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过了好半晌,连骏才渐渐镇定下来,着手善后事宜。
如何安排睡的地方是首要之务。
主屋几乎烧毁,不能再住人,总管本来打算将奴仆所睡的长屋大通铺空出一半让两位夫人住,未料被连家所有的主子有志一同的反驳。
“做主子的怎么可以跟奴仆抢
睡?没这天理。”即使是因为遭浓烟呛伤而必须卧
静养的连老夫人对此事亦十分坚决。
“是啊,我的院落那儿没事,就请
和娘暂且和骏儿挤上一挤。”连骏决定道。
连家两位夫人便住进连骏的院落,先行在连骏的厢房休息。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需要卧
养病,只要找个角落窝着睡就好了。连骏心里如此自我调侃。
辛海棠想跟在他身旁帮忙,却被连骏坚决的回绝。“帮什么忙?你也才从火场
困。瞧瞧你,是不是手麻了?脚软了?精神不济?来人…”
连骏朝辛海棠身后一挥手,几名老妈子和丫头立即上前应声。
“把她带下去,盯着她沐浴、用膳、休息,她若有哪一点没办到就尽管来向我禀报,我会…好好惩罚她。”他最后一句话带着难以言喻的亲昵感。
“骏少爷!”辛海棠耳
一红,窘迫的低呼,连骏却不以为意的大笑。
“来吧,海棠丫头。”这简直可以说是公然情调了。一名老妈子忍着笑劝她,“看来,你不好好休息,就是妨碍骏少爷做事了。”
“可是他手脚上的那些伤…”
“我会去找全大夫上药。”连骏像是不知道疼痛,浑然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便迈步离去。
“您…”辛海棠想跟上去,但身旁已经围着好几名老妈子与丫头…连骏已经成功的以人海战术困住了她。
辛海棠只好屈服,乖乖地沐浴、用膳,在众人的服侍下就寝。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无法成眠,未料头一沾枕便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突然睁开双眼坐起身,这突兀的动作惊动了守在她
边且不知不觉睡着的连骏。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辛海棠心神渐定,在连骏轻叹一声并张开双臂时,自然而然投入他的怀抱,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全安感油然而生。
连骏轻轻拍抚她的背,让辛海棠觉得自己像是个备受呵护的小婴孩。双睫缓缓合上,辛海棠告诉他,她是如何逃出火场的。
“那时候火已经烧到了眼前,妾身可以感受到数步之外火舌的热烫,知道这下就算轻功过人也冲不出火场,当下几乎绝望。”就算是事后回想,那炙热的高温、无情的火海映照着心底绝望的寒意,仍然教辛海棠打了个哆嗦。连骏立刻收紧拥住她的臂膀。“抱歉,让你独自面对那么可怕的事。”
“不,妾身不是独自一人,还有老夫人在啊。”辛海棠扬起
角道。“而且托老夫人鸿福,妾身才能灵光乍现,想着,既然往前此路不通,那么往后呢?才会想到转身把后头的窗子撞开,背着老夫人腾身跳出去,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但我更要谢谢你,海棠儿,你一口气救了连家好几条命。”连骏语气里充满了谢意。
“好几条命?妾身只有救了老夫人及夫人。”
“不,你还救了未来的连家少夫人,以及连家未来的小小少爷或小姐小。”连骏沈静地道。“终此一生,我只会有你这个
室,我的儿女也只会由你来孕育,所以你说,这是不是好几条命?喔,不止,你还幸免了连家无后的问题。”
“骏少爷…”被他的话感动得无以复加,辛海棠不
落泪。
“乖,我在这里。还有,你该再练习改口了,只有骏,没有少爷,明白吗?”
“骏…”是啊,她是该练习改口了。
房门外,在总管的陪同下,荷夫人本来是想来探望辛海棠,却没料到连骏已经在房里陪伴,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扰,便听见他们俩的一番交谈。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她还顾忌什么门户之见呢?连骏说得没错,辛海棠可是拯救连家这么多人的大功臣哪!扁凭这一点,荷夫人的想法便全盘改变。
方才婆婆也说了,大难不死,她不但乐意接受辛海棠这个孙媳妇,还非她不可,这对房里那对小两口而言,必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吧?
荷夫人又偷偷朝半掩的门里觑了一眼,随即脸红的悄悄合上房门。看来里头是愈来愈“感动”了?她还是稍后再过来探视吧。
连府失火一事虽不至于惊动天下,倒也在王公贵族间掀起一阵颇大的
波,毕竟这儿是锦氏皇朝首要之都,竟发生这种严重的意外,实在让人惊诧。
“不是意外?”锦氏皇帝闻言一凛,双眼凝重的瞪着坚持要来御书房密奏,而不肯在朝廷上直言的连骏,疾声追问,“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纵火烧了连府?”
“是,微臣痛心,但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火灾后,微臣特地询问家中下人,得知府中的灶房向来在夜午子时前便已熄火,若断言此处为起火点实在牵强,微臣再与经验丰富的打水车人员、官衙差役巡视主屋,调查发现另一处起火点是先父生前所居住,现下已无人使用的厢房。这种种迹象,着实让微臣不得不大胆假设…”说到这里,连骏面有难
,
言又止。
“连卿直言无妨。”
“是,微臣假设,纵火者是对连府有一定了解的人,但这份了解只是局部
的,或者说是仅具过往的记忆。比方说,他可能只知道主屋及花园的方位,但并不清楚奴仆的住处位于何处,也不知道灶房在哪儿,所以无法在灶房纵火,布置为起火点。”
“微臣一家低调喜静,长年来府里只款待过自家亲友,包括微臣旁系的族人,家族中又有许多与微臣辈分相同,具一身武艺,能角逐将军大位的堂兄弟,而他们若要在半夜墙翻潜入连府,是轻而易举之事…”
锦氏皇帝闻言哑然,好半晌后才轻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放火烧了连府的人,主要是想烧死你,而且还是连家年轻的一代下的毒手?”
“是。”
“这怎么可能…”锦氏皇帝直觉否认。
但,回头一想,不可能吗?
连家年轻的一代个个意
争得将军大位一事人人皆知,只不过锦氏皇帝向来不怎么将此事挂在心上,只认为这是一种人才间的竞争,所以将来能登上将军之位的者必然是个
颖而出的将才,又怎么料得到,这样的竞争竟然已经如此扭曲丑恶,竟想以如此极端可怕的手段除掉对手。
好半晌,御书房里一片寂然。连骏静静等着锦氏皇帝思索,末了,锦氏皇帝沉重地颔首,“那么,你希望朕怎么做?”
“微臣斗胆,首先,还请皇上命刑部追查出真凶。”
“准奏。”
“再来,微臣斗胆,请皇上立刻命微臣正式继任先父将军一职,掌管连家军。”
“准奏。”
“三者,微臣斗胆,微臣不适任将军一职,无法真正有效掌管连家军,请求辞官,并将此兵权完整奉还皇上。”
“准…你说什么?”
“皇上,有道是人有几分能力,便做几分事。微臣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不是什么治兵的料子,何苦强求将军一职。再者,连家军在锦氏皇朝中已经是个特殊的例外,实在不该再延续下去。普天之下,唯有真命天子能调动全天下的兵马,全天下的将士亦仅能听从君令。”连骏诚恳地道。
“连家承蒙皇家此等特殊恩宠已经太久,令微臣倍觉惭愧惶恐。”
这番话可说是说到锦氏皇帝心坎里去了。君榻岂容他人侧卧?纵使连家向来表现得爱国忠君,绝无二心,但总不免让人觉得芒刺在背。
如今连骏如此识相,将兵权还给皇室,教锦氏皇帝又怎么能不喜出望外?“准奏!”
“谢皇上。”连骏连连叩首,心中的大石亦跟着放下。
若锦氏皇帝觉得连家拥兵权一事犹如芒刺在背,那么对连骏而言,又何尝不是怀壁在身,没事也招祸呢?将兵权还给锦氏皇室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其实,微臣尚有一事想请求皇上同意…也就是微臣的婚事。”
“喔,你和你那个丫头的婚事?”锦氏皇帝点点头。“朕听说了,这个丫头在这次火灾中表现英勇,简直是拚命似的平安救出连家两位夫人。”
“是。微臣为此相当感念,此生此世更离不开她。”连骏直言道。
“你话说得可真
骨。”锦氏皇帝先是哈哈一笑,继而敛笑正
道:“但朕还是没有改变想法,不打算为你和一个丫头赐婚。”
连骏心下一沈。时至今
,此事还是不能成吗?
“不过,如果那个丫头能得眹和皇后的
心,收为义女,以公主的身分出嫁,朕就乐意恩准了。”锦氏皇帝看见连骏措手不及的意外惊喜神情,不觉哈哈大笑。
不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善变,他之前就说过了,他介意的是辛海棠的身分问题,那么,把这个问题的死结解开,他自然乐意赐婚。
“是!微臣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连骏欣喜若狂,不断叩首谢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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