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多事之秋第一百零九章 归去来
长安城南,秋风肃杀,旅人寥寥,
光透云而下,清冽如水,毫无暖意,道旁离亭里有二人在道别,正是陈皮皮与唐小棠。
“宁缺失踪或者嗝
,总之书院再无入世之人,如今局面紧张,书院需要立威,清河郡的白痴们既然送上门来,哪有不用上一用的道理。除却伱算不,我排最末一位,临别之前也算是做些事。”
“伱也知道如今局面紧张,书院虽说不惧,但也不想世间大
,在这种时刻,伱为何坚持要离开?”
陈皮皮看着少女稚美的容颜,说道:“伱我之间的事情总还是需要家中长辈发话,我想知道父亲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唐小棠知道陈皮皮的父亲便是传说中那位大人物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不过如今早已平静,问道:“如果伱父亲不同意呢?”
知守观观主的儿子要娶魔宗的少女,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似乎最终都要走到某某某与某某某,泣血或毒药的悲情老路上去。
陈皮皮说道:“我问他意见,是以儿子的立场尊敬父亲。既然老师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那么他同不同意并不重要,如果他不同重我便回来,难道他还能囚
我不成?难道他还想被老师再打一
子?”
唐小棠笑了笑,说道:“哪有这般嘲笑自己父亲的人?”
陈皮皮眉开眼笑说道:“伱面前不就有一个?”
唐小棠又问道:“伱直接去南海,还是先去知守观看看?”
陈皮皮脸上的笑容敛去。神情凝重说道:“我会先去知守观,然后寻机会上西陵神殿,想弄明白,去年烂柯寺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西陵神殿似乎准备把桑桑的份身挑明,如果这件事情真发生了,宁缺和桑桑就算重新出现在世间。也将面临无休止的追杀,我想看看能不能把时间拖上一拖。”
唐小棠点了点头,说道:“何时归来?”
天色忽暗。一阵寒风起,渐有雨点飘落,陈皮皮看着亭外秋雨微微。说道:“明年第一场
雨之前我便回来。”
唐小棠说道:“那路上珍重。”
陈皮皮说道:“如果宁缺回来了,记得通知我。”
“怎么通知伱?”唐小棠问道。
陈皮皮说道:“找南门观便行,他们联系道门的速度最快。”
唐小棠点头,说道:“那便珍重。”
陈皮皮转身向亭外走去,将至雨中,忽又折转回来。
唐小棠看着他笑着说道:“难道这点雨也能把伱淋病了?”
陈皮皮看着她正
说道:“雨淋不病我,相思却能成疾。”
唐小棠闻言一羞,红晕渐生,然后开始习惯性地卷袖子。
陈皮皮唬了一跳,又道:“伱先前连着说了两句珍重。看着似乎很想我离开?”
唐小棠咬着下
,不肯说话。
陈皮皮本待离开,但总觉着好生不甘心,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把她搂进怀中。
少女在怀。他却没有多少得意与陶醉,心下惴惴,余光时刻注意着她的两只手,发现少女的双手虽然握的极紧,还在微微颤抖,但似乎没有出手的征兆。不由稍安,于是把她搂的更紧了些,然后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离亭里的两个人影渐渐分开。
陈皮皮豪气干云走进雨中,也不回头,挥手而别。
离亭里,唐小棠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也挥了挥手,双颊红晕未褪。
此时秋风萧萧,却不知她微
的发丝与心情是被恼人的秋风扰
,还是被那个人儿扰
。
…
…
有人离开长安,自然也有人回到长安。
陈皮皮和唐小棠在离亭处分手不久之后,一对夫
撑着青纸伞,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里走进离亭。
子是位清秀少女,神情温婉,眉眼间透着
足,她看着数里外雨丝里的长安雄城,好生震撼,低声说道:“好高啊。”
她的夫君是位中年男子,闻言一笑。
此人一身青衫,神情温和,容颜清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洒
气度,如果不是身后背着个小女童,不知要
死长安城里多少姑娘。
那小女童约摸两岁大,小手紧紧地攥着中年男子的衣裳,努力地抬着头看着远方的城墙,眼睛黑白分明,有若点漆,骨碌碌转着,显得格外灵动。
秋雨暂歇,中年男子带着
子,背着女儿,提着简单的行李出了离亭,向长安城南城门走去,渐行渐近,他的脚步没有任何变化,却显得轻快了很多。
南城门处一片安静,但并不是没有人。
相反今天的城门有很多人,有穿着盔甲的军官,有穿着褚服的官员,有一看便知非善类的数百名青衣青鞋的青皮汉子,甚至还有一名太监。
看着城门处,中年男子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无奈地摇了头摇,他身旁的
子出身乡野,虽说在大河国都城住了两年时间,增长了些见识,但哪里见过这般大的阵势,不由变得有些惊惧不安,下意识里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看着向城门处走来的一家三口,人群渐渐有些
动,甚至有些青衣汉子的眼睛都
润了起来,一名穿着骁骑营统领官服的男子,领头拜了下去,然后便是无数人拜了下去,只不过他们喊的声音却并不相同。
“恭
帮主!”
“拜见大哥!”
“朝二哥!”
“春风亭先生,快快随我入宫,陛下等伱等的心都焦了!”
…
…
秋雨中回到长安城的一家三口,自然便是春风亭朝小树和他的
子与女儿。本来去年秋天,他便准备携家回长安,只不过因为女儿小南瓜忽然生了一场重病,医生嘱咐不能劳顿,所以才把归期延到了今秋。
朝小树没有随林公公一道入宫,与诸位兄弟见面之后,便直接去了东城的春风亭横二巷。正所谓孝道为先,林公公也只能徒呼奈何,好生替陛下不值。
一行人入了春风亭老宅。朝老太爷却是根本懒得与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多说话,抱着孙女眉开眼笑地去后园摘秋果吃,至于朝小树的
子霖子。则是还没有多今
的连番震撼中醒过神,便被几位妇人请去了后宅。
看着厅内诸位兄弟,朝小树发现众人这几年里无痛无灾,不由很是安慰,久别株,自然是酒盏相
,场面极是热闹,然而他却注意到,席上有一个人显得有些沉默,而那个人正是众人最倚重的智囊陈七。
朝小树知道陈七的沉默。往往代表着某些很棘手的事情,但他今夜不准备讨论那些事情,甚至根本不准备讨论那件事情。
他静静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问道:“老笔斋还在吧?”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常三等人望向陈七,齐四爷摇了头摇,似乎对某些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陈七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轻转酒杯说道:“临四十七巷所有租房的租约都已经到了,全部收回来,也不会显得刺眼。”
朝小树平静说道:“别的铺子我不管。老笔斋是我租给他的,他不回来,那便一直租着,谁也不要想着收回来。”
齐四爷这时候终于有机会
话,说道:“西城赌坊的分红一直还在算,连本带利替十三先生存着,雁鸣湖的宅院也一直有兄弟在帮忙看院。”
朝小树点了点头。
陈七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朝小树说道:“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事实上现在有九成把握那个传闻是真的,趁着现在还没有人注意,该做的切割还是应该做,我们不欠宁缺,没有道理因为他而让所有人都受牵连。”
“老七伱一直是我们这些兄弟里面脑子最好的那个人,无论是当年与户部的官司还是和军部的倾轧,全赖伱出谋划策,陛下都很欣赏伱,如果不是当年有案底,或许伱现在早就已经进了军部。伱的想法没有错误,老成持重之言,无论何时何地都有道理。”
朝小树端起酒杯,敬陈七,然后缓缓饮尽。
陈七轻叹一声,他很清楚朝二哥的
情,一旦开始这样说话,那便等于说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有些苦涩。
果不其然,朝小树继续说道:“不过临四十七巷不是帮中公产,是我的私人产业,所以我暂时还是想维持原状。”
陈七看着自己最敬重的兄长,仍然有些不甘心,焦虑说道:“这件事情太大,不要说我们鱼龙帮,就算是朝廷和书院都不可能顶得住。”
朝小树放下酒杯,平静说道:“世间有些事情和顶不顶得住没有关系,只看应不应该顶,当年
雨夜,我在老笔斋前邀请宁缺与我一道去春风亭杀人,他没有问我是谁,那么现在我也不想理会他究竟是什么人。”
…
…
宁缺和桑桑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仿佛就这样平空消失了,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个人肯定已经死亡,而长安府尹早就已经核发死亡文书,然而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相信他们没有死。
有些人不相信宁缺和桑桑会死,是因为烂柯寺里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首,有些人不相信则是因为他们不想宁缺和桑桑死,只不过无论是哪种,人们都无法找到甚至猜测不到他们如果没有死,现在身在何处。
就连夫子都不知道宁缺和桑桑如果没死,现在在哪里。
书院后山的绝壁间,夫子正在赏菊吃蟹饮黄酒,虽然花菊远在长安城南的某处山野间,但他依然看的极为清楚。
“如果棋盘里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那么如果棋盘毁灭,宁缺和桑桑自然也就随之毁灭,如果七念当时催动棋盘时间
速成功,那么我们人间一年,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在棋盘里只怕已经过了三生三世。”
夫子拎起微温的小酒壶,凑到
边啜了一口,啪嗒了两声。说道:“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不过好消息是。我不认为有谁能够毁得掉那张棋盘,要知道那可是佛祖留给悬空寺里的和尚用来保命的东西,而我也不认为七念这个小和尚有能力把棋盘世界的时间
速催动到让棋盘翻过来的程度。所以他们应该还活着,而且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只看什么时候能出来。”
君陌跪坐在老师身旁,正在用一套极复杂的工具,替老师解蟹剔
,闻言说道:“据书痴事后转告歧山的话,那棋盘大概只有老师您能够打开,问题是我们现在连那张棋盘在哪里都不知道。”
夫子说道:“棋盘就在棋盘里。”
君陌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微微挑眉说道:“这岂不是循环死劫?”
夫子头摇说道:“既然是循环,自然生生不息。哪里会是死劫,棋盘自身便会将这劫数破掉,只不知岐山定的时间是多少。”
君陌说道:“西陵神殿定于三
后诏告天下,诏书已经送了过来,里面写明了桑桑是冥王之女。诏谕世间昊天信徒追捕缉杀,还出了画像,不过诏书里没有提到书院,也没有提到小师弟。”
稍一停顿后,他继续说道:“大师兄在世间寻找小师弟和桑桑,已经找了整整一年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找到,或者说能不能在佛道两宗之前找到。”
夫子抬头望向飘着细雨的秋空,说道:“如果说那些道士和尚真的能在伱师兄之前找到宁缺和桑桑,那只能说这真的就是天意吧。”
君陌此时已经解好一只湖蟹,盛在盘中,恭敬递到老师身前。
夫子看着盘中那只看似完好如初、实际上早已壳
分离,哪怕最细微的腿
也都被剔了出来的螃蟹,说道:“吃蟹的乐趣就在于自己动手,无论大嚼还是细剔,现在这局面还有什么乐趣呢?”
…
…
去年秋天的时候,一位书生离了烂柯寺,然后他出现在荒原极西深处的原野间,他的身前是数百名佛法
湛、境界深厚的僧人,那些僧人看着这名神情温和,满身灰尘的书生,如临大敌。
原野间响起一道只能用恢宏二字形容的声音,那声音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淡然问道:“大先生光临我悬空寺,不知有何贵干?”
大师兄应道:“见过讲经首座,我想知道您有没有见过我家小师弟。”
其后三
,悬空寺内钟声大作,佛光大盛,清影流离,似有风在寺内不停飘拂,那名书生寻无所获,告辞而去。
今年春天的时候,那名书生拜访月轮国烟雨七十二大寺,每至一处寺庙,便会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问寺中僧人:“您可见过我家小师弟和这位小姑娘?”
夏天的时候,那书生到访宋国道观,寻访无所得。
秋天的时候,书生回到了烂柯寺,请烂柯寺住持观海僧发动逾千民工,掘起后寺里的几块巨石,然后他站在那片废墟中,看着断井残垣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始终觉得,小师弟生死不知是自己的责任。
片刻后,他来到一座很破旧的道观前,礼貌地敲门而入,从怀中掏出已经发皱的那张画像,看着观中的老道士,难受地咳了两声,然后声音微哑问道:“如果您来自瓦山小镇,请问伱是否看见过这二人?”
老道士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不解于这名书生怎么知道自己来自瓦山小镇,浑浑噩噩地摇了头摇。书生脸上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平静向那老道士告了声扰,转身出了道观,向着下一个到而去。
从秋天到秋天,一年三百多
,书院大师兄在世间寻找宁缺和桑桑的踪迹,他去了四百座佛寺,两千一百座道观,四十七座城市,游遍诸山,阅尽四海,他疲惫而憔悴,满身风尘,却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
…
秋雨落长安。
一只猫趴在老笔斋的墙头,浑身
漉,对着天空凄厉地叫了一声,然后跳入小院,
门
路地走进卧室,上
后便倒下,用被褥把身上的雨水蹭干。
这家小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那个很可恶地喜欢用石头砸它的年轻男人也不知道死去了哪里,所以猫儿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
它在蒙着灰尘的被褥上甜蜜地睡觉,趴着睡,仰着睡,夹着尾巴睡,抱着尾巴睡,四脚朝天睡,换了无数种姿式,睡了很多天,终于觉得有些无聊。
猫儿屈着两只前腿,把头垫在软软的爪上,微偏着看着房门,忽然觉得有些孤单,甚至开始期望能够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雁鸣湖畔宅院里的仆役都已遣散或回到学士府,整座宅院里没有一盏灯光,显得格外冷清,湖水里的荷叶又残,在秋雨中随波微伏,不知有没有哪片荷叶还记得从前的那些雷,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事。
…
…
荒原上悬着一轮冰冷的太阳。
黄草皆霜,被困在洼里的两只手指
细的小鱼,即便想相濡以沫,吐出来的沫子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被冻成冰粒,忽然间,浅洼骤深!
车轮呼啸而过。
一辆黑色的马车,从空气里冲了出来,带着狂暴的气势,重重地落在微硬的荒原地面上,速度奇快向前继续刺冲,仿佛是想要追上远方那轮太阳!
…
…
(这章是五千字,下一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出来,大家不用等,早些睡吧,我继续努力写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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