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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宠信有理(四)
 经过三催四请,冯古道终于拖拖拉拉地来到书房。

 书房的窗户正敞着,疏淡的月光照在窗前一尺见方处,白茫茫的。

 薛灵璧正低着头,认真地绘着丹青。

 冯古道在桌案前站了好半晌,腿都酸了,见他仍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不住高声道:“给侯爷请安。”

 薛灵璧眼皮也不抬道:“你刚刚已经请过了。”

 冯古道朝前凑了凑,望着他下笔处,赞美道:“侯爷的丹青真是神乎其技。这样的笔居然能画出这样细的。”

 “你挡住光了。”薛灵璧的笔微微一顿,墨汁从笔尖淌出来,慢慢在纸上渗透蔓延开来。

 冯古道眼睛轻颤,脚步迅速朝后靠去,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薛灵璧抬起头,冷冷地瞪着他。

 冯古道立刻低头望着地上。

 “你知道本侯为何找你来吗?”薛灵璧搁下笔。

 “还请侯爷示下。”

 居然还敢装糊涂。薛灵璧眼中冷光更甚,“藏宝图之事有眉目了吗?”

 “我在户部时尚短,”冯古道支支吾吾道,“户部的机密资料没有到手,与同僚的关系也还没有打得火热…”

 “那要多火热才够?”薛灵璧声渐渐疾厉,“要侯府的门槛被踏破踩平才够么?”

 冯古道似乎对他的质问早有所料,闻言不慌不忙道:“侯爷,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本侯怕的是不拘小事,也未成大事。本侯再给三天时间,若是三天之内还没有任何藏宝图的消息…”薛灵璧冷冷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冯古道不识相地追问道:“如何?”

 “要不写好遗书,等着问罪。要不写好留言,千里逃亡。”

 冯古道干笑道:“有没有第三条路?”

 “有。”薛灵璧道,“畏罪自尽,本侯留你全尸。”

 冯古道愁眉苦脸道:“可是三委实太短…”

 “你活了二十几个年头,不算短了。”

 “侯爷…”

 他还待说什么,薛灵璧却已重新拾笔,并挥手示意让他退下。

 冯古道在原地踌躇片刻,见薛灵璧依然无动于衷,只好叹了口气,缓缓退出门外。

 他走后,薛灵璧提笔在画上缓缓划了个大叉。

 “侯爷,刘尚书派人送来两样东西。”宗无言在门口轻声道。

 当朝一共六个尚书,姓刘的只有一个,但是平时与他并无来往。

 薛灵璧皱了皱眉,“进来。”

 宗无言躬身进来,手里捧着画轴和信。

 不用看,薛灵璧也能猜出画上的是尚书千金,而信中多半是刘千金的生辰八字。传闻刘尚书近里酒后调戏史太师的侧室,引得史太师大怒,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参了他一本。如今看来,多半不假。

 “烧了。”薛灵璧放下笔,将画一起丢给他,“一并烧了。”

 宗无言双手接过,偷瞄了一眼。

 纸上除了大大的撇捺之外,还有一匹桀骜不驯的白马,马鬃怒张,细如青丝。

 他不动声地将画收起,“尚书府的人还在门口听回声。”

 薛灵璧缓缓从桌案后走了出来,踱步至窗边,望着书房外的一池清水,嘴角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就说本侯已有心爱之人。”

 宗无言怔住。

 “你明就去放出风声。”薛灵璧笑冷,眼眸更冷。

 宗无言踌躇道:“只怕有心人会打听得更多。”

 薛灵璧冷笑道:“本侯不怕他打听,就怕他不打听。”

 “侯爷的意思是?”

 “本侯因何宠信冯古道?”薛灵璧慢悠悠道,“顾相又为何要举荐冯古道?”

 宗无言道:“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了。”

 薛灵璧微微一笑。

 一人做初一,一人做十五。

 风如此大,如此急,怎能让他独自挣扎在惊涛骇里?

 就在冯古道为三期限而焦头烂额之际,他发现户部在昨天和今天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其中最明显变化就是他们的眼神。平时他们看他的目光不是阿谀谄媚,就是视若无睹,但今天个个都充满惊疑、猜测和几不可见的不屑。

 莫非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他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树倒猢狲散。

 但是今天一大早出门,明明还好好的。宗无言遇到他时,还笑得别样灿烂。难道问题就出在他笑得太过灿烂上?

 就这样,在不断地猜测和沉思中,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下午举人来接班,一见到他就问有没有向侯爷提起县官和文豪。

 冯古道皱眉道:“此事不宜之过急,好歹也要让我挑个好时机才能向侯爷进言啊。”藏宝图的事情八字都没有一撇,他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其他。

 “侯爷与你朝夕相处,怎么会没有好时机?”举人看他的表情明显带着怀疑。

 冯古道倒是没深想,他以为他说的朝夕相处是指同住在侯府,随口道:“那也要侯爷肯见我才行。”

 举人嘴角动了动,眼中带着丝丝失望和轻蔑,“既然如此,还请冯兄多多费心,多多寻找时机。”

 冯古道听出他话里带刺,待要再问,他却一转身走了,只留下潇洒的背影供他瞻仰。

 …

 他从户部一路走回侯府出来,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看那举人的眼神,好像侯爷对他言听计从,是他借故推。虽然他的确懒得管这个茬,也从头到尾没想过在薛灵璧面前提及此事,但是没理由举人这么快就看出来啊。明明不是很聪明的人。

 这个疑团一直到他在侯府门口被拉住好几次,怀里袖里了十几张银票之后,他才解开。原来在短短‮夜一‬之间,他就从雪衣侯得力爱将而上升为得意爱人。

 尽管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他很清楚这一切是谁主导的。

 所以进府后,他直奔书房。

 薛灵璧似是早料到他会来,还特地着人帮他泡了杯参茶。

 “侯爷。”见到薛灵璧,冯古道反倒不急着说了,“给侯爷请安。”

 “桌上有参茶。”薛灵璧从书中抬头,眼中闪烁着戏谑的神采,“定惊。”

 冯古道道谢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来便咕噜咕噜饮尽。

 “藏宝图查得怎么样?”薛灵璧淡淡问。

 冯古道的气势立马矮了半截,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将茶杯放回桌上,低声道:“还没有头绪。”

 薛灵璧点点头道:“无妨。”

 冯古道眼睛一亮,“侯爷愿意宽限几?”

 “本侯的意思是,无妨,反正本侯多的是兵刃和侍卫,手起刀落,方便得很。”薛灵璧轻笑。

 冯古道也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薛灵璧见他还矗在原地,挑眉道:“你还有何事?”

 冯古道把怀里和袖子里的银票都掏出来放在他的桌案上,道:“适才在门口被很多人的。”

 薛灵璧目光在银票上一转,“你没反抗?”好歹曾是魔教中人,不会连这点攻势都挡不住吧?

 “他们看上去个个靠山硬,我如何敢?”冯古道用极端卑微的口气道。

 “既然靠山硬,又怎么会向你银票?”

 冯古道嘟囔道:“似乎是为了一则流言。”

 “哦?什么流言?”薛灵璧漫不经心地将书翻页。

 “说我是侯爷的心上人。”冯古道顿了顿,“而且是单恋的那种。”

 薛灵璧右手一紧,就听撕拉一声,书页被撕下一半。

 冯古道赶紧陪笑道:“这种流言毫无根据可言,侯爷不必理会。”

 薛灵璧合上书,丢在桌上,“冯古道,你来侯府多久了?”

 …

 这种问题通常都是双方两鬓斑白,两眼昏花时才问的吗?还是侯爷的记忆力异于常人…的差?

 冯古道囧道:“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就让侯府飞狗跳,好能耐。”薛灵璧施施然。

 冯古道不敢应声。

 “你谣传本侯差你去户部物美人之事,本侯看在你为了藏宝图的份上,放你一马。但是如今京城传出本侯断袖的流言,却不能让本侯再次容忍。”

 冯古道忙不迭地撇清道:“此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难道还与本侯有关不成?”薛灵璧斜睨着他。

 冯古道望着他,言又止。

 事情真相为何两人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从雪衣侯府传出谣言,怎么能够推波助澜地传得如此之快?但是这真相却偏偏揭穿不得。

 薛灵璧扳回一城,心中得意,面上却依然冷然道:“此事本侯暂且不与你计较。你若三天之内打听不到藏宝图的下落,本侯再与你算总账。”

 冯古道试探道:“若是我打听到藏宝图的下落,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勾销?”

 “不是一笔勾销,是一笔归一笔。”

 …

 那就是说无论打听到没打听到,这笔帐都要无地算到他的头上。

 冯古道无言地看着他。

 薛灵璧一脸的坦然。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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