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
稻穗终于跨进了南方的这座重点大学,校园美丽而广阔,高大的树木和矮小的灌木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不象家乡一丛丛密密麻麻如小山似的树林自然而朴实。校园里的所有物品都是人们
雕细啄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得体、亮丽,就象一位都市女孩充满着时代气息。
母亲不止一百遍地叮嘱过稻穗,城里的人不单纯,别跟他们走得太近,你要以学习为重。稻穗非常理解母亲的心情。
父亲就是一个城里人,当年来小村代课,与在同一所小学任教的母亲相识,然后结婚。但稻穗还没满月,父亲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传说是父亲的旧情人回心转意,要与父亲重归于好。当年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对城里人有很深的成见。稻穗去城里上学,母亲自然是千叮嘱万叮咛。其实,稻穗在母亲的熏陶下,对城里人也滋生出了许多的戒备。
一
在稻穗的班上,再也找不出一个乡下的女孩来,她成了四十多个同学中的“另类”天天扎着两
麻花辫,穿着一双黑色的圆口布鞋,脚步轻盈而细腻,象只温顺的小绵羊。她觉得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是不屑的,而且母亲的话时常萦绕在耳边,所以很少跟他们交谈。下课了也是独来独往,在好多人的眼里,稻穗的存在于否都如一粒微尘般不起眼。
熄灯铃想过后,萌萌她们又开始
头接耳了。萌萌是校花一级的人物,在班上,甚至在全校的影响都非同一般。她有一个表哥在建筑系,跟她们是同一级的,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老爸富得
油,成绩又出奇地好,据说数不清的女孩都崇拜着他,包括稻穗她们寝室的所有成员。当然,稻穗例外,萌萌也除外。
萌萌神秘地说:“表哥喜欢上了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孩,但他不告诉我是谁。”
“那女孩一定很不错,但我觉得我们班上也没什么人能够配得上他呀。”小丽说。
“也是,该不会是你吧。”萌萌对小丽说。
“我倒希望是我呢,但俺不配。”小丽倒有自知之明,胖胖的身材虽然可爱,但也忒有碍观瞻了…
大伙你一句我一言地议论着,这个话题到了天明也说不够,袅袅的语音把暗夜里的寝室点缀地亮晶晶的,照亮了每个人的心。
稻穗虽然不参与,但一样静静地听着。她喜欢独处,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真的与世隔绝。她知道了萌萌的表哥叫高天。
二
。南方的雨
绵绵,细密如蚕丝,此时又将临近梅雨季节。下了整整两天了还是消停不了。
稻穗在教学楼大厅等了已有十分钟,雨还是一直下,一直下。雨声“沙沙沙”地充满了节奏感,象母亲学校里那两个打击乐器发出的摇晃声,那乐器叫沙球吧。
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经意地常触碰到她,或是手臂,或是肩膀,或是刚撑开的伞面…那些人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大厅里有个在躲雨的女孩,而且自己的某个部位已经跟她亲密地接触过。稻穗自己也是毫无知觉的,她发呆地望着眼前透明的雨帘,望着在雨中撑着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雨伞而匆匆行走的男女男女,急切地盼望着紧密的雨丝能有休息的时候。
但雨仍然没有停止。
稻穗无奈地用手护着头顶,如一只在森林里逃窜的的美丽小鹿。奔跑中,稻穗感觉雨停了,她疑惑地放下了两条白
的手臂,望了望天。一片蔚蓝呈现在眼前,那是一把别致的雨伞,有着晴朗天空一样的明净和纯洁。伞的主人是个高大、帅气的男孩。稻穗惊慌地看了他一眼,更加急切地逃窜。男生猛追上去,嘴里一直叫着稻穗的名字。终于,稻穗被一只强健的手拉住了,拉到了那把伞下。男生责备道:“你不要命啦,这么大的雨会淋出病来的。”稻穗这次不再逃了,而且,她知道自己也逃不了了。只是这样近地跟一个异
在一起,还是头一次,她有种心慌的感觉。而且,这个男生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就是自己班上的男生也不见得会叫出她的名字。但稻穗没有问男生,她觉得没必要,这次只是一个偶然,不会再有下次与他走得这么近。
稻穗的寝室就在眼前了,她抬头望了一眼男生,由衷说:“谢谢你。”男生一直就这么看着稻穗,轻轻地说:“下次别望了带伞。”稻穗点点头,顾自向寝室走去。她不知道,此刻寝室的走廊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稻穗听见小丽说:“高天也太没有品味了,竟然会喜欢这样一个老土的人。”其他的人也一起附和着。只有萌萌坐在一旁发呆,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眼里完美无暇的表哥竟然会和稻穗走在一起。那丫头虽然也有一脸的美丽,但毕竟是个土不拉叽的乡吧佬呀。瞧那衣服穿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保姆呢,甚至比保姆要那个。
稻穗并不知道她们在说谁,只是觉的每个人的眼神都怪怪的,好象她身上突然长了一个角似的。小丽紧盯着她看了一会,语气中是种酸酸的感觉:“其实,仔细一看倒也
有一种味道的,这五官长的可没什么挑剔的地方,身段嘛,要是穿上象我这样的紧身服,还是蛮
人的。我看,高天就是高明,能把人看透。不过,只是个乡下妹而已。”
稻穗听着屋子里飘忽着的声音,象被捆在了云雾中。她觉得大家说的乡下妹就是她,因为班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但她又实在想不通,高天怎么会跟她扯在一起。虽然她久仰高天的大名,可自己并不认识他。
“黄稻穗,还真看不出来,你
有本事的。告诉我,你跟高天好了多久了。他说喜欢上了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原来是你呀。”萌萌挑衅地说,眼神里装满了稻穗最不愿看到的傲气。
“什么
七八糟的,我根本不认识高天。”大家从来没听见过稻穗说话,或许是从来都不去留意她说的话。但此时,从稻穗薄薄的嘴
里吐出来的每一个音节,全寝室里的人都听见了。那声音,全然没有乡下女孩的那种怯意,反而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大家忽然觉得乡下女孩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连高天都喜欢的女孩,自然有她的不平凡。
萌萌提高了嗓门:“你骗谁呢,大家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两个人撑着一把雨伞走在校园的石径路上,好浪漫呀。”
原来那个撑伞的男生就是高天,怪不得长得帅帅的,也怪不得全寝室的女生这么紧张。
稻穗淡淡地说:“我不知道那个男生就是高天,他看到我没带伞淋在雨中,就帮了我。没想道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稻穗想,如果给我撑伞的男生是个及普通的人,她们还会这样虎视眈眈吗。
三
寝室里的女生也认为高天和稻穗之间是不会发生什么的。但人都是矛盾着的,她们又转而一想,如果他们两个没什么,高天又为什么要帮她撑伞,而不是给别的女生呢。
一天就在这样的猜忌和消遣中度过了,不过大家对本来只是一粒微尘一样不起眼的稻穗开始关注起来。
第二天用餐,稻穗跟往常一样选了一个墙
边的角落坐了下来。她喜欢坐在角落,这样就可以心安理的地吃她廉价的蔬菜了。也可以看见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看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衣着打扮,甚至通过看他们的脸来想象他们复杂的内心。稻穗从小在母亲的教诲中长大,母亲一直要她看人不光要看清楚人的表面,更要看清楚人的心理,这样才不会吃亏。
“稻穗,你怎么竟吃蔬菜,这样对体身可不好。”一种好听的男声飘忽过来,稻穗觉得
耳
,她嘴里含着刚夹进去的大白菜抬起了头。天哪,是高天,那个特别的男生。
稻穗冲他笑了笑:“你好。”
高天把一个好看的荷包蛋夹到了稻穗的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块大排:“我买了两份,反正一个人也吃不完。”
稻穗刚要把蛋和大排还给高天,忽然觉得四周有无数双眼睛望着他们,她的筷子停住了,只是小声地对高天说:“不好意思,我是昨天才知道你是高天的。可能在整个学校,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是否因为还有一个我不晓得你,所以你才要这样做,要让我也认识你。现在好了,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昨天对我的帮助。”
稻穗起身走了,高天大声地喊:“稻穗,你别走,还没吃饭呢。”
许多目光都聚拢在稻穗的身上,仿佛稻穗变成了一个宽大的银幕,正在播放着热火的大片。稻穗逃似的奔跑着,她不知道高天为什么要这样,是以为她是一个乡下来的女生好欺负吗?还是他跟别人打了什么赌?或是一个阴谋、一个圈套?
稻穗的大学生活从此不再平静,虽然她极力地想要保持那种安静的状态,但已是不可能的了。不管在寝室,还是在教室,甚至图书馆,都有人在指指点点。稻穗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孩,她知道大伙都在议论什么,从来没有过的压抑感排山倒海似的围困着她,她觉得累极了。而高天自从那件事以后,再也不盲目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稻穗靠得太近。只是稻穗感觉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关注着她,她也有一种被那眼光永远追随的
望,因为那是一双充满帅气的深邃的眼。可她也非常担心自己会越陷越深,以至受到伤害。就象母亲受到的伤害一样,那是一辈子的痛啊!
四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系里组织了一次联
会,高天因为是学校里的文艺尖子,也被邀来参加了,坐在前排的嘉宾席上。稻穗也不知为什么,总会不经意地去注视高天的背影,偶尔,高天也会转过身来搜寻什么。两人的眼神
织在一起,高天会
出洁白的牙齿朝她微笑,而此时的稻穗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海翻腾。
“下面我们请稻穗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因为在我们中文系,只有她一个人来自黄土高坡,让我们来领略一下来自黄土高坡的风情吧。”做主持人的萌萌眼里隐隐
出一丝狡猾的光。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稻穗知道萌萌要她出丑,或许这段
曲有好多人参与预谋,她只觉得母亲的话没错,城里人的内心太复杂了。但是稻穗根本就不怕,她从小就是在乡下的大舞台上长大。练就了一副圆润的好嗓子,基乎每年都参加市里各级各类的比赛,均获得过大奖。舞蹈更是练得使稻穗体身柔软地象美丽的绸缎。母亲学校里的殷老师曾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认为稻穗天生就是学艺术的料,硬是
着稻穗的母亲让稻穗跟她学舞蹈。
其实稻穗有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一张是她现在就读的大学的,还有一张是艺术学院舞蹈系的。母亲觉得艺术圈里太复杂,学费又比较高,就让她选择了南方的这座大学。
稻穗刚要起身走向舞台,忽然看见高天已经站在了台央中,夺过萌萌手中的话筒,用他充满磁
的声音说:“这样吧,让我来代替稻穗表演节目。”
“不行,不能代替,让她自己表演。”台下
成了一锅粥,特别是女声的尖嗓门高调中散发着一阵阵的酸味。还有一位女生竟然推着稻穗的背,要把她推向舞台。稻穗冷冷地说:“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稻穗在一片哄笑声中从容地登上了舞台。抬起下巴轻盈地走到了台央中,她看见高天的眼神中透着焦虑,就微微向他笑了一下说:“没事,我自己来吧,谢谢你。”
稻穗接过高天递过来的话筒,用很专业的声调说:“谢谢大家这么看得起我,给我这样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请允许我准备一下。”
稻穗来到后台,萌萌递过来一套吊带的白色芭蕾舞裙,高天夺过裙子,狠狠地盯了萌萌一眼:“萌萌,你别太过分。”
稻穗平静地说:“高天,没关系,别为我担心。”说完,她熟练地开始化妆。
稻穗从更衣室出来,高天、萌萌,包括所有看见她的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只美丽非凡的白天鹅如天使一样从天而降,萌萌开始后悔给稻穗穿这条裙子了。她根本无法想到稻穗会比任何一个女生都有气质,那种气质清纯中透着高贵,美丽中透着
人的魅力…她本来是想看见稻穗穿上裙子后,仍然扎着两条麻花辫,然后让所有的人都
笑的,但稻穗居然也懂得把柔软的长发高高地盘起,而且盘得这么恰到好处,那白皙而颀长的脖子如世上最美丽的线条,丰富地画着各种形状。
当《天鹅湖》的音乐悠远地回
在会场时,稻穗几个旋转伴随着几个小跳一下子舞到了台央中,掌声如雷贯耳,谁都没想到,这位乡下来的女孩竟然会这么美,竟然还会跳这么典雅的足尖舞。她的身影时而跳跃着,时而旋转着,时而又伸展着修长的手臂。几个大跳,几个劈叉的动作更是令台下呼声一片,真是太神奇,太美妙了。
音乐轻轻地,渐渐地远去,天鹅安静、优雅地躺在了舞台上,象一幅定格了的画面。大家都沉静在舞蹈凄美的氛围中,直到稻穗缓缓地起身,大伙才回过神来,爆发出一阵
烈的喝彩声。
稻穗望着激动万分的同学和校友,说:“谢谢大家,但我特别要感谢的是萌萌,她不仅给了我这次展示自我的机会,还给我推荐了这么一件美丽的衣服,让我今生都无法忘怀。我曾经演出过许多次,但这么美的舞台装我还是第一次穿,多年以前我就幻想着自己能穿上洁白的天鹅舞裙在宽广的舞台上表演,这次终于如愿以偿,谢谢大家,谢谢萌萌。”稻穗深深地拘了一个躬,然后踮起脚尖轻盈地跑回后台。
萌萌的眼神
复杂,她不自然地望着稻穗,挤出一丝微笑:“没想到你的舞跳得这么好。”
“要不然,你也不会给我这次机会。”稻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萌萌,萌萌的脸顿时红了。
高天定定地望着稻穗,想起刘墉的一本书上曾说过:那“稻穗”可能是微不足道的零钱,可能是小小心灵的触动,可能是偶尔相遇的陌生人,他们的确很小,但请千万不要错过。黄稻穗何尝不是微小的,但她确实有着令人惊喜的非同一般的毅力,她是多么有意义的一束稻穗呀。
高天在意稻穗,就是因为在刚开学那天生新榜上“黄稻穗”的名字令他有了一种非凡的感觉,他在第一天就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了,然后细细地品味,咀嚼出了稻穗清新自然的味道。那是城市女孩没有的纯朴和厚实,是一种天然的实实在在的美。没想到,她更蕴藏着旁人无法拥有的如美酒一样吸引人的香味,一旦飘散开来,便弥散到整个空间,久久地在每个人的心里萦绕。
高天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把她轻轻地拾起,然后去欣赏、去珍藏,直到一辈子。
五
也只有高天能早早地读懂黄稻穗,萌萌包括所有的人都惊羡高天的识别能力。有了这次意外的经历,男生看稻穗的眼神是暖暖的,亮亮的;女生则羡慕中掺杂了一丝妒忌,甚至有更复杂的东西,特别是喜欢高天的那些女生。
也是因为那次经历,稻穗和高天更近地走到了一起,所有系里的联
会他们俩都被邀为嘉宾参加。他们每次都坐在一起,男左女右。
稻穗凭她固有的看人的标准,已经从心里抹不去高天的影子了,那影子是阳光下最大,最清晰的,充盈着稻穗的整个心。她每次都会想起高天的那把兰
的保护伞,想起那个有着好看颜色的荷包蛋,想起那天高天大庭广众之下为她解围的场景,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是的,高天是她的太阳,照耀着稻穗发芽结果。
但是,母亲是一道难迈的坎,她不会让稻穗嫁给城里人的,她对城里人的怨恨如同怨恨一杯能致人于死地的毒药。当年,要是没有稻穗脆脆的声音牵扯着母亲的心,母亲已经喝下了那杯毒药。
但是高天说:“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过不了的坎。属于我的稻穗,我是一定要好好拥有,好好珍惜的。”
稻穗感动得眼里盈满了晶莹的水珠,那是希望之光。
是的,有光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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