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根毫毛
夕阳西下。
溪水潺潺,绕村而过,牧童骑牛,吹笛而行。
村寨,家家升炊烟,隐约有人声。
沿途,水田中,
秧的老人呵呵笑着,朝牧童吆喝着。
“好一派祥和的农家景象。”
村口桥边,几道身影缓缓而至,各个衣着单调,不过身材魁梧,气势不凡,为首之人看着眼前一幕,笑了起来。
“几位可是路过?”
秧老人亦见到几人,招呼起来。
“路过?”为首之人口中说着,走到田边“老头,你们这村里住着一位老秀才,是也不是?”
“你是说邱夫子?”老人质朴,闻言就喜“你们是来找夫子的?可是他的朋友?”
“朋友?”为首之人摇了头摇“是我们大王要找他!”
“大王?”老人面色陡变,急退了两步,就见前方那人倏地一张嘴,嘴
急速扩张,转眼就有一人高下,里面通红一片!
腥臭扑鼻!
老人未及大喊,那嘴就扑了过来。
嘎嘣!
脆响声中,为首那人微微弯
,脑袋竟成大巨狼头,狼嘴咀嚼,鲜血从嘴角
出。
“啊啊啊!”凄厉尖叫从旁传来,却是牧童转头,看到了人首化狼、狼口
人的一幕,惊骇而叫,他身下的水牛似也受了刺
“哞哞”叫着,四蹄连踏,朝村子飞奔而去。
“跑的了么?”
狼头人吐出一截连筋带血的骨头,一挥手,身后几人嘿嘿狞笑,衣衫破碎,
出野兽模样,都朝村子扑去。
唰!唰!唰!几个起落,已赶上了牧童。
惨叫、吼叫、
咽,牧童连人带牛被分食,留下一地鲜血、碎骨,将泥土都给染红了。
而后,几人并不停留,入了村寨。
整个村子顿时沸腾,男人怒吼,女人哀嚎。
夕阳如火,云霞似烧,红透半边天。
狼头人的脑袋已缩为正常大小,嘴边残留有一抹鲜血,一步一步朝村走去。
行至一半,就有一头猪从村中跑出,肥头大脑、体态臃肿,但行进速度,呼哧呼哧的跑到狼头人身前。
“将军,”那猪脸
羞赧,沾满鲜血的嘴巴吧唧作响“那穷措大被俺给弄死了。”
“嗯?”狼头上的眼眉如人般皱起。
“不怪俺!不怪俺!”猪头摇晃起来“俺还没碰那老东西,他就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然后一头撞死了!”
“撞死了?”狼头人脸
疑惑,但转念一想“算了,一个老秀才,死就死了,这么大的年纪,咱公主八成也看不上,周围还有几个村子,读书人不会少,多抓几个。”
大猪闻言松了口气,接着又想到一事,连忙道:“那老秀才有个儿子,看上去一表人才,比那老秀才强多了!”
“儿子?”狼头人点点头“抓了,事后查一下,如无功名在身,就宰了吃
,读书人沐浴圣人教化,那
是极酥的。”
他的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几声急吼,紧接着,一名木脸汉子匆匆跑来:“将军!不好了!那秀才的儿子跑了!”
“跑了?”狼头人面
不豫“一个凡人也能从你们手中逃跑?”
“将军有所不知…”
木脸汉子还待解释,就被狼头人打断:“算了,也不差这一个,期限将至,当务之急是剩下几个村子。”
“可,”木脸汉子犹豫了一下“乌鸦他已经追上去了。”
…
鲜血滴落。
一道青影于山林间奔跑,几次转折,都是林中偏僻之处。
却是名年约二十的青年,书生打扮,手中握着断剑,剑上有血。
“呼~”
他大口的
息着,身上青衫破破烂烂,多是被林间树枝划破,靠近肩膀的地方,被大量的血迹染透。
汗水从额头不停的滑落,书生一脸惶恐,不时转头后视。
“妖怪,妖怪!”他口中嘀咕着,又向前奔跑了几步,周围树木草丛越发茂盛,心中恐惧也越发旺盛。
突然!
脚下一滑,脚底的泥土滚落,书生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滚落下去。
呼啦啦。
山坡上青衫飘动,最终静止在一片草丛中。
“疼疼疼!”
书生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脸上一道血口子隐约可见森白,手中断剑不知落到了何处。
扑腾!扑腾!
扇动翅膀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书生悚然一惊,勉强撑地,颤颤巍巍站起,腿上一片血迹,用力一蹬,就重新摔倒。
“力竭了。”
他心头黯然,抬头前看。
“嗯?这是…”
一间破旧的庙宇出现在眼前,古旧、破烂。
“这就是邱某葬身之地么?”
恍恍惚惚间,书生一瘸一拐的前行几步,步入破庙。
他曾听说过这庙,据闻供奉着抿元山神,也曾香火鼎盛,但八十年前改朝换代,剑南道为龙兴之地,几经治理,青昌县内山民渐少,这庙就慢慢破败了,连路径都杂草丛生,罕有人至。
书生慌不择路,居然来到了这里。
庙内本就狭小,多年无人问津,早已破败不堪,杂物遍布墙角,石板地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尘土。
最内台上,立着泥塑雕像,灰蒙蒙的,看不甚清楚。
书生一路走来,一步就是一个脚印,印上还有斑斑血迹。
他气息渐弱,脸色越发灰暗,精神越发恍惚,心中却浮现明悟。
“大限将至。”
噗通。
两腿一软,他跪倒在地,浑身的伤痛
噬着仅存的清明,看着台上神像,心中浮现不甘。
“我父何罪?村民何罪?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天若有心、有灵,何以让妖魔横行!如今将死,但仇不能报,志不能舒,何其不公!”
便在这时。
“你可真能跑,像那老鼠,到处
钻,不过,你的气味,一路遗留,根本逃不出我乌老三的手掌!”
沙哑的声音从庙外传来。
黑影从天而降,身侧有漆黑翅膀煽动,零星羽
飘落下来。
落地,翅膀收缩,化为手臂,脚步响起,长着鸟头的人走入庙中,这人的腹部有一小块血迹。
“被你这样的凡人击伤,是奇
大辱,须用血
和生魂才能弥补!”
走入庙中,鸟头人四处打量了几眼,冷笑起来:“你一路跑来,就是为了求神救命?笑话!在这远宁府境内,哪家地祇比得了我家大王?你这是拜错了神呐,死了,也怨不得旁人。”说着,他嗤笑起来。
书生见到此人,先是惊慌,但随即镇定下来:“你们这些妖魔,杀人食命,我即便死了,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话音落下,他突然眼神
离,失神了一下。
“化为厉鬼?”鸟头人笑着头摇“别多想了,你去不了幽冥地府。你的魂魄,是我的囊中之物!”
这话一落,鸟头人猛地一蹬,朝前一扑,直接抓住了书生脖子,那手里黑气弥漫,顺着
孔钻入了书生体内。
“啊啊啊!”书生惨呼起来。
鸟头人狞笑着:“哀嚎吧!你死的越惨,生魂就越强大,越是大补!嗯?这就要死了?真是脆弱!也罢,先
了魂,再趁热把
吃了。”
转眼间,书生身上生机涣散,七窍中都有鲜血
出,黑气穿梭血
,正将一丝丝的虚影魂气
离出来,气若游丝,眼看是活不成了。
突然!那书生浑身一颤,眼底倏地
出一丝惊喜,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话语。
“嗯?”鸟头人一愣“你在与谁说话?”
话音未落,就听“轰隆”一声,有东西落下!
“雕虫小技,也敢偷袭!”鸟头人不慌不忙,挥动双臂,化为翅膀,扑腾扇动,就有黑风涌出。
黑风一吹,生生抵住落下之物,鸟头人定睛看去,入目的却是座泥塑神像。
“嗯?”他余光一扫,注意到供奉神像的台子上空无一物,顿时了然“这庙里竟有地祇!好!若将此事回禀大王,就是大功一件!我乌老三说不定也能混个将军当当!”
口中说着,鸟头人拔地而起,居然舍了书生,要径直离去。
“若在其他地方,还真奈何不了你!可惜,这庙是我的地盘。”淡淡话语,有回声相随,从神像内传出。
破烂不堪的庙宇震动起来,点点白光从墙壁中渗出,蔓延过来,将鸟头人围拢,
锢半空。
“不好!”鸟头人面色一变“你这野神好大的胆子!我乃通山大王坐下兵卒,有魂牌寄命,一旦身死,必有牵连,你这破庙…”
“让你走
,再去报信,下场未必多好,想来和杀了你并无太大分别,走好,不送。”
一声落下,神像顺光落下,咔嚓一声,将鸟头人
的脑浆迸裂,鲜血四散。
随后,白光迅速消散。
书生见状,癫狂而笑,只是声如蚊呐,几息之后,他收敛笑声,挣扎起身,朝神像行了大礼:“多谢山神大恩,只是邱某行将殒命,无以为报。”
说话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能看到皮下血管,眉间有黑气萦绕,这是大喜大悲,伤了心神,更有妖气侵体,伤了根本,
气将要消亡的表现,不要多久,就是毙命之时。
谢了礼,书生面色越发黯淡:“可惜,只死了一只妖怪,还有许多逍遥在外,这仇…”
便在这时,神像出声:“若要报仇,也有法子。”
“什么?”书生一惊,瞪大了眼睛,面色陡的红润起来“如何报仇?莫非山神要救我?”
“你受妖气侵袭,即将魂散,连地府都未必能去得,我一山间小神,几十年没人祭拜,自身尚且难保,连这间庙都出不去,偷袭之下杀死那妖怪已是极限,怎么救你?”
听了这话,书生一愣。
接着又听那神像道:“不过,我有一法,另辟蹊径,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听到这里,书生反而越发精神:“愿闻其详。”
就听石像说道:“你仔细想一想,我要说的,都已在你心中。”
书生听了,略一回想,果真发现心里多了段话,愣了一下,然后竟
出笑容:“邱某大限将至,本已报仇无望,甚至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得,山神杀了此妖,就是邱某恩公,现在又愿耗费神力,帮我归入轮回,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该怎么做,山神尽管吩咐。”
“好!”神像又出声道“我脖后有三
毫
,你拔下一
,含于嘴中,驱了心中杂念,静待即可。”
书生已近油尽灯枯,勉强起身,用了十几息的时间才将毫
下,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村子方向磕了一头,就寂静不动了。
忽然!
光芒闪烁。
丝丝缕缕的白光在他全身闪烁,一道与书生相貌相同的虚影从天灵出来,先是面
迷茫,接着一惊,回过神来,朝着神像拱手作礼,口中致谢。
神像上,也有道泛着白光的身影升腾起来,拱手作礼,再抬手一指,
出一道白光,卷着那书生虚影往地上一钻,不见了踪影。
“黄泉路远,一路走好,愿来生平安。”白光身影叹息了一声,微微一晃,分出一道
光,落到了寂静不动的书生身躯上。
下一刻,书生口中“砰”的一声,似有物炸裂,而后浑身一颤,抬起头来。
“成了!”
他两腿用劲,就要站起,但扑腾一声,再次跌倒。
“几十年没用腿双走路,连起身的动作都无法协调做到了,也罢,先适应适应,正好疗伤。”
话语声中,他身上伤口迅速愈合,萎靡的精神也重新振作。
半柱香的时间后,书生重新站起。
他原地蹦跳了几下,又摇晃着走了几步。
“来这世界有几十年了,好死不死的附身塑像,现在总算又体会到做人的感觉了。”
嘀咕了几句,他闭上眼睛,
出沉
之
,过了半响方才重新睁开。
“没想到此人经历颇为曲折,难怪那般不甘。嗯,事已至此,地球上的一切随风飘逝,从今往后,我便是邱言了。”
轰隆!话音刚落,天上忽然电闪雷鸣,周围地板
隙,有黑气渗出,
绕凝聚,化为三团黑雾。
“邱言”面色一动,并未感到意外。
“果然如我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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