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赐婚有理(三)
皇帝默然不语地盯着他的头顶。
以史太师昔日与凌
王的纠葛,他当然知道派他去的危险
。但是左思右想,他都想不出一个更好的人选来。
史太师见皇帝沉默,知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连忙道:“臣以为此事还是
由薛家人去办较为妥当。”
“薛家?”皇帝眉头轻轻一皱。
他近几年之所以宠幸史贵妃并不是因为对她有多么喜爱,而是史家是先帝和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根基不稳,不得不依附于他。皇后出身于薛家,在未登基之前,自然是千好万好。但登基之后,就显出一家独大的气势来。
如今好不容易借着史家的手将他们压制住,皇帝很不愿意再去妥协。这几年,他和皇后的关系一直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他这一妥协,等于用鞋底打自己的脸。
皇帝的这些想法史太师焉会不知?
薛家是他朝中最大对手,要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将皇帝推过去。但是薛家敌对归敌对,总不至于拿着把刀明目张胆地砍过来。凌
王就不同了,他想起当年先祖爷驾崩,凌
王奔丧时那凌厉的杀气,几乎将整个灵堂的人都镇住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察觉到先帝心里头微妙的变化,所以抓住机遇,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
“皇上,侯爷再怎么说也是薛家人。如今侯爷受伤,薛家派人查探实属人之常情。”史太师趴在地上,见皇帝的龙靴慢慢移开,心头一松,继续道,“皇上叫臣去,臣是不敢不去的。但是臣以什么份身去呢?而且以凌
王当年与臣的过节,怕是就算臣去了,也是吃闭门羹。不但不能完成皇上的使命,反倒引起他的警觉。”
皇帝坐回龙椅,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史太师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也就不再提议薛家的事。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又独自坐着沉思了半晌,方道:“来人,摆驾仁惠宫。”
薛皇后对于皇帝的到来不喜反惊。做了这么久的夫
,她太明白这位心里头的道道。这种时候驾临,绝非好事。
果然,皇帝将事情一提,她心里就打了千百个结。
薛家两代最出挑的都是老元帅这一支。其他族人在皇帝的打
下,虽然不至于碌碌无为,却也不如先前那般风光,身居各部要职。现在他把他送去广西这么危险的地方,让他深陷虎口不说,还让薛家再送人进去,实在是得寸进尺。
“皇上…”她缓缓开口。
“皇后…”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薛皇后避开他的目光。“侯爷自小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臣妾与他不如皇上与他亲近。”
…
是啊,不亲。所以一个劲儿地想给他许一桩对己有利的婚事。
皇帝心里不太高兴,“嗯。其实雪衣侯成人之后,与朕也疏远很多。毕竟是君臣。”
“臣妾以为侯爷既然能递消息出来,想必不是什么大伤,不碍事的。”
“哦?既然如此,他为何赖在广西迟迟不肯回来?”
皇帝此言一出,皇后才惊觉自己跳进了自己挖的陷阱。
看她这种脸色,皇帝不急了,笑眯眯地坐下,看着她。
皇后一瞬间想到很多。比如薛灵璧是不是遭遇不测,被凌
王监
。又或者薛灵璧受凌
王蛊惑,决定投靠他这一边。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只怕他真正担心的是后者。
“皇上。”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撇清薛灵璧与凌
王的关系,“侯爷或许是为了躲避臣妾。”
“躲避你?”皇帝愣了下。这个答案倒是大出他所料。
“臣妾在侯爷离京前,曾提过他的婚事。”
又提?
皇帝对她的锲而不舍钦佩不已。怪不得像薛灵璧这样在他面前喜怒不形于
的人在接到密旨的时候都忍不住喜上眉梢。
“皇后…”他叹气。不过心里对她的猜测还是十分不以为然的。薛灵璧若是会被区区婚事吓倒,他也不会这样器重他。
皇后接着道:“臣妾反省过了。是臣妾过于迂腐。”
皇帝莫名其妙道:“迂腐?”
“人之一生,能与自己所爱相守,也是一桩美事。”皇后媚眼如丝,轻轻地瞟了他一眼。
“皇后?”
“如果侯爷真的与明尊真心相爱…”皇后慢慢将声音放低,脑中已然想好一条绝妙好计。
皇帝坐在那里,大概足足怔了半盏茶的时间,“皇后的意思是?”
“侯爷是皇上的臣子,臣子的一切自然都凭皇上做主。”皇后轻飘飘地将球踢过去。
皇帝站起身,绕到窗前,看着那紧闭的窗,半天未动。
皇后的话无疑给他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是另一片天地。
薛灵璧和冯古道在一起,对他来说是有利的。魔教算是他的人,他们两个又都是男子,从此之后怕是要受到不少非议,越多的非议只会让他越孤立,越容易掌控。
“只是如此一来,老元帅岂非绝后?”
“这有何难?”皇后见鱼儿上钩,
快地钓鱼道,“老元帅与我父亲、三叔都是一脉相承。到时候从他们的孙子里过继一个便是。”
皇帝终于明白皇后热心的缘由。
皇后见他不语,又道:“皇上赐婚,他们自然要回京城谢恩的。”
“不过朕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是真的如皇后所说,这般…相爱。”皇帝觉得这两个字用在两个男人身上很怪,非常怪。
“臣妾既然敢提,自然有把握的。”宗无言那里送上来的消息可不会假。
皇帝沉
。
“皇上若是怕满朝文武的口舌,可以下密旨。”皇后道。
皇帝嘴角轻轻上扬,“便如皇后所言。”
广西,南宁,密云庄。
薛灵璧看着老元帅投
在窗上的剪影,心头疑云密布。
这么多年未见,他已经很难将记忆中的父亲和眼前这个完全重叠在一起。尤其是这几
对冯古道的态度,若他反对他们的事,不该是这样的面不改
,云淡风轻。但若说他不反对,却又处处针对冯古道。
这样的态度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
冯古道倚在窗边,无声地看着院落里那颀长的身影慢慢转身回屋,关门。
许久,静谧无声。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到薛灵璧之前站过的位置,看着他之前看过的地方。然后,微微一笑,抬脚敲门。
门咿呀一声打开。
老元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夜已深。”
“我有事要请教元帅。”冯古道尽量让自己笑得可爱又可亲。
老元帅默然地转身。
冯古道进屋关门。
老元帅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自己拿起另一杯,轻啜一口道:“何事?”
“我是来向元帅请罪的。”冯古道正
道。
老元帅放下茶杯,“你们从前素不相识,何罪之有?”
“第一罪,是代我师父向元帅请的。”冯古道端起茶,单膝跪地,郑重地捧到老元帅面前,“当年是我师父未明是非,以至于元帅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我代他向元帅敬茶赔罪。”
老元帅垂下眼睑,不言不语。
“二请我乔装改扮进侯府,心怀不轨。”冯古道面容一本正经,绝口不提薛灵璧清剿睥睨山之事。
老元帅眼眸微微一抬。
“三请我与侯爷两情相悦。但是我身为男子,不能为侯府添加一儿半女,延续香火。”他说得诚恳。
老元帅终于动容。
他知道作为一个男子,尤其冯古道还是江湖黑道之首的魔教明尊,要半跪下来说刚才那句话是多么不容易。
“你先起来。”他伸出手,将冯古道慢慢托起,“你和灵璧的事,我多多少少都听无言说了。”
冯古道心下一定。他既然听说这么久都没有行动,说明并不是坚决反对。
“但是我并不高兴。”老元帅缓缓道。
冯古道并不惊讶。这种事情当今天下没几个父母能高兴的。
老元帅望着杯中茶水,淡淡道:“灵璧自小失母,我又常年驻守边疆,所以在我心底,总希望他能找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
冯古道嘴
微启。
“在我心目中,你并不是好人选。”
冯古道
抿紧。
“你肩负魔教大任,能屈能伸,这点我很欣赏。但是相对的,正因为你肩负魔教大任,所以不能全心顾家。而且江湖恩怨重重,魔教作为黑道之首,更是身处恩怨中心。你要我如何放心你与灵璧能够白头偕老?”
老元帅说得不急不缓,却记记都敲在冯古道的心头。他想不到,老元帅竟然已经将事情想得那么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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