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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文世涛疲惫地了抹抹脸。

 他不想见悦来茶肆的大老板并不是没有原因,因为那人是他相至深,而且从不畏惧他异瞳的好友。

 要是碰了面,他肯定会戳破他的‮份身‬。

 然而,他人都进到屋里了,有什么法子能避开他?

 “七彩,你要是不想见他们,不然我去跟他们说个明白吧。”

 闻声,他横眼看去,才发现卜希临已经清醒。“…我去处理,你再歇会吧。”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先发制人吧。

 打定主意,文世涛起身着装,还回头嘱咐卜希临乖乖躺着,才离开房间。

 几步路的距离,便到了小厅,见到好友樊入羲独自席地而坐,一身如往常般花枝招展的打扮,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像在打探屋里的摆设,再望向门口,卜三思正与何掌柜交谈,他立即快步向前。

 就在同一瞬间,察觉视线,樊入羲脖子微扭,与他对上——“世…”话未出口,他的嘴就已被捂住。

 樊入羲不解地看着他,就听他附在耳边低声道:“假装不认识我。”

 “嗄?”他扬起眉。

 不是吧…都认识好几个年头了耶…而且,为什么这个失踪多时的好友,会出现在这里?

 “七彩,你总算出来了,好好招呼樊老板。”瞧他就坐在樊入羲身旁,卜三思轻声吩咐着。

 “爷爷,我知道。”文世涛笑道,但转头面对樊入羲时,眸冷冽。“到外面说。”

 樊入羲不叹气。

 脸色要不要差这么多呀…

 不给他时间暗自哀怨,文世涛押着他往外走,假装到林子里散步,却是为防隔墙有耳。

 直到走得够远,身在薄泛雾气的浓绿林间,樊入羲才拉开他的手,眼带责怪的瞪他。

 文世涛淡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臭小子你还真敢说!你知不知道你失踪多久?知不知道执秀有多担心你?她好不容易‮体身‬好了,却因为你失踪都快哭瞎眼,结果你在干什么?居然是悠哉的待在这山谷里,还改叫什么七彩…干脆叫彩虹啦!”

 樊入羲劈哩啪啦数落个不停。

 “刚刚还捂着我的嘴,现在是怎样?你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还是说…”心思动得极快,他蓦地眯眼瞪着他。“你该不是为了卜家珍奇的雕饰混入人家家里,欺负了人家姑娘,着对方就范吧…不过,似乎又不对,听何掌柜说,那雕饰是你和卜希临一道研发的…我说,兄弟,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世涛冷眼看着他。“一言难尽。”

 樊入羲横眉倒竖。“你用一句话就要打发我?一个月耶!你失踪了快一个月,我找了你快一个月,你跟我说一言难尽,这说得过去吗?”

 文世涛很清楚今天要是不跟他说个清楚,肯定没完没了,只好将他当初送宫里的御雕师到孔雀城,却在返回天水城的路途遇见山贼,而后被卜希临搭救的经过说出。

 他说得简略,就连自己的情意都没提起。

 “喔…原来如此,难怪你没戴着眼罩。”樊入羲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好友居然有这种戏剧的遭遇。“不过,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怎么不回天水城?你明知道文家产业都靠你打理,还有执秀也记挂着你,为什么你却还留在这里?”

 “…执秀有范姜魁照顾,我并不担心。”让他愧疚多年的妹妹,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当年因他而受损的听力和病体也已经痊愈,让他不再牵挂。

 “那事业呢?你文家旗下,雕坊、木造厂、古玩坊、钱庄!谁帮你打理?”樊入羲没好气地道。

 “范姜魁肯定敌不过执秀的眼泪,帮我打理产业。”他说得斩钉截铁。

 樊入羲脸色一变。“你这个妖孽,竟把所有事都想妥了,难怪你会耗在这里不回府!”

 “随你怎么说。”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樊入羲眯眼打量着他,总觉得好友似乎有点变了,虽然那像是与生俱来的淡漠和疏离还是存在…但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

 “世涛,难不成你没打算回天水城?”他试探地问。

 他垂下长睫。“再过几天吧。”

 “为什么?”

 “你会不会管太多?”他不耐的道。

 “跟卜希临有关?”与文世涛认识太久,樊入羲没将他冻入骨的淡漠看在眼里,迳自问着。

 文世涛眯起眼,这意谓着他的耐告罄。

 “哈,真是她。”樊入羲很自然地把他的反应视为默认。“原来你是爱上了卜姑娘,我听何掌柜说,你们快成亲了,可是她却被恶人陷害,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把从何掌柜那里听来的消息,加以推敲之后,樊入羲得出结论…“你是不是想要留下来报复那个欺负你未来娘子的混蛋?”

 七彩微扬起眉,由着他胡乱猜测。

 “这件事交给兄弟我,绝对连本带利整得对方哭爹喊娘!”樊入羲向来轻佻的俊美五官凝起淡淡杀气。

 他和世涛情谊甚笃,虽说他这个兄弟情淡漠,但个中原因他是知道的。如今他气恼,是因为他知道,那个混蛋的所作所为,必定让世涛以为一切皆是因为自己而起。

 一想到一个无足轻重的混蛋,害得好友的忧虑再起,他就很想要狠狠地将对方一遍又一遍地玩到死。

 “随便你吧。”

 “好,都交给我,到时候要回天水城告诉我一声,我过来接你和弟妹。”樊入羲虽然长得一副油小生脸,身形更是像个只会玩乐的纨绔子弟,但他重情重义,为兄弟两肋刀没有二话。

 “…没有弟妹。”

 “不会吧!世涛,你居然玩起始终弃的把戏,我唾弃你!”

 文世涛瞪着他。“你懂什么?”

 “懂!你文家三代,有哪件事是我不知道的?”谁要他爹跟他小叔叔是好朋友,两家从上一代就开始往来,当然会互通消息,文家有什么秘密他就跟着听,听完之后闭上嘴。

 “你不会懂。”他低咆着,教樊入羲神色凝重。

 没人能真正懂他心底的恐惧。在他所有的亲人里,唯有执秀和小叔叔从不怕他,可是在其他的亲人眼里,他看见的是深不见底的骇惧和希望他消失的期盼,那种将他隔离在外的滋味,曾让他深深恨过。

 可是,当亲人一个个莫名亡故之后,连他都不得不相信,自己比瘟疫还可怕。

 不想,老天为何让这样的他出世在这世间?

 这世间…何必有他?

 打从那天过后,樊入羲便常到卜家走动,虽然遭受文世涛的冷眼,但他的理由很充足…我随时都准备好送你回家。这是他对好友的说法。

 至于对卜家人的一致说法,自然是,“何时七彩点头把雕饰卖给我,我就不会再来叨扰大家。”

 这当然是搪之词。因为七彩已经很确切地表明过,这些雕饰不会全权交给他处置。

 然而,就在樊入羲烦人的人攻势之下,再加上卜希临的‮子身‬已经痊愈到几乎可以行动自如,文世涛暗自下了回家的决定。

 中午,和樊入羲说定之后,樊入羲天喜地的离开了。

 “啊,樊老板回去了?”听到马车离去的声音,卜希临从厨房里跑出来。

 盛暑的天气,再加上闷在厨房好一会,让她脸上布满汗水,就连扎在脸上的布巾都沾上炭灰。

 “希临,我不是要你回房歇一会的吗?”文世涛微拧起眉,以手轻拭她额上的汗水。“你在厨房里会流汗,汗水会沾伤口。”

 “也没办法呀,今天这种大日子,这些东西我不准备,爷爷也搞不定。”卜希临叹口气,很享受他微凉指尖在颊上轻抚而过的感觉。

 “什么大日子?”他漫不经心地问。

 “七夕啊。”

 “…七夕?”

 “喂,你该不会连七夕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当然知道。”只是他没想到,他会挑在这样的日子离开她。

 “嗯哼,今天要是在城里的话,可是到处都有活动的,好比穿彩绳、绣喜鹊,姑娘家会忙着在今晚秀本事,希望能够穿出一条好姻缘。”说着,又出向往的表情。“听说天水城的七夕更热闹,因为水源丰沛,所以玩的是在溪里找喜鹊,溪水象征鹊桥,找到同款的喜鹊,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她笑眯了眼,总觉得这种属于情人的节日份外浪漫,让人觉得好神往。

 “听起来,你好像很想到天水城开开眼界?”他低喃着,她陶醉的表情化为刀刃,直扎进他的心窝。

 “是很想,不过没机会也没必要。”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找到你啦。”她嘿嘿笑着。“就算没有找到你,我也不会特地跑到天水城去凑热闹,因为在遇到你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要嫁人。”

 文世涛蓦地顿住。

 “以前,我哪有那个闲情逸致管什么七夕不七夕的?只不过是每年的这天我一定到城里摆摊,因为会很热闹,人很多,雕饰总是卖得不错。”当然,她也看见许多成双成对的人,心里多少是有些羡慕的。

 可是,现实环境让她连作梦都没有,在梦萌生的瞬间,就会被她拧碎。

 文世涛没有搭腔,只是将她搂进怀里。

 “可是,今年我有你呢。”她把头枕在他的肩上。“爷爷今天特地去打了酒,准备了一些烧烤,晚上咱们好好庆祝这第一个七夕。”

 文世涛说不出话,只能将她搂得更紧。

 七夕,是天上的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日子,喜鹊会为他们搭起鹊桥,在鹊桥上头,他们可以一诉相思苦,所以在这样的夜晚,天空总是会下着雨。

 但,为什么偏是这样的日子?

 老天像是在整他似的,竟让他挑在这个日子离开她。

 然而,计划已经不容再更改,他离家太久,是该回家了,不能让执秀为他担心,最重要的是,他这个祸害,不该再待在她身边。

 “七、七彩,你怎么了?把我抱得太紧了。”

 听到她细微的抗议,文世涛猛地松开力道,紧张地看着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也还好。”她抚着有点发痛的际。

 “是吗?走路会疼吗?站着会疼吗?走得动吗?”他连珠炮似地问着。

 卜希临好笑的道:“七彩,你会不会太夸张了?我明明都可以行动自如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文世涛一顿,惊觉自己反应过度,撇了撇,笑得苦涩。“没完全好之前,谨慎点总是好的,就怕留下病谤。”

 就像当年,执秀从树上摔下时,身上有很多伤,治好伤口之后,才发现她的双耳再也听不见,再隔一段时,就发现她的‮体身‬转弱,常莫名发烧,一点伤口都会血不止…几度在鬼门关前徘徊。

 正因为如此,他才坚持一定要守在她身边照顾,要确定她的‮体身‬安好,否则要他怎么安心离开?

 “放心吧,我壮得像头牛,定时来看诊的大夫都说我的伤口好得比常人还快。”知道他还为了她的受伤郁闷,她拍拍他的肩,随即挽着他的手。“既然担心我,就来帮我吧,我要熬锅甜汤呢。”

 “晚上喝甜汤?”他将离别的不舍埋在心底,勾起浅浅的笑。

 “要给拾幸喝的,动作得快,要赶在她睡着之前。”她边说,边挽着他进厨房。“等到她睡了,咱们再陪爷爷喝上一杯吧。”

 “你可以喝吗?”

 “可以,我好得不得了。”像是怕他不允似的,她软声撒娇着,像只猫在他身上蹭啊蹭的。“陪我喝嘛,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文世涛上勾笑,神情却份外悲伤。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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