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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寻路
 言又止的疑问最终没能化作语言。

 记起眼前人并不知情,我二话不说直奔屋外,寻当事人问个明白。然而当我立于夜之下,仰望屋顶上那抹的孤寂身影之时,竟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答案近在咫尺的时候,自己却退缩了。

 如果是好消息,饶他再如何不善言辞,也该第一个告诉我——让我放心才是。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甚至没主动来见我一面,难道…

 一颗心不由忐忑起来,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宛如遗世‮立独‬的男子,恰逢他缓缓侧首,往我所在之处看来。

 尽管相去甚远,我却清楚地感觉到,两人的视线已然会——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他不徐不疾地埋低了脑袋,算是向我颔首致意,我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该不会真的…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当面问个清楚,我请求黎晔带我飞上屋檐,小心翼翼地向飞檐靠近——在这一过程中,飞檐竟一动不动,兀自目视远方。

 “飞檐…”走近了,我忍不住低声呼唤,“冷姑娘她…”

 “她死了。”三个字,毫无预兆地从男子口中蹦出,粉碎了我最后的侥幸心理,也顿住了我前进的脚步。

 “是…”我心中悸动,吐字艰难,“他?”

 “主子不会愿意为她弄脏自己的手。”飞檐的语气异常平静,夜幕下,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是自尽而亡。”

 话音未落,我心已凉。

 “她临去前托人带话给我,叫我远离北梁,好好活着。”无人发问,男子却注视着前方,径自道来,“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我无言以对,此情此景下,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良久,我终是忍受不了这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默,留下一句“留在这里吧”便示意黎晔带我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两人着地,不知其事的黎晔单刀直入地向我询问前因后果。

 “说来话长。”我叹了口气,找不到从头解释的心力。

 许是见我双眉微锁又无意相告,黎晔没再追问,只是静静地陪我站在那里。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死,多多少少总与我有些关系。我并不希望她失去性命,可其中的因果机缘,似乎又是由我而生。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这一路走来,一条又一条生命在我的故事里相继陨落,再也找不回来。

 而这一切,又该归咎于谁?

 想着想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叫我不伸手抓紧了前的衣襟。

 “出秀!”口而出的高呼,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出秀——”

 “奴婢在!”不一会儿,听闻召唤的女子一路小跑着来到我的面前,“皇上有何吩咐?”

 “去帮我牵匹马来。”

 “皇上…”

 “快去!”

 “是!”

 出秀刚走出去没多远,黎晔就迫不及待地问我:“这么晚了,你要马做什么?”

 我注目于别处的眼眸随即看向那张疑惑不解的脸,答道:“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对我的回复显然不满意,那双丹凤眼也不由透出几分犀利之

 “我去办点事。”我不愿多说,只想快些骑着马直奔目的地。

 “都什么时辰了,你办什么事?”他急了,语速也快了不少,“要去,也让我陪你一起去。”大概是见我无意解释,他干脆这般提议,似乎是在妥协。

 “不,让我一个人。”这件事只能由我一个人去做。

 “究竟是何事…”他越发不理解了。

 “你别问了。”我难得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将恳求的目光倏地投入他的眼中,“别问了…”

 “…”黎晔张了张,看样子是不死心,但终究还是忍下了。

 没多久,出秀微着气,牵着一匹棕色的骏马回来了。我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从她手中接过缰绳,毫不犹豫地跨上马背,然后两腿一夹,径直跑了出去,对身后传来的呼唤充耳不闻。

 我无法言明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只想着独自一人策马奔腾,在这冰冷的夜里寻回一丝温暖,寻到回家的路。

 白天找不到又如何?我不会放弃——我就不信了,掘地三尺,夜以继,还会翻不出那‮夜一‬所到之处!

 耳边的寒风呼啸而过,我骑着马儿,径直来到当皇后遇刺的庭院。拽着缰绳环顾四周,我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当时走过的路线。

 我记得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石路,我好像…还穿过了一片斑驳的树影…对啊,树影!那个时候应该是初时节,而眼下刚入冬不久,树的样子是不是会不一样?

 思及此,我四下张望,很快眼前一亮——不远处就有一片黄叶稀疏的树杈。我赶紧骑马跑了过去,沿着那些树木一直往外跑。

 石板路!是石板路!

 心头大喜,我几乎要出笑容,已然顾不上白天为何没能想起寻到,立马策马循着那条绵长的石路而去。途径几座疑似的殿堂,我都逐一下马验证,可惜每一次都失望而归。直至我来到一处偏僻之地,望见斜上方一块写着“壮志轩”三字的牌匾,脑中猛地冒出一个成语。

 壮志凌云。

 浮暄帝的皇后,名叫“良凌云”

 两者之间,会否有所联系?

 如此思忖着,我急忙四下张望,心理作用使得我愈发觉得眼前模糊的景象似曾相识——入了壮志轩,这一感觉更加强烈。我点了灯,试图进一步确认,没多久却意外地发现屋子里有不少蜡烛。

 莫非…

 我按捺住心中几呼出的推测,以最快的速度点亮了所有能够点燃的蜡烛。屋内不久便随之亮堂起来,而我也彻底激动起来。

 不会有错了!这金碧辉煌的光芒,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且若是在夜晚,就只能靠反火光来实现!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

 那一刻,我不产生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过,现在不是喜极而泣的时候,我鼻子,四下环顾,视线旋即捕捉到了一面墙垣。我疾步走到墙面前,转过‮子身‬放眼前方,那‮夜一‬的景象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但又立刻收起笑意,转身把整面墙摸了个遍。

 没有任何异样。

 不碍事,这大晚上的,本就不利于寻找蛛丝马迹。既然地方已经找着了,明天再来细细研究便是。

 我安慰着自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牵扯着未来命运的壮志轩。

 回到寝宫,子时已过,我‮夜一‬辗转,心猿意马。待到睡意终于来袭,却是东方既白。我一边空掩打个哈欠,一边在宫女的侍奉下穿衣梳头——‮子身‬虽累,心里却‮奋兴‬得很——我真恨不得跳过朝堂议事,直接一头钻进壮志轩。

 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仈Jiǔ,每天的早朝是雷打不动的。约莫半个时辰后,我兴致缺缺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那群大叔大爷们一本正经地禀报或商议着各种国家大事——我人虽在,心却早已飘远,连那姓温的或是其他什么人明嘲暗讽几句,我也只当是耳旁风刮过。

 最后,大臣们兴许也觉得今他们的女皇帝特别无趣,害他们一拳一拳全都打在了棉花上,总算是早早地顺了我的意——退朝了。

 刚下朝堂,我就以‮子身‬不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求见,随后急不可待地吩咐出秀替我备马。马来了,我便头也不回地骑上它,直奔壮志轩而去。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满心的希望,竟在一场大火中被烧得尸骨无存。

 因此,当我抵达目的地却目睹了预料之外的熊熊烈焰和漫天浓烟,我整个人都怔在了马背上。

 这…这是壮志轩?我是不是走错了?

 好不容易从怔忪中缓过神来,我心悸着跳下马,不料脚底一软崴到了脚踝。然而我顾不上疼痛,立马冲向几个正在救火的小太监,拉住其中一人,张口就问这是怎么了。

 “皇、皇、皇上?”被我拽住的小太监显然没有想过堂堂九五之尊会突然莅临,他一下子愣在那里,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怎么回事?这里是壮志轩?!”我当然无暇顾忌他的错愕,劈头盖脸又是两问。

 “启…启、启禀皇上!”那人总算还了魂,慌忙下跪叩拜,“这里是壮志轩,不知怎么地着了火,奴、奴才们正在救火…”

 他还在结结巴巴地说些什么,但我已全然听不见了。

 壮志轩…着火…怎么会…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气急攻心之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着无辜的小太监一声怒吼。

 “奴、奴才不知!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小太监似乎跪在那儿不停地磕头,而我已经不顾一切地冲到了熊熊大火前。

 “皇上!皇上危险啊!”不知哪个眼明手快的太监看见了我的举动,急忙冲过来加阻拦。

 “闪开!”我一把提起太监放在地上的水桶,发了疯似的往火里泼。

 “皇上!奴才来就好!皇上,危险啊!”太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作势就要来抢我手里的水桶。

 “放手!”我胡乱挣扎着,不许他们来碰我,仿佛前来劝阻的皆是堵我前路的敌人。

 我想,我从未如此失态过——可那是我人生仅存的念想,是我回家唯一的希望啊!

 然而,老天爷好像是铁了心要毁灭我仅存的希冀。只见那火焰如着魔一般越烧越旺,好似我泼过去的全是油而不是水。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不可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的!别这样对我!

 火烧漫天,亦烧红了我的眼。

 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脑袋里有一弦崩裂的声响。

 至此,理智轰然崩塌。

 鬼使神差下,我抬起了腿。

 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它化为灰烬!我做不到!

 “云玦!”千钧一发之际,声嘶力竭的叫喊从纷的惊呼中横空而出,直达我的耳畔——与此同时,理智尽失的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作用力正将我往回拽,“云玦!你冷静一点!”

 我猛地回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看向声音的源头——映入眼帘的,是程肃焦急万分的脸庞。

 “程…程肃…”我刹那间缓了魂,转而主动抓住他的臂膀,死死地盯着他,“我找到了!我找到回去的路了!可是它却突然失火了!你帮帮我!帮我救火!”

 “云玦!”他面,反手拉住我,“火太大了,灭不了!别站在…”

 “怎么会灭不了!”我心急火燎地打断了他的话,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肯帮我,我只能自食其力。

 于是,我企图挣脱他的束缚,继续冲向火场。岂料他毫不犹豫地从身后抱住了我,硬是不让我向前半步,口中还大声劝着:“冷静点!你这样冲进去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全然听不进他的劝说,只顾一个劲地‮动扭‬
‮子身‬,拼命挣扎。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拉住皇上!”说时迟那时快,程肃一边紧紧地桎梏着我,一边发挥出前所未有的魄力,呼喝着让太监们上前帮忙。

 很快,我的面前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个个张开双臂挡住我的去路,看上去都在想法子阻拦我奔赴火场,但没有一个敢于像程肃那样拼了命地把我往回拖。

 “程肃你放开!你干什么啊!放开!”我喊着喊着,声音里业已染上了明显的哭腔。

 “皇上,皇上危险啊!”兴许是见双方僵持不下,几个胆大的太监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真心想要劝我远离火场。

 “放肆!全都不要命了!?”反复挣扎无果,我怒从中来,早就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气急败坏地以皇权人。

 “不要命的人是你!”话音未落,耳边冷不丁响起了程肃的怒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愤怒的吼叫。

 “啊——”一声惊叫口而出,我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向后一倾,摔了个仰面朝天。

 “皇上!”混乱中,众人大惊失

 “你…干什么!?你疯了!?放开我!”摔倒在地的我被程肃强硬地按在身下,我恍惚意识到,是他故意拉我摔这一跤的。

 “你给我清醒点!”视野中,罕见的狰狞主宰着那张放大的容颜,程肃用整个‮子身‬的重量将我得动弹不得,口中喊出的怒喝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你现在冲进去能做什么?!送死!?好!你要死,我陪你一块儿死!叫他们把我们捆在一起,直接扔进去烧死吧!”

 我一下子怔住了。

 然后,眼泪夺眶而出。

 含泪侧首,我望向那烧得无情的烈焰,看着它在我眼前化作一团模糊的红。

 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大起大落的悲戚,我失声痛哭起来。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声声质问,却不知该问谁。

 大火肆,泪水泛滥。

 一切,皆已徒劳。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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