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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见忧怜
 “‘渭城里的人到今天还能收到银子’也懂得怜惜桑桑那个小姑娘,那么想必将来他对你和小陌会一直尊敬下去,对书院也会有应有的归属感。”

 夫子回身看着昏mi中的宁缺,微笑说道:“当然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我想或许会对这个孩子将来的选择有影响。

 听到桑桑的名字,大师兄微微皱眉,但他没有就此**,而是忽然说道:“出污泥而不染,我一直记得老师当年所**莲说里的这句话。”

 夫子停下脚岁,转身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大徒弟,缓声说道:“那文章本来就是写你的。”

 大师兄低头说道:“学生愧不敢当。”

 夫子说道:“世间本无完人,但在道德心方面,你比我强,比你小师叔强,比我这无数年来见过的所有人都强,然而前些日子那件事情,你却做的不好,想的不善,不如君陨。”

 听着老师的批评,大师兄沉默受教,却说道:“小师弟身后那把大黑伞,只怕佛宗的人已经看出了些端倪,不得不慎。”

 夫子静静看着他,忽然轻拂袍袖,街面上枯叶飞,直上寂清深夜天穹,仿佛要在繁星的背后留下某些路引。

 “冥界都没有找到,何况冥君?”

 “冥君都没有找到,何况冥君之子?”

 “那个小姑娘我见犹怜,何况这个痴儿。”

 夫子看着依旧昏mi不醒的宁缺,微笑了起来。

 然后他平静说道:“以往我便说过,对于世间无法了解,无法确认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提前去做评判,更不可以为了抹除掉某种不好的可能,而断绝了任何可能的发展,因为活着便是无数种可能的集合。

 大师兄想着那夜在书院后山与师弟的争论,想着当时的话语,忽然发现自己竟忘了老师曾经的教诲,不知是因为背宁缺太累还是内心受到的震撼太大,顿时汗如雨下,透了身上那件旧袄。

 “老师,我错了。”

 夫子微微一笑,转身向前,大师兄背着宁缺,跟在身后,冬末的深夜,长安城巷中,一名老师带着他这辈子最疼爱的两个学生平静前行,却不知最终会走向何方。

 深夜的长安城,万家灯火已经熄了九千多家,除了皇宫城墙上的灯光,便只有西城通宵热闹的赌坊青楼还亮着,南城多住大臣富商,门森严,早已一片漆黑,但今夜却还有一座府邸散着灯光。

 文渊閣大学士府中,曾静夫人坐在书房的圆凳上不停抹着眼泪,保养极好的脸上愁苦与怜惜心疼的神情显常清晰。

 曾静大学士看着她叹息一声,说道:“女儿已经接回府了,夫人你为何还如此伤心?现如今还有些陌生,再过些时,总是能喊出那声母亲,你不要太过急切。”

 曾静夫人抬头看着他伤感说道:“我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难道我还非要女儿今天就要如何,我只是觉得她这些年受了太多苦,做母亲的总觉得伤心愧疚,尤其是看她如今这小模样便忍不住流泪。”

 曾静大学士微异问道:“她又如何了?”

 “静岷园里给她住的小楼,本来就配着四大四小八个丫环,谁知道先前我去时,发现那个八个丫头都被女儿给赶了出来,进楼一问,你猜女儿怎么说?她竟说这些年只习惯服shi人,不习惯被人服shi。”

 曾静夫人说着说着眼睛又了下来,看着大学士说道:“你说这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听着心里有何感受?而且你也不要瞒我,我知道昨儿你迟疑那刻是为什么,你不就是担心皇后娘娘想要拉拢书院,所以不想让女儿与她那个杀千刀的主家完全断裂关系。”

 曾静想着先前管家si下里的观察回话,对桑桑的观感也更好了几分,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虽说不怎么爱说话,似乎有些不讨喜,但实际上平静可人,教养极好。他点头捋须,想着皇后娘娘的待,沉默片刻后说道:“毕竟是你我的亲骨,无论皇后娘娘做何想法,她都不会再离开我们身边,放心吧。”

 便在此时,学士府外街上忽然传来急骤的蹄声,书院距离大门处极远,但此时夜深人静,这道蹄声竟显得那般清晰,甚至有些惊心动魄。

 曾静大学士微微蹙眉,站起身来望向书房外。

 随着密集的脚步声,学士府管事恭恭敬敬带着一位太监进入了书房。

 曾静看着那名太监容颜,眉头蹙的更深了些,挥手摒退所有下人,亲自斟了杯茶递到那名太监身前,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书房里一片安静。

 曾静以为是皇后娘娘询问女儿自老笔斋归来一事,在腹中想了诸多说辞,然而还没?d必xq有等他开口,那位太监却是微笑说道:曾大人,是陛下的旨意。”

 曾静先是恍然大悟,难怪来的是林公公,接着便是疑hu不解,天启年来大唐风调雨顺,官清民安,极少有这等深夜急旨之事,即便是边境有事,按道理陛下也不可能派太监来召自己这个文臣入宫,而且竟然派来的是陛下宫中最得用,也是品秩最高的太监首领。

 林公公没有给曾静更多思考的时间,轻声说道:“陛下知晓大学士父女株的喜事,很是高兴,明大概便有相关旨意下来,今夜先来给大人道喜。”

 道喜不用深夜前来,曾静知道这道自意必然还有后话。

 果然,林公公继续说道:“只是桑桑现如今在户籍上还是宁缺的shi女,为防民间议论,陛下请大学士今夜先把她送回老笔斋。”

 曾静面上隐然透出怒意,心想陛下这道旨意完全是命,哪里来的拆散骨逆人伦的道理,沉声说道:“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林公公似乎早已猜到他会有此反应,毫不惊讶,向前走了两步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是书院院长的意思。”

 曾静大惊,不可置信问道:“夫子…回京了?”

 林公公感慨说道:“不错,夫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对宫里传过话了,您应该很清楚他老人家难得说句话的份量,就算他老人家说要陛下把大明宫给拆了,只怕陛下也只有真把大明宫给拆了,谁让我们的陛下这辈子都把自己视作夫子的学生,从未有半分违逆?”

 曾静犹豫。

 曾静夫人在旁忽然颤声说道:“我已经失去她十几年了,我女儿不愿意离开,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再带走。”

 曾静夫人不是高门大阀出身,与清河郡那些大姓更没有任何关系,在嫁给曾静为妾之前只是名最普通的民女,而在大唐,也正是这些民间最普通的人,他们的感情和是非观ォ会最朴素,也最坚定。

 在这种朴素坚定的感情与是非观前,权力和力量往往会失去它们本来的魔力,无论是夫子还是皇帝,或许都要暂避一二。

 林公公微微一怔,对这位学士夫人暗生敬意,和声说道:“夫人您误会了,这件事情当然首先要听桑桑‮姐小‬自己的意思,陛下这道旨意只是让你们莫要拦阻,我想二位是不是能让桑桑‮姐小‬出来听我说句话?”

 曾静夫妇对望一眼,心想陛下既然是如此说法,自己确实不好再表现的过于强硬,便命人去静岷园看看桑桑睡了没有。

 没在老笔斋,桑桑自然睡的不好,昨夜她便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帷帐上那些繁复美丽的花纹看了整整‮夜一‬,今夜她则是坐在窗边发呆。

 她来到了书房。

 林公公只说了一句话:“宁缺受了重伤。”

 桑桑沉默片刻,然后转身走出书房,就像是没有听到。

 片刻后,她抱着自己的行囊走了回来。

 她对着学士夫妇行礼,低声说道:“我去看看,明天回来。”

 然后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好了我就回来。”

 礼宾院里的竹林被夜风扰着,像黑青色的海,像深秋的墨池里密集的水草,墨池苑的弟子们不知道白天宁缺师兄和山主之间说了些什么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各自的房间里香甜的入睡。

 莫山山没有睡,她对着烛光,看着身前那些书帖,这些书帖都是白天的时候宁缺写的,墨迹已干却依然新鲜,仿佛还带着当时的味道。

 酌之华披着一件单衣走了进来,看着她的脸颊,担心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提前离开长安。”

 莫山山看着烛光下的书帖微微一笑,红抿的极紧,就像是柳树上系着的红线,而在大河国,柳树上的红线代表着姻缘。

 “听说宁缺今天来之前受了伤。”

 莫山山眉尖微蹙,简洁问道:“谁?”

 “月轮国的道石僧,在晨街上正面挑战,被宁缺断头。”

 酌之华犹豫片刻后说道:“那位道石僧听说在悬空寺里读经礼佛多年,境界很是高深,所以我想宁缺受的伤应该不轻。”

 莫山山站起身来,沉默片刻后又缓缓坐下。

 “原来你写书帖时已经受了伤,可你为什么不说呢?”

 很久没有人去剪的烛微微卷曲,光线昏淡,映在少女的白裙上泛着淡黄,但映在她的脸上,却依然遮不住微微的苍白。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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