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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多事之秋第七十二章 书院,胜
 南晋棋师的惊呼,在秋亭外也引发了一些动。

 只要是会下棋的人,哪怕仅仅是简单学过一些,都必然听说过明大师的名字。在棋枰强者辈出的烂柯寺周边,百余年来,他是唯一公认瓦山第一高手,即便是在世间,也是最绝顶的人物。

 明大师还是年轻僧人时,便已经展自己在棋道方面的无上智慧,负责镇守瓦山三局棋最后一关长达十余年时间,当他中年时不知何故忽然间消失无踪,听说早已圆寂,但在世间棋者心中,依然是最传奇的人物。

 南晋棋师看着亭中的老僧,想着这位老僧不知被多少棋手视为祖师爷,‮体身‬难以抑止的颤抖起来,颤声说道:“您还活着?”

 老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人认得我?”

 南晋棋师终于稍微镇静了些,急忙跪在蒲团上大礼参拜,恭恭敬敬说道:“学生自幼在道场里观看祖师爷画像,所以识得。”

 老僧叹息说道:“当年云游南晋,与小禇下过一盘棋,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听大师提到自己的老师,南晋棋师不敢话,只是终究还是无法压抑住心头的疑问,问道:“大师,您为何消失了这么多年?”

 老僧沉默片刻后说道:“很多年前,一个少年来到烂柯寺,棋力惊人,横扫寺间诸僧。于是我下瓦山与他对了三棋。前两局胜负各一,到了第三盘残局,我与他因为对某个连环劫的算法不同产生了争执。”

 “那少年骄傲到了极点,大概是急了眼,所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那时我不知何故动了嗔念,竟鬼使神差打了他一掌,少年吐了口血,骂我无,恨恨而去。我事后静思当之事,发现他的算法才是正确的,不由大生悔恨之心,经歧山长老点化。就此远离棋枰,隐居不问世事,以修行来化解当年之悔。”

 南晋棋师闻言大惊。

 他自负棋艺惊人,虎跃涧旁那道柯局,也难不住自己,但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够在棋枰之上胜过明大师,就算对方多年不摸棋盘,他依然没有任何可能获胜,可明大师中年棋力最盛之时,竟有人能与他平分秋

 当年的少年究竟是谁?

 南晋棋师默默算了一下时间。一个他最崇拜的传奇名字渐渐浮上心头。

 只是当着明大师的面,他自然不便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又问道:“那大师今次为何会再次出山,主持瓦山棋局?”

 老僧静静看着帷布,没有说话,但已经做出了回答。

 能够让这位一位棋界祖师重临人世的,自然便是桑桑。

 …

 …

 棋盘很大,棋子也很大,需要用专门制造的木叉,把棋子运到自己想要落下的地方。宁缺想要帮忙,却被桑桑拒绝。

 看着她全神贯注的模样,竟是忘了咳嗽,精神更是不错,宁缺放下心来。便专心透过帷布的隙去看棋盘上的局面,虽然他看太懂。

 南晋棋师能够看懂。只不过现在他要比在虎跃涧旁安静很多,不再那般上蹿下跳,而是规规矩矩坐在蒲团上,看着落子安静无声,显得非常老实。

 他不认为桑桑能够胜明大师,甚至哪怕一点可能都没有,他认为今天这局棋更像是自己在宫廷里和皇后娘娘下的指导棋。

 因为棋道绝对不是单纯的计算,至高深处需要的是智慧、经验甚至是难以捉摸的感觉,残局再妙终究是活的,对弈之时,棋盘对面的人却是活的,就算桑桑是天算之人,能够以不可思议的计算能力,强行‮解破‬柯残局,又如何能够算出对手心里的想法,尤其是明大师这样深不可测的棋者。

 然而棋局的发展,和南晋棋师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秋亭里大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渐渐增多,却依然维持着均势。

 南晋棋师确认,不是因为明大师年老体衰,从而棋力下降的缘故,因为白棋比他在道场里曾经看过的那张棋谱走的更加妙,构形起势宛若羚羊挂角,根本无迹可寻,真真是妙夺造化,哪里是能够算得出来的棋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棋局维持着均势,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情,执黑棋的桑桑,在棋道上的水平,竟丝毫不逊于明大师!

 在南晋棋师的眼中,此时黑棋的行法,与明大师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纯粹靠的是不可思议的缜密计算,缜密到了极致,便不再有任何漏,竟渐渐散发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黑棋落下第一子时,便似乎已经想到了一百步之后,其间的线索隐藏在飘渺的棋道中间,普通人根本无法想像,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黑棋在中盘的实地争夺之上,又是那般的冷酷无情强硬,如同天意降临世间!

 南晋棋师看明大师的白棋时,便觉得自己仿佛融进三景里,温暖美好地不愿醒来,看桑桑的黑棋时,却觉得自己仿佛来到冬瀑之前,看积雪山崖溅起寒冷的水花,清醒无比地感受着那份美丽与疼痛,想离开却又舍不得。

 一时暖一时冬寒,一时湖上一时瀑前,这名南晋棋师看着这样的棋局,真是‮悦愉‬畅快到了极点,仿佛修行者吃了通天丸一般,觉得自己的‮体身‬变得轻飘飘的,随时可能要飘到亭上,美好的仿似不在人间!

 在黑白棋子间移动目光的过程里,他偶尔会清醒过来,看着黑棋不生出些许疑惑,总觉得这股肃杀的棋风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他心想大概是被明大师重现人世震惊。所以弄得有些恍惚,看见什么好东西便总觉得眼,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随后便忘了这件事情。

 …

 …

 秋亭里,大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越来越密。

 黑白两在棋盘上竟生出了一种相融相生的感觉,显得完美而衡定,南晋棋师怔怔看着棋盘,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虽然不是修行者,却隐隐看明白了些什么。

 秋亭外懂棋的人们也莫不例外,亭间棋盘很大。足够他们看的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安静的人群里,没有任何人再去注意这局棋的细节。

 人们看到了黑夜与白昼的替,看到了清晨与黄昏。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轮转,然后他们听到了晨时的钟声和暮时的鼓声。

 晨钟暮鼓里,一片安宁祥和之意渐生,哪里还有什么胜负之心。

 秋风微作,亭后山林里的鸟儿轻鸣,寒虫无声。

 南晋棋师不知何时了眼睛。

 …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我生平唯一所恨,便是不曾得见明大师与宋谦大师对弈,今亲眼见到这局棋,便是此时当场死去也再无所遗憾,余生足。”

 南晋棋师向着老僧行了个大礼。说道:“感谢大师。”

 然后他转身对着帷布拜倒,真诚说道:“感谢姑娘,让我知晓原来世间真有宿慧之人,我哪里做得你的老师,只愿拜在姑娘门下。”

 桑桑有些惭愧说道::“在山里我很少能赢,哪里有资格收徒弟。”

 听着这话,南晋棋师‮体身‬微震,想到先前便觉得她的棋风有些眼,不由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颤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随宋谦大师学棋?”

 桑桑有些惘然地摇了‮头摇‬。

 宁缺眉头微皱。觉得这名字虽然陌生,但确实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僧看着帷布,关切问道:“宋先生在书院可好?”

 听着这句话宁缺终于想起来了,书院后山去年发冬服的时候,二师兄家的小书童曾经报过一个叫宋谦名字。那不就是…

 “你们说的是五师兄?”

 宁缺的声音传到亭外,人们震惊议论纷纷。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南晋棋圣宋谦大师这些年一直在书院二层楼里修行,不由对书院生出更多敬畏向往。

 南晋棋师像傻了一样,呆了半天才醒过神来,尖叫一声,喊道:“我要去书院!我要去书院!我要去看宋谦大师!”

 宁缺完全没有想到,书院后山那个痴于棋道以至于经常忘了吃饭、蓬头垢面看上去神经兮兮的五师兄,居然在世间享有如此盛名,不由愣住了。

 …

 …

 秋亭里的对弈结束,双方棋势差相仿佛,没有人忍心破坏黑色二完美的圆融,甚至觉得哪怕去数子,也是一种亵渎,所以没有人数子,自然也就没有胜负。

 明大师先前的遗憾神情已然不见,仿佛相通了什么事情,目光透过帷布看着桑桑,微笑说道:“黑白分隔,本就是随心意而定,你想选黑便是黑,你想选白便选白,只看自己如何想,人生与棋局也没有什么差别。”

 然后他站起身来,看着亭外的观海僧并烂柯寺住持,缓声说道:“既然师弟封了涧旁的柯局,那我这一局也封了,若有想上山的客人,你们不要拦阻。”

 观海僧很是吃惊,不解问道:“这是何故?”

 明大师说道:“能和这样的对手下一盘棋,能下这样一盘棋,然后做为人生最后一盘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

 秋亭外的众人很是震惊,想到涧旁的柯局已封,秋亭里的第二局棋也成了最后一局,难道传说中的瓦山三局今便成了绝响?

 …

 …

 黑色马车缓缓向山顶驶去。

 宁缺想着先前秋亭里的棋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到底谁赢了?”

 桑桑说道:“我应该赢了几个子,不过黑棋本就占便宜。”

 宁缺怔了怔,然后大笑起来。

 然后他感慨说道:“难怪五师兄当时会说烂柯寺里的和尚下棋有一套,你学的是他的棋谱,今天赢了那老和尚,也算是替师兄把当年吐的那口血争了回来。”

 数十前。

 书院后山,诸人替宁缺和桑桑送行。

 当时五师兄看着桑桑和言悦地说:“桑桑在棋道上的悟性,远胜小师弟,维护书院棋道天下第一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书院天下第一,无论是棋道还是琴道或是书道,都是天下第一。

 只是要维护这个天下第一,却并不容易。

 但正如五师兄殷切期望的那样。

 今天,桑桑做到了。

 …

 …

 (晚了十几分钟,多写了几百个字,不然不痛快,哈哈,嗯嗯,啊啊,投月票不?)(未完待续)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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