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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狐媚惑主?
 “浔的生身父母,到底是什么人?”褚琪枫问道。

 这件事,是迟早都要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只是方氏没有想到的是,率先来质问她的,会是褚琪枫,而不是褚浔

 她的目光略略一闪,就往旁边移开了视线,淡声道:“这些都和小殿下你没有关系,殿下就只管去做好您自己的事情就是!”

 对她的这个态度,褚琪枫是早就料想到了,闻言也不过分她,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道:“总归她不会是我的亲妹妹,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方氏不语,算作默认。

 褚琪枫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方氏的心里却是分外紧张,唯恐他就一直抓着这个问题纠,心中在飞快的权衡对策。

 不想褚琪枫只静默的站了片刻,却是再一句话也没多问,转身就走。

 方氏大为意外,瞬时愣在了那里。

 她是玩也不会想到褚琪枫竟然就这么妥协了,只是心里才刚松一口气,紧跟着略一回味他最后的那句话,顿时就又心惊跳了起来。

 “小殿下!”方氏慌乱的站起来,两步追过去,挡在了门边,抬头,用一种晦暗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质道:“你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褚琪枫却是不答反问,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方氏的心里掀起滔天巨,眼中神色连着变了数变,最后才有些急切的开口道:“你曾经说过的,就只当她是妹妹,对她就只有兄妹之情的!”

 “我跟她,本就不是兄妹,又哪里来的什么兄妹之情?”褚琪枫听了笑话一样,讽刺的笑了出来。

 他看着方氏,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意味。

 方氏自知上当,一时间竟是完全的无言以对。

 “她明明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你却放心将她放在我身边整整十五年,当初你是怎么想的,我已经不想计较了,可这事情既然是你做出来的,现在难道还要反悔不成?”褚琪枫道,言辞犀利,竟是很有些咄咄人的意味在里头。

 方氏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当初她放褚浔在褚琪枫身边,的确是别有居心,却是怎么也不曾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现在再回头想想,才是后悔不已——

 是啊,当初她怎么就能那么放心,居然没有想到这一重?

 久生情?

 但很显然,悔之晚矣,此时此刻,这局面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掌控之外。

 “殿下!”方氏的心中慌乱不已,有些失控的大声道:“那个小人到底是给你吃了什么药,竟然将你蛊惑至此?现在你心里分明就已经十分清楚自己肩上担负的责任,在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怎么对得起公主殿下的在天之灵?”

 在听得方氏口出秽言的时候,褚琪枫眉头就是下意识的皱了一下。

 “现在这些所谓我母亲的遗命,也不过是你口说无凭。”褚琪枫道,目光冰凉的看着他,他眼睛里那种陌生而冷酷的东西,看的方氏频频皱眉。

 “你怎么能这样说?”方氏道。

 以前的褚琪枫,太过淡泊,又太过温和了,她是一直都希望褚琪枫能成为这样的人,可是现在如愿以偿的时候,却发现他这种冷酷又强硬的态度竟然第一个就是对着自己的。

 方氏的心中百感集,一时间竟是有些莫不清楚自己心里‮实真‬的想法。

 “我怎么就不能这样说了?”褚琪枫反问,“我虽然无缘和母亲相处,但就只冲着她最后守城殉国的壮举来看,也可知道她是个气魄惊人的大气女子,我不相信她会做出用一个无辜的婴孩去做我挡箭牌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一定要拿我母亲的遗命来我,那么今时今,你就当着我的面把话都说清楚了。只要你能说服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我母亲的意思,那我自当是足她的遗愿,一切都按照她预期当中那样的去做。”

 方氏当场就被他给问住了,眼神闪躲着不知道该是如何作答。

 “到底是你自作主张,还是这一切真是我母亲的意思?”褚琪枫却管她,仍是冷声问。

 “褚氏一族,是害的你家国破人亡的仇人!”最后,方氏就只能这样说道。

 “所以呢?”褚琪枫面上情绪没有分毫波动的看着她,讽刺道:“褚氏亡了大荣,所以我就要从他们手里把梁氏曾经丢掉的江山抢回来,而当初是父亲亲自下令杀了我母亲,那么今时今——我是不是也该举起屠刀,取了他的项上人头,替我母亲报仇雪恨?”

 方氏脸上的表情尴尬不已,提起褚易安,就只觉得心虚。

 她再度往旁边别过了头去,压抑着情绪,小声道:“他是不得已,何况又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他——不一样!”

 “呵——”褚琪枫也不和她去分辩什么,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房梁洒然一笑道:“果然恩怨情仇还是得要因人而异的,父亲他身为人子,当初没能阻止的了褚沛灭我大荣,他是有情可原的。那么浔呢?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你要这样不留余地的对她下手?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她的父母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行,叫你连一个不谙世事的她都一并给记恨上了?”

 只听他的前半段话,方氏就只觉得心虚,但是一听后面他又把话题引到了褚浔的身上,立刻就又怒不可遏。

 “说来说去,小殿下你还是想要维护她?”方氏愤愤说道。

 “你不想我维护她,那么就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出来。”褚琪枫道,寸步不让。

 “我——”方氏张了张嘴,有些话几乎是要口而出了,可是看着褚琪枫脸上冷漠的神采,就又立刻醒过味儿来——

 褚琪枫和褚浔兄妹这些年来朝夕相处,那感情绝非一般。

 褚琪枫的话是这么说,可是自己坦白了以后,对方若是再要反悔,那也是不无可能的。

 “红颜祸水!”最后,方氏就只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来,“早知道将她留在世上,她会了你的心,我当初就不该一念之仁的留着她!”

 “一念之仁?”褚琪枫闻言,便是‮头摇‬讽笑出声,“可别说这么大义凛然的话,你利用浔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替我挡灾的不是吗?而且你也被再说什么要马上杀了她之类的话来恐吓我了,只要那皇位上面坐着的人,一还是褚沛,只要一切还都没有完全的尘埃落定,你就都是怎么也不会动她的。”

 方氏放下的那些狠话,都不过只是义气之言。

 她原也不过就是为了着褚琪枫妥协的,却没有想到褚琪枫根本就从一开始就没有上当。

 “殿下,此中利害关系,我也都与您说清楚了,这个时候,绝对不是您要顾念儿女情长的时候,您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方氏道,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别再打浔的主意。”褚琪枫道:“有些事,既然你一定不肯讲,那么我也不你,但是浔那里,你趁早收了心吧。我今天再最后与你说一遍,你别动她,否则——但凡是她会有分毫的损伤——我可不管你曾经和我母亲之间有多少的情,抑或是你都替我打算了多少。”

 方氏这个人,他虽然打从心底里厌恶,但对方毕竟也是殚竭虑的护了他这么多年,从原则上,褚琪枫是不想和她公然翻脸的。

 只是现在看来,这女人根本就是个固执的疯子。

 既然是一定说不通了,那么有些抉择和取舍——

 也是不得已!

 就算说他是忘恩负义也好,总之——

 在褚浔和方氏之间,他的选择是一目了然,半点的挣扎也不需要做。

 本来在过来这里时候,褚琪枫的心里还略带了几分挣扎——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方氏对他是有着恩情的。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本里面的偏激和薄凉——

 那一重温润如玉的伪装一旦撕开,其实在本质上,他本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吧。

 方氏瞧着他脸上冷然的神色,心情就越发的复杂了起来。

 褚琪枫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方氏看着他的背影,抿紧了角,指甲掐在手心里,掐出道道血痕,一直待到褚琪枫走的远了,她方才咬牙切齿从牙里挤出近乎无声的一句话,“人果然就是人,连这狐媚惑主的功夫都和她那人的娘一模一样!”

 方氏的目光逐渐收冷,过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便转身进了内室,掀开了放在角落里用黑布蒙着的一个网落细密的小笼子。

 那笼子里面一盆不知名的花,看上去也是很不起眼的浅粉,但是蒙在上面的黑布一抖开,立刻就散发出十分浓郁的香气来。

 彼时那笼子里,三五只蜜蜂正围着花朵打转儿。

 方氏开了笼子顶端的小门,信手拈了一只蜂出来,拢在掌中,然后把笼子盖好,这才重新转身去到外屋,站在敞开的房门门口,手掌一摊,那蜜蜂就扑闪着翅膀飞快的隐没于夜当中。

 方氏合了房门,冷着脸又坐回了凳子上。

 只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内室一侧的一闪窗户就被人轻轻的叩击了两下。

 方氏马上收摄心神走过去。

 开了窗,那外面就站了一条黑色的人影。

 夜中,他一身黑衣,有用黑色的头套遮掩了面目,只出一双眼睛,若是站在稍微暗一点的地方,一般人都会完全忽视。

 “统领急召,不知有何吩咐?”那人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方氏站在屋内,脸上表情却和面对褚琪枫的时候截然不同,冷肃自持,只道:“今变故突然,发生了很多事,小郡主这会儿在做什么?”

 “小郡主在后巷。”那人回道,并没有因为窥测别人的**而有丝毫的尴尬,说着,又补充,“延陵大人过来了!”

 方氏的眸光一闪,马上又飞快的掩饰。

 说起来,这个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延陵君也是个麻烦。

 “那人到底是什么底细,你们也都不知道?”方氏问道,强下心中烦闷的情绪。

 “属下等只是奉命追随,保证郡主的人身‮全安‬,并不敢过分窥测郡主的私事。”那人回道。

 褚浔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平时隐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却也都十分本分。

 褚浔的有些去处,他们是会回避的。

 方氏这会儿正在心烦意的时候,也没空计较的太多,想了想也就抛开这个话题不提,只就正说道:“中午那会儿,宫里褚沛已经派了暗卫前往浔城去查访当年小主子出生前后的事了,我不是很放心!”

 “当初少将军不是都已经做了妥善的布署了吗?”那人道。

 “话是这么说,但也总要防着点才好,那稳婆虽然已经过世,但是褚沛的人也势必会刨问底,那婆子是有个儿子的吧?届时那人一定会被暗卫接进京城,送给他当面盘问的。”方氏道,眼中浮现一抹忧虑之,“当初那稳婆前去帮忙接生的人本就不是我,虽然说一切都做了妥当的布置,也难保她不会注意到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进而用以分辨我的‮份身‬。”

 “那统领的意思是——”那人道,心中却是已有成算。

 “永绝后患!”方氏道:“你再带一个人过去,一定要抢在褚沛的暗卫前头去将人灭口。”

 “可是——”那人闻言,却还有疑虑,“褚沛那人本就多疑,即使属下等可以做的天衣无,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怕他更会由此多想了。”

 “没关系。”方氏道,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肯定,“这里还有褚少将军在,只要不叫他拿到铁证,他就是心里起疑,也是无可奈何的。”

 大荣皇室密卫的职责和皇帝身边的暗卫相似,都是习惯了执行命令。

 那人听她这样说,也就没再多言,拱手应诺,先行隐退。

 方氏将已经从窗口飞回来,正在那笼子上方盘桓的蜜蜂重新进了笼子里,眼中就有一抹厉而出——

 褚浔留着就只能是个祸害,既然是这样,那也就别怪她要主动出手断绝后患了。

 *

 后巷里。

 褚浔和延陵君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儿,眼见着夜渐深,延陵君就将她放下,拍了拍袍子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昨夜也没怎么睡吧,先回去歇着吧。”

 “嗯!”褚浔应了声,也是埋头整理衣裙,然后想起了什么才突然问道:“对了,你那边真的没事吗?”

 “没事!”延陵君笑道:“不过这会儿我暂时把师伯安置在了十二舅舅那里,他的年纪大了,以防万一。”

 褚浔错过他,朝巷子外面看了眼,眉头就隐隐皱了起来。

 延陵君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抬手她的额头道:“没事,他们不找我的麻烦还好,否则的话——我正好是要借他们的手段一用。万一将来你真要有事,我可不想冒险去劫法场,所以我眼下的这重‮份身‬,就委实有些不够看的了。”

 褚浔心中飞快的权衡了一遍,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主意来,也就没再多言,只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别逞能!”

 “知道了!”延陵君点头。

 两个人却是都站在原地没动。

 “宝!”静默的相对片刻,还是延陵君先行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褚浔的发顶,语气柔和的商量道:“有关你的身世,你若是心里不踏实,换一天,我陪你去找李瑞祥问问?”

 李瑞祥和方氏对立,和方氏的内有乾坤相反,他却是一心一意都在护着褚浔的。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褚浔的身世,他应该是知道的。

 褚浔闻言,边弯起的弧度就不觉的绷直了下来,抿着角,不说话。

 “不用怕,凡事都有我在呢!”为了宽她的心,延陵君就是微微一笑。

 “我不是怕!”褚浔撇撇嘴,抬头看向了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只是不想知道,现在就算真的查问清楚了我到底姓甚名谁又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都毫无音讯,没有找寻我的打算,想必我的父母亲人也都不在人世了吧。延陵,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薄凉,可是——我实在不想再去背负另外一段往事生活了,你就让我自欺欺人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她说着,就用了一种略带乞求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盯着延陵君看。

 方氏那样的态度,已然是说明了她的身世应该也并不单纯,如果揭出来——

 褚琪枫这一生背负着责任和使命,过得那样辛苦。

 她却是不想再去做第二个褚琪枫了。

 “我只是以为你可能是想要知道的。”延陵君笑笑,并不勉强,“既然你都不好奇,那也就算了。我真的走了?”

 “嗯!”褚浔点头,冲他出一个笑容,“你先走,你走了我再进去。”

 “好!”延陵君想了想,却也没和她较劲,略一点头就当先转身往巷子外头走去。

 褚浔站在门廊底下目送,一直看着他拐出了巷子,这才转身进了门。

 延陵君的马留在巷子外面稍远地方的一株柳树下。

 明知道远处有人窥测,他也是堂而皇之的来了又去,走过去,从容的翻身上马,只是却没回风邑那里,而是打马回了陈府。

 暗卫一直远远的跟他到了陈府前面的巷子口才停,然后就或许赶回宫中禀报他的行踪。

 彼时褚琪炎刚好是出城传旨回来,正在给皇帝复命。

 皇帝神色倦怠的靠在软榻上,却是破天荒的并没有避讳他,直接让暗卫禀明了所有。

 “只有他一个人?陈赓年没跟他一起回来?”皇帝本来也没多想,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是!”那暗卫回道,试探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是没有多言,反而言又止。

 褚琪炎本来是事不关己的垂首站在旁边,听了这话,脑中便是灵光一闪,看向了皇帝道:“皇祖父,我也才刚从城外回来不久,整个京城外围如今都由虎威大营守着,怎么——延陵大人和陈老回城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先来向您禀报就直接放行了?”

 虽然陈赓年在皇帝跟前很有些面子,但皇帝的圣旨就是圣旨。

 他既然说是任何人等不得随便出入,那么虎威大营那里就绝对不敢自作主张。

 皇帝闻言,刚刚凑到嘴边喝了一半的药碗就顿在了半空。

 他的目光隐晦的沉了一沉,半晌之后,又好像没听到褚琪炎的话一样,继续把剩下的半碗药给喝了。

 将药碗递给了乐水,又漱了口,皇帝方才抬眸朝那跪在当前的暗卫看去。

 接触到他的眸光,那暗卫就是心下一抖,飞快的垂下头去,主动道:“是,属下这便去城门处询问清楚。”

 言罢,就火烧股似的退出殿外,飞奔而去。

 “也许只是孙儿多心了,虎威大营那里可能是看陈老的面子吧?”褚琪炎道,心里却十分清楚,绝对不会有这种可能。

 皇帝没吭声,歪着‮子身‬靠在榻上,那脸色是着实不好。

 褚琪炎也不多言,然后便是躬身一礼道:“天色已晚,皇祖父‮子身‬不适,就早些安寝吧,孙儿先行告退!”

 “你等等!”不想皇帝却是突然一抬手,暂且将他拦下了。

 褚琪炎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皇帝双目微阖,靠在软枕上,他似乎是在权衡什么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南华太子风连晟已经屡次上书向朕请求,要聘娶浔为棋,因为太子不舍得她远嫁,朕这边就一直着,还没有点头,此桩婚事——你觉得怎样?”

 皇帝的这个问题,着实是完全超出了褚琪炎的意料之外,

 褚琪炎闻言一愣,随即就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至皇帝等的不耐烦,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褚琪炎猛然一惊,这才察觉自己失态,飞快的掩饰住情绪,笑道:“我和浔只是堂兄妹,她的婚姻大事,自有皇祖父和太子殿下做主,哪里是轮得着我来置喙点评的?”

 他的神色掩饰的极好,内里心情却是莫名的焦躁。

 皇帝现在对他的态度急剧转变,已然是打着主意,要拿他作为最后的筹码来牵制褚易安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分明是怕极了褚易安会做大,进而从他手里夺权,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把褚浔嫁给风连晟。

 可是他却偏偏要拿这话来试探自己——

 明摆着也是怕他褚琪炎会恃宠而骄的起了别的心思。

 “这里没有外人,朕就是随便问问,你不必有忌讳,直说就是!”皇帝道,目光一是能不顺的盯着他脸上表情。

 褚琪炎突然以对,却是做出恭谦的模样,稍稍垂下眼睑,然后才淡声说道:“谁都知道太子殿下爱女如命,风连晟虽然‮份身‬显赫,但南华却远在千里之外,要将浔远嫁,他必是舍不得的。再者,如今南华朝中诸位皇子也是明争暗斗,风连晟的地位也未必稳固,这样的情况下——怕是太子殿下就更不会点头了。”

 他不说自己的意见,只在一味的分析褚易安的心理。

 这些他能想得到,皇帝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是这会儿他却只是看着褚琪炎,自己就是一语不发。

 褚琪炎等了片刻,见他就是不准备罢休了,不得已,这才又再继续开口道:“他国内斗,本是和我们无关的,一旦浔嫁过去,将来若是风连晟会有什么闪失,她也势必受到牵连,届时太子殿下又哪能坐视不理?两国之间,走的太近,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南华国中的情况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别人姑且不论,只就风连晟和风煦之间——只怕来他回国之后,就马上要针锋相对的杠上了,这样的多事之秋,皇祖父心疼浔,又怎会将她推进那么个漩涡里去?”

 南华国中的大位之争也是一触即发。

 这个节骨眼上,让褚易安和他们扯上关系,那就是着他要夺权造反。

 皇帝只是听着他说,并不表态,这会儿又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他不说让褚琪炎走,褚琪炎也不能擅自离开,只能静默的等在旁边。

 半晌,皇帝才似是半梦半醒的呢喃了一句,“风连晟不合适,看来朕也是时候给浔指婚了。”

 风连晟的背景太复杂,的确是不合适。

 相对而言——

 在朝中全无根基背景的延陵君,那自然就是不二人选。

 这么一个人做了东宫的乘龙快婿,皇帝是最放心不过的——

 根本就不必担心东宫还再拉拢上什么权臣世家,这样对他的威胁就是最小的。

 褚琪炎自是立刻就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心中一,眉头就是隐约一皱——

 之前他也不曾想到恰是延陵君这个无关痛的‮份身‬才将他对褚浔的企图如此轻而易举的促成。

 试想,当初如果他进的不是太医院,而是正经入仕,那么以他的为人,如今不说是位高权重,也必定不是庸碌无为之辈,届时皇帝要考虑和东宫联姻的事,肯定就还要多做思量,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痛快了。

 褚琪炎心中烦闷,可是皇帝面前,他却是什么情绪都不能显,正在心浮气躁的时候,外面刚好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那去城门处打探的暗卫回来复命了。

 “问清楚了?”皇帝侧目看过去。

 “是!”那人单膝点地,脸上神情凝重,是先迟疑了一下方才回道:“虎威大营那边的确切消息,是不曾见过延陵大人和臣老太医进城,另外属下也去城门守卫处问过了,就是昨天——也没有陈府的马车出城去的。”

 皇帝本来还在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却是‮子身‬猛地绷直,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皇帝道,双手在旁边的几案上,“是说他二人昨夜根本就没有出城?”

 今天一早御林军去陈府拿人的时候,那边说是两人连夜出城采药了。

 本来他们出不出城,那关系都不大,可是——

 他们又为什么要说谎?

 皇帝的心中万般思绪瞬时掠过,最后呈现在脑海中的就只是四个字——

 做贼心虚!

 可是——

 延陵君和陈赓年又能做了什么叫自己如此心虚的事情出来?

 皇帝近来的精神困顿,脑子也越发的不够使了,拧着眉,苦思冥想了许久,最终也还是不得要领。

 褚琪炎看着他满是病态的一张脸,本来是没有多想的,可是到了这会儿,脑中却是灵光一闪,忽而一个破天荒的念头掠过。

 因为这设想太过大胆,他自己就当先被自己惊了一下,随后目光再度落在了皇帝的侧脸上,仔细的观察他。

 皇帝年纪大了,‮体身‬是早就开始大不如前了,可真要说到他的‮体身‬败坏——

 却是发生在他和褚琪枫奔赴南方,又去楚州执行秘密公干的那段时间。

 时间虽然不算太短,但现在想来——

 皇帝这‮体身‬垮下来的也着实是有些意外的。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再也无法遏制的在脑中疯涨。

 皇帝那里想了半天无果。

 褚琪炎却是没了心思再陪他耗下去——

 他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求证的。

 “皇祖父,时候很晚了,宫门就快该下钥了,孙儿再滞留宫中怕是不妥。”褚琪炎道,小声的提醒。

 “哦!”皇帝这才回过神来,看他一点,挥挥手道:“你先去吧!”

 “是!”褚琪炎躬身施了一礼,“孙儿告退!”

 言罢就退出了殿外。

 转身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皇帝一眼。

 灯光下,他那干瘪消瘦的一张脸,怎么看都叫人觉得诡异。

 “世子这是要出宫了吗?”刚好乐水端着皇帝的宵夜从外面进来,遇到他,就赶忙躬身行礼。

 “嗯!”褚琪炎略一颔首,侧身往旁边让了让,就在两人要错身过去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叫住了乐水,问道:“皇祖父的‮子身‬不适,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好像是没有看到寝宫这里留有太医侍候的。”

 按理说太医是不能夜宿宫中的,可皇帝现在是情况却是十分特殊,要留个太医下来防患于未然才更合适他那性格的。

 “是没有!”乐水道,却是没有多想,“皇上的病一直都是由陈老太医和延陵大人给看的,这不两位太医都没在京,所以这事儿就暂时缓了。”

 “哦!”皇帝身边的事,乐水和李瑞祥最清楚,问他自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是褚琪炎却再没有刻意深究,只就略一点头,道:“延陵大人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明记得早些宣他过来给皇祖父诊平安脉。”

 “是,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有劳世子记挂。”乐水道。

 “那就好!”褚琪炎道,然后就没再多言,转身先行离去。

 乐水带人把宵夜端进去,出来的时候,却见李瑞祥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正站在门外的回廊上,面色沉静的盯着脚下的一块砖石在看。

 “师父,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在这里站着,也不进去?”乐水道,快步走过去,忍不住出了欣喜的神色。

 皇帝如今的脾气越发难伺候了,没有李瑞祥在,他总是觉得战战兢兢的,心里不太平。

 “才过来。”李瑞祥道,顺势收回目光看向了他,道:“方才离开的是南河王世子吗?”

 “是!”乐水道:“世子是回来给皇上复命的,皇上那里一直有事,留他旁听,所以一直耽搁到这会儿才出宫去的。”

 李瑞祥盯着远处大门的方向,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片刻才道:“他走前可是和你代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问皇上这里怎么没让太医过来候着。”乐水道,面上倒是乐呵呵的,有李瑞祥在,他就觉得安心,“师父您是知道的,皇上的病一直都是延陵大人和陈老太医经手的,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明儿个一早就去请延陵大人进宫来。”

 “嗯!”李瑞祥赞许的略一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今晚我守在这里,你回去休息吧!”

 “嘿嘿,还是师父您心疼我!”乐水笑嘻嘻的应了,他跟李瑞祥倒是没有见外,麻溜儿的就转身跑了。

 李瑞祥看着他离开,方才转身进了皇帝的寝殿。

 这段时间,皇帝仍是罢朝。

 前些天还让褚易安代为理政,这会儿索就让人把折子都搬到他的寝殿里,自己窝在寝殿里慢慢的看,朝臣那里则是全天候待命,随传随到。

 乐水安排的人,天还没亮就去了陈府接延陵君。

 延陵君也和往常一样,命人提了药箱随他进宫。

 乐水引着他从外面进来,本以为皇帝这几精神不济,可能还没起,走到正殿门口,却见里面皇帝已经靠在了榻上,一手拿了本奏折眉头紧锁的在飞快的浏览,而彼时那睡榻旁边却是跪了个眼生的中年男子,正捏了皇帝的一只手在把脉。

 而再旁边,却还有几位太医屏息敛气的跪在了那里听命。

 乐水一见这个阵仗,便是一时愣在了当场,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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