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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节 鸡飞狗跳
 师生们俱都散去。

 可是这些散去的人,却依旧还是搅得洛城里飞狗跳。

 靠着学宫,乃是一处卖笔墨纸砚的街坊,却是突然一下子冲来了许多的读书人。

 他们很一致的,都是来…买纸的。

 要买的还不是寻常意义的纸,而是玉板宣纸。

 一般的读书人,若只是写写画画,大多使用的是边纸或者是棉纸,毕竟消耗量大,而这种纸价格较为低廉,可谓是便宜,量又足。

 可玉板宣纸却不同,纸质优良,最适合书写,而且还可作为行书保存之用。

 平时这玉板宣纸是极少有人来问津的,毕竟价格高昂,多是一些读书人行书时有意将自己的墨宝装裱出来,或者是要行书作画送人,方才会用到这样的纸张。

 可是今,这张记纸铺的张掌柜看得直哆嗦,一窝蜂的读书人冲进来,什么都不问,只问玉版宣纸。

 一开始,铺里还在如常的卖,毕竟还有存货,可是很快,存货兜售一空,这张掌柜听到伙计告急,蹭蹭下楼,便见这店里,乌的全是人。

 只听这些读书人个个厉声喝问伙计:“怎么就没有纸了?我多加钱,快!”

 “真没有!”

 这些读书人都带着举人功名,别看在学里彬彬有礼,可是在外,就没这般客气了,都是傲气冲天的人,何况大家凑一起,脸色都不好看,有人怒道:“定是想要囤货居奇,快,拿纸来。”

 “客官,是真没有。”

 这下子,竟是转眼之间,惹得洛纸贵。

 与此同时,天人阁这儿,似乎也听到了动静。

 今乃是祭祀的日子,诸学士岂会不知?

 可当那喧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了天人阁,聚贤厅里,学士们还是集结了起来,人人面面相觑。

 “杨公,出了什么事?”陈义兴一头雾水的,满是好奇地问道。

 杨彪此刻,却也是眼中掠过了狐疑,抬眸扫视众学士,见他们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显然,所有人心里都在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蒋学士忧心忡忡地道:“祭忠义候的大典,怎么会如此嘈杂,这是什么样的场合,是不是…山下出事了?杨公,是否命人下山去问问?”

 众人纷纷颔首。

 事情太蹊跷了,其他时候倒也罢了,可今乃是祭祀忠义候的大典啊,他们在山上,已历十数秋,每年这个日子,外头都是悄然无声的,可这一次实在是太不合符常理了。

 从儒家的角度来说,祭祀,一切都需合乎周礼,而周礼和礼记之中,更是将祭祀当做了天下最紧要的事,所谓‘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这便是说,祭祀,是文明与不文明之间的区分,何况,在上古之时,所谓国家大事,只有两种,一曰‘戎’,二曰‘祀’,前者是打仗,后者就是祭祀,其他诸事,相比于此,都不是关系着国家存亡。

 正因为如此,学士们才显得骇然。

 祭祀太重要了,何况还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忠义候大典?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等不谐之音?

 每个人都必须庄重,严谨,绝不可能有杂音,若不是天塌下来了,便是胡人攻入了洛城,方才有这样的可能吧。

 诸人的脸上都出了惊异之,最终都看向了杨彪,希望杨彪来拿主意。

 杨彪沉默着,踟蹰了很久,才摇‮头摇‬道:“吾等入天人阁的誓言,诸公莫非遗忘了吗?入了天人阁,便只有这阁中的诗书,再没有外间的俗事了,不必过问,各司其职吧。”

 学士们都颔首,表示了认同。

 不错,天人阁之外的事,已和他们无关了。

 只是…认同是一回事,可他们终究不是山中的仙人,当真可以不闻不问?因而大家还是若有所思。

 却在这时,山下的钟声响了。

 众人俱都精神一震。

 这个时候,竟有文章送来?

 一炷香过去,便有童子入内,手中捧着锦盒,道:“见过诸学士,掌宫杨业荐文一篇。”

 是杨业?

 一般情况,杨业作为学宫中至高的学官,是不负责荐文的,可现在…

 这就不令众学士们侧目了,正是大家依旧感到讶异之时,这童子迟疑地继续道:“他还说…说…”

 “但说无妨。”杨彪淡淡道。

 童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如实道来:“他说此文关系重大,还请诸位学士,早一些看。”

 蒋学士冷笑起来,出了不屑之,道:“什么时候,那杨业竟可以对天人阁指手画脚了。”

 杨彪手,看着童子道:“还有呢?”

 童子道:“山下发生了一件大事,祭祀的大典出了子,全拜此文所赐。”

 出了子…

 这一下子,杨彪诸人却是真正内心震撼了。

 忠义候的祭祀,已历五百年,五百年来,都不曾出过子,这是因为,祭祀不能出子,祭祀忠义候更是决不可出丝毫的子,忠义候所代表的,正是圣人的思想,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是读书人的终极目标,是儒家治国的根本所在。

 出了子,这…将是何其可怖的事。

 杨彪已经皱眉,就算他的子素来沉稳,此事也有了怒气,不沉声道:“杨业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吗?事关这份文章?一篇文章还能惹来什么子来?”

 杨彪虽历经四朝,是一代贤相,可骨子里,他终究是读书人,忠义候乃是他最推崇的人物,甚至完全可以说,忠义候几乎是所有读书人自幼便想要效仿的偶像。

 在他的心里,忠义候是圣神不可侵犯的。

 想到竟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出了岔子,即便是平时不易动怒的杨彪,心里也不住升起了一团怒火。

 他双眸微垂着,嘴角竟是勾勒起来,一张褶皱的面容里满是愤意。

 其他学士,也都不约而同地拉下了脸来。

 终究,杨彪还是压抑住了怒火,从牙齿里挤出话来:“念。”

 童子这才自锦盒之中取出了文章,战战兢兢地唱喏:“天地有正气…”

 呼…

 一下子的,杨彪等人,脸色骤变。

 这不是祭文。

 “杂然赋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星。于人曰浩然,沛乎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啪!

 有人拍案,是刘学士。

 念到此处时,刘学士已经坐不住了,啪的一声,豁然而起,气呼呼地道:“这…是祭文?”

 童子略显惧,却还是道:“是。”

 现在何止是祭祀坏了规矩,便连天人阁的规矩也已经坏了。

 “这简直是胡闹。”蒋学士面容微沉着,眉头深深拧在了一起,怒斥道。

 杨彪不动如山,只阴沉着脸色道:“继续念。”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嗟予遘九,隶也实不力…”

 呼…

 众人的脸色渐渐的有了改变,甚至到了后来,所有人都倒了一口凉气,转而沉浸在这文字之中。

 隐隐之间,杨彪的眼里竟有泪光闪烁。

 这文字,犹如忠义候在天有灵,犹如忠义候就在面前,在阴暗的牢房里,浑身尽是腐,衣上满是血迹,可是他泰然处之的坐着,徐徐的进行自述。

 音容笑貌,尽在眼前,他在自述时平静非常,完全忽视了牢房中的森和幽暗,亦不在乎,就在不久之前,所经历的一场严刑拷打,他似乎是孤独的,可是孤独的背后,却带着希望,带着对家国的无限向往,可是…他的身上,隐隐可以看到正气,这股生机蓬的浩然之气弥漫全身,于是,伤痛和孤独,俱都已经不重要了。

 有的,只是一种坚持,一种理念!

 还是那一句话,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

 杨彪的眼里模糊了,接着闭上了眼睛。

 可是在耳畔,却是童子稚的声音:“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待这文章最后一句念出来,杨彪深一口气,才哽咽地道:“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好,好,好得很!”

 其他学士,都是沉浸其中。

 似乎这股浩然之气,历经了五百年,使他们也得到了传承,更被这文章所感染。

 陈义兴也忍不住吁了口气道:“妙哉!”

 这时,童子才道:“这是陈凯之的祭文。”

 终于,所有人走回了现实。

 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祭文是有格式的,可不是你随意用什么文体都可以。

 “是陈凯之?”有人震撼道。

 便连杨彪也震撼起来:“如此说来,是文体导致的子?”

 “不,不是。”童子道:“是因为祭文念出之后,礼官又念了数遍,学宫的师生,都跟着咏诵…”

 呼…

 其实若不是杨彪克制,他也忍不住想要咏诵了。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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