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上马为贼(五)
冬季的荒原无时无刻不在吹着风,那些风或许不是很烈,却像细密的梳子般扎进棉衣深处,梳走人体一缕缕的温度。莫山山却始终还是穿戴那件薄弱的白裙,
间的碧蓝
带幽若深湖,与她平直漫散的眼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如墨似漆般的双眉缓缓挑起,看着宁缺问道:“你杀了他们的将军,难道你不担忧这些燕骑会恨你,在战斗中不出力,甚至直接向马贼投降?”
“军中培植亲信军官,必定要损伤下级兵卒的利益,所以那位死将军和这些骑兵之间的关系不会太好,尤其是他们是燕国骑兵。我是人唐,我很了解这些”
宁缺用手指仔细地确认三把朴刀柄间连着的草绳是否结实,低着头回答道:“刚才我杀死那名燕将,制住那些军官,两百燕骑确实愤怒,但不是悲忿,也就是说他们其实不伤心,这种愤怒更多来自于恐惧和不安”
莫山山看着遮住他大部分面容的笠帽,说道:“他们害怕你…恐惧会令人想要远离,也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们可能会向马贼投降”
“身为军人,哪怕是羸弱不堪的燕人,要向马贼投降想来也是个很是难难的决定,但凡这种决都需要思考,而思考需要放松的心理环境”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依旧在荒野上逡巡却迟迟没有发起进攻的马贼说道:“现在局面太紧张,随时都有可能箭矢落到他们头顶。那些燕国骑兵没有思考的时间和环境,他们现在就像一群失去头马,惘然无措的野马群,只要有一匹马奔出去,就会下意识里盲从跟随,而我要的就是他们的盲从”
莫山山看着他的侧脸说道:“你从过军?”
宁缺点颔首。
莫山山轻捋颊畔发丝缄默片刻后说道:“和你在一起,确实能学到很多”
宁缺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不消客气并且在我身上能学到的工具,其实都不是什么好工具,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学会会这些”
失去了平
里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将军和那些只知道拍马
抢军功首级的军官,二百燕骑确实其实不怎么哀痛,只是有些愤怒,而也正是因为失去了这些首领,他们的愤怒如宁缺所料,很快便酿成了惘然无措,最后即是恬静的服从。
任何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必定拥有自己怪异的气质很可惜的是燕军明显没有什么样气质,如果换成任意一支唐军,想来绝对不会在将军被人杀死之后,还会如此乖巧老实叠从对方的指挥。
宁缺很满意燕军没有气质的怪异气质。
他并没有呈现在幕前亲自指挥而是通过莫山山所在的马车,将一道道命令传递下去,酌之华等四名墨池苑门生暂时替代了那几名燕军军官的位置,整肃营地秩序,收回哨骑,加强防御,所有的命令都获得了最快速的执行,包含燕骑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任何怨言秩序和气氛甚至比前些日子还要更好一些。
粮队重新踏上向北的征程,逾六百名马贼依旧跟随。根据马车处的传来的命令,整个送粮队的速度被精确地控制在某个规模之内,并且不断做着转变时快时慢,虽然对燕骑和驾粮车的民夫来说这种速度转变无疑是一种磨折,但他们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对那些马贼或多或少也造成了些困扰。
最危险的暮色时分,就在缄默的前行追缀之间度过,粮队拖成一条长龙,疲惫地进入荒原间一处罕见的低洼地带,此时天色已暗,光线模糊。
所谓低洼地带,是因为左右两方隆起延绵的草甸,在昏暗的视线中竟看不到尽头,就恍如是南方的山地峡谷一般,只是地势稍缓,没有那么峻峭罢了。
前面领路的数十燕骑,在听到后方传来的哨声后,不由觉得有些讶异,因为哨声暗示粮队决定在此地驻扎结营。
但凡是有些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低处结营驻扎。低地两侧都是草甸,若那数百马贼借地势疾冲而下,被拉成一道长线的粮队,懦弱的防御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会被打破,十分危险。
紧接着,马车处传来最新的命令,让粮车集结成阵,折下车厢板以作大盾,却没有让民夫去挖陷坑,也没有在两训黑暗区域里设置绊马索,给人的感觉恍如是马车里的人已经抛却了防御,徒劳期待着马贼们的进攻。
最后的暮色从天边袭来,映出病笃挣扎的血红,粮队结营的低洼地里已然是昏暗一片,模糊可见人们慌忙拆卸着车厢板,还有道道炊烟升起。
忽然间,那些刚刚升腾没有多高的炊烟骤然一紧,恍如被寒冷的空气冻住,正在忙碌的人们抬头向左右草甸上望去,体身骤然僵硬,一片缄默。
数百骑马贼呈现在百余丈外的草甸止,这是这些日子来马贼与粮队距离最近的一次,黑
的马贼控疆漠然立于上方,在夕阳的映照下,恍如是一层密密麻麻的山林,正在凶猛地燃烧,给人一种极为剧烈的威压感。
宁缺将笠帽掀超凡分,看着草甸上阵列森严的马贼群,眉头缓缓袋起。他注意到今
的马贼变得更有纪律,更加缄默,没有一个马贼纵马挑衅您哨恐吓。
他注意到马贼群最前方多了十余骑。
之所以是“多”了十余骑,是因为他确认这些天里,这十余骑蒙着脸的马贼,历来没有呈现在自己的视野中,也就是说这十余骑马贼今天刚刚赶到而马贼步队令人警惕的转变,也正是因为这些马贼的地方来。
“就算不是背后势力的代表,这十余骑也应该是主事之人。”宁缺看着那些手执马鞭看着营地指指点点的马贼,看着他们脸上蒙着的布片,低声说道:“如果有机会,想体例把这十余骑干失落,或许能够解围。”
莫山山站在他的肩旁漠然看着那处,说道:“你曾经说过,这些马贼的目标其实不是粮草杀人震慑起不了任何作用。”
“马贼就是马贼,被人养的马贼还是马贼,他们比谁都怕死,并且我相信,无论是王庭还是燕王,在荒原上想养这么多马贼也必须分隔幕。”
宁缺看了她一眼,说道:“也就是说这些马贼互不统属,他们只是听今天刚到的这十余骑马贼首领的话,把这些人干失落,马贼战意必褪。”
紧接着他看着她很认真地弥补说道:“还是那句话,你是整个步队里最强的人,所以不到最后关头,你绝对不能出手否则就是浪费。”
莫山山眼帘微垂,疏疏的长睫
搭在白净的肌肤上,映着最后的暮光很漂亮,微鼓的双颊很可爱,但不说话的缄默劲儿,很让人受不了。
宁缺不再理她,把沉重的包裹从大黑马的背上卸了下来,
进身后的马车里认真说道:“包裹里的工具对我来说很重要,帮我保管好。”
莫山山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的秘密?”
宁缺说道:“不错。”
“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你也有很多。”宁缺说道。
莫山山眼睛微眯,问道“为什么一路来你都不担忧马贼夜袭?”
宁缺看着她微眯的眼睛看着她眼角好看的小皱,不由想起某种植物的叶片好像是柳树?
“原因很朴素,因为夜里难以发现商队匿藏起来的财物,比及白
再来搜拣,又怕边军看到示警后来搜捕。并且夜袭会让他们的骑
本领打折扣,最犀利的手段打折扣,是马贼难以承受的事情,像他们这般跟了这么多天,亦属罕见。”
莫山山眉梢微挑,说道:“既然罕见,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罕见地策动夜袭?”
宁缺发现自己确实很容易败给这个白衣少女,稍一缄默后说道:“这些都是马贼先辈们用鲜血死亡总结出来的事理,他们不会背离。”
“或许说他们想不到要背离,因为这已经是深入他们骨髓的本能意识。”宁缺看着她说道:“就像你写符一样,你根本不需要想怎么写那道符,你手中执的墨笔会在你的思维之前提前做出选择,自行游走。”
莫山山静静看着他,问道:“你也懂符?”
宁缺温和一笑,回答道:“略懂。”
或许是大战即将来临的缘故,或许是暮色太美,夜
太近的缘故,此时在他眼中,莫山山要变得顺眼很多,虽然她的目光依旧骄傲冷漠木讷,但他暗自想着,以她在世间的名声地位,理应如此。
同样,莫山山也觉得这今年轻人唐变得顺眼了很多。
这个夜晚,宁缺和那些步队后方的燕军骑兵一起度过。他命令那些燕骑与自己的座骑一道睡觉,
绝卸甲,自己也穿上了一件燕军的轻甲。
“援军已经在路上,只要撑到中天,我们就赢了。”
火堆旁,他看着那些脸色惘然甚互有些麻木的燕国骑兵认真说道。
燕骑们的神情终于有了转变,眼神里开始呈现一种叫做希冀的工具。
宁缺其实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兵,他只知道明天清晨,那些马贼绝对会发起进攻,到时候如果情形不对,他会毫不犹豫地骑着大黑马逃走。
只是不能忘记带上包裹,嗯,还应该带上天猫女,还有酌之华…莫山山也应该带着…好像要带的工具和人似乎太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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