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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游诗婷还在吐,抱着厨房垃圾桶吐得脸色发白,几乎虚

 擦着发踏进厨房,杨景书看着那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的背影,巾下那张脸转向坐在餐桌前看电视的王仁凯,低问:“还没吐够?有那么多东西可吐吗?”

 “刚刚开冰箱说想喝冰水,看到上层的生牛,大概勾起感觉,就又吐

 了。”王仁凯无奈地‮头摇‬,眼睛盯着电视,手里一甘蔗啃了一半。

 杨景书拿了王仁凯面前的烟包,敲出一,点上。凌晨两点多才睡,六点就被电话扰醒,他因睡眠不足而有些酸涩的眼,想着她看见生牛表情大变的画面,嗤一声,笑了出来。

 “呕…”听见她声音,他烟进嘴里含着,又把巾往肩上一甩,倒了杯温水走过去。“喝点水。”

 游诗婷抬起脸,看着面前那杯水,伸手接过。“谢谢。”

 咕噜咕噜喝光水,部分还从嘴角下来。看她吐得额上、鼻头上满布细汗,下巴又一片,杨景书把巾递过去。“擦一擦。”

 把杯子搁地上,她接过微巾,擦着脸和嘴角。巾布料有些糙,却带着清的香味;她仰脸看向他,才发现他发着,身上已换上干净的衣物,隐约看得见布料略有气,大概也洗了澡。

 游诗婷站了起来,双手扭着巾,红着脸颊看他。“对不起,吐得你身上都是臭味。”

 他正在吸烟,半眯着眼看她;吐烟圈时,他才摆手,一脸不以为忤。“你那一坨酸臭跟尸臭的臭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靠,他这是在安慰她还是打击她啊。

 “好一点没?”

 她‮头摇‬。“一直闻到那种味道。”她吐到觉得胃好空,好难受,因为她一直嗅见尸臭味,隐约好像还有一点蒜味,可她都离开现场了呀。

 “拿去。”杨景书把烟递给她,她接过,深一口,吐出烟圈后,他问:

 “这样呢?”

 她呵口气,摇‮头摇‬。“还是有味道啊。”

 他皱了皱眉,走她手里的烟,进嘴里。“你来。”他转身就走。

 纳闷地跟上他,他站在厕所前,推了推她。“进去,鼻子洗一洗。”

 “啊?”她怔怔地看他。

 “鼻子灌水,擤出来,这样应该就不会再闻到那种味道了。”

 她半信半疑地打开水龙头,双手捧了水,想起什么,她看着他。“你出去啦。”

 “我干嘛出去?我总要看你是不是会洗呀,难道你想继续闻那种味道?”他两手抱臂,靠在门边,懒洋洋地说着。

 “洗鼻子有什么好看?我会洗啦。”她才不要让他看见她擤鼻子的模样。

 杨景书像发现了什么,一脸好笑。“你现在是怎样?装淑女?都吐得我一身了,你洗鼻子的样子还怕我看?”

 她不大甘愿地捧起水,脸一低,鼻子了水后,轻轻地擤。

 “你这样洗得干净才有鬼。”他看不下去,走到她身边,将子往排水孔一,待洗手槽的水过半时,他一掌贴上她后脑勺,往前一,她整张脸埋进水中,她双手净扎了下,他手立即一松。

 她张嘴想骂人时,他又将她头低,另一手的手指住她鼻侧。“擤出来,用力一点。”

 她没办法,只能用力把鼻子里面的水擤出来。两边轮洗过后,他问:“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游诗婷深呼吸几口,眼睛亮了。“嗯嗯嗯,这样好多了。”

 他含着烟看她,冷笑了声。

 “干嘛笑得那么森?”

 “你活该啊你!说什么他很重。你知不知道饭可以多吃,话不能说?这就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说话。”

 “…”她又不知道有这种规矩。她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胜任这样的工作,所以在她吐过、又等检察官验过尸后,仍是硬着头皮进去抬那具大体。

 她不知道人死后还会那么重,期间口说了句“他怎么这么重”结果愈抬愈重,后来几乎抬不动,是他马上对那具大体说“抱歉,她新来的不知道规矩,请放心让我们送您最后一程”后,她与他才又能抬动那具遗体。

 杨景书眯着眼看她。“以后记住,别在遗体前说那种话,嫌重他就真的让你搬不动;夸漂亮或称赞帅气,他晚上就跟你回家。”

 跟她回家?不要吧…她瞄他一眼,顿时泪眼汪汪。“我知道了啦。”

 她那不甘心的表情实在好笑,他忍着笑,不经意间,觑见她口,他倏然别开眼,不自在地说:“脸擦一擦,脏死了。”

 “哪里脏?只是水而已嘛。还不是你,洗鼻子就洗鼻子,干嘛把我进水里,很难受欸!”她叨念着,抓了一把卫生纸,擦着脸。

 她看着镜里的自己,擦过下巴时,才发现自己的上衣在方才那一阵洗鼻子的混乱中,被水溅了一片,下的苹果绿衣隐约可见,她霎时热了脸。

 从镜里看见他看着一旁的侧颜好像有些不自在,她猜他一定是看见她的‮衣内‬了才会转过脸。她又恼又羞,开了水龙头,掌心掏水就往他身上泼。

 “喂!”杨景书面上、臂上一阵,他看过去,她又一掌心的水泼来。“你哪里有问题啊你!”

 她根本不管,水直往他身上泼,他一恼,一手抹脸,一手抓她手臂,她空着的那手继续往他身上泼水;他气极,脸也不抹了,有样学样地捧水往她身上泼。

 她尖声叫,“你欺负女生啦!明明是你先把我进水里的!”

 “‮姐小‬,搞清楚,我是想办法让你不要闻到那种味道…靠!”她居然用牙杯接水。

 他一把抓住她双手手腕,抢了杯子;她一惊,尖叫着弯身躲进他怀里,下意识想着,这样他就不会泼了,否则他也会,却不想两人这刻姿态有多亲密,直到听见他的心跳透过膛传来,她一怔,不动了。

 “喂!你干嘛?”他笑问了句,低眸时,对上。她抬起的视线。她目光如水,两颊红滟,一时间,他挪不开目光。

 什么时候,她也有这么温柔的眼神了?他忽然想起她说她有喜欢的男生,难道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才有此神态?

 “你们两个演完琼瑶戏了没?我想种芋头,可以让我种一下吗?”王仁凯靠在门边,双手拉着头看向里头那对身上半的‮女男‬。

 杨景书回过神,松开手,一脸不自在地说:“你是不会去别间种?”

 “所以你们还要继续泼哦?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王仁凯转身,忽想起了什么,又回首道:“对啦,你阿公阿嬷回来了,还有阿姑也在,在客厅等你。”

 等他?心里隐约有底。

 他走到客厅时,姑姑果然开口:“不是有跟你说,中午要去吃你表婶婆二儿子的喜宴?”

 “唔,阿嬷有说。”他低应了声。

 “那你一早跑去哪?”杨嘉君瞪着他。

 “就…有点事。”

 “有什么事?我那天跟你说今天要公休,因为要去吃喜宴,你还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结果你一大早就跑得不见人影。”杨作学看着孙子。

 “又给我跑去收尸厚?”李素枝同样瞪着孙子。

 三双眼睛瞪来,他有些承受不住,道:“唉唷,你们不要管啦。”

 “所以你真的还在做土公仔那种工作?不是跟你说那种工作不好,你怎么就是讲不听?”杨嘉君质问后,一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景书,不是姑姑喜欢念你,你不喜欢读书就算了,找个正当工作做不好吗?你去做那个土公仔有什么前途?”

 杨嘉君看着兄长唯一的孩子,又道:“你这样跟人家混,外面那些人把你阿公和阿嬷讲得多难听,现在你又去做那种工作,你让阿公还有阿嬷的面子放哪?在市场堡作时人家不会对他们指指点点吗?”

 “人老了还要什么面子?”李素枝摆摆手。“我只是担心景书,他这样和一群凶神恶煞在一起,什么石头、冬瓜南瓜的,哪天会出什么事都不知道。”

 “阿嬷,是西瓜啦。哪有凶神恶煞,他们都跟仁凯一样,是我同学啊。”

 “哪有共款?阿凯那孩子我也算看他长大,他本怎样我清楚,但是其他人我怎么看都不喜欢,你还是少跟那些人在一起,只会找你去打架,还会什么?”

 “阿嬷,打架有什么不好?你不打人,人家就来打你,我只是自保。”

 “什么自保?人家打你一拳,你就要还一拳,这样你来我往有那么多命可以打吗?”杨嘉君责备的口吻。

 “嘿啦,你阿姑说得对。人家打你,你闪嘛。有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要想对你不礼貌,你笑一下,谁还打得下去?”

 “阿嬷,你不知啦!你太单纯,不知道人心的可怕。人咸咸,要杀要剐很容易,要是不比人家凶,人家以为我们好欺负,随便就想…”

 “景书,”杨作学打断他的话。“你都十七、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孩子听不懂我们的话。你阿嬷是担心你,你要听她的话,别让她连在市场堡作都还要烦恼你的事。阿公年纪也大了,哪天要是走了,可是要你来照顾你阿嬷,你就听话一点,别和那些人混,别再去做葬仪社的工作,好不好?”

 李素枝接下丈夫的话:“对啦,听你阿公的话,那种工作不好,要是运不好,犯了煞很麻烦的。”

 杨景书双手袋,垂着脸,微长的刘海掩了他眉目,瞧不清他神色。

 见他不应声,杨嘉君微恼,开口时,音调重了些:“景书,阿公和阿嬷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姑,我只是…”他仍垂着眼,低道:“只是因为妈妈的头还没找到。”

 三人闻言,皆是一楞。杨嘉君先反应过来,哑声说:“都这么久了…”

 “总是要找到。我从来没梦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没头,找不到路回来看我。”他没看任何人,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微微哽着。

 这么多年来,他们有默契地不提当年那件事,可他从没忘过要把妈妈的头颅找回来,他从没忘过…

 李素枝红了眼。“为了这样你就跑去做那个工作?你这个囝仔实在是…”

 “还有,你们工作那么辛苦,我也想要赚多点钱,让你们轻松一点。”

 “钱的事你担心什么?我们不缺你那份薪水,你认真读书比较实在。”杨作学拍拍,道:“阿公年纪虽然大了,但‮体身‬还很健壮,再工作十年也没问题。”

 “才怪!”他喊出声:“我都知道…每次杨嘉民回来台北,就只会跟你们要钱。上次他又回来要钱时,阿嬷说她没钱,他就嚷着说要卖房子,要是哪天房子真被他卖了,你们要住哪?”

 李素枝睁大眼看他,心思有些浮动。“你叔叔他、他只是随便说说的,不可能卖了房子,要卖也要有房地契,还有你阿公的印章身分证。”

 “阿嬷,你忘了他曾经偷过我的存钱筒?”他有个存钱筒,里面都是平阿公和阿嬷给他的零用钱,还有过年的岁钱,他记得他存了好多好多,有些还和阿嬷换成千钞,可一次杨嘉民回来,他的存钱筒不见了;几后,杨嘉民离开,他在他房里看见他的存钱筒,钱自然不见了。

 “他没那个胆敢卖房子啦。”李素枝不想继续这话题。

 “妈,景书说的也没错,嘉民你和爸要防着点。”杨嘉君开口接话。“我知道你和爸想补偿他,但也不能那么纵容他,他…”

 杨景书看了看那三人,默默转身,走回厨房时,见着女孩趴在桌上睡着了。

 “你又被你姑姑骂了哦?”王仁凯将目光从电视机移到他身上。

 他耸了下肩,无所谓的态度。“怎么就睡着了?”

 王仁凯看了眼游诗婷。“大概吐累了。”

 他笑了下,决定叫醒她,手掌轻轻拍上她时,才发现…她体温高得吓人。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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