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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搬山
 第一百零三章 搬山

 第二课后,伴着轻袅散钟响起,书舍里的学生们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欢笑着离开,而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书舍门口处,面疑惑微惊之。站在门口处的是谢承运钟大俊和几名同伴,他们是甲舍的学生,今不知为何却来了此处。

 书院开学逾月,同窗之间渐趋稔,诸舍渐成集体,彼此之间虽然暂时尚未有什么争执发生,但先天里总会有些比较对立的心态,所以看到门口处的谢承运及钟大俊数人后,丙舍学生好奇之余也有些警惕。

 来自南晋的谢三公子这些日子已经不再登楼,‮体身‬将养的不错,脸色已经不再那般苍白,他平静着丙舍诸生猜疑警惕的目光,带着身后的同伴缓步向前,走到书舍后方某处,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极认真郑重地递了过去。

 宁缺一直平静看着门口处,他本以为对方的目标可能是金无彩或是前排某位长安贵女,接下来可能有一场关于风花雪月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对方竟是迳直向书舍后方走了过来,目标原来是自己。

 略一思忖,他站起身来看着对方微微一笑,看着对方手指间那封牛皮纸书信,问道:“这是请柬还是…谢三公子难道是想请我吃饭。”

 谢承运看了一眼身旁的钟大俊,然后正望向宁缺平静说道:“不是请柬,而是战书。一月之后的书院期考,我想与你做一场君子之争,看看究竟谁能拔得头筹,既然是君子之争我也不会占你便宜,限于入院试时你曾经拿过甲上的三门。”

 书院入院试时,宁缺总分并不如何醒目,但却是拿了御数三科的甲上,硬生生将谢承运钟大俊临川王颖这三名备受瞩目的年轻才俊了一头,所谓不忿不甘大概便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再加上后来又有相约登楼的那场轰动比试,自幼傲立群侪的南晋才子谢承运也不得不承认,在和这个看似寻常的边城军卒比较起来,自己似乎一直在输。而他承载着家族甚至是南晋的荣光来到大唐帝国,不能允许自己一直输下去,又有钟大俊等同伴一直在旁挑唆,于是他决定要寻找一个机会,把那些曾经属于自己的风采全部夺将回来。

 书院期考自然是最好的一次机会。

 宁缺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回事,对于他来说,这种用‮试考‬成绩来斗气的游戏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过了,更准确来说,自从小学一年级被母亲大人用拖把狠狠教育一番后,永远都是满分成绩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敢在学习方面向自己发起挑战的同窗。

 更关键的是,这一世的他习惯的挑战在刀尖之上在生死之间,骤然发现这些年轻的同窗们居然还停留在这种程度上,不免觉得有些幼稚好笑,想到此节,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谢承运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和这种世家子说不明白。

 短暂的沉默,温和的笑容,落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含意。钟大俊清楚宁缺并不是一个胆怯懦弱之辈,于是抢着冷笑说了一句:“是不是怕了?”

 发现甲舍诸生是前来送挑战书的,丙舍里的学生们先是一阵震惊的沉默,然后变成窃窃私语的议论,此时听到钟大俊的嘲讽挑弄,虽说丙舍诸生对谢承运钟大俊这种大名在外的人物有所忌惮,也忍不住恼怒起来,纷纷大声喊道:“宁缺,把这封信接了!”

 司徒依站起身来看了宁缺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宁缺却是摇了‮头摇‬阻止了她说话,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那封信,望着身前的谢承运问道:“虽然不是割袖子决斗,也不是割掌死斗,但我想既然你坚持用这种幼稚可爱的方法来寻回失去的尊严,肯定关于输赢你会提出相关的赌注才是。”

 紧接着他笑着补充一句:“赌注可不能太过分,如果输家要去旧书楼抱着大柱子狂喊我爱皇后娘娘,那我就提前放弃认输好了。”

 此言一出,引来书舍内一片夸张的笑声,谢承运也笑了起来,说道:“既然是君子之争,所求不过学业进,输家到时候请对方吃顿饭便罢。”

 赌注不过是吃顿饭,正所谓高高抬起轻轻落下,钟大俊在谢承运身后听到他忽然把原先想好的赌注改了,眼中不由隐恼怒之,而丙舍里的学生却是觉得谢承运如此提议倒算是极有风度,对他的观感复又好了几分。

 宁缺却是不以为意地摇了‮头摇‬,微笑望着谢承运轻声说道:“君子之争…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挑战,难道我就不是君子?虽然我确实不是什么君子,也没有想过要做君子,但我认为你用言语人就范,实在谈不上君子。”

 谢承运微微变,不再多说什么。

 南晋才子谢承运的挑战,在书院学生间引起一阵轰动,丙舍的学生们没有急着回家或是去打饭,而是‮奋兴‬地留了下来,议论分析可能的结果,满怀集体主义精神地替宁缺出谋划策,司徒依兰甚至想出了请军部神手再替宁缺进行特训的主意,宁缺本人倒是显得极为平静自然,只是笑了笑告了声歉便离开了书舍。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与之相较其余的事情都不怎么恐惧,如果郑重行事,反而徒劳惹人发笑,对于经历过太多生死间大恐惧的宁缺来说,谢承运的严肃挑战信,便是这种惹人发笑的幼稚把戏。

 接下这封挑战信,不是他想温故,想要重新拾回当年那些执笔斩尽全校榜单的风光,而是他没有太多精神去和这些依然少年意气的同窗们说些什么,他如今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旧书楼的上面,那座没有窍的拙山上面。

 再次登楼,向东窗畔恭谨一礼,走向西窗,途中偶一驻足书架出那本薄薄的书册,翻开后发现纸张上并没有那名神秘人的留言,遗憾叹息一声便把书册放了回去,然后在第三层书架下方出那本《吴赡炀论浩然剑》,开始盘膝观书。

 如果现在横亘在宁缺身前的是一座奇崛难攀的大山,那么他现在做的便是愚公曾经做过的事情,即便翻不过那座山,也要从中间强行挖出几道能够通风的隧道。

 愚公移山不知踩坏了多少双草鞋,挖坏了多少锄头,那是一个有大毅力的家伙。然而如果要没有现代工程知识的他,去把那座大山挖出无数条横亘两侧的隧道来,只怕最终也只会变成泥鳅钻豆腐,无奈地挖出个不停前进不停垮塌的豆腐渣工程,即便是金刚不坏之身,挖上个千万年也只是徒劳。

 人定胜天是非常美好的愿望,在精神层面上很多时候能够激励人类不断向前,但往在具体的事例上,并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单靠毅力便能完美地完成。

 还是说回那位宁缺和很多男主角都奉为偶像的愚公先生,当世人质疑他时,他说自己的子子孙孙无穷尽,大山却始终在那儿,那么总有一天会挖光,这句话很提神很生猛,而且隐隐间符合了夫子斩桃花饮酒那道题的真义,所谓无穷尽也,然而愚公却不知道一个残酷的真相,那就是:山有时候也会长高。

 后几,笔墨如剑,直刺心

 用永字八法拆解的浩然剑笔意,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剑芒,在宁缺的‮体身‬内横刺竖,戳出了无数个无形的孔,然而那些孔迅速坍塌,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通道。

 为了强行戳穿那些闭的通道,宁缺付出了极艰辛的努力,精神和‮体身‬都为之损耗严重,他没有再次昏厥,但随着冥想次数越来越多,强行调动念力破山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咽喉里越来越干涩,耳中开始嗡鸣做响,腹间的痛楚足以杀死无数像谢承运那样的才子角色。

 受伤的肺叶开始影响到他的呼吸,夜里时的咳嗽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沙哑难听,于是桑桑的睡眠时间变得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清晨他吐了口血出来,被送往医堂后,那位大夫用看痨病病人的垂怜目光打量了少年几眼,然后随意开出些滋补‮物药‬,嘱咐好生休养断不能再去青楼,收了二十两银子便不再多言。

 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宁缺‮体身‬里的那座山、那座拙山、那座雪山依然在那里沉默,这真是眼看他挖高山,高山垮了,眼看他移高山,高山不言轻蔑。

 某夜,陈皮皮终于完成了二师兄布置的古代殷礼祭祀程学习任务,再次沐着星光来到了旧书楼内,当他掀开那本薄薄书册,看到上面宁缺留下的那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宣言时,竟是惊地险些叫出声来。

 他颤着肥厚的嘴,指着上面宁缺留下的那句话,恼怒低声骂道:“你丫真是个白痴啊?这世间除了西陵神殿施展大降神术,请下昊天光辉替人强行通窍,谁还能够逆天改命!你居然想自己通窍!真是狂妄愚蠢到了极点!”

 想起西陵那座久违的桃山,陈皮皮更是恼怒,嚷道:“要三大神官耗半生修为施大降神术,现在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人值得神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要知道本天才当年也不过就是被喂了几颗通天丸子!”

 他哀宁缺之不幸,怒其之瞎争,愤懑恼火之余,提笔在纸上一挥而就:“如果想通窍就能通窍,那这世上人人都是修行者了!白痴!”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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