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六章】
进入汴梁城内,已是浓云滚滚,疲惫的苏遥卿主仆二人,在天黑之前赶回落雁院。
刚踏进大门,一片无声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哎呀,我的乖女儿回来了,真是想死嬷嬷了。”老鸨笑得极其热切地
了上来。
“怎么?落雁院要倒了吗?都这个时辰了,居然没有一个客人?”苏遥卿看着门可罗雀的
院,不明所以。
老鸨嗑着瓜子,喜孜孜地道:“有位神秘的客人,包下咱们整个落雁院。”
清冷一笑,她若有所思问:“那人除了给钱,还有何要求?”
“没有,完全没有,除了落雁院不再接客这一条件。”
“天下有这么好的买卖?”这其中铁定大有文章,她慢慢地迈上二楼的香闺。
“你就甭担心了,一切有嬷嬷在。”老鸨贼眉鼠眼地
笑道,忽地左瞧右看“女儿,焦爷呢?”
“他不会再回来了。”苏遥卿丢下话,把自己关进了屋内,不想再受任何人打扰。
更完衣,点燃屋内红烛,落雁院里空空
的,从天井的那一头,偶尔会传来阵阵欢笑声。她置身事外,打开窗棂,静静地看着纷飞大雪。
“姐小、姐小,小红看到那
在路府的好好公子了。”小红又蹦又跳的推门而入,搅
满室沉静。
“他在什么地方?”小红口中的这位好好公子,极有可能就是赵冼锋。苏遥卿琢磨再琢磨,就是没有个头绪。
“就在天井那头的大客房里,院中的姑娘都在陪那位公子呢,好热闹哦。”小红手舞足蹈地指指画画。
他就是包下落雁院的人?
“小红,把我的琴拿来。”苏遥卿打算要去探探对方的底细。
不一会儿,她已站在客房前,
有成竹地做好准备,可当她一推门,屋内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时,她彻底傻眼了。
“苏妹妹你回来啦!姊妹们都在说你呢,真是说曹
,曹
到。”落雁院的姊妹一见她,纷纷围过来嘻嘻笑笑的。
怔住的苏遥卿,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更不知道如何收回自己直勾勾的目光。
“这位公子俊吧,瞧我们落雁院的冰山大美人都看痴了。”
“你就别做清倌了,学学我们,及时行乐。”一位姊妹热情地靠进那位公子怀里。
而那被众女包围的男人,瞧也不瞧她一眼,不饮酒的时候就与美人们调笑。
见到姊妹们放
的举动,苏遥卿气眯了眼,咬着下
,面上如罩寒霜。
“遥卿妹妹,你是不是生气了?那今晚把公子让给你好了,让他好好疼你,明
再轮到我。”
“你瞎说什么?明明是我!”
“你们猴急什么,说好了是我。”
见过世面、
过多少客人的女美们竟闹起内哄。
铿!铿!锵!像是愤怒无处发
,苏遥卿用琵琶拨出魔音,震得诸女花容失
。
“喂!是让你来弹琴,不是叫你来杀人的。”泼辣的凤云率先指责她。
“你去江南这么久,怕是不会弹琴了吧?!”阴沉沉的如霜借机讽笑。
“不爱听,大可以出去。”苏遥卿冷脸不变,挑眉与群雌对峙。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今晚他归你。”姊妹们一见她
出百年未见的冷硬态度,都非常地识相退出去,毕竟平
里她在她们危难时,都有尽心帮过她们。
一堆胭脂粉黛不无遗憾地向那位公子摆摆手,依依不舍地阖上客房雕花大门。
熊熊烈火在苏遥卿眼底烧呀烧,她一**坐在椅上,万分懊恼地
着气。
她这是都干了些什么?她适才的表现,完全像个喝了十桶醋的妒妇。
“赵冼锋,你到底想干么?身为皇亲贵胄,也有胆来混烟花柳巷?!”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立即没好气的质问。
哎!怎么又连名带姓地唤他?!赵冼锋百般无奈地挑挑眉,放下酒杯,极有亲和力地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要干什么?苏遥卿瞪大的双眼在他的眉宇间梭巡,他俊眼含笑,斜
入双鬓的眉毛,耸如峻峰,深邃的眸子闪烁
人,
直的鼻梁下有着形状极好的
,银丝长袍罩身,颀长身躯虽不霸气却潇洒动人。
她快不能呼吸,方寸中如熔岩奔腾。
猝不及防,他居然屈膝跪在她面前,拿开她怀里的琵琶,拉着她的双臂。
“你曾说我们是陌路人,眼下还觉得是吗?”他从湖州回来后,布置了这个暧昧的圈套,等她这只疲惫的鸟儿自投罗网。
她要放弃,也得看他大爷放不放人。
她什么时候说过他们是陌路人?对于他的话,她惊愕连连。
眼前那忽傻忽忧的表现,令赵冼锋心内五味杂陈,他温柔地牵引她的指,抚过他的五官,先从他的眉,再轻轻划到他的眼。
触及他的肌肤,她青葱小指如同着了火,把他的轮廓烙在手心。
“你对我,从来就不陌生,我知道你一身硬骨,爱逞强,爱妹如命,生气的时候,会红着脸踩别人的脚。”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你…”苏遥卿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十二岁时返回汴梁,老鸨整整关了你三年,让你学琴学画学诗,学着招呼客人。”在她还未从湖州返回前,他已向她身边所有人,打听她的点点滴滴。“你最不喜欢吃面食,一吃就会出疹子,所以老鸨会特别为你煮米食。”
他的掌控制着她的,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退缩,继续领着她的手指来到他男
气息十足的
上。
她顿时心跳失速,魂魄像要出窍,
中脸上都热成一片。
“你妹妹苏遥熏,嫁给震南将军聂擎沧,最小的妹妹也有了好的归宿,嫁给第一神捕费振玄。”好甜!他孩子气的
住她的指头,用舌轻触。
被柔情攻陷,深深
息,一阵阵的酥麻感冲击着她的神魂。
“说了这些,我不再陌生了对吗?”赵冼锋笑意盈盈,目光一瞬不瞬地与她的杏眸
。
头摇,一定要头摇。苏遥卿对自己严厉地要求,可她的耳朵听到的却是——
“很好,你点头了,我知道你不会拒绝。”他深沉地笑了。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想扮冷脸,可根本不成功,疏离的外表寸寸
裂。
“哦?太令我痛心了。”他颓唐地垂下头,彷佛那一句话已中他的要害。“当年,如果你告诉我你叫苏遥卿的话,我想在你挂牌之时,我的人就会来接你了。”
错在她?不是吧?可负罪感还是在他的
问下伸出头来。是她错了吗?
打铁趁热,赵冼锋又再责问道:“如若当年你去了清乐侯府等待,十二年也不会被这么白白的浪费掉。”他最气最遗憾的是,面对这样的差错,她居然想把他推开了事。哼!门都没有。
“我无任何凭据,还没走入侯府就会被撵出来。”她眼底浮上泪光。
“但你根本连试都没试。”他肃冷指控。
对!她没试,她不敢试。
“就因为你的懦弱和退缩,让我们差点失之
臂,遗憾终生。”赵冼锋语气带着怒意,听得出来正极力压抑着些什么。
负罪感加重,她皱起小脸,完全呆傻住了。
“你看,倘若我们没有浪费那么多时间,你十五岁时我就
你进门了,一个年生一个,到如今你欠我几个小孩了?”他抱怨起来。
苏遥卿一愕“你当我是母猪吗?”气不过,她忍不住苞他嚷道。
“不想生那么多没关系,生五个我也能接受。”她上他的当了。赵冼锋眸光里闪动着算计,
不自觉地往上勾。
“想都别想。”她缩着肩,小声地嘴硬道。
“好吧!来说说我。太傅把我押回宫后,我把你的画像传布江南各处,可惜每次传回来的都是令人失望的消息。你的江南口音,让我总以为你是江南女子。”他转移话题,不想把这个傲气姑娘
急了。
说到往昔,他下颚紧紧一绷,提起那段煎熬的岁月,他还是心有余悸。
太傅为了抓他回宫,不惜布局,就是要让他误解她,使他不再对她有留恋。纵然他人回到宫里,大展身手,为兄长夺下皇位,让母族都登上高位,可他内心深处的失落又有谁知道?他在明知她有可能真的背叛他的情况下,仍想把她寻回身畔,好好的疼惜。
他柔和神态下掩住的伤痛情绪,最易销人魂魄。
“对不起。”见心爱的男人心碎于眼前,苏遥卿不由得红了眼眶,彻底被内疚和自责
倒。或许,当年她勇敢一点、多争取一点点,也就不会让两人在遗憾中相遇。
初遇到他时,她还不知情爱为何物,只知有他在身侧,她的天地里就有丝丝暖意。时
一久,渐渐地,面对他时她很难不脸红心跳,如同生着一场大病。等她明白此情的珍贵,可惜一切已过去数个
秋,她再懊悔也难追回。
“嘘!”赵冼锋见她掉泪,
中不由得一紧,慌忙地为她拭泪。他知道这药下得猛了,但他实在是怕她又玩起那陌路人的借口。
“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好笨真的好笨。”她哭得好伤心,为了逝去的光
和差点错身而过的他。
“与其哭还不如利用时间来生孩子,五个孩子也要用不少力气的。”他手忙脚
的安抚。
“谁要跟你生孩子!”她气闷地
鼻子。他完全是在欺负她嘛!
“啊!你为什么又踩我?!这么多年,你的老毛病还没有改吗?”可怜他的脚,痛是痛了点,不过心里好过多了。
这时,客房门在一声巨响后大开,惊惶失措的小
子冲了进来——
“护驾、护驾,铁狮快来护驾!王爷你没事吧?是哪儿疼了?”查看着主子的神情,他这看看那看看,简直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狼狗。
苏遥卿一见有人冲进来,连忙擦干泪痕,静静地立在一旁。
“小
子,无妨。”赵冼锋哭笑不得。这小
子有时真是蠢得让人受不了!
“王爷,快随小的回府吧,甭跟这妖女共处一室,小的实在不放心。”
妖女!谁?苏遥卿左右梭巡。难道是在说她?!
“大胆妖女,快快显出原形,你以为我小
子不知道你的底细吗?哼哼,汴梁城几位一品诰命夫人都说你是狐狸
,你肯定是对我家主子施了妖术。”小
子一见到她就断定她非常人,天下哪有女人长得这么风华绝代。
“哦?!妖术?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妖术。”她冷冷地横他一眼,心中哭笑不得。
“铁狮,把小
子带下去。”赵冼锋向外吩咐,铁狮人已杵在门边准备动手。
“苏遥卿,你的眼神就是妖术,主子主子你看,她又用眼神刺我了,你看到了没?”小
子紧张地大叫“哇!好痛、好痛,刺得我好痛,小
子突然头好晕,主子闪边,有小
子在!”
翻个白眼,苏遥卿手盘
,看着小
子拉开阵式耍起宝来。
“你去死吧。”正当小
子架式摆好了,小红却冷不防
莽地跳进来,一把箝住他的脖子。
小
子本就瘦小,被这一抓,
无反击之力。
小红扭脸对着主子道:“姐小,你跟好好公子再聊聊,这妖怪就交给我了。”
“主…子…救…”满脸涨红的小
子哀哀相求,四肢狂
舞动,可他的主子就是凉凉看着他,不动声
。
拖着小
子往外走几步,小红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回头对着赵冼锋甜甜一笑道:“好好公子,你要我给姑娘备的热水已经好了。”说完,她便拖了小
子出去打。
“备热水做什么?”苏遥卿戒慎地睇着笑得眸光闪动的赵冼锋。
“当然是洗头啦。”他惬意地捋着袍袖,准备好好地享受。
“不,我说不。”这么多年,这癖好他一点都没改吗?
“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其实心里愧疚得要死。
“你欠我十二年青春。”
“我…”
“你欠我五个子嗣。”
“你不要过份。”
“你欠我十二年来的牵肠挂肚。”
她咕哝道:“牵肠挂肚的又不只你。”
“你害我一把年纪,仍是孤家寡人。”他一脸哀伤,用充满令人心酸语气道。
“停。”苏遥卿别开头,五脏六腑不停地纠结,他越说她就越疼。
自始至终,他说得没错,那个臭老头虽然从中阻挠不少,可只要她积极一点、乐观一点,也许今
就不会这样。
她是欠他。这十二年中,落雁院里曾有多少达官贵人来来往往,只要她勾勾手指,就会有人替她往宫里传信。但她什么都没有做,选择坐以待毙,耗费着本该属于他和她的恩爱岁月。
回头一想,孤独的日子里,最令她恐惧的,是他的轻视,其实说她逃避,还不如说她畏惧,她怕他因她沦落风尘而厌弃她'放弃她,直到今
,她才知道自己全错了,她太低估她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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