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兰
我和黎苒是亲表兄妹,从小就在一块玩,有时候放寒暑假更是腻在一起。
舅父家住的房子虽然在市中心,但不是普通的民用房,据说是一个资本家的小别墅,后来解放了,资本家跑到国外去了,房子空出来了,于是就给了我舅父家,舅父是当时南下的干部,所以房子分给他们,实际上是府政给予的特殊待遇,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
房子一共有四层,一楼有宽敞的回廊,清晨阳光充足,给人一种和谐舒畅的感觉,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很美的庭院,花园几乎占据了整个庭院,树木枝叶茂盛,郁郁葱葱,在浓荫之下,花儿竞相开放,花茎上绢花一般的花朵色彩
丽,散发出
人的幽香。院子里还开了一口井,如同睁着的淡蓝色的眼睛,在积满淤泥的井台上,有几只小猫躺在那里伸懒
。
黎苒的卧室在四楼,我的卧室在三楼,房间都是南北通透的,房子的正面有四个朝街的大阳台,可以看见对面的街上高高耸立着一座摩天大楼似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物,很有趣,活像一个大巨的鸟笼,阳台上可以晾晒着衣服,风起时像船桅上的帆,噼噼啪啪地发出声响。
从阳台上向下俯视,下面整齐又混乱的街道,有时清晰的显现在晴朗的天空下,有时又笼罩在弥漫的夜
中,街道密集着许多小饭店、小贩,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
夜晚,满天星斗在这阳台上空闪烁这
人的光芒。遥望南天,由于没有高大建筑物的遮挡,显的更是浩瀚无垠,令人神往。那些充满
惑的星星,眨巴着它们
人的眼睛,陪伴着我们,这个阳台给了我和表妹很多的欢乐。
黎苒很聪明,把阳台装扮的美仑美央,在哪儿装饰了风铃,贴上五彩的画,还偷偷把舅父最爱的一盆蝴蝶兰放在了阳台上,这是一盆很名贵的兰花,舅父平常都是自己亲自修剪打理,舅父出去的时候,我们就偷偷的拿到我们的小天地(我们称阳台是我们的小天地),等舅父回家又送回去,这是我和表妹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这天,我们像往常一样玩,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好玩的点子,我对黎苒说:“我们把这家里的花盆排成两队,花盆与花盆之间隔开一点,我们从花盆间一个一个跳过去,谁最先到终点就算谁赢!”
黎苒很高兴,觉的这个点子不错!于是我们开始忙碌起来,很快把花盆排好队,我们开始从每个花盆间跳过去。
黎苒自然是没有我快,每次我都是赢,我得意的大笑,我说:“我单脚也比你跳的快!”于是我为了表明这一点,我真的单脚演示了一番,正在我得意的时候,我一不小心踩的不稳,眼看就要摔
,我忙告别金
立独之式,另一只脚慌忙放下,就听“咣当”一声,我踩翻了一个花盆,低头一看,不好!正是舅父最爱的那盆蝴蝶兰,我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吓的直发抖,猜想这下子一定要挨一顿狠揍了。这时我看见黎苒走过来。我们两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小心的把打碎的花盆重新换掉,又重新把蝴蝶兰种上,可是盆里刚开的蝴蝶兰花,却没了,被我踩坏了,叶子也断了好几片,我和黎苒不敢再玩了,小心翼翼的把花依旧放回原处,我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舅父不会发觉。
到了傍晚,舅父回家了,因忙着别的事,竟没发现蝴蝶兰的异常,我和黎苒都很高兴,以为这下没事了。第二天中午,我在沙发上看电视,黎苒在旁边给小洋娃娃穿衣服。
“谁动过我的兰花!”舅父生气的声音。
黎苒的手停止了给娃娃穿衣服,低着头,不敢说话,我却是睁大眼睛盯着电视看的更认真了。
“苒苒,是不是你!”舅父转身问黎苒。
黎苒把眼睛向我瞟来,我忙低下头。
“问你话呢!”舅父发脾气道。舅父是带兵带惯了的人,脾气很爆,据说如果因为不是脾气不好,老用鞭子打下属,也不会得罪一些人,现在也不会窝在这小城市,早就在
央中任要职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舅父见黎苒低头一声不吭的这样子更是恼火。
“老黎,你是不是误会了,你怎么就认定是苒苒啊!”舅母忙低声劝道。
“你别说,我什么不知道,我看见苒苒一而再的,搬运这些花,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说而已。”舅父怒道。
“说!是不是你把花摔了!你承认就算了,我老黎家的孩子没这么不硬气!”舅父又道,但脸上怒云未霁。
“不是我!”黎苒低声说。
“那是谁!不是你,那是云儿?”舅父又问我。
“我不知道!”我想也没想就
口而出。
“你不知道!”舅父毕竟是大人,这句话一听就听得出心虚的很。
“好,你们俩都不承认,好,你们给我到小屋去反省,不准给我吃午饭!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吃饭!”舅父走过来一手拖一个,把我们俩关进了一个小屋里,那是一个废旧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我和黎苒一声不吭的呆在一个角落里,我心里很害怕,但还可以忍受。然而,没过多久,黎苒就受不了了,她开始在黑暗中轻轻地
泣起来了,哭声是那样的一种惶恐、伤心、无助…这时我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我劲使的拍打着门。
“花是我摔了,是我摔的,跟黎苒没关系!”我大声的向门外说。
门打开了,舅父走了进来。
“舅父,我错了!你关我吧!没有表妹的事!”我说。
“你们出来吧!”舅父没有生气,语气里反而有些抱歉的道。
…
晚上,舅父来到我们的房间,把那盆蝴蝶兰放在我们的窗前,舅父是一个很
线条的人,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如今又见我主动承认了错误!大概也是认为他不应该这样对我们,他把那盆最心爱的蝴蝶兰送给了我们,算是对他中午的
暴态度道歉吧!
我们第二天醒来,看见了那盆蝴蝶兰,在阳台上的阳光里,对着我们微笑,我们再也不用偷偷的把它运来运去了,我和黎苒的感情因为这盆兰花更好了,那盆蝴蝶兰成了我和黎苒爱护的对象,它成了我们友谊的象征,我们对它很爱护。
那时候,童年时光是多么的美好啊!
…
后来,母亲调到另一个城市工作,我和母亲离开了老家,只留下了一个空房子,户口也都迁到了新城市里,和舅母家很少见了,也就电话互通问候一下,我和黎苒渐渐就很少见了,渐渐连消息也很少听到了。
9年之后,我22岁,大学毕业,闲暇无事时候,我就去打网球,和朋友邀三喝五的玩,黎苒的影子早已被时间销蚀掉了,我甚至不记得她的眼是大还是小,过去的一切都被抛掷脑后。
这天母亲说,要把老家的房子处理掉,让我和她回老家一趟,回到老家的第二天,母亲就对我说,舅父家为我准备了一顿晚饭,要见见长大的我,也是要给我接风的意思,还说为我做了很多菜,让我无论如何去一趟,于是我就去了。
我见到了黎苒,她已经出落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这是我当时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人们常说“十八的姑娘一枝花”黎苒才有17岁,像一朵
丽的桃花,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魂销的美。黎苒的身材苗条,举止袅娜洒
,小小的鼻峰,薄薄的红嘴
,清炯炯的大眼睛,长睫
,说起话来是那样的高雅,仿佛是一首优美动听的乐曲,我几乎忘记了和舅母寒暄,和感谢舅父舅母那顿丰富的晚餐。
别说这辈子了,就是下辈子我也不能忘记这次的重逢,不能从我的记忆里抹掉。当时,我和舅父舅母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和黎苒一起走了出来。
“你还记的我们小时候的那个阳台吗?”黎苒笑着问。
“记的!这个我当然是记得的。”我高兴的说。
“我记得那盆蝴蝶兰!”我又补充道。
“你看那盆蝴蝶兰不在哪儿吗?”黎苒指着阳台上的一盆兰花道。
我们跑过去,坐在那里,对着这盆蝴蝶兰开始聊起来,也不过是说些一连串的“你还记的吗?”我们两人都陶醉在对过去点点滴滴美好的追忆中。
一弯新月斜挂在淡蓝色的天空上,发出柔和的
白色的光辉,在薄薄的云朵的后面,透
出银白色的月牙。阳台的蝴蝶兰,发出芬芳的香气环绕在四周。
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平肩向下俯视,这里的街道还是和9年前一样
漾着笑语
声,店铺里灯火齐明,把街面照得犹如白昼一般。街上一片嘈杂,公
车的咕隆咕隆的启动声和小贩的叫买声
织在一起。就在这喧闹声中,我们在精神上享受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宁和幸福,脑海中充满了对往事神秘的回想,心灵里回
着一曲优美的音乐,令人心醉。我们仿佛躺在皎洁的明月这张光华四
的大吊
上,被一只无形的柔软的手轻轻摇晃着。这只无比美丽的吊
,好像是天堂里一位刚刚诞生的小天使的银色摇篮,在白云缭绕的圣殿里
漾。
这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夜晚,这一切都是我亲身经历,她永远深藏在我的记忆里。每当回忆这无限美妙的日子,我就沉浸在最大的幸福之中。
“你还记得吗?”黎苒细声地说:“你当时对我的父亲承认是你的错时,我有多激动!我当时实在是害怕极了!”
黎苒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看见我在那美丽瞳孔中的小黑影,我嗅到了黎苒身上发出如半闭半开的花一般的香气…我像喝醉一样,爱情把我淹没了。
…
我们就这样谈着,没有一句关于爱情的话,可是自从我和黎苒见面以后,我的心却完全被黎苒征服了…
过后的一个星期,我无论在家里,在往日里踢球的草场上,我都无法忘记黎苒。由于被这一种几近磨折的感情所支配,这一星期,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和谁也不愿意来往,甚至不敢见黎苒。总而言之,在这些日子里,我像一个傻子,我知道我是深深的爱上黎苒,我脑子里全是她的影子,她的笑,她的举手投足。
我的反常引起了我母亲的注意,她以为我病了。要把我带到医院去看看,我从小是母亲一手带大,我习惯有什么话都告诉母亲,可这事能说吗?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对母亲试探的说:“我听说有表兄妹结婚,也很幸福的,很好的婚姻的!”
母亲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母亲惊呆了。随后一句话是:“你疯了吗?”气氛完全变了样。我低下头说:“妈,我爱黎苒,我想和她结婚啊!”母亲气的脸都绿了。母亲说:“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你不知道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吗?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冒这个险,你难道不相信科学!”
母亲哀叹:“我真糊涂啊!我不该让你回老家一趟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我肯,你舅父也定不答应!”母亲决定马上就回去,卖房子的事以后再说。
我们急匆匆的就返程了,甚至没跟任何人告辞。
后来危机终于过去了,我在母亲的
办下认识了一位很好的姑娘,这位姑娘也是人品出众,才貌超群。而且母亲给我办了出国手续,让我去日本进修,考研,考博。不管怎么说母亲的用心是良苦的,也是为了我好,可是,当我置身于樱花缤纷的国度时,也不能驱散笼罩在我生命之上的那一层薄薄的
雾,黎苒在我的心上是一朵永不凋谢的花,她的影子始终萦绕在我的心中。
“黎苒是很不错,可是你们是表兄妹啊!要怪就怪造化误人吧!你不要再胡思
想了!”母亲的话是有道理的,我觉得也不能再说什么,不是母亲的话,是伦常道德,很有力的说服了我。
6年以后我回国了,我还是单身,但我知道黎苒已经结婚了,在我们家乡的小城市里女孩结婚的年龄一般都很早,并且黎苒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得承认,在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
一个机会我又回到了我的家乡,我去了舅父家,没有遇到黎苒,据舅父说黎苒出差了,临回途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买了一盆蝴蝶兰花,捧着它,在黄昏的影子里摇晃着孤独的自己,我竟然期翼能遇见黎苒,又觉的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一切都遥远了,我还希翼什么,我惟有黯然伤神!
我心里默默的向黎苒告别,捧着我的蝴蝶兰,坐上了回途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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