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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神来之笔第一百零三章 人世间
 既然是离亭,自然有离别,曾静轻声安慰着怀里的子,夫人不时回头,眼眼婆娑看着离亭里的桑桑,难舍难分。

 桑桑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低头望向曾静夫人在她衣襟上留下的泪水,泪水迅速消失,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宁缺看着远处的雄城,默默想着: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长安不负卿?

 城南数十里外一个村庄的打谷场上,酒徒缓缓放下手里的酒壶,看着某处,脸上出非常复杂的情绪,有些感伤,有些不解。

 城南无数里外的桃山崖坪上,观主坐着轮椅,看着石窗外的青天,发出一声感慨的叹息,说道:“看来昊天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

 隆庆问道:“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观主说道:“其实应该做些什么,昊天她自己非常清楚,我们要做的事情,便是让她的将来做好准备,接她的地方来。”

 长安城城门紧闭,四野空旷无人,看上去异常冷清,却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正有无数双眼光正看着城南的那间离亭。

 桑桑知道有很多人正在看着自己,等待自己做出的决定,但她并不在意,她是昊天,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向人类进行解释。

 大黑马自觉地拉上了沉重的黑色车厢。

 走进车厢,宁缺发现书院已经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从暗格里取出一样事物,嵌进车壁符线的汇处,随着一道极淡的清光浮现,车厢壁上的符阵瞬间启动,钢铁铸成的车厢变成了尘埃上的一书评

 桑桑走进车厢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行李——黑色的箭匣,黑色的铁刀,黑色的伞,还有黑色的车厢,真的很像一个夜的世界。

 黑色马车驶过笔直宽敞的官道,驶过颜瑟与卫光明的墓地,驶过那些在春天里像麦苗一般青绿的旱芦苇,来到青青草甸之间。

 青色的草甸后面有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前有别致清雅的建筑。建筑之前有新近修好的石牌坊,朗朗的读书声从牌坊里传出。

 “想回书院看看吗?”

 宁缺看着熟悉的屋舍景物,对身边的桑桑问道。

 桑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头摇‬。

 忽然间,书院课舍里的读书声不知为何停止。然后响起两道极清扬悠远的乐声,箫琴和谐而奏,似要某位贵客。

 宁缺走下车厢,看见抱琴横箫的西门、北宫两位师兄,看见了七师姐和剩下的几位师兄,看到了黄鹤教授,也看到了今天依然穿着蓝布大褂的数科女教授。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润。

 桑桑坐在车厢里,静静听着琴箫之声,不知道听了多长时间。终于掀起车前的青帘,来到草甸花树之间。

 书院里很多学生都跑了出来,用好奇和困惑的眼光打量着草甸上的这辆黑色马车,心想来客是谁?竟然惊动了整座书院。

 前院的这些普通学生是今年新招的。宁缺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人认识他。他对四师兄说道:“希望他们能够活的更长久些。”

 在前年那场天下伐唐的战争里,书院历届学生中无论是在军队里的,还是在艰苦边郡为官的,死伤都极为惨重,他带着桑桑在人间行走,承受无尽痛苦与‮磨折‬也不肯放弃,自然不想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四师兄看着他说道:“那便要看小师弟你了。”

 宁缺说道:“请师兄放心,我会努力。”

 四师兄欣慰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望向花树里的桑桑,长揖及地,书院后山诸弟子还有书院的教习们,随之长揖行礼。

 虽然与道门敌对,但绝大多数‮人唐‬还是昊天的信徒,所以无论桑桑来到何处,只要知晓她‮份身‬的人,必然会大礼参拜,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去。

 书院毕竟是书院,对昊天行礼是理所应当之事,他们却不会下跪,因为他们曾经和她一起生活过,更因为昊天是仇人。

 行礼之时,自然无法琴吹箫,乐声早已停止。

 西门未央抱着古琴,直起身来时,眼圈早已变得微红,他盯着花树间的桑桑,泪水终于了出来,说道:“你怎么还不死呢?”

 桑桑依然面无表情,说道:“我永远不会死。”

 七师姐此时已经在草甸上铺好了花布,正把大家早已备好的饭食放到布上,听着这话,赶紧说道:“先吃饭,他们还要接着上路哩。”

 就像在南晋临康城陋巷里一样,有过书院生活经验的人们,永远会认为吃饭是一件大过天的事情,哪怕那个天是昊天。

 有趣的是,桑桑似乎也还保留着当初在书院后山生活的习惯,虽沉默不言,但接受了木柚的说法,走到花布旁坐下。

 西门未央擦掉脸上的泪水,坐到她身旁,拿起筷子,便把她曾经最喜欢吃的醋泡青菜头全部拨到了自己的饭碗里,然后不停往自己的嘴里送,至两颊都鼓了起来,才想起应该要嚼两下。

 他拼命地咀嚼,醋泡青菜头在牙间发出脆脆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太酸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的眉皱的非常厉害,显得有些痛苦。

 桑桑有些不悦,西门未央便高兴起来,他哪里管你是昊天,你只要想一想,自己便会灰飞烟灭,反正你今天别想吃高兴了。

 送行饭不是断头饭,没必要吃的凄凄惨惨,但这种场面,也着实没有可能吃的欢迎喜喜,如果不是担忧宁缺此一去便再难见到,书院后山里的人们,又怎么可能请桑桑吃饭,请她吃几刀倒是很有可能。

 青草花树间的野餐很快便结束了,桑桑回到马车里,围观的学生渐渐散去,宁缺与师兄师姐们说完话,正准备离开时,却被七师姐木柚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听着师姐的待,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往哪个方向去?”

 走进车厢,他看着疲惫的桑桑问道。

 桑桑说道:“西。”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往西去?”

 桑桑说道:“君陌已经去了吗?”

 宁缺说道:“二师兄是要去修佛法,你去悬空寺做什么?”

 桑桑没有解释。

 宁缺想着先前远望长安城里的感慨,隐约间觉得冥冥之中,可能真的有所谓定数,世间安得双全法能不负所有…或者便是佛法?

 铁轮轻碾着草甸间的石道,悄然无声。

 黑色马车向西而去,仿佛要回到当年去追溯一番。

 而就在宁缺和桑桑刚刚启程的时候,有人已经到了西边。

 …

 …

 荒原极西处,有一道无边无际的悬崖。

 悬崖向地底而去,陡峭无比,横越不知多少里连在一处。

 其间是无比幽深的天坑,天坑底部是无比宽漠的原野。

 原野的正中间,是一座无比雄峻的山峰。

 这座山峰如果是在地面之上,或者要比天弃峰更高,而因为它是座落在天坑之中,所以在地面上望去,只能看到青翠的峰顶。

 巨峰上古树无数,绿意森然,树木间隐藏着不知多少座黄的寺庙与佛殿,这些寺庙与佛殿加在一起,便是佛宗不可知之地:悬空寺。

 酒徒站在悬崖边,看着远处那座巨峰,看着与自己视线平行的峰顶,沉默了很长时间,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如果以修行的时间来论,佛祖要比他和屠夫更晚,然而如果以在人间开创的基业和最终抵达的境界来论,却是远胜于他。

 正如观主所言,酒徒和屠夫修的是*,他们已经修到了人类的极致,而佛祖修的是自身,最终涅槃时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佛祖在世传道时,酒徒从来没有来过悬空寺。佛祖涅槃后,他曾经来看过两次,但从来没有进去过,就像他从来没有进过西陵神殿。

 他一直有些隐隐不安。

 此时看着峰间的黄寺庙与佛殿,他心里的那份不安变得越来越沉重,他隐隐觉得观主的想法,揭了一个令人很难想象的事实。

 巨峰间一座寺庙里忽然响起清澈悠远的钟声,钟声穿林掠檐而出,用了很长时间才传到天坑旁的荒原上,传进他的耳中。

 …

 …

 从长安城去西荒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直接向西,越过葱岭,进入月轮,再斜上直入西荒,还有条路则是先北入荒原,再直行向西。

 桑桑说去西边,没有说怎么去,宁缺便自行选择先行北上,因为这条路线的沿途有很多熟悉的风景事物,在他想来对她应该有所触动才是。

 一路向北,黑色马车经河北郡,直入岷山,路过当年他拣到她的那条道路,经过老猎户当年生活的山林,她的神情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宁缺没有失望,他相信总有一天,桑桑会被回忆所感动,让她的人战胜神,变成真正的人类,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和她一起唱歌。

 当然不是唱黑猪,而是念那首来杀人的歌诗。

 宁缺一直保持着这种乐观的想法或者说希望,直到马车经过北山道口、来到那座熟悉的土城外时,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已经变了。

 …

 …

 (请允许我在这里热情地祝多贝姑娘新婚快乐…今天还有。)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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