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纵是险棋又何妨
才入夜,一辆马车刚在刘府大门停下,后头就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最后停在马车旁。
马上的壮汉翻身下马,也不等马车上的小厮上前,迳自一把拉开布幔“你也听说了吗?”
楚天凡一点也不意外会看到他,他慢条斯理的下了马车,轻点了下头。
“大人这是犯糊涂了!”苏硕也顾不得是在刘府大门前,旁边还都是些刘府的下人,声如洪钟的斥道:“纵使美
再
人,也不该随便拉了便回府。”
楚天凡看苏硕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看来是直接从兵营策马跑来。
此时听到下人传话的何钧已
了过来,顾不上楚天凡,苏硕急急的跟何钧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忙忙的进了刘府
楚天凡则走得不疾不徐,当年与苏硕在同个村落长大,自己的爹是个秀才,设了间私塾营生,日子清苦但也其乐融融。
直到一
大军到来,见人便砍杀,若不是刘昌裔赶到,将他和苏硕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救下,只怕他早已跟着爹娘一起成了刀下亡魂。
这些年来,他与苏硕一人尚文,一人崇武,忠心护主,最后还被刘昌裔引荐给曲环,如今他已成推事判司法,苏硕也已是个副将,刘昌裔永远是他心目中那个思虑周全、面面俱到的主上,只是今
之事实在唐突,思前想后,他就是理不出头绪。
楚天凡才穿过前院大堂,苏硕早已心急火燎的钻进了后院东侧的议事厅。一路上遇到他的奴才都连忙让路,没人敢拦这个向来行事火爆的副将大人。
“大人,此女留不得!”苏硕直接踏入议事厅里,大声斥道。
刘昌裔斜坐在一旁的几榻上,腿上摊着一张薄毯,目光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棋盘,自顾自的与自己对奕,看也不看气呼呼的苏硕,只拿着一颗黑棋挥了挥“卿来得正好。你说说,这子儿要怎么落?”
苏硕急匆匆的赶来,可不是为了下棋,挥开了端水要给他稍作梳洗的婢女,顾不得以下犯上的不敬,
口道:“大人实在糊涂!”
刘昌裔挑了下眉,迳自落了子“怎么?卿觉得这步棋错了吗?”
“大人!”谁在谈什么鬼棋,苏硕气得想翻桌。“错!错得离谱!”
“是吗?我看倒是
好的。”刘昌裔嘴角一扬,对苏硕的怒气视而不见,提了一颗白子。
“大人走的是险棋。”苏硕一手按上桌子,终究还是顾忌刘昌裔,没出格的动手翻了棋盘,只恨恨的用力捶着一旁的桌面。
“纵是险棋,”刘昌裔抬头,似笑非笑的盯着一脸激动的苏硕“也不过是盘棋,卿莫太认真了。”
楚天凡跟在苏硕身后进门,将刘昌裔的气定神闲看在眼里“大人可是对此女另有安排?”
刘昌裔的目光移到楚天凡平静的脸上,他向来自傲,原就有副好皮相,成了刘昌裔后,这家伙虽然长得不如他原本的样子好看,但也算是体面,不过说什么也比不上眼前这个男人,斯文秀气中又带了丝潇洒。
在刘昌裔遭逢意外,烈马取而代之后,烈马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当机立断将楚天凡派到曲环的身边。
楚天凡心中或许以为他的举动是因为曲环自冬日一场风寒后便卧
不起,怕是时
无多,曲环之子又年幼,若曲环一死,陈许节度使的位置将空出来,几个受宠的属下个个都指望自己能在最后被曲环看重成为“留后”进而夺权夺位,将陈许一带的权势握在手上,当个土皇帝。
但他将楚天凡派到曲环的身旁,不是为了图谋,而是这个家伙太聪明,只怕不出几
便会看出他的不对劲,他初来乍到,为这一腿双正烦,实在不想身旁有一双时刻探测的眼,他不怕被看穿,只是烦,烦得没心思去理会,所以找个理由支开他。
至于苏硕倒是好打发多了,一个武将,一身忠义,一封边关来的书信就让自己把他赶到边疆,只是不知为何没去几天又回来了,庆幸的是苏硕脑子单纯,要他往东就往东,往西便向西,不过就是沉不住气,今天不过就是点芝麻小事,就风风火火的出现在面前。
不过转念一想,也难得刘昌裔一个废人,还有人不顾一切为其尽忠,死也不言悔。
够忠心就能得到他的信任,这两个家伙一心为“刘昌裔”图谋,这份情他承下了,有功自有封赏,但今天他们为了聂隐娘而来,他却不可能理会他们的想法。
这女人,他要留着,他一意孤行惯了,要便是要,没有例外。
“府里的事…”刘昌裔的语气懒洋洋的,周身却有一股犀利感隐隐而生“是何人向卿等通报?”
刘昌裔一问,楚天凡微楞,苏硕倒没多想,老实回答“方才进节帅府见节帅,正好听闻上官涗跟节帅告知其事。”
“上官涗?”刘昌裔神色一敛“他消息倒是灵通。”
“大人,现在可不是说上官老贼的事,而是──”
“大人,”楚天凡打断了苏硕的话,双手一拱“属下有事,先行告退。”
看楚天凡一脸铁青,刘昌裔微扬了扬
,这家伙果然是个聪明的,他向来喜欢跟聪明人相处,他漫不经心的点头“去吧。”
“喂!天凡──”苏硕连声叫道:“你去哪?!你不劝劝大人吗?”
楚天凡没理会苏硕的叫唤,迳自到外头找了何钧。这府里有人内神通外鬼,眼前先瞅出叛徒,比赶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得重要。
苏硕还没想到那一点,一心只挂记着聂隐娘,看楚天凡走了,仍不死心的说:“大人,那女人不能留,死也──”
“今
节帅的情况如何?”刘昌裔打断他,转了话题,绕到了曲环的身上。
苏硕心思单纯,也没多想,一下就忘了原本要说的话,老实回答“节帅依然未见起
,上官涗随侍一旁,他妈的孝顺得像是节帅是他老子似的,亲侍汤药,看了真令人恶心。”
上官涗的野心众人皆知,刘昌裔的意外十有八九是他主导,毕竟众人皆知曲环极中意刘昌裔,若曲环撒手人寰,刘昌裔又死了,只怕这陈许节度使的位置只能落到上官涗的头上。
以上官涗那一丁点能耐,只怕百姓没好日子可过。
“大人的情况已然好转,不如大人明
便进节帅府一探节帅。”这个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改变局势,他可不想让上官涗小人得志,当年这老家伙几乎灭了他打小成长的小村庄,害死了他爹娘,若要让他臣服于他,不如给他一把刀,自刎算了…
“我这腿还是不成,再等些时
。”
“大人!”苏硕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实在不该让你继续待在兵营里,虽说练兵重要,但你的脑子不好使,早晚吃亏。你该跟天凡学学。”
苏硕一脸的不屑,他本就学不来他们那些文人雅士肚子里的曲曲折折,他一心只知忠心护主,并认为这是自己被刘昌裔看重的优点。
见苏硕不服气,刘昌淡淡的说:“敌暗我明,他既然敢光天化
对我的座骑动手脚,企图取我性命,若我现在真入了节帅府,节帅现下病重,里外只怕都是上官的人,我若去了,肯定无法活着走出节帅府。我一死,节帅的性命也不保。”
苏硕闻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楞楞的坐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刘昌裔嘴角那道似笑非笑的微扬。
想起上官涗对曲环的嘘寒问暖,说是假,但也带着几分真──毕竟刘昌裔只是伤了腿,性命无虞,若是曲环真的在刘昌裔死之前去世,他死前定会用最后一口气命令刘昌裔为留后,守着陈许节度使的位置。
若曲环真来这么一下,上官涗就彻底没戏了,所以曲环不会死,至少在刘昌裔没命前,他会好好的活着。
“此人歹毒!”一想通,他气得又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斥。
“无毒不大夫。”刘昌裔反而沉稳的落了个白子。他觉得这情况很有趣,自己向来喜欢争斗,更喜欢赢的感觉。
“大人现下是腹背受敌,若是节帅真撑不住,上官老贼也可以假传军令,抄了刘府满门,大人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无用。我手握重兵,纵使真让上官涗上位,他暂时也不敢对我如何。你就好好替我练兵,不要让我的军队只一天就被人灭了便成。”
“一切有我!”苏硕用力一拍自己的
膛,说得豪气干云。“大人放心。”
闻言,刘昌裔嘴角扬起的笑多了些真心。
“众将士都挂念将军,”苏硕目光炯炯的看着刘昌裔“不上节帅府,大人总能进营里看兄弟们一眼。”
“还不成。”刘昌裔轻抚着下巴“只怕有人盯着。”
苏硕皱起眉头。
“你就好好替我练兵,这些日子我也累了,打算趁春日时分,偷得浮生半
闲,笑看风云。”
苏硕实在受够了文诌诌的词汇,若他是刘昌裔,手上虽只有近万军士,但这却是陈许一带最善战的一支,大不了一声令下跟上官涗打上一仗,凭他们的能耐,纵使难免损兵折将,但肯定能把上官涗给杀了,这才是真痛快。
正要开口建议,刘昌裔却突然问道:“你这次替我去关外办事,事情办得如何?”
苏硕原本飞扬的神情蓦地消失,如洪钟般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这…这不在书信里全给大人写清楚了吗?”
刘昌裔挑了挑眉,将手中的棋子给放回钵里,指指一旁柜上的木盒。“拿来。”
苏硕依言将木盒拿过去。
刘昌裔将木盒打开,里头是一叠书信,他翻出了苏硕写的信──一个大老
,练得一身好功夫,字却写得歪七扭八。
“你自己瞧,”他挥了挥手中的信“不过几个大字,什么叫成亲可也不可?”
苏硕搔搔头,闷声说:“那女人是个公主,大人
娶继室,能藉联姻得援助,所以成亲可。”
“那又为何不可?”
“就是公主脾气虽然大了点,但还有点真
情,见其婚姻被左右,大吵大闹,我看在眼里,于心不忍,所以不可。”
刘昌裔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苏硕在刘昌裔的目光注视下,不自在的动着子身“俺就是个大老
,不懂大人和天凡的盘算,所以看了公主之后,只能说自个儿心里想说的──大人成亲可也不可,一切随大人之意。”
“好一个大老
。”刘昌裔带笑的扫了他一眼,看来苏硕对那公主有一丁点意思,只是娶这公主对他将来有益,所以要将公主让给他…看着苏硕,他得好好再盘算盘算。
苏硕则拿起桌上婢女送上的茶水,一口饮尽。奇怪,明明就是在谈大人从街上带回的那个不知来历的女人,最后怎么变成他被质问了?偏偏大人又老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瞧,他有些坐立难安了。
正好眼角余光瞥见楚天凡一脸沉重的走进来,他立刻将杯子给放下“怎么了?有人敢惹你?!老子替你出气!”
楚天凡好气又好笑的看了苏硕一眼,对他轻摇了下头,转向刘昌裔,双手一拱“属下办事不利。”
“你不过一个人,这些日子又得替我留心节帅府的动静,一心难以二用,我府里的事自然不能顾及。反正有何钧在,话是谁传出去的,早晚会查出,到时严惩便是。你就专心注意节帅的动静,我府里的事,暂时别管。”
楚天凡听得明白──我府里的事,暂时别管。所以今
在街上意图伤人,最后却被带回府里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的事也不、许、管。
楚天凡看着刘昌裔,发生意外后,他原本仁慈敦厚的
子变得有些令人捉摸不定,曾经他担心刘昌裔的仁善会在上官涗面前吃闷亏,经过一场意外反倒令他果决起来。
他原来很庆幸这样的转变,但今
刘昌裔冒然将人带回府里的举动又令他心生迟疑,此女是敌不是友,偏刘昌裔一意孤行,这不摆明了在自己身旁摆了只不知何时会咬人的狗?
楚天凡原想再劝几句,但脑中突然闪过刘昌裔方才的话──纵是险棋也不过是盘棋…难道留此女有用?
刘昌裔见他眼神闪动,知道他已经想通,果然跟聪明人相处轻松多了,他挥了挥手,要楚天凡坐下“陪我下一局。”
楚天凡心思一转,下摆一
,坐了下来。
看两人真的波澜不惊的下起棋来,苏硕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杓。他坐不住,又没兴趣呆看着什么都不做,便跑到外头找了何钧。
“那女子长得如何?”
何钧向来机灵,一下就听出苏硕问的是街上那女子“回副将,只能堪称样貌清秀,但身手了得,刘云和刘风联手还打不过她。”
当初在街上太过紧急,一心只担心刘昌裔的安危,事后细细一想,这女人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啐!”苏硕
不信一个女子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何钧说那女人不过样貌清秀,所以刘昌裔带人回府,不是为
所
,那是为了什么?
“现在人在何处?”苏硕边说边往外走,他要去会一会,看她是否真有这么厉害。
“明月楼。”
苏硕脚步一顿“什么?”
“明月楼。”何钧重复了一次。
虽说何钧只是刘府的总管,替刘昌裔管着府里内外大小事,苏硕则是刘昌裔最看重的副将,替他
练士兵,但两人同样都是一
肠子通到底的人,向来很合拍,所以苏硕在想什么,何钧一清二楚。
当刘昌裔带着那姑娘回府,
代要将她安排在明月楼时,何钧也怀疑自己听错了。
明月、清风两栋小楼紧临,清风楼向来是刘昌裔议事之处,而明月楼则是刘昌裔起居之处,但因为腿伤了,移动不便,所以他这些日子索
吃睡都在清风楼里,一方面减少移动,一方也方便接见求见之人,一举数得。但刘昌裔的腿总会好,现在安排个女子进了明月楼,似乎还真有点什么。
之前刘昌裔死去的正
都还没这份恩宠可以跟他同居一室,这个女人真不知那来的福气能被刘昌裔如此看重。
苏硕停下脚步转过身,抬起头,看着明月楼的小绑上透出的烛光,隐约还有人影晃动,这可是刘昌裔起居之处,他不单将人留下,还放在自己的身旁,若她功夫真如此高,方才他们说的话还有可能全落入那女人的耳朵里。
难怪人家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大人现下明明正在跟外族的公主议亲,这女人是来
什么花?!
他几个大步跃上了小楼,纵使可能会惹
刘昌裔,他也要会会这女人。
刘昌裔之于他不单是个主子,更是个能人,他心甘情愿屈于他之下,身为一个忠心属下,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因为
恋女
而身陷危机。
原本静得连
针掉下来都听得见的夜,突然响起桌椅翻倒的声音,声音响起的同时,刘昌裔眉头一皱,抬头看着正要落子的楚天凡,声音一沉“推我出去。”
楚天凡也顾不得两人正下到一半的棋局,立刻起身,推刘昌裔出去。
一打开门,就见何钧急得一张脸都白了,园子里两道身影一来一往,剑风凌厉,打得不可开
。
“住手!”刘昌裔冷冷一斥。
苏硕听到刘昌裔的声音一惊,下意识的收剑,但是聂隐娘却没有停手的打算。
苏硕的主子是刘昌裔,他得听令,但聂隐娘可不当刘昌裔是主子。苏硕方才一进门就说她是妖妇,不问一声便对她动手,她正心烦意
,恰好来了个人可以令她活动活动身手,顺便冷静下来,因此她没打算停。
苏硕险险的躲过聂隐娘一剑,怒道:“大人要你住手。”
聂隐娘面无表情,一剑劈下。
“这泼辣的娘儿们!”苏硕也火了,不管刘昌裔的命令,不客气的反击。
“苏硕身手不凡,这姑娘的功夫却在他之上,不容易。”楚天凡虽是文人,也看出苏硕被聂隐娘打得脚步有些不稳,好几次差点闪不过挥向他的剑,险险就要跌倒在地。
方才刘昌裔出声阻止,与其说怕苏硕伤了那姑娘,不如说是要替苏硕保住些许颜面,只是聂隐娘不给刘昌裔面子,没有收手的打算。
看来不论刘昌裔对聂隐娘有何想法,人家根本不上心。
楚天凡还在兀自思量,刘昌裔就自己推着轮椅过去了。
何钧一惊,连忙上前要阻止。这刀剑无眼的,若伤了如何是好?但他才有动作,就被楚天凡阻止了。
“大──”
楚天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静静看着刘昌裔面无表情的接近打得不可开
的两人。
苏硕被攻得一个脚步踩不稳,整个人跌坐在地,大口的
着气。
聂隐娘原本要刺向苏硕的一剑,在看到刘昌裔靠近时硬生生的停住,剑停在半空中,距离他不到一寸,她盯着他,难道他真不怕死?!若她的剑再快些,就在他身上划上一口子了!
他目光如电的回视“我叫你住、手。”
聂隐娘握着剑的手一紧“你不是我的主子。”
他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她,这女人真不听话“我自然不是你的主子,我没你主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为了节度使这个位置,连自家兄弟都能手刃。”
她想反驳,却又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说的是事实,田绪确实是个为权势了而违背伦常之人,她的剑尖瞬间缓缓的垂下。
苏硕从地上爬起来,虽说败了,但还是一脸的不服输,更别提原本守着府里内外的侍卫,数十人听到动静早都进了院里来。
这里头还有几个是苏硕一手训练出来的,在手下的面前,他的
杆
得笔直,待听到关键之言──为了节度使的位置连自家兄弟都能手刃。这莫非指的是田绪?!这死丫头原来是魏博派来的细作!
苏硕再次拔剑而起“我杀了你!”
“还嫌不够丢人?!”刘昌裔冷冷扫了苏硕一眼“她不杀你已是万幸,你还不知收敛。”
苏硕脸色微变“那是…”他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但方才刘昌裔在一旁一定看得清楚明白,他确实是技不如人。
奇怪这丫头看来年纪轻轻,怎么有这么好的功夫?辩驳的话不好厚着脸皮说出来,苏硕心有不甘的闭上嘴,但还是打了手势,要众人将聂隐娘给围住。
他打定主意,若有个不好,就算胜之不武,众人欺负一个女人,为了刘昌裔的安危,他暂时不理会礼义
那些大道理。
看着四周一拥而上的侍卫,聂隐娘一脸平静,不屑的看着刘昌裔“你以为你的人伤得了我?”
“我若要伤你,就不会带你回府。”刘昌裔见她不惊不惧,实在很想叹息,明明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一身黑看了刺眼,不见一丝朝气。
“可受伤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不单聂隐娘傻了,连苏硕都惊得瞪大了眼。
苏硕不甘的指指自己,又指指聂隐娘。受伤?!再怎么说,伤的人也是他吧!他不服气的要上前,却被楚天凡一把给拉住。
聂隐娘看着刘昌裔,脑中回
着他那句问话──可受伤了?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在乎她是否伤了…
一阵轻风吹来,她终于回过神,发现他正等着她回应,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摇了下头。
“那便好。”他对她浅浅一笑“时候不早,你早些歇息吧。全都退下。”刘昌裔开口要侍卫让路。
聂隐娘
惑的看着他的笑,有话想说又不知要说什么,最终只能敛下眼,转身走开。
“大人。”苏硕见聂隐娘彷佛没事发生似的转身走开,气得快要跳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稳着些。”楚天凡淡淡一劝。
“我如何稳得住?此女
毒,”他大声的吼道,故意给聂隐娘听到“实不能留!”
“人家光明正大的跟你打,哪里
毒?”楚天凡看他孩子气的模样失笑,上前推着刘昌裔的轮椅回到清风楼,凉凉丢下一句“堂堂苏副将,别打不过人家,便存心诬蔑。”
“我不是打不过,只是…”苏硕
着气,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楚、天、凡──”他恼到连名带姓的叫唤“怎么连你也跟着糊涂了。”
“若主子执意糊涂,咱们又何苦执着清醒?”楚天凡神情自若的打算跟刘昌裔继续未完的棋局。
听到楚天凡的回答,苏硕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被属下说糊涂,刘昌裔不怒,反而笑出声,扫了何钧一眼“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今
之事,全都不许说出去。”
何钧虽搞不清楚刘昌裔心头的盘算,但很清楚这眼神的意思,立刻恭敬的说:“是。”
苏硕不死心的在后头喳呼“大人,你一定要把人给赶出去!”
刘昌裔
了
耳朵。
何钧立刻会意,立刻拉住了苏硕“苏副将,我去年酿的桂花酒可以开封了,你先替我尝尝味道可好?”
苏硕原不想去,但又想到那甜香的酒,最后看着楚天凡。
“去吧!”楚天凡知道苏硕的脾气,于是顺着他的
摸“我会劝大人。”
有这个保证,苏硕才闭上嘴,跟着楚天凡去喝酒了。
人一走,四周终于清静,刘昌裔看着棋盘,满意了。
“此女身手不凡,若能为大人所用…”楚天凡的声音很轻,不让自己的话让聂隐娘听闻“对大人如虎添翼。”
刘昌裔没答腔,静静的落子,几回合之后,声音才缓缓响起“节帅子身不好,上官涗要防,田绪想将我除去,自然也不能留。”
楚天凡的思绪如电转,很快就懂了──刘昌裔打算让那女人转投自己,好杀了田绪。
他终于明白刘昌裔的话中有话,若真如刘昌裔所愿,留下这女人虽险,但确实是好棋。
刘昌裔嘴角微扬,森然一笑,他对权势富贵没兴趣,但却乐于跟那些想要害他,取他性命的人玩玩。
出了清风、明月两楼的院子,聂隐娘在外头一片花团锦簇的花园中发现了个清幽的五角亭。
这几
,她天天盘腿坐在凉亭中,长剑摆在跟前,闭着眼睛冥思。
从十岁跟着师父学艺开始,她便习惯了这一
两次的打坐。
耳里听到风声,鼻息满是清香,这份平静,彷佛又回到了师父的身边。
想起学成离去那一
,师父给了她一把剑,说她已经没什么可教给她的,只能赠她一剑,要她下山回家,承
膝下,有缘自会再相会。
她心中虽有不舍,但还是拜别师父回归故里,但师父所说的承
膝下没有实现,因为娘亲病了多年,她与聂府上下又因多年的分离有了隔阂。娘亲一死,她与爹和后院的几位姨娘更有着难以跨越的距离。
她原想再去寻师父,偏偏娘亲即便剩最后一口气还是挂着父亲的仕途,所以她只能留下助父亲替田绪立功。
这些年,聂府上下对她是热络了些,她心里明白这些热络不是因为视她为聂府一员,而是因为她用命替田绪杀人,众人知她满手腥血,惧她手中的利剑无眼。
有时她会想,若十岁那年,她没有看到师父在街上打跑恶徒,因那一身正气让她生了想要习得功夫、令体弱得只生下她而不再受爹宠爱的娘亲感到快乐的念头,今
的她会走向什么路?
该是平静一生,相夫教子…
她的思绪突然飘远,想起数年前,师父来看过她一回,知道她为田绪杀人,师父不怒不恼,只说她若真要走上这条路,让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一条路,只有令自己心死,不动情感。她牢牢记住,让自己思绪麻木,冷眼看世人,一人来去,不与人特别亲近,只因为明白越是亲近越容易心软。
耳边响起了琴声,乐声悠扬,她原本平静的心却起了涟漪。
不论外头对刘昌裔有何传闻,单就她眼中的刘昌裔,他堪称才子,虽说是军旅出身,甚至还曾替当年担任神策军大将的曲环训练扞卫京城的
军,但他却不若一般武将,只知好勇斗狠,反而琴棋书画皆通。
刘府的花园幽静,显得从小楼传来的琴声更悠扬,不远处两棵大树遮住了小楼,她闭着眼,知道她虽看不到树后小楼的动静,但她知道从小楼往下看,可以将亭中的自己看个仔细。
一段不远的距离,隔开了两人。
两人各怀心思。他沉得住气盯着她,她也如局外人看着他。他身边的能人谋士不少,个个视她如眼中钉,只要她一出现,暗处总有好几双眼睛紧盯着她,众人皆知她不能留,但是刘昌裔却置若罔闻。
她的目的是杀他,但她迟迟未下手。而他明明也清楚她的来意,却待她如上宾,不见丝毫防备。
他们俩到底算什么关系?有时想到他那双彷佛看穿自己的一双眼,夜深人静,她竟为此无法入眠。
(K)“可受伤了?”(K)
寻遍记忆,除了他外,从没人在乎她是否受伤了…
感的察觉有脚步声接近,她不动声
,依然默默坐着。
“姐小。”脚步声在凉亭外停了下来。
这声叫唤令聂隐娘睁开了眼。一个小丫头跪在凉亭外,恭敬行礼,头低得都碰到了地。
她依然盘坐着,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何钧,无声询问。
“这丫头是来伺候姑娘的。”何钧挂上笑脸回答。
聂隐娘这些年向来独来独往,住在山上跟着师父的日子,烧菜煮饭打水都自己来,纵使回到家里,爹是田绪手下的大将,受到赏赐不少,
妾成群,府中下人也多,但她依然没要人近身伺候。来到这里,她更不可能让人跟在身旁,她头摇,不管刘昌裔想搞什么鬼,她都不打算奉陪。
“姑娘三思,”何钧笑得狡黠,相处这几天,虽然这姑娘有些古怪,总是一身黑,不太爱说话,但也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所以他对她没了之前的惧意,反而多了分卖力的讨好,毕竟主子天天都问及她的起居,再笨也知道这是主子现在心头上的人。“若是姑娘不要小翠,这丫头就只能被打发出府了。”
聂隐娘闭上了眼,这天下的可怜人何其多,若何钧打算要勾起她的恻隐之心是白费心思。如师父所言,走上这条路,她必须关上自己的心,隐藏自己,不然这刀光剑影的日子,早晚会将她给
疯。
“请姐小帮帮奴婢!”小翠见聂隐娘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急得连忙磕了好几个头。
头重重碰在石地上的清脆声音令聂隐娘忍不住想要皱眉头。她总说服自己,死在她手里的人不少,她的心再好,满是腥血的灵魂早注定坠入地狱,所以别再白费力气助人,但这一声声的哀求却触动了她心底不愿意轻易示人的柔软。
安逸的生活会使人忘了坚持,这满园牡丹花香、清风明月,一点一滴侵蚀着她的冷漠。
“奴婢一家全靠着奴婢过活,若被赶出府,奴婢就只能跟过去一样在外头乞讨偷窃过日子了。姐小当初跟大人在街上帮了奴婢一次,这次还请姐小行行好,再救奴婢一次。”
小翠的话令聂隐娘缓缓睁开了眼,她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轻声道:“抬起头来。”
小翠闻言,立刻抬起了头。
她的额头因为重磕在地,已经出血了,但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虽闪着泪光,依然有着抺不去的坚韧。
聂隐娘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那
在街上偷东西的乞儿?”
小翠用力的点了点头。
聂隐娘没想到原来乞儿竟是个小姑娘,想起那
她一身破烂,现在洗净子身,穿的衣服料子虽普通,至少干干净净,但那瘦小的样子,彷佛被风一吹就跑。
“大人那
派小的去了这丫头的家里,”何钧在一旁进一步解释“说是家…其实不过就是城外的一间破庙。小翠的娘确实病重,不过这小丫头懂事,帮娘亲养着两个弟弟,我照着大人的指示给了点银子,回来禀告了大人。大人
代若是姑娘愿意留下小翠,就让小翠跟着姑娘留在刘府,将来有个活路,一家老小有人照顾。但若姑娘不愿意…”何钧同情的叹了口气“大人
代,刘府不是善堂,不会留着小翠吃白食。”
偌大的刘府,安
一个下人不过就是一句话,这不是摆明了
她点头收人。
这个刘昌裔存心令她为难?!
她抬起头,目光望着小楼,似乎想要穿过大树,看清后头的男人。
琴声未断,依然飘进耳里…
何钧不动声
的轻轻推了推小翠的肩膀。
小翠立刻会意,可怜兮兮的带着哭声道:“姐小,请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和娘亲。”
聂隐娘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看着小翠那张血迹和泪水
杂的小脸,点头不是,头摇也不是。
“姐小!”小翠不顾疼痛,又开始磕头。“求求姐小。”
她的样子令聂隐娘的太阳
痛。她不忍心见一个小小的丫头一生就这么毁了,更别提娘亲和弟弟们都要靠她过活,若有什么万一,就是拖一家子陪葬。
“够了。”她终是开了口。
何钧向来机灵,一看到聂隐娘的脸色就知道她心软了,立刻示意“小翠,姑娘点头了,还不快谢谢姑娘成全。”
小翠破涕为笑的看着聂隐娘“谢谢姐小!”
“起来吧。”聂隐娘敛下眼,掩去思绪,拿出一个小药瓶“里头是伤药,先去洗把脸,把额头的伤处理处理再过来。”
“谢谢姐小。”小翠感激的捧着药瓶,跟着何钧离开。
这个刘昌裔真是令人越想越不明白,琴音伴着风声依然悠扬,她心
如麻,他却依然自得。
不知对谁生气似的,聂隐娘拿起剑,离开了亭子。
她早晚要走,偏偏在她身旁安排人,若说是要监视她,却偏偏派了小翠。先不论小翠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忠心与否还未知,单看小翠瘦小的身板,只要一
小指头她就可以要了她的命,所以他再愚笨也不会派这么弱不
风的丫头,但若不是监视,又是为了什么?
感觉…她呼了长长的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她原本麻木的思绪,竟然开始活跃起来了。若守不住自己的心,就会变得软弱。她记着师父的话,何况她奉田绪之命要杀了他──一定得要。
“姐小,用膳。”小翠恭敬的伺候。“奴婢已经先试过,没毒。”
聂隐娘也没多话,只是静静的拿起筷子。
“姐小,奴婢已经听你的话,把娘和弟弟们给接进府里了。”小翠兴匆匆的在一旁说道:“何总管嘴巴上虽说府里没这规矩,但是奴婢说是姐小
代,何总管也只好照着做,姐小在这里还真是神气。”
神气的人不是她,是刘昌裔。聂隐娘心知肚明若没有真正的主子点头,何钧根本不敢擅自做主听她所言。
聂隐娘吃了几口白米饭,看着桌上的大鱼大
,这样的日子在外人眼中该是受尽荣宠,但偏偏…她只吃了几口青菜,便将碗筷放下了。
小翠见状,一张笑脸瞬间垮了下来“姐小,你根本没吃多少东西。”
“
了。”小翠个性活泼,一张嘴不知消停,整天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但她也没有制止她,任由她说着话。
她总是独来独往,她不喜欢寂寞,却得被迫寂寞,现在有小翠在身边,只要有个声音,她的心情都好。
“姐小好几
都只吃白米饭,子身怎么受得了?”小翠看着一桌子大鱼大
,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饭菜可是她在街上过日子时想都不敢想的美食,但是姐小却动也不动。
“拿下去吧。”聂隐娘起身“若不嫌弃,就跟你家里的人一起享用。”
能拿这些好菜回去给娘亲和弟弟们,他们一定很开心,只是小翠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厨子的手艺姐小不喜欢?我去跟何总管说说。”
“不用。”聂隐娘淡淡的拒绝,盘腿坐上了罗汉
,拿出放在一旁的书册。
这间房的藏书不少,有稗官野史也有山川图志更有为数不少的兵书,她这几
从小翠的口中才知道,现在住的小楼是刘昌裔起居之处。
这些日子刘昌裔是因为腿伤行动不便,所以才会暂居议事厅,她一个女人被放在他的地方,虽说下人之间的耳语没机会传进她耳里,但她毕竟在聂家这个大家族里活了这么些年,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得到那些流言会到多无法无天的地步。
但她杀人都敢了,又怎么在乎那些流言,她喜欢这里的安静,就算是刘昌裔的起居之处又如何,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甘于在一个人身后,受他权势的庇护,偷得片刻的悠闲,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书,不知不觉渡过一
又一
。
看她拿起书册,小翠就知道到了自己该闭上嘴的时候。她将桌子收拾好,端着几乎没动过的佳肴走了出去。
何钧早等着小翠过来,看小翠手上端着食盘,连忙将盖在上头的布巾给掀开,这一瞧,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姑娘的嘴还真叼。你没告诉姑娘,你已经先试过毒了吗?”
“说了。但姐小还是不肯多吃。”小翠也是苦恼。
何钧搔了搔头,原以为聂隐娘不肯多吃是因为怕食物有毒,所以特别
代了小翠跟聂隐娘提一提,呈上的食物没问题,谁知聂隐娘还是不吃。
亏他还特地叫厨子用上好的食材,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出一桌又一桌的好菜
,明明
香味俱全,人家还是不领情。
“怎么了?”苏大硕步走了进来,看着何钧一脸苦恼,不由得一挑眉“瞧你这脸色。”
“副将,你瞧瞧。”何钧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小翠手中的食盘。“这菜
如何?”
苏硕瞄了一眼“极好!大人的膳食?”
“大人都没吃这么精细。”何钧不由得一叹,指了指上方“是楼上那一位。”
苏硕顺着何钧的手指看上去“死丫头?!”
因为刘昌裔怎么也不肯说这女人叫什么名字,苏硕也不会巴巴的去跟那女人套近乎,所以直接称她死丫头。
何钧点头。
苏硕哼了一声“这大人还真是失心疯。这死丫头长得又不怎么样,只知舞刀弄剑,大人花什么心思。”
“我们家姐小是好人!”小翠对于聂隐娘的收留之情感动于心,立刻替聂隐娘说话。
“丫头,”苏硕不以为然的瞄她一眼“记着,你是刘府的人,心向着外人可不好。”
“我是大人派去伺候姐小的!”小翠在街上打架惯了,虽然子身瘦小,但有股不服输的气势。
“果然死丫头身边的也是死丫头!”苏硕警告的挥了下拳头“信不信我一拳就把你打得八丈远?”
“我只要叫一声姐小,姐小就会来救我。”小翠
不怕,这几
陪在一旁看聂隐娘练剑,她知道她家姐小功夫了得。
这话可着着实实刺到了苏硕的痛处“你叫啊!最好叫得全府上下都知道!”苏硕忍不住扬起声调“那个死丫头,有种就──”
“外头吵什么?”
听到议事厅里传来刘昌裔的声音,苏硕不太情愿的闭上了嘴。
何钧连忙对小翠使了个眼色,要她端着食盘退到后头去,恭敬的在门外通报“大人,苏副将来了。”
门里先是没什么动静,然后门被推开,楚天凡走出来看着苏硕“你又吵什么?”
苏硕一哼,故意似的扬起音调“还不就在吵着大人的贵客。说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大人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讨不了人家半点
心。”
楚天凡无奈的看着苏硕,这些话明摆着讽刺刘昌裔白费心思,又暗讽聂隐娘不知好歹,一下得罪了房里的刘昌裔和在楼上的聂隐娘。
“全都给我进来。”刘昌裔的声音在屋内冷冷响起。
楚天凡闻言,率先转身走进去…
何钧对小翠使了个眼色要她离开,但小翠不服气的说:“大人说,全──进──去。”
何钧瞪了她一眼。苏硕说的真是对极了──死丫头身边跟着的也是死丫头!
小翠端着食盘,抬起头走了进去。
刘昌裔见小翠端着食盘,不由得看了何钧一眼。
何钧在心中暗暗叫苦,赶紧接过食盘放在刘昌裔面前。
刘昌裔的手一挥,将盖在食盘的青布给掀开。
“大人,”何钧说道:“这是姑娘的晚膳。”
“她子身不适吗?”食物似乎
没动过的痕迹。
“姐小没事,”小翠回得直接“只是不知是否是食物不合胃口,这几天总是没吃多少东西。”
刘昌裔瞪着何钧,这事怎么没听他来跟他提?
这一瞪令何钧心悸了一下,怕被怪罪,忙不迭的开口解释“姑娘不是不吃,只是吃得少了些。就些米饭、青菜…”他的声音在刘昌裔阴沉的眼神底下缓缓变小“小的也是担忧,怕是这些饭菜不合口味,便
夜要厨子想着变花样,可看来还是不合姑娘的口味。”
说到最后,何钧已是一脸无奈。他真的尽心尽力了,备给那姑娘的三餐比刘昌裔这个主子还好,偏偏人家不领情,他总不能强迫人家
下肚吧。
“你天天就送上这些大鱼大
?”
何钧听到刘昌裔的问话,脸上多了些迟疑“回大人,小的是见姑娘食欲不佳,所以特别用了心思。花费的金银自然不免多了些。若大人觉得不妥,小的明
便──”
刘昌裔拿起原本盖在食盘上的青布,不由分说就往何钧头上一甩。“我看你还是别特别用心思比较好。”
何钧一惊,手忙脚
的将布给扯下来,有些懵了。
刘昌裔收回放在食盘上的视线。
聂隐娘只用了点米饭和青蔬,只有一个可能──她不吃荤食。
这女人也真是倔,若吃素挑明了讲不就成了,情愿只吃白米饭也不吭一声,最后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蠢妇!他在心中啐了一声。
“不吃算了,饿死她!”苏硕实在无法喜欢那女人,为免自己见到她就冲动的想动手,所以他很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跟她打到照面。
楚天凡淡淡的说:“少说几句,别添乱子。”
“添乱子的是那女人。上好的饭菜送到面前还不吃,以为自己真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
“姐小是好人!”
苏硕的手立刻直指着小翠“再说一句她的好话,就把你的嘴给撕烂。”
小翠眼底闪着不服气。“大人也觉得姐小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把姐小收进房里。”
“什么收进房里,大人现在腿伤了,你以为大人能有什么能耐对那个死丫头怎么样?真要收房,也得等大人真好了,把她弄上
,生米煮成
饭,成了大人的女人再说。”
“你少说几句。”楚天凡看了阴沉着脸的刘昌裔,觉得头痛。
方才他才告知刘昌裔,今
照顾曲环的大夫说,节帅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大人正烦着,实在不会想要听苏硕这些胡言
语。
苏硕看着楚天凡的眼神,这才注意到刘昌裔森冷的眼眸,不太情愿的闭上了嘴。
刘昌裔倒是谁也没怪罪,只淡淡的
代了一句“备斋菜,送上来。”
何钧楞了下“大人饿了?!”主子不是才跟楚天凡用过膳,现在又要吃?!
刘昌裔没答腔,只是冷冷的扫他一眼。
何钧打了个寒颤,连忙转身去办。
“若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大人今
不下棋?”楚天凡开口。
这些天,他夜夜都来陪刘昌裔下棋,两人藉着棋局布属将来曲环死后的局势,就算让有心人听了,也未必听得明白。
“不。”拿起桌案上的一本兵书,刘昌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楚天凡也没多问,站起身,双手一拱,退了出去。
苏硕搔了搔头,不是很想走,但楚天凡已经拉着他出去了。
小翠也行礼要走。
“叫你家姐小来一趟。”刘昌裔看了小翠一眼。
小翠的心微惊了下,大人跟姐小之间的关系,她实在看不明白,但她看得出大人很关心姐小,而姐小虽不说话,但她注意到自己说到大人时,不论姐小在做什么,都会静下来听她说,所以…两人有情,只是闹脾气,所以才都没有见面吧?
她天真的想,现在大人主动要见姐小,两人可以和好了,于是一脸奋兴的说:“是。”
“去吧。”
小翠立刻一个叩首,飞也似的出去了。
屋里一静,刘昌裔的思绪立刻动了起来。在他还没准备好前,曲环还得再撑些时候,他微敛着眼思忖。
曲环的位置有许多人巴不得想拿在手里,不单是现在
在曲环跟前嘘寒问暖的上官涗,更有几个之前跟曲环有些嫌隙的节度使。
聂隐娘是田绪派来的,看来魏博节度使对陈许这一带也有兴趣,这一个个的官真是有趣,名利皆有了,却终究看不破千载功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的道理。
朝廷对这几个功高震主、手握重兵、据地为王的节度使早就心有不满,只怕巴不得他们自相残杀,到时朝廷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若硬跟上官涗撕破脸,自己人先斗起来,只怕得到好处的不是上官锐也不是自己。
若是原本的刘昌裔,或许会跟上官涗先闹起来,但现在他只是冷眼看着上官涗接下来的把戏,对他而言先攘外,让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田绪死,比对付软弱的上官涗重要多了。
聂隐娘那强装冷酷的纯真
子还
对他的眼的,只要她的心向着自己,以她的能耐要取田绪的性命是轻而易举。
她这个年纪,纵使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对世间的一切无动于衷。果然不过用一个小翠就
出了她的恻隐之心,若再对她好些,只怕连命都能给他,心甘情愿任他左右。
心虚吗?他何须有心,情情爱爱是人世间女男的把戏,他没兴趣掺和,他是烈马,为达目的,向来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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