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官凝一身大红翻领襦衫走到偏厅,晶莹剔透的粉颜透着粉腻羞涩,一瞧见她,羞怯怯地欠了欠身。
“见过小泵。”
庞月恩热情地一把拉着她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下。“什么小泵?大嫂,妳认识我多久了,还跟我这么拘泥小节?”
上官府和庞府常有往来,她和上官凝
得很,两人情感亲如姊妹。
“月恩。”她娇羞低唤一声。
“大嫂,我赶在奉茶之前来叨扰妳,是有事想问妳。”
“妳要问什么?”
“向
的终身契在妳手上吗?”庞月恩不啰唆,开门见山地问。
“…是在我这儿。”上官凝不解地偏着螓首。“妳问这个做什么?”
“大嫂打算怎么处置向
呢?”
“我是希望他留在庞府,可是他说他不是丫鬟,不能陪嫁入府。”
她视上官向
为兄长,但他偏不愿以兄长自居,甚至就连她要出阁时央求他随她进庞府,他也不肯。
“能转让吗?”庞月恩笑
的问。
“咦?”
“不管他意愿如何,终究还是上官府的奴仆,对不?”庞月恩像只狡狯的猫,循循善
,引
上官凝上勾。
“是。”
“所以,他的终身契是在他死前都成立的,对不?”
“对。”
“那么,必定可转让,对不?”
“对。”
“大嫂肯定是希望他能留下,对不?”她目
光,闪烁如星。
“嗯。”上官凝点头如捣蒜。
“那么,让我来帮大嫂可好?”
角弯弯,那是一抹得逞的笑意。
“成吗?”
“把他的终身契转给我就行。”
“咦?”看着小泵狡黠的笑,上官凝顿时明白了。“我知道了,等我一下,我去拿来给妳。”哎,谁不知道月恩那么一丁点心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向
痴
得很,如果她没料错,应该是庞府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吧。
于是乎,在奉茶的大厅上,在庞府老爷夫人以及庞家二少,庞家大少和甫过门的媳妇面前,正当上官向
准备辞别时,庞月恩扬起手中发黄的卖身契—
“你想去哪呀?”她呵呵笑问,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
上官向
当场瞠目结舌,凤眼缓缓移向上官凝,只见她耸耸肩,笑得很无奈。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的新主子,他就是我的贴侍。”庞月恩笑
的说,看向双亲和兄长们。“爹、娘、大哥、二哥,你们有意见吗?”
谁会有意见?庞府人都知道,庞府三千金心仪这木头上官向
已经很久很久,眼前不过想要假藉收个贴侍在旁,以行
久生情之实,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庞府上下,一致通过。
“向
——”
奉完茶之后,再踏回庞月恩位于庞府北面的琅筑阁,可就显得理直气壮多了,因为上官向
多了一个份身,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在琅筑阁里来去自如的份身——三千金贴侍。
于是当庞月恩坐在花厅上座对他招手,他就算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向前。
“快点。”庞月恩一手扬着发黄的终身契合同,薄薄的一张纸攒在手心,竟轻易地让他成了她的人。“来,蹲下。”
上官向
单手掀衣摆,前弓后步,略蹲。
“背对着我。”像是故意逗弄他似的,明明一个口令就可以完成的动作,她偏要等他摆定再下口令。
上官向
仿佛早清楚她爱闹的
子,不置一词地乖乖背过身,垂眼等着她下一个口令,突地,他发觉自己束起的长发如瀑倾
。
“哎,别动。”庞月恩按住他的肩头,不准他回头,随即取来搁在枣木花架上头的木梳,刷过他黑亮的发,梳整后亲自普他束起了发,再戴上一只纯银打造的束环,款式简颖大方,缀以太阳纹图,环底落下一只冰玉雕制的弯月,就藏在他的发束后头。
“好了,戴上这只束环,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庞月恩满意地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束环。
上官向
无言以对地转过身,已经连纠正她用词过于轻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正就如她所说的。他现在确实是她的贴侍,就算他再不愿意,也逃离不了那张终身契的约束。
“那么,现在要你做什么好呢?”乌黑的眸贼溜溜地转看。
“姐小尽管盼咐。”
“听起来,你像是无所不能。”庞月恩
出笑,只手托腮,依旧是一派不安好心眼却又没啥恶意的神情。
上官向
谨守本分,静待盼咐。
除去商场那些事他不上手外,他自认为没有做不到的事。允文允武的他,极为厌恶商场上尔虞我诈的那一套。比起伪君子,他反倒比较欣赏真小人,好比她,明摆着想对他使坏心眼。
“那么…
衣袍吧。”
他猛地抬眼,想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难不成你连
衣服都不会?要我帮你吗?”话落,庞月恩还真的起身,卷起窄袖,准备服侍他。
“…
衣袍做什么?”向来八风吹不动的木头神情难得裂了一角,他有些仓皇地退了几步,眼前的庞月恩在他心里已经幻化为采拿大盗了。
“咦,向来只有主子盼咐,奴才办事的份儿,这道理,你会不知道吗?”这木头男人不是最谨遵主从之分,最讲究礼教的吗?决,快把衣服
了吧!
“姐小,光天化
之下,虽说我俩是主从之分。但毕竟是孤男寡女,我要真
了衣袍,你的名节就不保了。”上官向
一退再退,退得好狼狈,直到一脚踩上了花厅的门坎才停住。
茉唐,真是荒唐!她的年岁渐长,却益发惊世骇俗!以往他曾听闻过,以为不过是夸大的谣传而已,如今他亲眼见着,才知道传言一点都不夸张,甚至她的言行比外传的还过了头。
“我的名节昨晚不就已经毁在你手上了吗?”她叹口气,装哀愁。
他怔愕,“姐小不是说,那是你骗我的?”
“喔我说了呀?”她轻叫了声,然后又笑说:“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的清白也算是毁了呀——”她故意拉长尾音,就是想看他的反应。
上宫向
眉头
了下,自知理亏,无法反驳。“既是如此,姐小为何不在厅里跟老爷夫人说起这件事?”
“那多无趣。”
灌醉他,又不是为了栽赃他,拉他同睡一
,不过是想要逗逗他,整整他那张八百年都不会变的木头脸而已。
“姐小既不想
婚,为何要强留下我?”这是他不解之处。
“…因为我开心,我就是要你当我的贴侍。”他不问就算了,一开口,反倒让她火气渐燃。
她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还看不懂?
真是个木头!
“好。”他深
一口气,黑眸眯了又眯,恍若做下某种决定,突地低喝,“走。”
“去哪?”庞月恩被他突来的气势吓得倒退一步。
喂,应该要生气的人是她吧,为什么她还没发火,他就先发飙了?
“练女红。”
“咦?”她掩嘴惊呼。
“以往在上官府,身为凝姐小的贴侍,督促地的女红亦是我的责任,所以——”凤眼微貌。“姐小必须在我的督促之下,勤练女红。”
“我不要!我手痛啦!
“走。”他置若同闻,押着她到外头,准备向凝姐小找些女红的活儿给她练习,
无视她装手痛脚痛还是头痛。
敢在他面前耍些伤风败俗的事,就要有胆承接他严厉的磨练。
按习俗,出阁翌
该是嫁娘归宁之
,但碍于上官凝已经无娘家可回,于是庞府再度开宴,替刚进门的媳妇做足了面子。
今夜,又是一场不夜宴。
但不同的是,今晚上官向
出现在筵席上,就守在庞月恩的身旁。
“吃东西的时候,手不可以搁在桌面上。”
“笑的时候,姐小要拿手巾遮
。”
“酒别喝太多,失态了很难看。”
一顿饭吃下来,庞月恩开始怀疑她多了个娘。
“年纪都不小了,怎么连筷子都童不好?”
庞月恩当下把筷子搁在桌上,回头瞪着在她身后谆谆教诲的上官向
。
经历酒醉误事的张皇失措之后,上官向
又回到原本的沉稳模样,面无表情以不变应万变。
“向
——”
“在。”
“你是我娘吗?”虽然他的音量不大,但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在她身后指导,感觉她好像回到六岁那年。身边多了个
娘?
难道他这是在报复她吗?不过是要他
衣袍而已,他就非这么整她不可?
她练了一个下午的刺绣,把花绣成云,把云绣成一坨坨的…他还想要怎么羞辱她啊?
笑她女红差劲还不够,现在连吃饭都要再整她一把,她这个主子好可怜呃!
“奴才不是。”上官向
恭谨应答。
“那就暂时不要说话好吗?”同桌的皆是她的爹娘兄长,他没瞧见他们都在偷笑?留点面子给她行不行!
“是。”
于是,当她回过身继续用膳时,背后果真再没有出现任何教诲,但取而代之的是声声叹息,尤其当她没夹好糯米丸子,让丸子在桌面跳跳跳地跳下桌时,身后的叹息声更重了。
庞月恩气得险些起身不吃。
她就是不会拿筷子嘛!这有什么关系?她多夹个几次也会夹到东西啊,干吗一直叹气,好像她是朽木似的!
扁嘴恼着,突地瞥见有支汤勺出现在她右边,转头,就见他不知何时去帮她拿了汤勺来。
同桌人原本是掩嘴低笑,见状,很不客气地笑开几分,叫她粉
脸颊上红晕更盛。
“你那么气我哦?”明知道她不会用筷子,就特地童勺子来羞辱她吗?
“姐小,奴才没有羞辱的意思,而是姐小既然拿不好筷子,倒不如用汤勺,至少比较不失态。”
撇了撇嘴,庞月恩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怀疑自己不是把喜欢的人绑在身边,而是多了个教她礼仪的夫子。横眼瞪着桌旁每张偷笑她的脸,直到席间安静下来,她才悻悻然地继续吃饭,水酒也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她软身下子往他身上靠。
“奴才请小云儿扶姐小回房。”上官向
浑身绷紧,悄悄用手拉开些许距离。尽管她醉了,但就这样靠在一个男人身上,实在是不成体统,就算是寻常夫
,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肆。
“小云儿没力气撑她回房,不如你带她回房吧。”庞老爷如是说。
上官向
难以置信庞老爷竟然这么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他。
恍若读出他的想法,庞老爷立刻道:“向
,老夫信得过你。”但实际上,他正在顺水推舟呀——向
这个女婿,他
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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