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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四章】

 回家泡了许久的热水澡后,朱佑睿感觉自己翻腾的心情平复许多,雨中发狂的那一幕彷佛已随风远去,他甚至有了兴致研究起‮摩按‬浴白的构造。

 他调出脑海知识库的数据,对那几个按钮都试了试,烈的水打在‮体身‬各处,松弛了紧绷的肌,架上的瓶瓶罐罐他也逐个用了用,有的能在头发上出泡沫,有的能润泽肌肤,有的还能在水里化成一颗颗泡泡,将人整个淹没。

 他像个孩子般好奇地摆弄身边的玩具,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愣住。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历史无名的遗憾、回不去的愤恼,他竟似都抛诸脑后了,反倒对这世界的一切饶有兴趣。

 难道是因为…

 朱佑睿目光一沉,想起雨中那个紧紧拥抱自己的女人。

 “程思曼。”他低低地念着她的名。

 她说,他不妨将自己当成一只空杯子,从前的水倒掉了,以后再重新装满。

 她说这世上的事情有好有坏,换个角度想,也可以海阔天空。

 她说,他不是一个人,她会陪着他。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不曾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她还紧紧地抱住他,用那柔软的小手一下下拍抚他的背安慰他…

 “不知廉!”朱佑睿低声斥骂。即便是他在郡王府后院的那些姬妾,他也不曾允许她们如此接近自己,那女人竟胆敢越界。

 可她就是越界了,她也不是他后院里的那些女人。

 她是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遇到的第一个女人,她说,她是他的朋友。

 跟女人做朋友?

 这对朱佑睿而言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可如今他成了郑奇睿…

 他凛然起身来到浴室的玻璃镜前,挑剔地审视自己这副‮体身‬。

 眉目之间倒是和原本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线条更柔和些、脸颊更丰润些,嘴也厚了点。

 至于身材嘛,虽然也跟自己原来差不多,但显然缺乏运动,肌并不结实,他捏起小肮一块松松的赘,嫌恶地皱眉。

 这个男人绝对需要强健体魄。

 在这个时代,骑马、箭是行不通的,大家似乎都流行上健身房,看来他也得学会使用那些机械工具…

 正当朱佑睿在浴室里挑剔原主的‮体身‬时,程思曼则从郑家豪宅另一间浴室里走出来。

 她刚沐浴饼,身上带着清淡的香气,秀发微,一绺发丝贴在颊畔,更衬得脸蛋精致小巧。

 以前公司事务繁忙时,她镇跟在董事长身边,偶尔也会在郑家留宿,所以这里有一间专属于她的客房,也放了几套衣物供她换洗。

 她换上一套轻便的休闲服,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查看。

 今天是周末,郑家聘的钟点女佣休息,专门照顾郑成才的看护则留在医院,家里没人能准备晚餐,只得由她来负责喂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了。

 她检视冰箱内的食材,心里有了数,决定去问问大少爷晚上想吃什么,来到他卧房门前,却见他背着她,凭窗而立。

 又在发呆了。

 她暗暗叹息,自从他失忆后,时不时便会这般恍惚出神,她想,他该是感到茫然。

 也是,如果是她忘了一切,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忘了,势必也会无所适从。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他是否觉得自己像无的浮萍,无助地漂泊于这世间?

 程思曼心弦一紧,男人方才在雨里绝望的嘶吼彷佛又在耳边回,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郑奇睿,那么寂寞,那么哀伤。

 思及此,她蹑手蹑脚地溜到他身后,故意恶作剧地拍了他一下。

 “哗!”她原是想吓吓他,化解这沉重的氛围,可他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像看准猎物的鹰隼,一个凌厉的回旋,双手迅速反扣住她纤细的臂膀,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

 阴郁的墨眸居高临下,凶猛地视她,她瞬间断了呼吸,心韵不由自主的凌乱。

 “你做什么?”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吹起几细细的发丝,得她脸颊微

 她怔忡地凝睇他,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强烈地意识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男霸气。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他高大,她娇小,他强悍,而她被他圈在怀里,竟有几分柔弱。

 这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两人的分别,可她从小到大,就没认真把郑奇睿当成男人过,最多就只是个哥哥而已,还是个很不成器、总是惹恼郑伯伯和她的哥哥。

 “说话!”

 见她久久不语,他更近她了,那经过水分滋润,隐隐透着淡红色的俊和她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

 她的心更了,粉颊烘热,一时间竟有自己被壁咚的错觉。

 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只是、只是跟你开玩笑…”

 他蹙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烈,放手松开她。“以后别这样。”

 “我知道了。”她连忙点头,不觉自己有些疼痛的手腕。

 他随着她的举动落下视线,在看清那润白的肌肤上隐微的红痕时,眸光一黯,正发话,她却抢先惊喊出声。

 “你的手怎么了?”

 他一愣,还没想通她话中涵义,她已经一把拉起他厚实微糙的大手,仔细翻看。“你这笨蛋!你看你的手都瘀青出血了,一定是刚才用手捶电线杆时弄的…你也真是的!吧么这样待自己啊?”

 这是关心?

 他一震,直觉便用力回手。“我没事。”

 “还说没事?”她瞋他。“你洗澡时碰到水都不觉得痛吗?”

 比起他在战场上受过的那些伤,这点小瘀青算得了什么?

 “你给我乖乖在这里坐着。”她不由分说地推他在沿坐下。“我去拿急救箱过来。”

 急救箱?

 又是一个他陌生的名词,他正在脑海捜索时,她已快手快脚地从浴室橱柜里取出急救箱,坐在他身旁。

 “你的手已经有伤口了,我先帮你消毒一下,会有点痛,你忍忍喔。”

 有点痛?

 他木然地看着她在棉花球上沾了碘酒,轻轻搽过他手上的破皮,是有点麻麻的,但远远称不上是痛。

 这个郑奇睿连这样的痛都不住吗?还需要这女人软言提醒?

 她好像真的怕弄痛他似的,上药的动作很轻柔,不时低朝他伤口柔柔吹拂,用药膏推拿瘀青处时,也很缓慢仔细。

 “你啊,以后别再那样了,不管心里多难过,也别拿自己的‮体身‬开玩笑啊!郑伯伯会担心的。”

 他沉沉地注视身旁正为自己上药的女人,她螓首低垂,短发遮不住两只如笋般尖尖探出的柔耳朵,雪白的颈脖弯出一个曼妙的弧度。

 那个郑老头的关怀,他感受不到,倒是在这女人的叨念中,他领会到一种难言的温柔。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哑声问,嗓音犹如埋窖多年的美酒,辛辣中不失醇厚。

 为什么?程思曼怔了怔,抬眸向那深邃无垠的墨潭,他的眼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教人捉摸不清的神韵,彷佛藏着无数秘密?

 脸颊又热了,她忽地放开他的手,捧着急救箱起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要听到答案。

 这样的坚持也很不像原本的他呢!

 程思曼眨眨眼,极力绽出轻快的笑容。“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她顿了顿,笑息'处浓。“晚餐想吃什么?我去做给你吃吧。”

 他怔望着她甜美的笑颜,许久,方闷闷地咕哝。“咖哩饭。”

 她噗嗤一笑,明眸闪闪。

 明朝,北京城,昭武郡王府

 香雪跪伏在地,安静地送走那一道带着愤怒离去的明黄身影。

 这阵子,小皇帝隔三差五就来郡王府探望朱佑睿,得知他身上的毒已彻底清除了,人却依然昏不醒,他暴怒地发落了好几个太医,将这府邸上上下下侍候的人都骂了个遍。

 “你们的郡王爷要是一直没醒来,你们这些人也别想活了!全都洗干净脖子给朕去陪葬!”

 威胁的话语一落,全府惊惧。

 其实对这座郡王兼将军府而言,朱佑睿就是天,是所有人仰望的对象,谁敢不尽心服侍呢?谁又不焦切地盼望着他快点醒来?

 可他…就是不醒。

 太医们聚集商议,连换了好几种药方,珍贵的药材如水般地赐进府里,药炉上整天都煎着药。

 就连她一介弱女子休养了一个月有余,也能勉强撑着下了,可朱佑睿仍是无声无息地躺在上。

 他该不会就这样一灭了元气,慢慢地死去吧?

 香雪说不清心头是何等复杂的滋味,照理说,她该希望他死的,也免了她将来的麻烦,可他…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

 那么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一个男人,如今却犹如一具活尸,了无生气。

 也难怪小皇帝会震怒。

 方才,当她亲自送药到他房里时,意外听见小皇帝正对昏的他说话。

 “佑睿,虽然你是我堂叔,可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长辈看,我当你是兄弟,是我朱厚照在这世上唯一认定的朋友。你…你可别丢下我啊!咱们可是说好了,这万里江山你要陪我共赏,哪天更要一起出去灭了那蒙古小王子…佑睿,你快醒醒吧!你…”接下来小皇帝还说了些什么,她不敢再听了,急急转身离开。

 那微蕴哽咽的嗓音,实在太令她心惊。

 怪不得众人都说朱佑睿是天子幸臣,怪不得那些人千方百计地想灭了他,甚至不惜藉由她一个女人之手。

 就像她逃不过那些威胁她行刺的人,他能躲过来自朝堂那百般恶意吗?

 “姑娘,皇上走了,起来吧!”

 婢女燕关切的声嗓唤回香雪蒙的思绪,她在婢女的搀扶下盈盈起身,缓缓走回自己居住的喜梅苑。

 “姑娘,你听说了吗?皇上似乎要请方外高人来招魂。”

 “招魂?”她一愣。

 “是啊,有个太医说郡王爷怕是因神魂不守才导致昏不醒,光喝药没用,得请人来作法呢!”

 “这话你听谁说的?”

 “我去领月银时,偶然听见几个管家娘子说的,听说那太医推荐了一位隐世不出的高人…”

 隐世不出的高人?是来救他还是要害他?

 香雪轻轻蹙眉,在一株梅树前停下。

 在这里等我。

 至今,她仍深深记得朱佑睿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以及那道在黑夜里飘然远去的身影。

 她留不住的身影。

 香雪怅然叹息,仰头凝望着那一细细冒出花苞的枝头,心神恍惚。

 梅花要开了吗?明明距离冬季还有好一段日子呢!开花的时序了,莫非象征着什么异兆?

 想着,她不由得心韵加速。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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