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梦里千山万水
我并不太理解祝臣舟为什么要冷落闵丞纹,而且还以这样分居两地的方式,连婚房都没有给她住,并且上上下下佣人司机都讳莫如深,好像不愿提及。
我在男人侍奉下坐在沙发上,他出去接一个电话,我便百无聊赖观赏这栋房子的装潢与陈设,看得出是一个非常具有生活品位和趣情的女人住所,到处都是百合花,不过不会看上去繁杂或者庸俗,点缀得很有特色,也非常恰到好处,香气四溢在空气中蔓延,不用开窗,仿佛清风自来。
这样漂亮高雅的居所,怪不得抢手,得天独厚的地势,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通往清湖的玻璃
台,置于波光
漾的水面,四面通透,将湖光潋滟山高水长看得一清二楚,黄昏木桥竹屋,深夜晓风残月,简直生活在一首诗词中。
我正专注打量时,佣人从水吧内为我端来一杯温热的果珍,并且将音乐打开,我对她说了谢谢,伸手去拿果珍余光瞥到茶几上摆放的一本杂志,封面人物是闵丞纹和祝臣舟,似乎是一组婚纱照,不过标题写得颇为八卦。昔日恩爱夫
分道扬镳感情降至零闵氏夜一之间风雨飘摇易主成谜。
我用食指拨弄着扉页,还没有完全打开看到内容,忽然听到一声轻细的咳嗽从前方高处传来,我立刻将手指收回,抬头看过去,闵丞纹肩头披着一件白色的
绒披肩,穿着水蓝色长裙,正在刚才那名老保姆的搀扶下站在楼梯口俯望我。
我们四目相视,她脸色异常苍白,眼窝下一片乌青,她咳嗽了两声,让那名保姆搀扶她缓慢走下来,我看到这样出乎意料的一幕,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仔细看她的脚,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体身非常虚弱。
我和她也有将近二十余天没有见过,我以为她离开海城出去散心,或者在婚房里被祝臣舟软
起来,不让她出去胡说八道,所以连闵宝涞入院昏
她都去不了,可按照这个情景看,她没有被任何人囚
,她是自由的,只是不愿意抛头
面了而已。
他走到我面前后,对我伸出手示意我坐下,我们两人共同落座后,她看了一眼我刚才触碰的那本杂志,她挤出一丝非常苍白的笑容说,“几个月以前的,一直没有人收拾,就随意摆着,我已经很久不看了。”
她这番解释太牵强,庄园内佣人保姆无数,怎么会连茶几都不收拾,除非她不允许动,想要时不时翻看做一番缅怀和回忆。
不过我并没有戳穿她,每个人都应当有属于自己的**,这无可厚非,如果对方不愿被撕破那一层保护膜窥探里层,就不如做一个糊涂的旁观者。
于是我配合她笑说,“昙花多美啊,只开夜一而已,越是美好的东西,越难留住,只要曾经看到过,就已经非常难得。因为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连看都看不到,何况是拥有。”
我端着那杯果珍,透过杯身打量里面
人的橙黄
,我抿了一口,带着一丝柠檬味道,非常酸,似乎并没有加糖,但我很喜欢这样酸涩的口感,很久之前我讨厌苦味和酸味,觉得难以下咽,生活已经充满凄苦,为什么还不多吃几颗糖来调和弥补一番,现在可能是糖吃得太多,我忽然有些厌倦那样的甜腻,酸酸苦苦市井百态,这才是所谓人生。
我一连喝了很多口,闵丞纹端坐在我旁边,她忽然说,“我父亲体身怎么样。”
我所有动作在这一刻止住,我偏头看她,她即使充满病态也十分讲究坐姿和礼仪,虽然偶尔嚣张跋扈了一些,但名媛的仪态却没有一刻放下过。
我说,“没有人告诉你情况吗。”
她头摇,“说了,但我不相信,我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你说我还能相信谁,我丈夫,我身边伺候的人,还是察警?我连朋友都没有。”
她这样自暴自弃的话让我有些哑口无言,我们共同沉默了片刻后,我说,“祝臣舟说会尽量找最好的药保住宝涞的性命,至于清醒,基本不太可能,可我们要这样想,人活着就是希望,死了便什么都不剩。活着再不如意,还可以哭可以吃可以看看风景睡一觉。死了纵然解
掉,可连苦的滋味儿都尝不到,是不是更惨。”
闵丞纹空
的神色没有任何波澜,说不出悲痛或者惆怅,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忽然绽开一丝略带释然的笑容,“是啊,你说得对,慢慢熬着,什么都是未知,谁能猜得到会发生什么呢。”
她叹息着,目光在这栋偌大的宅子里慢慢打量,“多冷啊,五月了,哪里像五月的。这边靠近郊外,风凉风硬,不像市中心高楼大厦阻挡着,人们感觉不到风。你说我们终
追求迷茫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落叶归
,在那一个匣子内变成一把骨灰,深埋地下。情啊爱啊,钱啊名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们为什么要穷尽所能得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闵丞纹一边说一边慢慢垂下眼眸,她眼眶四周一片暗红,“我在这里住了多久,我就想了多久,可我始终想不通。每个人的目标不同,有的大到为国,有的小到为家,是不是我渴望的东西太多,所以始终和他脚步错开,到最后连追都追不上了。”
她将子身扭转过来面对我,用手掐住自己
口前披肩的
苏,她声音哽咽又无奈说,“沈筝,你明白那种无助的苦吗?是,在别人眼中我什么都有,学历金钱,有势力的爸爸,洋房豪车,无数供我使唤的佣人和保镖,我从不需要考虑我喜欢这件东西我是否担负得起,我只需要想我喜欢吗,喜欢就每一款每一种颜色都来一样,用不到就丢掉,或者送人。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这样生活非常幸福,看那些穷人百姓奔波操劳,一年所赚取的薪资还不够我一个皮包的钱,我骄傲我快乐,然而这份快乐是短暂的,是狭隘的,我无法拥有太久。有人说,你不要给我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你说,我们体会到普通人的快乐了吗?多少成长在大富大贵家庭的孩子说,我有很久不曾见到爸妈,我每天和狐朋狗友往来欢乐,我也会觉得一只只空酒瓶下的心非常空虚孤独,渴望一点平平淡淡的东西。一旦我失去这些,我没有本事,也不再有背景,我也许活得还不如最底层挣扎的贫苦人,他们至少愿意放下尊严和身段去扫大街铲垃圾,可我呢?我放不下脸面,我只能饿死,或者堕落,供男人玩乐,来
足我对衣食住行的需求。”
她说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沈筝,当我相通这些后我觉得太可怕了。你那天在医院骂我,我当时恨你,我觉得天都塌了,这些都是假的,我想要逃。可你说的对,我的一生糊里糊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于这个社会的价值,除了拿着父亲和丈夫的财产去挥霍贡献市场份额,我还会什么,我学了那么多年知识,花费那么多高昂学费,我又用在了哪里?我不清楚我处在怎样一个位置,我骄奢张狂,自以为是,不管是爱情还是婚姻,我都想要占主动权,渴望把控另一半,就像我这二十几年的岁月,我永远认不清自己分量,只觉得在一个许多人都羡慕的高度上,就可以目中无人,却忽略了没有我爸爸,我又算什么。”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我看到她并拢并不紧密的指
内有一丝丝晶莹渗出,很快便
润了整副面庞和手掌。
“当我琢磨清楚这一切后,却已经晚了,我不甘心,到现在我也不甘心,我就算什么都没有,但我漂亮,我年轻,仅仅我父亲为我托起的家世,就足够我炫耀一辈子。为什么我沦落到这样下场,我丈夫宁可去看街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不愿再施舍一个目光给我。”
闵丞纹将手从自己泪雾模糊的眼睛上移开,她看着我嘴
颤抖说,“他有多久没来了你知道吗,这个房子,我要佣人打开暖气,但我依旧觉得冷,最冷最冷不过心寒。他的爱充满理智,冷静得过分,可我要的爱,需要一点点盲目和自私,从根本我们就不可能,是我要的太多,奢求太美好,也不切实际。但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婚也结了,孩子也曾有过,为什么不能彼此妥协一退让一步。他对我不闻不问,他真的狠到了这一步,我才刚刚
产,他却根本不在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目光长久凝视我,大约也觉得问不出什么,她有些失望的将头别开。
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以什么立场去劝慰或者评判呢。我份身尴尬,既是闵家两姐妹的继母,又是祝臣舟的利益同盟,我说什么都会有些唐突和虚伪,还不如做一个专注的聆听者。
闵丞纹将脸重新埋回掌心,她有气无力说,“你走吧,抱歉让你听我唠叨这么多。”
我说,“没关系,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我都愿意将你看待为自己的亲人。”
我伸出手想要摸抚一下她头顶凌乱的发,可我手还没有触碰到,便觉得有些不合适,她对我剖
心声但不代表她接纳我喜欢我,我贸然去以这样姿态安抚她,反而会使她多想,认为我在怜悯或者嘲笑。
人心不古,都是海底针,不完全了解,便不要过分逾越。
我站起身,对她说一声我走了,那名等候在玄关处的男人大约要送我回去,他主动先我一步推开门走出去,并且将门完全打开,我刚走到门口,正要迈腿出去,闵丞纹忽然在我身后说,“沈筝,你腹中孩子,到底是我父亲的还是臣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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