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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她一手握着他,另一手握着一枝箭,翠眉微晕,似是正凝思着什么。

 望着两人握的手,无名心弦蓦地揪扯。她一直这么牵着他吗?一直如此抚感于高烧中昏的他?

 纵然身强体处,从小到大,他也生过儿次病,但他从不记得有谁这般细心温柔地看顾自己,逗论牵握他的手。

 她为何如此关心他?他不过是…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而己,不是吗?

 他惘然出神,好片刻,才动了动,她惊觉,扬眸望他,与他视线相接,欣喜一笑。“你醒了?觉得怎样?还好吗?”

 他没谷腔,挣扎地坐起,她连忙仲千扶他,助他坐定。

 “你伤口未愈,别动比较好。”她温声道。

 “这里是哪里?”他哑声问。

 “我也不确定。”

 “没有人来寻我们吗?”

 “可能太偏僻了,他们寻不着吧?又或者——”她蓦地顿住,眉宇收拢。

 “怎、怎么了?!他微微咳嗽。

 她沉默片刻,怅然扬嗓。“这枝箭是承熙的,箭簇这个星芒标记是曹氏家纹。!

 他挑眉。“所以这是曹承熙专用的箭?”

 “嗯。”

 “他为何要…这箭,是针对我或是针对你?”

 真雅一凛,心如麻。这问题,她已经暗暗思索两了,却未能有定论,她不信承熙会背叛自己,但若不是军队里理有伏兵,里应外合,当时不可能那样成一片。

 她一直以为,她的人都对自己忠心耿耿,尤其是承熙,丹心可鉴。

 但是否是她太过自以为是了?那些与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弟兄们,究竞有多少对她怀抱着异心?他们被谁收买了?希蕊王后吗?

 “你怀疑他吗?”无名似是看透她的思绪。

 她黯然‮头摇‬。“我不该怀疑的。”若是连承熙她都不能相信,那这世上,还有谁能尽信?

 又或者,承熙只是嫉妒,嫉妒这段时她与无名太过亲近,她看得出来,他对无名很是忌惮。

 是因为妒意,才促使他出那枝不该的箭吗?

 真雅淡淡沉。“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

 “是吗?”无名冷哼,换个姿势,一时牵动伤口,痛得眼角动。“将成王的人怎能说这种话?身为王者,该当对臣下永远抱持怀疑之心。”

 她震颤地望他。

 “我说错了吗?”他撇撇嘴。“若是什么人都不相信,那是暴君;若是每个人都相信,那是昏君。所谓的明君,该是能分辨得出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即便是在信任当中,亦不忘心存怀疑,无论何时,都不能被私情蒙蔽双眼。”

 他说的有理,犀利透彻,一针见血,但要她怀疑承熙?

 真雅暗自深呼吸,转开话题。“你昏睡了两,一定饿了吧?外溪涧里有鱼,我抓来烤给你吃吧。”

 “公主抓鱼?”他兴味。“你会?”

 “别小瞧我。”她横晚他。“连这点求生的本事都不会,怎么在军中生存?”

 半个时辰后,她不仅抓了鱼、烤了鱼,还摘来十数枚山果,成果丰硕。

 他新奇地望她。

 “怎样?佩服吧?”她颇得意。

 他笑了,赞道:“堂堂公主,捕鱼本领不输山野匹夫,在下的确佩服,只不过这烧烤的本领就不怎么样了,瞧这鱼,都烤焦了。”

 “你懂什么?这鱼皮就要焦点才好吃,你瞧,剥开皮后,鱼度岂不正好?尝尝!”

 他依言咬了口鱼,果然滋味鲜美。“这鱼真好吃,这让我想起了在沙漠的那段日子。”

 “沙漠?”她眼眸一亮。“你去过吗?”

 “不仅去过,还在那儿住了两、三年。你也知沙漠没什么好东西吃,我从小嗜吃鱼,偏偏沙漠最缺的就是水,可馋死我了。有次一队西域商旅带来鱼干下酒,我为了想尝尝那鱼干,被迫喝了两杯酒,当晚就起了疹子,得难以入眠,隔天整张脸红通通,还被那

 些商人笑呢!”

 说起当时模事,无名显得眉飞舞,口沫横飞。

 她好奇地望他。“听来你好像很喜欢沙漠的生活?”

 “是喜欢的,除了没有鱼吃,每都有新鲜事,都能从各国商旅口中听见不同的见闻。对了,有一…”

 他兴致地与她分享沙漠生活的趣事,那儿的风土人情、那儿的浩瀚无垠、那儿的快乐,以及深夜独自立于沙丘时,忽然来袭的苍凉。

 他说了很久,仿佛忘了自己伤口的疼痛。

 她向往地听着,在他的故事里,没提到一句师父,她猜想或许那时候他没跟师父同住一起,也或许是他刻意不在她面前提起。

 “…哪天,我带你去沙漠瞧瞧吧!”他天外飞来一句。

 她怔了征。“我?去沙漠?”

 “你没去过吧?不想去见识吗?”

 怎会不想?她当然想!

 小时候,德宣太子曾告诉他们一群弟你许多关于西域诸国的趣闻,那都是他辗转从商团口中听来的,有一回,他甚至领着德芬偷偷随着商团走了一程,直至希林边境。那次偷溜出宫,在宫里掀起惊涛骇,父王因此震怒,罚太子闭三个月。

 可那三个月,却是他们兄弟姊妹最亲近、感情最融洽的时候,大伙儿都挤到东宫听德宣说故事,连忘返。

 那段童稚岁月,已去得好远好远了,之后德宣遭诬陷谋逆,仰药自尽,所有太子羽一概伏诛。

 童年从此不再,而她的手足们,死的死、决裂的决裂,各自步上了相背离的道路。

 德芬、开,还有她,他们都变了,直至某个人成王的那天,他们还有谁能记得过往的点点滴滴?能把着酒,共同回忆当时的欢笑与泪水吗?

 又或者,彼此只能于黄泉地下再相见了…

 思及此,真雅蓦地感到酸楚,眼眸隐约灼痛。

 无名静静地凝望她,见她眼波盈盈、隐隐含泪,心弦一扯,也不知哪儿来的冲动,忽而落话。

 “就去吧!”

 她愣了愣。“去哪儿?”

 “跟我去沙漠。”他热切地说道,墨眸如星闪烁。“别当什么王了,称王毫无乐趣,多累,不如跟我去沙漠,我们可以沿着水路走,一路去到海的另一边,你想试试坐船渡海吧?乘风破是何等滋味,不想试试吗?不想瞧瞧海的那边,住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是否都有些奇怪的发、玻璃似的彩眼珠?他们吃的是什么,穿得又如何?你不想去见识吗?”

 他的字字句句犹如一波波海,拍打她心岸,她颤栗着,明知不该随他的话起舞,却忍不住动摇。

 若是她不须成王,若是她能放弃竞逐这王位,自由自在地与他一同游历世界各国,若是…

 她心一沉,理智乍醒。

 没有若是,从她对承佑哥许下承诺的那起,她便注定必须坚毅地踏上这条王者之路——

 不能回头。

 他是怎么了?

 竞开口邀她一同前往沙漠,游说她放弃王位,莫称王,称王有何乐趣?不如与他云游四方。

 他疯了吗?

 这是千不该万不该对她说的话,怎能劝她莫为王?若果她真放下了成王的野心,那他呢?他又如何藉着谋人再谋国?

 “无名啊无名,你当真失神了。”

 无名喃喃自语,自嘲着、讽晒着。从小师父便教他不能由感情驾驭理智,总是对此殷切叮泞,他还放肆地笑过,满不在乎地回师父一句话——

 “无情之人,何须担忧控制不了情?”

 无情之人,面对她的泪、她的痛,心间该是波澜不兴的啊,却为何也会跟着疼痛?

 白云城那天,她哀婉地对他倾诉,他这才恍然大悟,于战场上目睹性命起落,对她而言,原来是那么痛。

 这条路,她走得艰辛,一分一分地在消磨自己,害怕最终会失去自己。

 当下,他震栗了,海波涛汹涌,只想紧紧地拥抱她,只想蒙上她的眼,不让她看这世间一切的残酷。

 若是她的眼,只看见风花雪月;若是她经历的,只有欢笑幸福,那该多好,他但愿她如同寻常姑娘家,天真地度

 花样年华不该凋萎于无情的杀戮之地,当别的姑娘赏花时,她却是在刀光剑影下搏生死。他很心疼。

 心疼一个人,原来是这般滋味,这些时,他渐渐懂了,却也因而彷徨。

 这便是动情了吗?恋慕一个人、怜惜一个人,便是这般心情吗?时时刻刻想见到她,盼听到的是她的声笑语,不舍她落一滴泪。

 这,便是情生意动吗?

 “…是初雪呢!”清隽的声嗓忽而朝他飘来。“无名,你快来瞧瞧,天降下初雪了。”

 他倏地宁神,转过头,真雅站在山口,正对外张望,冰清容颜,似是盈盈含笑。

 他心弦一动,不觉站起身,也来到口处,与她并肩而立。

 外,果然飘着飞雪,雪花如絮,安静地在空中旋舞。

 真雅探出掌心,儿瓣轻盈绵软的雪花飘然落定,冰冰凉凉,晶莹剔透,她看着,浅浅地扬笑。

 总觉得下雪时,人间格外和平,尤其是每年的第一场雪,她的心,每每有所悸动。

 但愿这片宁馨大地,不会在雪融后,又染遍凄残血…

 “沙模也会下雪吗?”她轻声问。

 他征了怔,怎会忽然问起这样的问题?

 “听说沙漠天干地燥、炎热异常,终年难得见雨,怕是从不下雪的吧?”

 “这个嘛…我在那儿住饼儿年,雨水当真是稀少的,不过冬天天候也冷的,未必完全不会降雪。”

 “那你见过吗?”

 他‮头摇‬。“没见过,但根据当地的居民跟我说,在我去的前一年冬天,才下过一场漫天大雪,而且还连下了数呢!沙漠飞雪,当地人喻为奇迹,不是年年都有的。”

 沙漠飞雪,这等奇迹她真想见识,只可惜…

 真雅扬,让微笑化去心口无端洲怅。“你烧退了,伤势也有起,明一早,我们就启程吧。”

 他紧盯她。“要回宫吗?”回去,继续走她的王者之路?

 “嗯。”她坚定地领首,毫无一丝犹豫。

 他的心沉下,百般滋味于结,也不知是悲是喜。

 由于事态未明,加上他的伤尚未痊愈,真雅认为两人不宜高调上路,该当乔装改扮,掩人耳目。

 两人下了山,来到附近村落,拿银子向农家换来儿套庄稼人的衣衫,打扮成一对农大农你。

 妆点完毕,无名打量真雅,见她身穿一袭处处补缀的布衫裙,发上包着头巾,蓦地爆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真雅觉得奇怪。

 “我笑你一个娇贵公主穿成这样,你瞧瞧这头巾的颜色,也鲜得太夸张了吧?看来那个农你的品味不怎么样,这般俗,娇居然也穿得下去,哈哈——”他继续笑。

 不穿行吗?这就是齐越国民你的打扮,他以为她喜欢戴这种五颜六的头巾吗?真雅微微懊恼,不娇嗔。“所以你这意思是笑我难看?”

 难看吗?无名愣了愣,笑声戛然而止,望着她的墨潭浮上淡淡的困惑。奇特的是,她这样的打扮是好笑,但他不觉得丑。她容颜清丽、气质清雅,即便一身俗,仍然是美。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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