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温情与杀机
看着她薄而微红的
,他忽然害怕自己会突然低下头,然后…
不。
不能。
太史阑再醉深,也会立即清醒,她永远是个有底线的人。
他猛力地偏过头去,像要逃开一个魔咒。
“我…那个…得他信任…”好一阵子他思绪混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了一会儿后才理清思路,“这还是要拜姐姐你和国公所赐,我杀了那批护卫,让他很满意,之后那次他出丑我给他及时遮住,他这人好面子,更加感激我,当即把我调到了天魂营。我进天魂营后,几件事做得都不错,还阻止了一起大规模斗殴事件,又带人侦测到了西番和五越的敌情,得知西番今年元气大伤,不会过界,五越却有可能叩边,纪连城因此做了安排,打回了一次五越的试探攻击,受到老帅的夸赞,他一高兴,就升我做了队正,还说因为我刚进
兵营,升太快会给我引来麻烦,等我资历再深些,不管有功没功,最起码还要给我升一升。”
“那就好。”太史阑吁出一口气,“世涛,你要好好的,建功立业都是小事,我只望你安稳到老。”
安稳到老么?他想,这一辈子,只要在你身侧,不会啦…
然而他低头,微笑,轻声道,“是的,姐,你别想那么多,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啊。”
我是为我自己啊,为我自己这一生,
满而幸福地活在你身边。
“嗯。”太史阑觉得脖子很重人很累,又把脑袋给耷拉在他肩上,嗅着少年清
的男人气息,她也觉得心中难得的安适。
醉了也不错,人容易放松些,她晕晕地想。
靠着世涛好啊,安逸,亲人般的感觉,幸好身边不是容楚,要是他,此刻肯定被吃干抹净,那怎么行,她要在上面的…
邰世涛有点僵硬地转了转头,她这样靠着他,他连路都不会走了。
然而就着月光,看见她脸上神情,松软的,迷茫的,喜悦的,他心中一动。
印象中,似乎很少见她这样的神情,太史阑永远冷峻、清醒、自律…紧绷。
是的,紧绷,虽然她强大淡定,可她给他的感觉,是一张时刻绷紧的满弓,随时等待
出。
如何不累?
是不是借助酒
,她才能稍稍放松?
他心里涌起淡淡怜惜,先前的不自在忽然散去,他伸手,将她搂了搂,让她靠自己靠得舒服些。
这一刻他亦觉得骄傲,为他拥有能撑起姐姐的肩膀。
林荫道月光幽谧,风里传送来木芙蓉的香气,静而远,衬得秋夜微凉。
白石道路上影子长长,渐成一体,他痴痴望着那远远斜出去的影子,忽然希望这条路没尽头。
背上软软的孩子在打呼,身边软软的她在说话。
“世涛…我想把我的官运换给你,让你火箭升官,你就不要再在
兵营受苦啦…”
“我不苦,
兵营可好呢,外三家军中待遇最好的…”
“心里苦呢,我晓得你不愿意在那里。”
“我愿意做一个有用的人,人生在世,怎么能总遇上自己喜欢的事?没有磨折,哪有成就。”
“嗯…等你功成名就…姐姐给你找个好媳妇…唉,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世涛呢…”
他忽然一僵。
低下头,她还是那迷糊样儿,可是话说得清晰。
媳妇…
他想着,心钝钝地痛起来——果然她如此坦然,对,应该如此坦然,心中有私的不是她。
是他揣一怀少年热热的想望,一遍又一遍勾勒着情感的梦。
虽然从来不曾有奢望,也知道不应有奢望,但此刻心还是微痛,为这一句关心里的远离。
不过随即他就笑了。
不曾有愿望,何必做凄凉状?
邰世涛要一生快乐,一生自如,一生做个让姐姐不担心的弟弟。
他已经让她担了太多心了,不该再和她别扭。
“好的,姐姐。”他柔声道,“给我找个听话孝顺的媳妇。”
“漂亮的…”
“孝顺的。”他道。
“嗯,孝顺你爹。”
“不是。”他道,“对姐姐要好。”
她忍不住笑起来。
“胡说八道…怎么可以这么要求…女孩子很
贵,你该疼她才是。”她懒懒地道,“果然是异时代,大男子主义,换我们那里…这种要求,一巴掌煽开你…”
他不太听懂她的话,却执拗地道:“不是姐姐我早死了,这么要求不对吗?”
“不是你,你姐姐也活不到这么滋润。”她道,“恩情不要计算,尤其不要加到别人头上,将来你媳妇会不高兴的。”
“那便算。”他哼了一声。
太史阑又笑,觉得这一刻他才
出点孩子气,更像当初初见的少年,唉,这才多久,就
得他面对人生苦难,变得老气横秋。
忍不住抬手,又想去摸他的旋儿,他配合地低下头,她酒醉,手劲不知收敛,与其说是摸不如说是抓,他觉得头皮微痛,给她抓下一两
头发来。
她还不知道,叹息着道:“高了,又够不着了。”
他低眼看那几
头发,黑亮的,
绕在她雪白的手指上,他忽然又拔下几
头发,和这几
编成一缕,
在她手腕上。
以我发,
你腕,诉牵绊千层。
乌黑的发
在雪白的腕上,看起来像一只细细的黑丝镯子,有种简单的美感,他忽然感到
足。
也许马上这发丝镯子就会被风吹走,或者很快她就顺手给扔了,但这一刻,属于他的
血,曾紧紧相
她的肌肤,如此贴近,仿佛连心也热了。
这是隐秘的小心情,正因为不为她所知,而放纵快乐。
月影西斜,歪歪扭扭的人影一路前行,她垂眼呢喃,孩子呼呼大睡,他低头微笑,为这一刻温馨。
路很快到了尽头。
他有点茫然地停脚,看看前方两三座楼,二五营他没来过,自然不知道路怎么走,低头问太史阑,太史阑抬起眼皮,随意一指。
“容楚的…”她道,“院子…”
邰世涛哼一声,道:“姐姐你没自己的院子么?”
“有得享受不享受是傻瓜。”太史阑不屑地道,“把容楚的
睡脏。”
邰世涛叹口气,心想她提到容楚就是不一样。看来想
被睡脏,也是一种难得的福分。
邰世涛扶着她往那院子中走去,院子很
巧,陈设华丽,容楚住的地方,永远都那么讲究。
院子门果然开着,没人,几间
舍错落有致,他问她以前住在哪间,她又随手一指,赫然是主屋。
邰世涛又觉得,容楚能把主屋都让给太史阑,拥有能被太史阑睡脏
的福气也是可以原谅的。
他用肩膀撞开门,费力地把两只拖进去,两只都掀开眼皮,看见
就直接扑了过去,太史阑
在底下,景泰蓝趴在她背上。
大概
到了肚子,太史阑翻个身,把景泰蓝给掀了,难受地干呕几声,邰世涛见了,立即道:“可是不舒服?我去给你煮醒酒汤来。”
他出去找厨房,这种立独院子果然配有厨房,在正屋的后头,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却看见几个萝卜,邰世涛想起萝卜解酒,便准备给太史阑煮点萝卜汤。
他在罪囚营的时候做惯
活,有时也去伙房帮忙,现在什么事都会做,萝卜削得飞快,一边削一边想,太史阑的护卫还是不太有用,太史阑
遁都这么久了,他们都没跟上来,现在人都扶回来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就这样的护卫,哪里放得下心?
他不知道,此刻太史阑和景泰蓝的护卫,正打着火把满二五营地找人呢…
太史阑并没有立即睡着,她总觉得这
有点不对劲,似乎不是当初自己睡的
的感觉,好像要软一些。
而且四周的气味也有点不对,点的香不像是容楚常用的那种,气味更浓郁沉重。
她是个很
感的人,觉得不对就睡不着,伸手
迷糊糊地摸着
垫。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太史阑靠在
头,没睁眼,大概是世涛进来了。
进来的不是世涛。
是总院。
二五营的总院,正站在
前。
月光斜在他脸上,他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先是惊异,再是困惑,随即,慢慢浮出一种了然,了然背后,现出一点狰狞之
来。
他惊异的是太史阑怎么会睡在他
上。
第一眼差点以为哪个女学生投怀送抱,第二眼吓了一跳——谁都可能主动爬上他的
,但太史阑绝对不会。
所以他困惑。
刚才他怒而出门,先是回了自己院子,终究愤怒太过,干脆出门散步,散步的时候还看见满营的火把,但也没在意。
他此刻心事重重,满心忧虑自己前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事。
他的院子就在容楚的“扶筑听雪”隔壁,回来时他还特意看了那院子一眼,院门紧闭,太史阑还没回来。
此刻看见太史阑在他
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他才恍然大悟——太史阑喝醉了,走错了院子。
太史阑喝醉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心中忽然一动。
这个女人,没有武功,虽然传闻有神奇之处,但是一个喝醉的人,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
总院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太史阑没动静,她靠在
头,一手支着额头,脸上酡红深重,看起来酒浓。
总院脸上杀气一闪而过。
一个绝大的好机会!
杀太史阑的好机会!
没人知道她到了这里,顺手杀了她,再把这小子也宰了,他后院里有个酒窖,往里一扔,那酒窖除了他自己从来没人去,从此便封闭起来,这茫茫天下,谁还找得到她!
杀了太史阑,二五营便失了最后支柱,所谓延迟一个月解散,参加天授大比就成为泡影,到时候要解散还不由着他?还有谁能和他抗衡?
这个女人,有威望,有靠山,有官职,本身也有手段,还是一个初入学的学生时,就能带着寒门子弟抗争推翻二五营
深蒂固的制度,那时他便觉得她是个威胁,如今太史阑羽翼将成,更不能留!
她的存在,会毁掉他的一切!
恶向胆边生。
他
掉鞋子,轻手轻脚向
边走去,顺手在一边的榻上拿了一
薄被。
上撑额闭目的太史阑忽然动了动。
总院立即停住。
太史阑却没有睁眼,懒懒地道:“世涛,你在干嘛?”
总院正处于紧张之中,听见这句心中一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此刻太紧张,太史阑忽然开口说明她没睡沉,他再不敢犹豫,猛地扑了上去,手中被子对她兜头一蒙!
太史阑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向后一仰,倒在榻上。
总院立即将自己全身力量都
了上去!
他是个高壮的男人,本身没有太高的武功,只学了些
浅功夫,但壮大的身躯本身就是大巨的武器,全身一
,被子里的太史阑顿觉似乎被山撞上
口。
酒醉的人本就无力,十成武功不过能发挥三成,太史阑这没内力的,瞬间就要窒息。她在一片黑暗和窒闷的疼痛中不肯放弃,支臂狠狠向外推,却抵不过上头的沉重。
“啊!”一声尖叫,睡在她身边的景泰蓝醒了。
小子醉得
迷糊糊,被太史阑撞醒,并没有看清楚这人是谁,也没搞清楚这是在干什么,隐约觉得这动作看起来眼
,一时来不及多想,摸摸身边,只有瓷枕是个硬货,抱起来就对着总院脑袋敲。
总院一偏头让过,顺手一推,景泰蓝咕咚一声仰天栽倒,手中瓷枕撞在鼻子上,鼻血长
。小子还不知道痛,只觉得鼻子黏黏的,顺手一摸,满手的红,顿时惊呆了。
总院这一让,子身略微抬起,手肘一松,太史阑得到
息机会,奋力抬臂一撞,唰地将被子掀开,抬身要起!
总院大急,眼角忽然瞥到
边桌上有寒光一闪,也不管是什么,抓起来抬手向下一扎!
此时太史阑正蹦起,这一扎就等于是她自己
上去!太史阑冲势又猛,遇上就能扎个对穿!
满手鲜血惊在那里的景泰蓝一抬头看见,“哇”一声叫,什么也顾不得,跳起来对着太史阑
部一撞。
砰一声,他的脑袋撞上太史阑的
,刚刚受伤的鼻子再次鼻血狂
,小子向前一趴,咕咚栽倒在被子上。
他把自己生生撞晕了…
也幸亏他这一撞,虽然人小力微,但多少改变了太史阑的运动轨迹,太史阑子身一斜,“嚓”一声,那东西扎入她左
三分。
鲜血飞溅,子母俩的血
在一起。
太史阑顾不得疼痛,眼角一瞟,看见景泰蓝脸朝下趴在
上,身下被褥斑斑鲜血,她什么时候见过他
血,顿时急痛攻心,一抬头,盯住了总院。
总院此时正在庆幸得手,忽觉心中一冷,一抬头看见太史阑眼神,狞狠摄人,惊得下意识一退。
“怎么回事!”门口人影一闪,邰世涛听见动静急急赶来,他在门槛处看不见太史阑,视线都被总院的背影挡住,但此刻看见一个男人背影在房中,他立刻知道不好,怒喝,“谁!”上前一步,一个膝顶,狠狠顶在了总院的背心。
“咔嚓”一声微响,总院踉跄向前一步。
正在此时太史阑到了。
她从
边弹跳起来,半空中鲜血犹自飞洒,一边扑向总院一边顺手拔出
前的剪刀,对总院咽喉,一
!
比刚才多十倍的鲜血漫天狂
!
总院连声音都没能来得及发出,子身诡异地一折,折倒在邰世涛膝上,邰世涛哪里管他,子身一让直奔太史阑,“姐姐!”
太史阑抬起脚,一脚踢在总院
口,把他要倒的子身踹得向后重重撞在门板上,四面鲜血星状溅
,门板上画下人形轮廓。
总院的子身,软软地滑了下去,这回真的是死透了。
太史阑一下杀手,根本就没给他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她已经想起来,先前自己喊过世涛的名字,如果留下总院的命,将来他想起来,对世涛不利。
她不会给世涛留下一丝隐患。
鲜血溅了邰世涛一头一脸,他睁大眼,愣住了。
屋子里一片凌乱,血迹殷然,像刚刚经过世界大战。
邰世涛悔恨莫及——不该把她们单独留在房内!他就在她身边,竟然令她受伤!
“姐!”他奔前一步想要看她的伤,她却霍然转身,扑向
边。
小心地把景泰蓝翻过来,她先试了试景泰蓝呼吸,随后舒一口气。邰世涛把了把景泰蓝的脉,道:“没事,受了点震
,
了点鼻血,不要惊醒他,给他多睡睡养一养。”
太史阑抿
不语,扯了一块布,给景泰蓝细心擦去脸上血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
今天如果不是景泰蓝急中生智,也许那把锋利的剪刀已经穿过了她的心脏。
这小小孩子,已经开始履行诺言,保护她。
“姐…”邰世涛忽然跳了起来,“你受伤了!”
他先前视线被阻挡,没看见太史阑拔剪刀一幕,以为太史阑身上血迹是景泰蓝的,此刻才发现,她
前在汩汩
血。
邰世涛一看那血还在
顿时头晕了,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捂伤口。
这一捂,忽然感觉到掌下隆起,柔软跳跃如鸽!
似有什么悠悠一弹,刹那间弹到他心底!
邰世涛如被惊雷劈中,瞬间缩手!
太史阑一怔。
…这叫什么事?被袭
了?
她虽然大多时候穿男装,但那是为了方便,她才不会像很多女扮男装的人,故意把
裹紧,她嫌费事,再说女
体征,父母所赐,有什么好掩藏的?
所以她不束
,最近穿的也是自己皮箱里的
罩,当然不是大波那种累赘很多的丝蕾
罩,而是普通舒适的棉布款,贴身,所以摸起来,必然的真材实料。
太史阑有点愠怒,然而一抬头看见对面邰世涛的神情,顿时心中一软。
那少年脸上神情复杂,尴尬、羞愧、惊恐…还有很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脸上红红白白,转个不休。
这孩子,受的惊吓也不小吧?
太史阑严谨又随意,严谨是行事作风,随意的人际相处,她没觉得这是多大事,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这是弟弟。
“这伤口是该处理下。”她很自然地换了话题,道,“世涛,去找些布和药来。”
邰世涛此刻恨不得缩进角落里,听见这句赶紧低头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明明这里才是主卧,更有可能有布和药,他却急忙跑了出去。
他一出门,转到太史阑看不到的地方,立即往墙上一靠,仰头向天,长长吐了口气。
刚才…
刚才真是此生以来首次最大惊吓。
也是此生以来首次…最大幸福。
这个想法只沉淀在他心里,偶尔浮光掠影而过,连自己都不敢深触,觉得往深里想了是对她的亵渎。
然而那一刻又如此欢喜,那一霎的跳跃,他连心都似要跳出来,一瞬间脑海里掠过“**”一词,却又迅速头摇想要甩
这大不敬。
那一刻的柔软,那一刻的起伏,那一刻的浮于表面而又深及心底。
一触,抵达灵魂。
他背靠着墙壁,夜里的墙壁深凉深凉,砖头
里的寒气入骨,
得他浑身一阵阵哆嗦。
以他的体质,自然不会被这点寒气冻到发抖,然而他就在发抖,将背往墙上贴了又贴,借那入骨的寒气,将内心的沸腾
了又
。
良久他才平静下来,慢慢用双手
住了脸。
手上还有血迹,他也不管,抹得满脸红印子,他怔怔地瞧着,又觉得心疼。
随即他去井边打水洗脸,才大步去找布和药,药他身上就有,布在厢房里寻了,拿了到正屋来。
正屋点起了蜡烛,他正要跨进去,忽然又在门槛上停住。
太史阑等不到他,正在自己上药。
她侧身背对他,衣裳卸了半边,烛火均匀地打在她的背上,淡
的健康光润的肌肤,在灯下微微闪光。
侧身的弧度很美好,从她的下颌到肩背,线条更加美好,他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一瞬间,像看见一条玉石的河
,
在黑暗的光影里,所经之处,遍地光彩。
其实太史阑很小心,知道他随时会来,只
了一只袖子,衣裳并没有解,
出的一边肩膀,比现代那世吊带衫小可爱保守得多。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
她忽略了这种四方柱
是镶有镜子的。
那一方铜镜斜对着她,正照见她的颈下,虽然没能照见
前,却也是一片晶莹肌肤,边缘可见微微隆起,而她正在敷药,手指修长,似一朵花绽放在欺起伏的平原上。
邰世涛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低头,地下却斜斜映出太史阑的影子,修长的,肩头衣裳浅浅半褪…
邰世涛呼吸急促,开始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太史阑却遇到麻烦。她的伤口靠近
部,要想包扎好必须绕过胁下,这活计一个人做不来。
邰世涛眼角斜瞟着她,看她几次失败,再试验下去难免扯动伤口,只得咳嗽一声,装作刚刚到门口一般,道:“姐姐我来帮你。”
他把“姐姐”二字喊得很重,好像不如此不足以提醒自己,他努力自然地走近,伸手去接太史阑手上的布带。
太史阑到此时也不会故意避开,那样会显得更尴尬。听着他声音平静,太史阑还暗笑自己多心,刚才觉得他语气不对,特意打发他回避,如今看他坦然态度,倒是自己落了小家子气。
“嗯。”她大大方方侧身,道,“给我扎紧些。”
邰世涛接过布带,太史阑抬起手臂,他微微弯身,布带穿过她胁下,在后背扎紧。
他一直低着头,不让自己眼光
瞄,只盯着布带,但还是不可避免瞄见她的
线,紧致,优美,充满力度。
他看她什么都是美的,人间里不能再有第二个好。也因此永远都是紧张的,怕自己忍不住要靠近那般的好,然而再永远失去那个好。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第一个结险些没打成,她耐心地等着,灯光下侧面柔和,鼻尖有点汗,闪着钻石般的光。
她对他从来都有耐
,像长姐对着慢慢成长的弟弟,虽然她其实大不了他多少。
他有点笨拙地帮她包扎好,像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长吁了一口气。
她披上衣服,一转头看见他额头竟然有了汗,忍不住失笑,“吓的?”
邰世涛咧咧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胡乱点头。
“今天是个意外,别自责。”她似看到他内心深处,淡淡地安慰他,“是我酒醉,认错地方。”她环顾一周,有点自嘲地撇撇嘴角,“真是糊涂了,这明明不是容楚的屋子,他不会用这么浓郁难闻的熏香。”
邰世涛听着她语气里不自觉
的对容楚的了解和亲昵,微微扯了扯嘴角,一瞬间笑容弧度,几分欣慰,又几分哀凉。
随即他道:“酒还没完全醒吧?我看你出了一身汗,后厨里我刚熬了一锅萝卜汤,喝了解解酒?”
“算了吧。”太史阑指指地上尸体,“这样子谁喝得下?你真当我是屠夫啊?”
邰世涛有点遗憾地笑笑,正要问她尸体打算怎么处理,忽听院子外人声杂沓,火把的光亮靠近,有人在门外大声叫:“总院大人在吗?”但也只叫了这一声,随即一大堆人涌进来。
这些人冲进院子,一眼看见房中,也愣住了。
人间地狱。
满屋子都是血,墙上、门板上、地面上、
上、地下的被子上,到处都是鲜红的新鲜血迹。
上趴着生死不知的景泰蓝,太史阑
前衣衫染血,地上还有一具尸首。
这屋子此刻看起来不像死了一个人,倒像瞬间杀了十个人。
人们万万想不到,不过撒几泡
的功夫,这安静的二五营内,忽然就变了天了。
太史阑在人进来时,就挥手示意邰世涛避到暗影里,这里人多眼杂,她不希望两人关系被太多外人发现。
苏亚于定雷元当先冲了进来,训练有素地把守了门户,太史阑看见都是自己的护卫,稍稍放心。
他们看清楚地上尸首竟然是总院时,眼珠子也险些掉下来。
不过当他们听太史阑说了事情始末,再看见连景泰蓝都受伤之后,顿时觉得这位死得实在太简单。
苏亚当即带着于定雷元请罪,表示保护不力,太史阑淡淡道:“今天是意外,是我自己没要你们跟随。不过之后要加强对景泰蓝的保护。”
“是。”
太史阑坐在
边,看看总院的尸首,道:“处理掉。”
“不对外公开?一个大活人失踪,总会有人疑问。”
“他刚才既然敢杀我,必然也有处理尸体的办法,你们就在这院子里找找,看有什么隐蔽的地方。”
“是。”
过了一会雷元来回报,说在屋子后找到一个酒窖,里头有埋在地下很隐秘的大巨的酒瓮,酒窖本身也很隐秘。
“那就泡酒吧。”
总院的尸首被拖了出去,他原本准备拿来葬太史阑的酒瓮,成为他自己的埋骨之地。
太史阑并不担心迟早有一
尸首被发现,发现又怎样?古代又没有DNA验证,这尸骨谁知道是谁的?也许是总院自己杀了泡酒壮
的?
她命人将屋子收拾干净,地上墙上门板上都擦掉血迹,所有带血的东西都扔到酒窖里烧掉,直到没留下一丝痕迹,才悄悄从后门回到容楚的屋子。
邰世涛没有再跟着她走,他无声地退到人群外,回到自己那一群士兵中间。
今晚
离而又惊险,**而又跌宕。今晚的一切,将会成为他的永久梦境,梦里有黑暗的茅厕,有长长的月
朦胧的林荫道,有灯下那一抹剪影,肌肤的微光,照亮一生未知的前路。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史阑头痛
裂。
宿醉加上没休息好,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可怕。好在景泰蓝醒了,也没狗血地发生啥失忆,就是一醒来就睁大眼睛,双手四处
舞
抓,“麻麻!麻麻!”
太史阑昨晚破例睡在他身边,早有准备,一翻身抱住他,“麻麻在这里!”
小子的惊恐这才平复,昨晚他拼命大头一撞,把自己撞晕了,也不知道麻麻救下来没有,夜一噩梦,梦里都是飞舞的雪亮的光影,而麻麻正冲上去,
着刀。
此刻抱着熟悉的体身,嗅着熟悉的味道,他砰砰
跳的小小的心才定安下来,将大脑袋在太史阑怀里蹭啊蹭,呜呜地哭,“麻麻,吓死蓝蓝了,吓死蓝蓝了!”
“我倒觉得你很勇敢,做得很好。”太史阑拍着他,“景泰蓝,你救了麻麻。”
景泰蓝抬起泪水洗花了的猫脸,长睫
一扇一扇,“真的吗?”
太史阑拍拍他,昨夜的一切太恐怖,她不能给景泰蓝留下一丝阴影,想要拔除这不良影响,只有
起他的无畏。
“当然,没你那一撞,麻麻就被刺到心脏了。”太史阑诚恳地向他求教,“采访一下,你当时是怎么想到的?”
景泰蓝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麻麻教过的啊,没有武器,脑袋,牙齿,自身的力量,都可以伤人。可以伤人自然可以救人!”
“对。”太史阑抱住他,碰了碰他额头,“你看,你做得很好,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救麻麻,还有什么你做不到的?景泰蓝,你才三岁,已经做到了保护我的承诺,我很骄傲,真的。”
景泰蓝仰望着她,嘴角咧开,扑在她怀里。
“我能一辈子保护麻麻。”他幸福地道。
“对,你能。”太史阑摸抚着他的小鼻子,手指轻轻,有点心疼,“不过你以后更要记得,先保护好自己,脑袋太重要,不要拿脑袋当武器,撞傻了怎么办?”
“撞傻了就可以一辈子呆在麻麻身边了。”景泰蓝却根本不在乎,得意洋洋地笑,“不用回去了。”
太史阑听得心中一酸——他答应过回去,做好准备回去,但心中终究是不愿的,此刻真情
,宁可做个傻子,也不想回到那冰冷的宫里。
她搂紧了孩子。
没关系。
你回去。
我会努力让所有想害你的人,都变成傻子。
==
子母两人说了一会话,随即太史阑让景泰蓝再养养,孩子脑袋不坚实,可不要留下后遗症。
她自己撑着头出去,院正等人已经等在门口,二五营所有的学生几乎都在,果然院正一开口就问她是否看见总院大人。
“不知道。”太史阑漠然道,“许是出门散心了?”
二五营高层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太史阑绝对有嫌疑,昨晚她先回去,当时二五营所有人都在饭堂,只有她和总院不在,之后总院就失踪了,两人先前又有纷争,要说人失踪和她没关系,鬼才信。
可是怀疑也没用,太史阑现在威望惊人,这二五营内都是她的人,谁多说一句,等着的下场也不会比总院好多少。
再说众人对总院也没什么好感,这位二五营领导人,自私怯弱,依附郑家,如果不是他无能,二五营何至于到今天。
“有件事请总院大人批准。”太史阑道,“明
我要启程去云合城,我要挑选一部分二五营学生带走。”
很多学生挤在她门外听她和高层对话,听见这一句大家都高喊起来,“带我!带我!”
太史阑目光扫及,所有人都举手跳跃,生怕自己给选漏了。
留在这里也是被欺负,还不如去云合城拼一拼,哪怕不能上场,见见世面也好。
太史阑特意选在这时机说这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院正四面扫
一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现在对外来说,二五营已经解散,我等已无权对二五营事务做处分,太史大人如果愿意,都带走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学生们欢呼,太史阑还是很冷静,道:“学院配发的各种武器,可以借用否?”
二五营有地方豪绅支持,条件一直不错,学院里用来教学的武器,都很
良。
院正犹豫了一下,道:“可以,算是借。如果天授大比二五营能有好成绩,这武器还不还也无妨,本来就该给学生配发的。”
太史阑满意地点点头,心想杀掉总院就是好,院正为人虽然中庸些,但本质不坏,内心里也是不希望解散的。
她转向学生们,学生们瞬间安静,仰头看着她。
“这世上没有天生无用的战士,只有懒惰不自强的废物。”太史阑套用了现代一句名言,淡淡道,“既然要跟随我,就要完全服从我的规则,我将以军队形式进行管理。带你们一起走,不仅走,还要走得高调。这一路我会给你们任务,做得好的,可以跟我一直到云合城,做不好的,自己半路回家——同意就留下,不同意现在离开。”
四面静悄悄的,学生们的腿钉子般钉在地上,有人在问当初和太史阑一起去北严历练的那批学生,知道了大概的历练,都眼睛放光。
太史阑看着这些年轻人眼底的奋兴神情,点了点头,几年倒数,并没将这些少年女男的血
抹杀,他们还是渴望成功的。
有血
,有勇气,有毅力,有耐心,离成功就不会太远。
“今天有一天时间,给你们自己分组结队。”太史阑道,“按照营内课程分配,”器、技、艺、文“四主科以及其下副科,一个指挥,一个军阵,一个搏击,一个箭手,一个文治,一个
手…每科出一人,组成一个小组,自由搭配,但必须在今天之内组成,并推选出组长,组长去领武器和干粮,负责前往云合城一路上以及到达云合城之后,所有的事务调度安排以及秩序管理。”
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开始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寻找可能的搭档。
太史阑这一招,三大用意:组成小组设立组长权力下放,是为了便于管理,她可没精力照管那么多人;小组多,一路上自然会形成竞争,有利于学生素质的提高,二五营学生确实不如人,她必须在路上先锤炼锤炼,最起码练出气势和纪律;最后,打
现有分科,在每科里都选一人自由组合,有利于学生们交流沟通,加深感情,毕竟以往,学生们只熟悉自己那一科的同学。
她这个要求一出来,旁观的院正等人都点头——太史阑不仅本身勇武,居然还擅长管理。
“组长不是铁饭碗,”太史阑道,“谁做得不好,全组人有三分之二的人表决反对,就可以换人。”
这样,一些只有武力,组织管理能力不足的人,也就不能成为组长,这一点,是为了培养能力全面的基层管理者。
太史阑还有一些别的想法,但不打算现在说,新的管理方式需要慢慢来,她有信心,只要领导者威望足够,没有推行不下去的事。
“一天。”她道,“做不好就自动留下。”说完转身进屋睡觉,倒让恨不得掏个小本子出来记,跟她学学管理手下的方式的院正等人,十分扼腕。
学生们散去,各自忙碌,邰世涛也没有留下的理由,和院正告别。
他走的时候,太史阑“散步”经过了营门口。
少年在马下和二五营高层寒暄,眼神越过院正的肩,看着远远“看风景”的太史阑。
他心中并无太多离别的伤感,虽然这一别,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不同立场的人,相遇了也只能故作不
,这原是他的遗憾,然而经过昨夜,经过那烛影摇红,惊心而又含蓄的夜一,他忽然觉得心情悦愉,因为之后漫长的日子里,这夜一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让他慢慢咀嚼回想,再不愁空旷寂寞,那是只属于他的回忆,像珍藏的糖,裹在银红的包袱里,冬日里就着暖炉烤一烤,抿一抿那滋味,甜到心底。
少年的背影在马上远去,笔直,头上的发带在深秋的斑斓里跳跃,他现在的背影,已经
去初见时的微微佝偻,满身风华,竟然真有几分相似太史阑。
太史阑注目他的背影,一直到他转过山道再看不见,才慢慢转身。
世涛。
我们都有彼此的路要走。
下一个路口再见,愿你我已能笑傲王侯。
------题外话------
手,世涛是个好孩子,我好喜欢,想把他卖了换月票…
n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