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一行就是这样啊。”他耸耸肩。“除非不得已,没有谁会跟谁撕破脸,大家都是笑嘻嘻地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
她没好气地扫他一眼。“你到底跟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他说那些挤破头想进演艺圈的新人很可笑,我就说我以前也这样奚落过一个小胖妹。”
她闻言,震了震,眯起眼。
“还有,最近有个新人想找我签约,才十八岁,我说我不想签她,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如果有什么潜规则必须遵守,她愿意遵守。”
她咬咬牙。“这意思是…”
“意思就是,她愿意跟我上
,换一纸经纪约。”他摊摊手,状若无奈地笑笑。
“不准你跟那种新人签约!”她直接呛。
他愣了愣。“什么?”
“你有我了,不必浪费时间在那种自毁前途的新人身上,那种人水远成不了真正的大明星。”她冷淡地评论。
是不屑吗?或是高傲?杜信安试着分析她的表情,但他看到的,只有坦然的自信。
他佩服那样的自信,要吃过多少苦,才能熔铸那样的自信?
这几年她在写书教课之余,依然努力挤出时间客串各种舞台剧的演出,藉此感受戏剧脉动,
进表演技巧,比起某些艺人只想着走
门歪道更上一层楼,她是真正用心地付出,真正在专业上学习。
她说得对,那种只想看跟人上
换机会的人成不了真正的大明星!
但在这圈子,要一直保持清白之身并不容易,很少人能坚持到最后,等她面临最困难的抉择的时候,她该如何是好?
而他身为她的经纪人,又该怎么做?
我要的,是从前那个杜信安,是那个坚持理想与原则,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坚信自已的做法很正确的杜信安。
那夜她的怒呛,依然在他耳畔回响。
她真的要那个杜信安吗?那个连他自己也怀疑、也无法全心相信的杜信安?他的理想与原则,最后换来的是背叛。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心死了,你懂吗?
那就为我活起来!
她要他为她活起来。
是什么样的自信让这女人能对他呛出这番话?对他,她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期待?什么样的想法?
这些天来,他经常想起那夜两人的对话,想起她离开书房前那蕴着淡淡哀愁的神情,那神情,紧紧揪扯他心弦,她似是怨他忘了某件重要的事。
但他到底,忘了什么?
他想不起来…
机手铃声蓦地响起,惊醒杜信安
蒙的思绪,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是幼稚园老师打来的。
他接电话。“喂,王老师,有事吗?”对方急促地说了一串,他听了,瞬间变脸。“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方雪雁警觉事情不妙。
“凯凯将一个同学推进沙坑里,对方被玻璃瓶碎片割到,受伤了!”
杜信安将方雪雁留在拍摄现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幼稚园,幼稚园老师跟对方家长已经在等着他了,小正妈妈一见到他便立刻上来兴师问罪。
他不明状况,只能先道歉再说,看看小正的伤,还好,只是腿大后方有一处割伤,不算太深,园方已经帮忙上药处理。
小正的伤口虽不深,他妈妈的心却是受伤很深,激动地朝他大喊大叫,声称凯凯是个坏小孩。
凯凯站在一旁低看头,默不作声,杜信安命他向同学道歉,他死也不肯,倔强地别过头。
这举动更加
怒了小正妈妈,冷刺热讽说就是因为单亲家庭没家教,才会教出这种恶劣的小孩。
杜信安一听,脸色登时变得难看,幸而幼稚园老师见情况不妙,赶忙
进来当和事老,说好说歹,总算安抚了小正妈妈,让杜信安先把凯凯带回家。
一路上,不论杜信安问什么,凯凯一概不开口,父子俩气氛很僵,一到家,凯凯头也不回,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杜诗凯!你这什么态度?”杜信安火大,用力拍门。“你给我出来!”
凯凯窝在
脚,将小七揽入怀里,捣住双耳。
“杜诗凯!你出来!”杜信安继续拍门,一声又一声的重击,宛如春日的雷吗,震动小男孩幼小的心灵。
他觉得害怕啊,更有种深深的委屈,贝齿咬看
,努力不哭出声。
“你出来,把事有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跟同学打架?爸爸妈妈是这样教你的吗?从小到大,爸爸打过你吗?”
是没有,短短的六年岁月,他是不记得爸爸曾经打过他。
“力暴不能解决问题!你不晓得吗?不管你跟那个小正之间有行么不开心的事,都不能用打架来解决,这样是不对的!”
“…”“你说话啊!难道爸爸有教过你用力暴解决问题吗?”
“没有、没有、没有!”凯凯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嘶喊出声。“你是没教过我用力暴,你根本什么都没教过我!”
“你说什么?”站在门外的杜信安愣住。
“我说,你什么都没教我!”凯凯硬咽地喊,整个豁出去了,委屈的
在他
臆里翻绞,“你除了是我爸爸,你教过我什么?你从来都不管我!”
“你…怎么这样说?”杜信安有些惊愕、有些气恼,更有几分莫名的不知所措。“爸爸哪里不管你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关心你吗?”
杜诗凯不吭声,泪水扑簌箭地
下,他将小脸埋进爱犬热呼呼的颈间,小七察觉到他的伤心,也跟着不舍地长声哀鸣。
“是不是你妈咪又跟你胡说八道什么?”杜信安胡乱猜测。“她老跟你说我坏话,你别听她的。”
“…”“杜诗凯,你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春日的雷鸣响不停,撕裂小男孩脆弱的心房,他想,他再也不要跟爸爸说话了,爸爸什么也不懂。
什么也不懂。
方雪雁下戏以后,已经是深夜了,她回到山中小辱,尾内一片静寂,唯有餐厅亮着一盏灯。
杜信安坐在餐桌旁,默默地喝酒。
她悄然来到他身边,他瞥见她的身影,抬头,懒洋洋地挥个手算是招呼。
“你回来啦。”
“嗯。”她点头,柔声问。“凯凯呢?”
“在他房里,应该是睡看了吧。”
“结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真的跟幼稚园的小朋友打架?”
“嗯。”
“对方伤得怎样?”
“还好,只是割伤,不严重,可凯凯怎样都不肯向对方道歉。”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杜信安无奈。“他不肯告诉我。”
方雪雁深深锑他看出他心情低落。“你们父子俩又吵架了?”
他耸耸肩,不说话。
她看看餐桌上两盘凉透的炒饭。“你们两个该不会都没吃晚饭吧?”
“他不肯吃。”他哑声低语。“我怎么叫他都不出来。”
所以他这个做爸爸的也跟看赌气不吃饭,光喝酒?
方雪雁蹙眉,悄悄叹息,她将两盘炒饭送进微波炉加热了,然后搁回餐桌上。“我饿了,陪我吃点宵夜吧!”
“你自己饿了干么要我陪?”他语气挖苦。
她没好气地瞪他。“你这人真的很不知好歹耶!”
他愕然挑眉。“我不知好歹?”
“你听不懂我这话的意思吗?我其实不饿,要你陪我吃宵夜,是因为我怕你饿了。”
“你是怕我饿了?”
“对啦。”她翻白眼。“你就是这么迟钝,才会老是跟你儿子吵架。”
这己经是她第二次说他迟钝了,杜信安恍惚地望她。为什么?
“你先吃,边吃我边跟你说。”她看透他的思绪,将汤匙递给他。
为了听理由,他只得乖乖吃饭,连吃好几口。
方雪雁也吃了一口,嫌恶地皱眉。“这妙饭还真难吃,又是微波食品吧?你真打算天天让你儿子吃这种鬼东西?”
之前若是听她如此吐槽,他肯定会不甘心地反驳,但这回,他只是无
打采地叹口气。
她见他心情低落,也不忍再找碴,从冰箱里找出啤酒,陪他一起喝。
“你知道凯凯为什么把狗狗取名叫“小七”吗?”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了怔,半晌,头摇。
“那是从忠犬小八的典故来的。”方雪雁转述凯凯告诉她的来龙去脉。
“所以他是觉得小七跟电影里的小八,是不同种类的狗狗,才坚持取不一样的名字?”杜信安听罢缘由,有些好笑。
“就是这样。”方雪雁微笑。“孩子的逻辑很有趣吧?”
是很有趣。
杜信安不反对,举杯啜口啤酒。
“其实你不要以为他们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他们的心思可是很细腻的。”方雪雁忽地感叹。“你知道凯凯跟我说什么吗?他说小七很听话,是乖狗狗,所以绝对不是他的拖油瓶。”
“他的什么?”杜信安呛到。
“拖油瓶。”她重复,定定地凝视他。“那天他从秋千上摔下来,你们不是在厨房吵架吗?你还记得他对你说,爸爸妈妈都把他当拖油瓶吗?”
“嗯,我记得。但他是从哪儿听来这种词的?谁教他的?”
“还会有谁?不就是你们做父母的吗?”
是他吗?杜信安茫然,在脑海翻找
七八榷的记忆库,蓦地灵光闪现。
对了,那天他从前
家里带回凯凯前,跟前
吵了一架,仿佛是提到了这三个字。
这么说来,凯凯都听到了?
一念及此,杜信安
口一扯,不觉紧握住酒杯。
“你以为小孩子不懂事,但他们心里其实很
感的,爸妈无心说的话,很可能都会在他们心里烙下伤痕。”
是这样吗?
“你说过,如果当年你前
不是意外怀了这个孩子,你不会跟她结婚,对吧?”
“嗯。”
“这件事,凯凯恐怕也知道。”
杜信安一凛,忽地忆起儿子曾在无意间说出的话。
妈咪一点都不讨厌你,她只说你们不适合,如果当初不是她不小心怀孕了,你们根本不应该结婚。
凯凯明明这么说过的,而他听到了,却只是暗恼前
不该跟孩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想到这话可能伤了儿子的心。
你是不是很气我?
凯凯当时这么问他。
“老天!”杜信安巴自己额头。“原来凯凯是那个意思,他知道我是因为他妈怀孕才不得已结婚的,以为我会因此怪他。”体悟到儿子该有多伤心,为此多纠结,他恨不得赏自己几个耳光。
“你到现在才想通吗?”方雪雁瞪视他,赏他一记“你没救了”的眼神。“你这人各方面都很精明,无其在工作的时候,怎么偏偏在感情方面这么
线条?”
他在感情方面
线条?杜信安闻言,苦涩地扯扯
。
他不是
线条,只是习惯了不去想,有太多事情要花费脑筋,他没空将时间浪费于经营感情。
包括亲情与爱情。
但或许,他错了…
“你错得很离谱。”方雪雁再度看透他心思。“人生不是只有事业跟工作才重要,家庭也很重要,当全世界都背叛你的时候,只有最亲最爱你的人才会留在你身边。”
他闻言,
膛震动,心韵错
几拍。
当全世界都背叛他的时候,只有至亲至爱的人才会留在他身边,她指的,只是凯凯而己吗?
他猛灌了大半杯啤酒,言语困难地在
畔
吐,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似乎已从他炙烈的眼神看出某种异样,粉颊霎时晕染红霞。
她急急起身。“我去看看凯凯睡了没?他说不定肚子也很饿了。”
语落,她匆匆旋身离去,不给他进一步追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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