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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 驾崩
 夜渐渐浓。

 孙连翘还在寝殿这边伺候着,康熙现在晕着,雍亲王被绑着,朝野怕是又要上一阵,好在四位大学士都在这里,又有步军统领隆科多,左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是此刻在寝殿外面的太医们,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遮掩得了一时,未必能遮掩得了一世。

 所以,该出手的时候就不应该心慈手软。

 吏部满侍郎尔图刚刚告别了几位同僚,还在琢磨今园里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奇怪,什么找双鱼玉佩的人?

 平白无故的…

 怕是皇上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西北军务甚是紧要,皇上的‮子身‬骨儿也不好了,别最后出什么问题才好。

 尔图想着,老觉得自己是忘了什么东西,便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事情。

 轿夫们抬着轿子,刚刚过了街,转向一条小巷,前面忽然起了脚步声,整整齐齐地。

 尔图心头一跳:“何人在前?!”

 “回禀老爷,前面是九门提督属下管东直门的兵士。”

 尔图的仆人话音刚落,便看见打头的一个带刀侍卫走了过来。

 这会儿尔图连忙叫人把轿帘子打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见那侍卫朗声道:“侍郎大人,万岁爷召您再去畅园议事,还请大人跟奴才走一趟。”

 瞧着这杀机凛凛的架势,哪里像是要去畅园见驾?

 尔图亡魂大冒,立时想要夺路逃跑,一声“救命”的大叫还没出来,后面侍卫便已经直接几刀搠到尔图的身上!

 面一刀划了脸,颈子上一刀了一轿子的血,最后一刀心窝子!

 “咕噜噜”的声音格外古怪,尔图整个人脚步都顿住了,而后仰面朝着轿子里倒去,他用轿子代步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成为他最后的葬身之地…

 这侍卫与无数满洲八旗侍卫一样,平平凡凡的脸,两道卧蚕眉,眼眸沉静,蕴蓄着冰冷的杀意,他已经不年轻,可没想到竟然还有遇见这样的日子的一天。

 淡淡地一撤手,在刀出来的时候,旁边的四个轿夫连同尔图的管家都已经见了阎王爷。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人,只道:“尔图与勾结,意图谋反,已就地正法。”

 户部一个举人出身的赵主簿,刚刚从八大胡同出来,男人就好这一口,红红的灯笼底下才能有几分驰骋的痛快的感觉。

 天儿冷,他抖着腿,想着皇上也快要回皇城之中,等开年再去畅园,不知道翻过年是不是能捞个行走的官位来当当,还是要好好贿赂上面的人才好。

 想着,赵主簿就要穿过巷子回自己在琉璃厂附近的宅院之中去。

 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天冷了,也不知回去是不是浑身都已经冻僵…

 他走着走着,就感觉自己口一凉,有什么白的红的从自己口透出来,赵主簿低头就看见了散开的鲜血。

 他的头,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劲使‬儿地想要转过来看自己身后的人,可终究没能够,被人一脚踹倒在地,砸到地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气儿。

 …

 户部三位主簿,吏部一位侍郎,两位郎中,都在今夜暴毙。

 京城的雪越来越大,密密匝匝地落下来,今年的头场雪竟然这样彻骨寒。

 顾怀袖坐在轿子里,张廷玉这会儿还没回来,只怕今晚也回不来。

 外头传来一声喊,“落轿。”

 接着有人轿,青黛上去了帘子,顾怀袖抬眼看的时候,李卫也在旁边。

 顾怀袖抬手,示意李卫过来搭把手,李卫便上来,递了手给她扶着。

 出了轿子,便见着了张府偏门,顾怀袖回头看了一眼,阿德没跟回来。

 不过前面大街上奔来了一匹快马,到了府门不远处便急急一勒马,“吁——”

 马蹄儿高高扬起,溅起了几块雪,马上的人利落地翻身下马,两步到了顾怀袖跟前儿拍袖打千儿,只道:“夫人,鄂大人着奴才给您通禀一声,事情办妥,提督大人处暂无消息。”

 “叫他稳着,也就是这一二了。”

 顾怀袖面不改,随口回了,便搭了李卫的手进府。

 今夜出这样的事情,李卫也知道怕是要出事,之前出来的时候知道顾怀袖吩咐了事情,也隐约清楚到底是什么,可现在看见快马来报,到底还是有些心惊跳。

 随着顾怀袖一起进了府,李卫便问了出来:“干娘,您方才说就是这一二了…”

 “不假。”

 顾怀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侍卫们团团围住的地方,竟然都能被人窥看,还是在康熙的寝殿,这一时半会儿康熙还不会发落了隆科多,毕竟他怒极攻心,一时半会儿也是想不明白的,人还晕着,可一旦醒过来,头一个要处置的就是隆科多。

 至少,在没有查清楚事情之前,隆科多这个九门提督的位置必须卸下来。

 这一次是打草惊蛇了,可也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

 再没有这样的处境,能着四爷出手了。

 隆科多这一颗棋子,若是废掉了,还不知道雍亲王什么时候能重新把他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再加上康熙怕是已经对储位有了决断,胤禛绝不能再等。

 失去九门提督这一枚棋子,这一盘棋就没下头了,要抢在康熙夺回局面之前,把整个局势定下来。

 这水面下汹涌的暗,整个京城又有几个人能悉知?

 顾怀袖的脚步很稳,只吩咐身边的青黛:“紧着些心,闭门不见客,也给万青会馆那边递个消息,叫沈取别出来走动。”

 “奴婢省得了。”

 青黛应声,就下去吩咐了一回。

 夜很长,也很短。

 畅园里,宫妃们想来侍疾,都被人挡在了外头,不管是德妃还是宜妃,这会儿都没有办法见着皇帝的面。

 四位大学士已经年老体弱,也不能在寒风里吹太久,张廷玉便建议着叫他们去休息,明早晨再来看,马齐心底有些疑虑,可听着太医们都说皇上只是睡了,也就没有太多疑。

 若不能离开畅园,那么之前从这里得到的消息就没办法递出去,马齐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要好好巴结巴结未来的皇帝。

 这个时候康熙病着,头一个给十四爷通消息的人,定然能得到十四爷的重用。

 几位大学士各有各的打算,可是半夜里,隆科多这边还在查案。

 正在几位大学士要走的时候,隆科多派去查那小太监的人已经回来了,奏报上来说查到此人与十四阿哥有关,乃是十四爷安在宫中的细,这一次事情败,所以畏罪‮杀自‬。

 这结果出来得未免也太快,马齐有些惊讶,萧永藻等人也没想到,与王掞对望了一眼,都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可是隆科多已经发话了,“此事既然已经查明,便待皇上醒来再说,其余的你等继续查。几位大学士今在这里作一个见证,回头万岁爷要问起,隆科多并不曾徇私枉法的。”

 这会儿谁不给隆科多一个面子?他既然说了,也就不可能被人给拿住把柄。

 现在众人都应了声,而后才离开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马齐离开畅园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心慌意起来。

 好歹是在康熙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的人,总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让他不安。

 回去睡了‮夜一‬,马齐天没亮就醒了,左右觉得事情不对,才掀开被子穿着中衣出来,管家便慌慌张张跑进来,道:“老爷,方才畅园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昨半夜里醒了,要即刻起驾回宫,如今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什么?!”

 康熙不是还在病中吗?怎么会这样着急地回銮?

 马齐左思右想想不通,赶紧叫人伺候自己穿好了衣裳,要去宫门口见皇上,紫城前头几位大学士碰头,商议还是直接进宫听差的好,于是往宫中去。

 康熙来往畅园与宫中数次,回来的时候也很快,这一位千古一帝已经知道了自己如今面临的困境。

 他还不能动隆科多,只怕人狗急跳墙,只要回京…

 一听见这消息,马齐立刻坐不住了,直接去紫金城外等着,可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几位大学士也都接到了消息,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来传:“皇上临出发前晕厥发病,再不能起行,还请诸位大人往畅园见驾。”

 同时,康熙病重的消息,也被隆科多秘密通知了诸位皇子,请诸位皇子来畅园侍疾。

 这是挖好了的一个坑,就等着众人来跳。

 胤禵胤禩等人不会想到,他们刚刚到了畅园,就已经被人变相软

 倒是几位大学士,再次站在了寝殿外面。

 张廷玉在殿外见了几位大学士,忙上来见礼:“几位老大人也不必担心了,一还不要紧…”

 有的话,臣子们也是清楚的,看现在这模样,康熙多半还是不大好了。

 众人退到一边去,马齐抬手在张廷玉手臂上这么一按,道:“张大人,此话…”

 张廷玉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扉,似乎带着几分奇异的遗憾,摇了‮头摇‬。

 这一来,几位大人如遭雷击,顿时明白过来皇帝真的没几天了!

 张廷玉劝道:“我年纪不如几位老大人,如今还能顶得住。太医说…就是这几的事情,今夜后夜…您几位都是皇上身边伺候良久的,现在皇上才刚刚回来没两个时辰,用了药还睡着,说是夜里会醒,咱们先歇歇,怕是晚上还有的忙…”

 此话有道理,看张廷玉这模样真是‮夜一‬没睡,张英跟李光地挑中的人,果真是不一般。

 马齐害怕其中有诈,只叫来了太医细细盘问,没一会儿孙之鼎也来了,所言俱是不错,只说就是这两的事情,让几位大臣养好了精神再来。

 这可是刚刚来的消息,马齐断断不敢大意了,他终于还是先离开了这里,也不敢在畅园给八爷的人递信,只悄悄叫人递了一封信出城,让人交给还在青海的十四爷。

 可马齐不会知道,这一封信还没出内城,就在城门口的位置就被拦住了,九门提督隆科多已经完全控制了内城的布防,有一只苍蝇蚊子都飞不出去。

 当头一侍卫手起刀落解决了这人,便将信封捏在了手里。

 鄂尔泰原本就是满洲镶蓝旗世职的侍卫,前两年捐了个内务府员外郎,再也没有什么声音,顾怀袖见着不好,竟然叫他来九门提督手底下守城门,那一阵才着实让鄂尔泰郁闷了一把,好在鄂尔泰很快调整了过来,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

 他下了马齐的这一封信,并没有叫人知道。

 就像是六部之中各有派别,九门提督衙门之中也多的是派系。

 早年八爷的重要成员托合齐任九门提督的时候,提督衙门多的是八爷。如今换成了隆科多,隆科多要肃清里面的八爷也不容易。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鄂尔泰这种很奇怪的队人。

 鄂尔泰乃是顾怀袖收的人,若四爷手底下分派系,年羹尧有年羹尧的派系,隆科多有隆科多的派系,更远的地方还有什么田文镜一类。

 不过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那就是张二夫人手底下的人。

 这世道,小看不得女人,看着张二夫人是没做什么事情,物的人都是四爷的直属奴才,可到底她跟这些人有没有什么牵扯,牵扯多到什么程度,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鄂尔泰只把信封揣起来,并不看一眼,便若无其事叫人收拾了尸体,说这人当街抢劫,并且动刀,把尸体抬回衙门放着,等人来认领。

 天可怜见,这奴才为马齐办了一辈子的差事,连死的时候也是在为马齐办差事。

 马齐心想派人去送信儿也要不了多久,只要把信转交给合适的人,这会儿应该就已经成功了,可那奴才一直等到太阳要落山了也没回来,马齐就知道,出事了。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休息,立刻就要出去见皇帝:“皇上还没苏醒吗?”

 外头守着的带刀侍卫回道:“没有圣谕,还请大人在此等候,一会儿公公回了皇上,再作定夺。”

 马齐一扫外面戒备森严的情况,再一想这两来隆科多的行为举动,顿时明白了过来。

 败了…

 他们败了…

 颓然往那椅子上一坐,马齐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廷玉,竟然…

 若早几个时辰看清楚,也就不觉得张廷玉有什么可怕,可偏偏这人的真面目,直到最后的一刻都还藏着。

 此刻不仅仅是马齐,就是其余人等也是心底骇然!

 之前在乾清宫外面见到的太医们,除了孙连翘跟孙之鼎以外,竟然没有一个眼的!

 之前跟去畅园的太医们,才是康熙用了的,怎么回来就换了一批?

 立刻就有人想到了之前康熙看见什么戴双鱼佩的人偷听密议的事情,不正是太医们指认孙连翘吗?只是最后关头,康熙说玉佩的颜色不对…

 隐隐约约,这一个局,已经浮出了水面。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骇然回过味来,昨竟然是个偷天换

 只可惜,迟了。

 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隆科多站在寝殿之中,整个殿内竟然找不出其他人来,伺候的小太监们都消失不见,连李德全也不在。

 康熙还沉沉睡着,眼见着太阳西沉,他才昏昏然醒转过来。

 一睁眼,只瞧见了隆科多,康熙声音都嘶哑了,鹤发皮,已然一个老人。“隆…科多?你怎么在这里…朕说过,要回宫!咳咳咳…”

 隆科多一副关切的表情,只道:“皇上您别急,几位大学士都在外面,德公公端药去了,您‮子身‬不大好了,太医说病情稳定了才能走动。”

 原本康熙很怀疑隆科多,可看见隆科多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渐渐将心给放下去。

 实则,这一会儿隆科多的心也悬了起来。

 康熙看见了窗外透进来昏黄的光,便知道已经是下午了,他嘶哑着嗓音道:“召六部九卿…宣大学士,并张廷玉,朕大限将至,密诏定储!”

 这一番话,仿佛费尽了康熙所有的心力,说完便朝着后面栽倒了过去。

 张廷玉缓步进来,只朝着康熙榻前一拜:“臣张廷玉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廷玉…”

 好歹来了个还信得过的,康熙扫了一眼隆科多,又问道:“王掞、马齐等人呢?”

 “回皇上,几位大人提心吊胆,不久前王掞大学士晕倒在地,太医们正在救治,他们年纪都大了,便歇了一会儿…”张廷玉面不改地说着,看了康熙脸色一眼,又扫了隆科多一眼,表情似乎带了几分踌躇。

 这情形,看在康熙的眼底,俨然就是忌惮着隆科多。

 只这一个眼神,张廷玉已经将康熙的心给琢磨透了,知道帝王最忌讳什么,他也要让自己成为如今康熙唯一能信任的人!

 康熙开口道:“隆科多,你退下,叫李德全魏珠来!宣大学士觐见,张廷玉留下。”

 隆科多道:“万岁爷,奴才恐您出什么意外——”

 “提督大人!”

 张廷玉忽然高声打断了隆科多的话,直脊背站在隆科多面前,抬手便是一指:“皇上金口玉言,乃是圣谕,提督大人支支吾吾,莫不是要抗旨不遵?!”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隆科多面色一变,又望了康熙一眼,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等隆科多一走,张廷玉紧绷着的‮体身‬似乎终于松懈了下来,很快魏珠赵昌两个伺候康熙已久的太监也进来了。

 张廷玉低了声音,只过来跟康熙说话,叹了口气:“万岁爷…先头咬舌自尽的那小太监乃是德公公的徒弟,所以臣支开他了,隆科多虽是先皇后的弟弟,可…”

 康熙如何不知道?

 他伸出手来拽着张廷玉,竟然悲从中来,“张英生了个好儿子,他有个好儿子啊!”

 张廷玉埋下头,似乎也想起了当年许多事,他道:“皇上您先歇着,现在诸位皇子也在往畅园赶,您…”

 “不,魏珠,伺候笔墨,拟旨…咳咳咳,拟旨…”

 等不及了!

 康熙死死地握住了张廷玉的手,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你,一定要——”

 “微臣明白。”

 张廷玉也用力地回握了康熙一下,赵昌已经过来扶着康熙,魏珠在那边御案上铺开了笔墨,空白的诏书。

 一向是为康熙拟旨惯了的,现在张廷玉又站在了前面,提了笔来,顿时就透出一种从容。

 兴许是他的这种从容,也兴许是身边都是熟悉的人,让康熙一下安心了下来。

 他声音里透着暮年的陈旧,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今朕年届七旬,在位五十八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历观史册,自黄帝甲子迄今四千三百五十余年共三百一帝,如朕在位之久者甚少。朕临御至二十年时…”

 前面都是回溯自己这一生,想来,康熙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吧?

 张廷玉下笔很沉稳,也根本没有停顿,这样的事情他做得太多。

 到底是胤禛,还是胤祯?

 张廷玉写着的时候,也很想知道,遗诏以满蒙汉三种文字书写,康熙说得很慢,还在回忆自己一生,并且斟酌字句,偶有不对的西方还要张廷玉修改在圣旨上,一会儿圣旨写成,再给康熙看。

 “朕年迈之人,今虽以寿终,朕亦‮悦愉‬至。□□皇帝之子礼亲王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全安‬,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

 说到这里,已然是一脸的沉痛,魏珠等近身伺候多年的太监,也是垂泪涕泣。

 张廷玉手上一顿,同时以满文誊写方才所书遗诏,他在翰林院习清书之时,便已经精通三种文字了。

 到这里,才是真正的关键点。

 康熙停了好久,又剧烈咳嗽了好几声:“抚远大将军贝子皇十四子胤祯,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听见头一个字,张廷玉那眉梢,便忽然动了这么一下,他挽着袖,嘴微微拉开一点点,将圣旨写下,而后落了个款,康熙五十八年十一月廿三。

 “皇上,遗诏已拟好。”

 下面叠放着好几张圣旨,张廷玉使魏珠取宝印,便拿着遗诏过来。

 “您看看,这遗诏对吗?”

 说着,张廷玉将遗诏在康熙眼前缓缓展开,上面每一个字都是康熙看惯了的馆阁体,张廷玉的字更是其中翘楚,少有人能及。

 康熙仔细看着,尤其是末尾的一段,而后像是终于了了什么心愿一样,喃喃道:“对,对,正是这样才好…”

 “皇上以为圣旨不错吗?”

 张廷玉看上去,还跟二十几年前那样温温润润,谦谦君子。

 他轻轻将遗诏收回来,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却轻叹了一声,难得笑得桀骜:“可微臣斗胆,以为这遗诏——不好。”

 旁边魏珠等人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大印!

 康熙也瞳孔剧缩,骇然望着张廷玉!

 然而,张廷玉只是抬手便弃之如敝履一般,将手中的遗诏投入殿中火炉之中,声音平淡闲适:“皇上,臣昨儿晚上也拟了一封遗诏,您不妨听听?”

 说着,他打袖中一取,手腕一抖,诏书打开。

 张廷玉目光从容,落在诏书上,浑然不顾康熙惊怒加的表情:“…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魏珠腿一软,竟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服侍着康熙的赵昌更是已经冷汗淋漓。

 康熙一口气没上来,指着张廷玉张大了嘴,仿佛头一回认识这个人一样!

 张廷玉忽然想起了朱三太子,想起了他门生戴名世,想起了自己经手过的一件件案子,看过的每一份卷宗…

 千古一帝,百年之身,今夕…

 “万岁爷,时辰到了,还请您驾崩吧。”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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