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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小”事
  五月,夏抬头,白里越来越热,帝都东面的土原尘嚣四起,已看不到三月里的地平线。

 了不起的将作大队,没有向兰生咨询过任何事,完全架空了她这个三将作。

 皇宫那块地聚集着五万役人,官造,齐天造,夜开工,可以望得出辉煌的轮廓。同时开造的,还有相阁和竞技场。

 皇上最终还是觉得原版设计漂亮,不允将作们改成正方,但不管他们用什么造材,也默许他们不让兰生参与,只要求和绘图看上去差不多就行。

 再一次,总将作不肯开口问兰生要精确制图,率一干名匠大匠反复商讨,绘出他们自己的图纸,用石底砖身和木架层,依次向上,减轻着重力,誓要造出官造第一高楼,还是环形楼。

 目前,竞技场外廓已造到第五层,新报到的一万役忙到天昏地暗的成果。皇上看了每月上来的工地摹图,为这么快的速度而又赞又赏,当然,这些赏金全被官造将作和监官们放进自己口袋,一文钱都不给役营。

 官造得意洋洋,觉得不但能造竞技场,还能将图博馆和歌剧院一举夺下,让北联造彻底沦为灰头土脸的苦力时,五月五,重发生了大事。

 总将作与他亲选的下属们,借庆祝节日之际回到帝都,参加安少相设下的百官宴,在河边看龙舟喝美酒,大肆嘲笑女人当造主触霉头的北造,又对齐天造和居安造越来越紧张的连串小冲突而‮奋兴‬不已。忽然就收到了东面来的急报。

 管工小吏从头到脚都是灰,跌撞爬上楼,也没看到满楼面的官员,哭丧着脸高喊不好“总将作大人,竞技场南半边发生连续坍塌,死伤无数,连负责监造的两位大匠也找不到了,不知是死是活,如何是好?!”

 总将作脸都灰了。低叱道。“慌什么东西!竞技场工造规模‮大巨‬,发生小事故也是正常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让本官下不来台!”

 小吏有点傻眼,期期艾艾道。“不是一般的事故。半边全塌了。数千人在里面…”

 “怎么回事?”安鹄在开着门的包间里看到了这一幕,皱眉询问。

 他刚刚从白岭回来没几,因为得到的通报是。服劳役的兰生被官造众官众匠排斥在外,每都在吃泥啃泥,没有一天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所以他就不着急了,暂忙积的公务。

 让白岭匪徒劫杀的药商,打着收药的幌子,实则帮他运银,损失了十万两金子,但即便是他亲自出马,却查不出半点头绪,只能猜测是当年匪类余又重新积力。

 他说服了皇上派五万兵再缴白岭,用杀儆猴,让各地蠢蠢动的反民趁早死心,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他真正的心思是,金子没了,可以再贪,但决不允许自己吃亏。有人在白岭抢了本属于他的东西,他就要整个白岭里的民死。他从不觉得皇上残暴杀人有何不对,相反,他认为只有通过严治,让百姓畏惧朝廷,畏惧皇权官权,天下才会‮定安‬。

 这会儿,看到这个灰扑扑的小吏报丧一样,身处最里面的他听不清那声喊,但心情突然很糟糕。他发觉,只要牵涉到兰生,每回都看似自己占上风,可是回头再想,竟然没有舒心过一次。

 而兰生,就在新都工地。

 总将作心里暗骂倒霉,对小吏狠狠道声滚,自己起身正了正衣袍,快步走进包间“少相不必挂心,工地发生了点小事故,今大将作们和管官们都在帝都贺节,匠人们不知怎么处理,故而小题大做了。惊扰少相的兴致,是下官约束不严,回去后必定好好训斥他们一番。”

 “怎样的事故?”虽然对方很会粉饰太平,若是无关兰生,安鹄也许就此放过了。

 总将作没想到安少相竟开始细问,面部神情一垮,竭力思忖着如何说“呃…”“竞技场坍塌一半,几千人在里面,连负责的匠师也可能丧了命。”王麟半身靠上门框,探头笑来“事故虽小,身为总监工的少相大人,不如趁此机会去工地上看看,如何?您理万机,新都已经开工两个月了,还没亲眼瞧过。末将相信,您此时雪中送炭,会给遭遇小事故的人们莫大鼓舞。”

 安少相冷瞥王麟一眼。

 在他看来,这就是仗着他父亲推荐,和安氏有点血脉连系,总有点轻瞧他,但油嘴滑舌,极能讨好皇上的一只谄媚走狗,哪里有油水,就往哪里走。

 这样的人,看似梗喉咙,却其实见风使舵识时务,不需要担心他会做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而且,王家是真正富裕的大地主,打点儿子作官,单是进自己口袋的银子就有两万,更别说安家拿了多少好处。

 所以,尽管很看不惯这个远房表弟,安鹄懒理,而且还看在银子的面上,容忍他像跳蚤一样跳来跳去。反正不过是六品五品的武将罢了,再会跳再碍眼,也是一捏就死的小虫子。

 安鹄站了起来。

 总将作立刻结巴“少…少相…今…节…满楼…您还有客…要不…还是改吧。”

 “王都尉说得不错。”安鹄却执意“皇上常说要爱民亲民,今佳节,更应该想到仍在辛苦赶工不能过节的人们。本相代皇上走一遭,事故再小,有人失踪,有人受伤,都需要重视,你不必多言,赶紧头前带路。”

 总监作当然不敢再说,赶忙退出去,喊了两桌新都造的众官,下楼备马。

 安鹄一行人策马奔驰,一个多时辰后,船才进入新都地界。

 新都虽然比帝都大了两倍以上,竞技场更是在皇宫北角,但因它‮大巨‬无比,暂时又无其他建筑挡住视线,在渡口码头,众人就能看到清晰的五层环楼。只不过这时,很明显南面有个大缺口,而尘土弥漫,听不到慌张,却看得见惊

 靠近码头的役营和匠营,很多人正往竞技场那边跑,还有吆喝连连,穿着营头统服的人飞身上马,十来匹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往事故地去。

 河对岸的管营那边却静悄悄。上梁不正,都回帝都过节去了,下梁也歪,偷偷回城躲懒。因此,成了空营。

 以至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少相,无人来,无人能

 安鹄哼道“小事故?”他自然不是爱民的官,但当他傻瓜骗,他的心情可好不了。

 总将作战战兢兢,弓背缩脖,但不管怎样也得撑住“少相恕罪!工程大到要造一座城池,这等程度的事故是在我们估计之内的。毕竟设计者任意妄为欺骗,让皇上深信能造成这种怪里怪气的环楼,但随便涂鸦画点新奇玩意儿容易,造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早在工造开始之前的一个月,我们就召集了资深大匠反复议图,修改后给皇上看,可是没能通过。少相,您不是也知道么?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能完全说是我们的责任吧。”

 众将作众工官纷纷附和。

 安鹄看一眼王麟,正好和他对上。

 王麟笑嘻嘻问“少相大人看末将做什么?”

 “你的话一向多,而且喜欢唱反调子,因此本官看看你是否又有不同的说法。”安鹄登上舢板,往岸上走去。

 王麟声音传来“太好笑了,所以没话可说。而且免得说了,安少相以为末将偏帮谁。”

 安鹄突然转过身来,令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列官员急刹车,引起舢板轻度摇晃,吓得那些官一个抓一个,但丝毫不影响他稳立。

 他冷冷命令“王都尉一定要说出来,让本官笑一笑。”

 “总将作把错都归咎到设计人身上去了,而且大家都点头啄米。但就末将所见,这位设计者一直在西边挖粪道掘石头坑,连脚趾头都没戳到过北角一回。末将脑子笨,不知道她怎么就要对坍塌事件负责了呢?”王麟站在船舷,自上而下,讥笑一撇“少相大人,您说好不好笑?”

 总将作要臭气“你…”“王都尉怜香惜玉,众所周知,这回却是想多了。总将作没有点名,本相也未说要追究谁的责任,你笑得太早。听说王都尉与那位设计者是同乡,今念在我们都心切事故,本相就不拿护短之嫌问你了。不过,今后,还请王都尉注意分寸,不要随口——米共。”

 哦?有人被挑得内火狂旺,开始口不择言了。王麟心里笑到翻,但正经了脸色,垂眸好似服帖“谢少相大人大量,末将人,有什么说什么,今后会管好自己的嘴。”

 众官听得“米共”二字,面面相觑。谁不知,青年得志的安少相,做事虽狠戾,可面上一向风度翩翩,斯文有容,傲也不失分寸。

 安鹄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哪怕临了及时拆字。他暗地懊恼,却不再动声,转身登岸,重新换了马,一人当先,朝竞技场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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