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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五章围困
 见礼完毕,方应物站在商辂身侧。等问过起居和‮体身‬状况,方应物便转入正题,将自己这一年来的行迹有选择的说了说。

 当方应物说起京城风云时,商相公不置可否,没有发言。作为上一任首辅,‮份身‬摆在这里,对京城和朝廷的事情议论太多不合适,会给人轻浮和倚老卖来的印象。

 不过方应物说到榆林的经历时,商相公点头称赞道:“汝遭遇贬斥,落边荒,却能从沉沦中振奋起来,身处江湖之远亦不忘报国,难能可贵。经世济用,方才不负中所学。”

 最后方应物说起重头戏,也就是杭州的风波。虽然在先前风云将起时,方应物已经委托王家派了一名家奴送信给商相公,将情况仔细说明了。但在此时,方应物仍然不厌其烦的详细絮叨一遍,没有半点隐瞒。

 商相公叹道:“宁良与我相识三十年,为人一直清正,官声也是有的,不然我也不会向天子荐举他为浙江左布政使。却不料临到致仕时,他却闹出了这一场丑事。

 小节或可宽,大义不可亏,你做得对,不能与宁良同合污。灵台中若无一点坚持,那与行尸走有何异哉?人生在世,能做到一个问心无愧最难。”

 听到这里,方应物松了一口气,彻底放心。也许类似的话他也想过,或者有别人也说过,但是从商相公口中道出来,意义自然不同。

 而纵观商相公的历史。确实也是如此‮体身‬力行的讲究大是大非,因而他的话应该不是虚伪之言。

 当年土木堡之变后。商相公作为主战派中坚之一而崭头角;亦或前年面对汪直的无底线行为,平素宽和沉稳的商相公更是烈抗争,最终以致仕结束。若非如此,只怕他现在还安安稳稳当着首辅。

 又闲谈几句后,商相公很关心的说:“明年是秋闱之年,所以在下面这一年你不可荒废学业。如果你愿意,可以到倦居书院来读书。”

 若是之前,这不是不可以考虑。但现在方应物则不太想去商相公的倦居书院读书。

 最主要的原因是那边已经有个态度不太友善的程先生了,如果自己过去,不免要和这位程先生做对比。

 这种学习想必不是随便清谈几句就可以糊弄过去的,肯定要动辄谈经论典、深挖义理,偏生这是他的弱项。

 虽然以他的经义水平应付场面是足够了,但是和真正出色的读书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所以方应物不想与程先生的直面比较中落下风,显得技不如人似的。

 还有一个更不好明说的原因就是。上次商相公搞的填鸭式题海战术造成的心里阴影太大了,这样的事情还是明年临近‮试考‬时再搞比较好。

 如果从现在开始就陷入题海,长达一年时间里每天三篇文章不间歇,那也太令人崩溃了。

 最终方应物对商辂道:“学生自从院试中试,侥幸得了生员功名后,在学没有几。白白占着一个廪生名额,这毕竟有些不成体统。故而意在县学潜心向学,若有不明之处,再登门访问老师。”

 商辂点头道:“去县学也好,可以见贤思齐也。比闭门造车好。”

 当晚方应物陪着商相公用过晚膳,就歇宿在倦居书院客房。到了次。方应物回花溪去,又路过县城时,他想了想,决定去拜访一下县学教谕,将回县学读书手续办了。

 拜见商相公不用带什么礼物,但若去见教谕,手里就不能空着了。这小县城铺子不多,方应物看来看去,随便拎了一条——这礼物是最实惠的了。

 县城不大,没走几步便到了位于县城东南的县学。此时已经是午后,不是讲课时间,方应物直接绕过前面彝伦堂,来到后院教谕公房。

 这公房面积不大,门户开。方应物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了几眼,只见得屋内坐着一位四十余岁中年先生,看起来很陌生,不是他印象里收过他三分银子的教谕。

 当然,这位中年先生看方应物一样陌生,他抬眼瞧见门外的方应物器宇不凡,主动问道:“阁下是何人?”

 方应物拎着跨进门槛,深作了一个长揖,口中念道:“县学生员方应物,见过先生!”

 方应物?这教谕稍加思索,立刻知道方应物是谁了。

 若随便一个陌生生员,他还不见得能记起来,新老生员林林总总多达三位数,他这新来的教谕哪记得清楚。但县中廪膳生员就那么二十个,独有方应物失踪不见,据说号称游学去了,所以教谕先生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何况方应物父亲前年中了解元,是本地最出彩的人物。

 “你今前来有何贵干?”教谕问道,态度很是冷淡,问的话也很生硬,不像是优秀学生荣归故里,反而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这叫方应物愣了愣,自己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也不是嘲讽脸罢?这两天是怎么了,昨遇到个程先生,今天遇到个教谕,都好像自己欠了几百两银子不还的模样。

 按说自己和这位新教谕素不相识,应该从无过节才是,他如此不为的哪般?方应物心里想着,口中答着:“学生出外游学,前回归本县,特来缴还‮凭文‬,今后还要仰仗先生。”

 “知道了,具体手续你去找训导就是。”教谕答应一声,便低头写字,没有再看方应物。摆明了是话不投机半句话多、此地不留人的样子。

 方应物满心疑惑的摸不着头脑,他从教谕公房退出来后,对着院中井口照了照,这张脸还是那么俊秀,并没有增加什么嘲讽特征啊。

 随后方应物又去找县学训导。县学教谕之下还有两个训导,其中一个训导乃是本县人,过去也是认识的。

 “这也怪不得孟教谕,原因还是出在你身上。”训导见到方应物倒也热情,笑着解释道。

 方应物惊讶道:“学生与孟先生素不相识,他恼了人却与我何干?”

 训导反问道:“当初你游学之前,于雅集上严词切责县中读书人耽于逸乐,不思进取,荒废学业,是也不是?”

 “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方应物回忆道,当时也是为了临走之前给大家一个深刻的记忆,树立自己伟光正的形象。当时孟先生根本没来淳安县,这又与孟先生有什么关系?

 训导继续道:“恰好在那一届乡试、会试,本县只有你父亲一个中试,其他人全军覆没。这堪称本县近几十年来最差成绩,简直惨不忍睹。

 如此听到你的滔滔雄言,全县各家宿老极其震动,忧患意识大增。便纷纷将生员士子召回本家,严令闭门读书,不得轻易外出,以至于县学生员去了大半。”

 方应物不想起了好友洪松和项成贤两人,似乎都是在那之后被抓回家里闭关读书了…

 最后训导道:“如今在学生员只有二三十人,大都为寒门子弟,也是因为他们除了县学无处可去,反而在县学读书花销小。”

 训导虽然没有直接点明孟教谕为什么看方应物不,但方应物在人情世故上不是小白,登时就明白了训导的言外之意,读书人说话用得着说那么透么?

 敢情还是钱闹的!

 这年头,县学教官绝对是最清水的官之一,连个品级也没有,就是那传说中的“不入”级别,除了一个清高名头和略超然‮份身‬,什么都没有。

 从经济上说,县学教官俸禄没多少,可以忽略,最大的收入项目就是学生敬奉,也就是送礼。

 现如今经方应物一番煽动和危言耸听,县学生员里的大户大族子弟都被牵回家去勒令闭门读书,县学立刻空了大半,教官收入从哪里来?孟教谕脸皮再厚,也做不出一家家上门去讨要敬奉的事情。

 而在县学里剩下的生员,都是穷的要靠吃县学补助过活的寒门子弟,在县学读书就为了图一个节省,哪有什么余钱送礼。

 “师道尊严,师道尊严…”方应物喃喃自语。刚才还以为遇到了一位严师,所以对自己出外一年多的行径不满,故意要警告自己。谁知道说来说去,其中道理还是这么通俗。

 训导抚须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呐,换做是我,我也要冒火。”

 先生是本地人,家里有些地,与邻县大户家更是亲戚,所以不愁吃喝。他当训导就是图一个‮份身‬和人脉,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心平气和的与方应物磨牙。

 方应物有些苦恼了,面对这么一个教谕,在县学日子肯定不好混。

 若是嘉靖、万历之后,教官已经堕落到与生员称兄道弟的地步,自然无所谓的。但这年头距离国朝初期不算太久,教官权威还没那么堕落。师道尊严,就连亲爹也不好阻止教谕管教生员。

 方应物有点后悔,早知道昨天还不如答应商相公,在倦居书院读书算了…当时还觉得在县学比较轻松自在,适合自己不爱受拘束的子,谁知道县学也是个火坑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机手‬用户请到m。阅读。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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