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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③⓪章
 一万三喉头发干,慢慢往后挪着步子。

 或许是罗韧回复的那句“快到了”给了他信心,心里虽然觉得紧张,但远未到魂飞魄散的地步。

 罗韧说快到了,那一定就是快到了,他要做的,就是绞尽脑汁去拖时间——招、损招、不要脸的招,都上。

 一万三干笑着,脸上的在绷带下头不受控的颤。

 ——“青山,不要冲动,万事好商量,我们好商量。”

 ——“你今天不是结婚吗?新娘子呢?那个…酒席摆完了?”

 青山置若罔闻,直勾勾地盯着他,步步近,一万三脚下忽然一绊,打了个踉跄,低头一看,是井轱辘垂在地上的绳头。

 再一抬头,青山脸上戾气暴起,蓄势待发…

 情急之下,一万三怒吼:“给我站住!”

 青山愣了一下,但下意识的,还真停顿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青山皱着眉头,眯起眼睛看他。

 一万三双目圆瞪,周身的气势还真慑人的,青山有些摸不清他的底:“你是谁?”

 为了拖时间,一万三特意停顿了几秒,直到青山的脸色不耐,眼神开始闪烁不定,他才开口。

 “我是你表哥曹土墩的朋友!你这样对待我,还有没有礼貌…”

 意料之中的,青山知道他是瞎掰胡扯,再不跟他废话,喉底一声怒吼,向着他直扑过来。

 一万三掉头就跑。

 还没跑出两步,忽然觉得顶上有风声,一万三下意识缩低脖子,只这一瞬,青山从他头顶直掠而过,两手狠抓过他肩膀,然后直直落地,挡住他去路。

 一万三猝然止步,衣服撕破了,肩胛两侧‮辣火‬辣地疼,青山喉咙里嗬嗬的,狞笑着转过脸来。

 妈的!罗韧呢,明知道他不能打,更何况是对付青山这种身有凶简的!

 一万三‮腿双‬打筛,手上的电光也是颤个不停,一步步后退,忽然腿肚子一磕,撞到了井台。

 只这片刻分神的功夫,青山已经扑到跟前,一手扼住他肩膀,另一手锁住他咽喉,向着井下去推,一万三两脚离地,后背重重撞上井轱辘,眼前青山的脸无限放大,刹那间心下一片冰凉。

 完了,要死了。

 早知道就不跟来了,连命都赔了。

 去他大爷的,反正是死了,不能拿青山当垫背的,也得让他挂点彩。

 生死关头,一万三过去在道上混的那股子不要命的戾气全被出来了,抓、咬、踢、扯青山头发,身后的井轱辘架子咯吱咯吱响,再下一刻就要崩裂…

 一万三忽然抓到一截绳头。

 终于有武器了,老子勒死你!

 他喉头被锁,眼前发黑,几乎透不过起来,只凭手去摸,大致知道青山脖子在哪,不管不顾的就把绳索绕上去,然后拼命勒拽…

 木头的猝然裂响,支撑陡失,身后一空,向着井下就跌,才跌了一两米,忽然又止住,喉头的钳制也松了。

 怎么回事?罗韧他们到了?

 一万三睁开眼睛,借着跌落在井口外手电的微光,看到青山的脸就在跟前。

 怎么说呢,青山的两手两脚正撑住井壁,脖子上勒一截绳子,而绳头正紧紧拽在一万三手上——也亏得这截绳子,当此刻,他真像挂在青山脖子上的巨型吊坠,‮子身‬在方圆不大的井里飘飘摇摇。

 青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怎么了?他怕什么?不就是口井吗?

 一万三的‮子身‬又拧转了一下,目光瞥到井底黑油般粼粼的水面。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忽然从脑子里窜出来。

 凶简是怕水的!

 妈了个巴子的,你也有怕的东西!

 一万三刹那间抖擞起来,一手拽住绳头,另一手趁势出去,一巴掌青山脸上,完了又拽头发、拽耳朵,狠命抬腿去踢青山。

 横竖青山现在两手两脚都撑着井,能打一处是一处!待会让他出了井,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

 青山一直挨打,气的双目充血,如果只是他自己,大抵是能很快上去的——只是脖子上吊这么重一人,又腹面受敌,速度多少有点阻滞。

 眼见得井口在望,青山的眼神的像是要杀人…

 不远处,忽然传来炎红砂的叫声:“一万三?一万三!”

 一万三大喜过望,四肢百骸像是充了成吨的气力——有史以来,就没觉得炎红砂这么讨人喜欢过!

 他扯着脖子吼:“这呢!”

 大部队来了,也就安心了,不行,得做一件特英勇的事,让罗韧他们看看,他一个不能打的人,是怎么力克凶简的!几口水罢了,他可是在海边长大的!

 一万三大吼一声,一脚踢在青山撑住井壁的一只手上,趁着他吃痛一松,猱身而上,两腿绞住青山的‮子身‬,硬生生往下坠,又去咬他的另一只手。

 果不其然,重心陡失,抱着青山,直直坠下井面。

 ‮子身‬撞击水面,腾起水花的刹那,一万三多少有点失望:罗韧他们来的太慢了,此时此刻,井口多少应该探进一张脸,见证他这英勇的时刻的——如果是拍电影,此处当有慢镜头。

 ***

 罗韧的确对得起一万三,一路飙过来,还闯了好几个灯,反正车子登在郑伯下头,也不怕扣分。

 到了镇子口,炎红砂和木代他们先一步奔下车打听一万三的去向,罗韧确认亚凤被捆的牢靠之后,把她跩进后车厢锁好。

 下车的时候,炎红砂已经一溜烟往通向后山的小道上跑了,尖叫着让他跟紧:“这里!这里!”

 罗韧迅速跟上,紧赶一阵之后,看到道旁废弃的院子里,透着一线微弱的光。

 那是丢在地上的手电。

 炎红砂第一个过去,撑住井口,险些没站住,罗韧先还以为她是滑了一下,近前才知道不是。

 井下在震。

 像是有什么,在下头狠狠的冲撞着井壁,撞的地面都有微震。

 罗韧迅速捡起手电下照,下头的水花翻着白,水中隐约有人,但是看不清楚。

 他问炎红砂:“一万三在下面?”

 炎红砂也说不清楚:“我像是听到他的声音,就是这个方向…”

 那就是了,看来是被扯到井里去了,罗韧脸色一冷:“让开。”

 炎红砂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眼前一花,罗韧已经把手电给木代,蹬住井台直跃下去了。

 又是‮大巨‬的水花声,木代赶紧举着手电往下照,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先还有水花翻腾井壁巨震,慢慢的都平静下来,井面上那一汪水着,泛着白色的泡沫。

 这平静,让人觉得可怕。

 木代后背发凉,想着:不会的,不会有事的,罗韧是会水的。

 她屏住气,打着手电,尽量往下探着‮子身‬,曹严华和炎红砂也挤过来,井口不大,三个人这样一挤,几乎是密不透风,连说话都有了回音了。

 曹严华战战兢兢:“我小罗哥呢?我三三兄呢?”

 像是应和他的话,水下忽然哗啦一声,浮出一个浮肿的,木乃伊一样的人头来。

 曹严华尖叫:“鬼啊!”叫也就算了,两手下意识拼命外推,木代胳膊被他一搡,手电没拿住,咣当掉了下去。

 ***

 罗韧下水之后,也是一片混沌,只靠肢体接触,知道水下有两个人,而肌强健四肢有力的那个,必然是青山。

 虽然看不见,不妨碍他攻击,拗、解、锁、拉,或许是起作用了,或许是凶简的余力确实到了尽头,某一刻,那股力忽然撤去,罗韧迅速托住一万三,先帮他浮出水面。

 还没看清他伤势如何,上头忽然砸下什么东西,罗韧下意识偏头,咣当一声,那东西正砸一万三脑门上——亏得这手电也只是用袖珍型的,体积再大一大,怕是要开瓢了。

 依稀记得,手电是木代手里的,丫头怎么连个手电都拿不住?罗韧真想磨牙,转念一想,自己女朋友,算了,砸就砸吧。

 他抹一把头脸上的水,对着上头吼:“放绳,拉一万三上去。照明!”

 木代听懂了,赶紧扯下炎红砂身上的战术包,一面吩咐曹严华和炎红砂放绳,另一面掰了两水下照明,直直扔了下去。

 罗韧快速把绳头绕过一万三肩颈打结,拽了拽绳身通知上头开拉,然后撒手,一个深呼吸,又沉入水下。

 照明的冷焰火在水下安静地烧着,光冰冷而又昏暗,青山面色发白,瞪着眼睛,四肢张开,无知无觉地悬浮在水里。

 罗韧屏住气,踩着水上浮到青山身边,伸手按到他心口上。

 没有起伏了,凶简离身了吗?

 罗韧不敢冒险,思忖了一下,从身后拔出匕首,刀刃从掌心划过,借着燃烧的冷光,看到掌心的血,本该正常在水里晕开的,但此时,却像被拉成了直线的血珠子,向着一个方向直直而去,近前时,却又挨个被击散。

 凶简应该就在那个方向了。

 罗韧再无犹疑,托住青山,一个大力浮出水面,两脚蹬住井壁,尽量不让青山沾水:“下绳。”

 绳头抖抖索索的,又垂了下来,罗韧如法炮制,又把青山送了上去,抬头时,看到井口是木代和曹严华在拉,吩咐他们:“包里水袋扔下来,还有,每个人的血。”

 不需要太多解释,都听得懂。

 水袋先下来,罗韧打开开口,深一口气,拽住了水袋又沉下去,水下抬头看,水面之上有粼粼水光,再然后,有血滴下来。

 在水下看滴下来的血,真是奇怪的体验,那么一小滴,黑暗中近似于褐色,砸在水面上,溅起微小的血滴,然后刹那间被拉成血线,向着一个方向。

 第二道,第三道,映衬着冷光,笔直,向着恒定的方向,但总在末端被打成血雾,直到第五道出现,刹那间绕成一只迤逦的轮廓模糊的凤凰。

 就是这个时候了,罗韧牙关紧咬,手里的水袋兜头罩过去,水下封口,然后浮出水面大口呼气。

 仰头看,居然看到月亮,弯弯的一牙,而月亮之下,木代一直伏在井沿上,焦急的往下看,见到他时,眼睛一亮。

 真像两颗星星。

 罗韧在井下向着她微笑。

 而井上,炎红砂和曹严华分管着一万三和青山,手忙脚

 ——“我三三兄怎么样了?”

 ——“没死没死,胳膊好像撞断了,青山呢?”

 ——“不知道,好像没气,还没气。”

 ——“!嘴对嘴,吹吹吹!”

 罗韧吁了口气,撑着井壁往上,才上了两步,木代把绳子垂下来,罗韧半借着她的拉力,很快上来。

 一万三呻*着,已经半醒转了,那一头,曹严华还在一手垫着青山口,另一手拼命握拳去敲,嘴里吆喝着:“醒!醒!醒过来!”

 都是不会急救的,罗韧苦笑,正想过去援手,青山喉咙里呃的一声,倾了‮子身‬往边上吐水。

 这边,炎红砂焦急的问一万三:“怎么样?怎么样?胳膊好像骨折了,不过不要紧,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有没有?”

 包头脸的绷带已经散了,一万三眼睛和脸都肿的高高,举了举骨折的那条胳膊,没什么感觉,又举起没受伤的那条,抚向额头。

 额头上,肿起好大一个包。

 说:“就是这儿,好像疼的特别厉害…”

 炎红砂想也不想:“那是刚刚…”

 罗韧突然打断她:“在底下撞的。”

 莫不是手电筒砸的?曹严华心虚,赶紧点头:“是是,撞的,三三兄,你头真硬。”

 木代嗓子里咳嗽了一声:“嗯,撞的。”

 炎红砂会意:“撞的。”

 撞的?

 一万三想起来了,青山刚入水的时候,简直跟崩了气的球似的,带着他横冲直撞,险些把他的骨头撞散架了。

 想想就来气,本来是想英勇一把的,没想到英勇的场面没输送出去,到水底下还被撞了个半死。

 一瞥眼看到青山正趴在身边控水,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我叫你撞我!”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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