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多么多么希望这人可以是她生命中的阳光,但现在看来,这位名叫李孟人的俊男——也是她的大学学长兼前男友——不但不阳光,反而是一场雨,有时是
雨,有时可以是倾盆大雨。
今天就是倾盆大雨的日子。傍晚时分,外面一片风云变
的雷阵雨,安静的咖啡馆内他也在尽情流泪,三三两两的客人、外面路过的行人,无不报以讶异的眼光。
“我们换个地方吧,好不好?”实在承受不住万众瞩目的压力,颜雅淇捺着
子,用温柔语气劝说。因为此刻李孟人
不起刺
,一刺
,雨势可能更大!
“那我们,要去哪里?”大男人抹抹眼泪,哽咽着问。他无助得像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兔子,全凭颜雅淇宰割的样子。
要去哪里?
一时之间颜雅淇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她已经听完他倾诉跟现任女友的种种困难,应该已经够了吧?够了吧?!
她连哄带骗地把大个子推出门去,李孟人却不想放她走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问:“不要抛下我好不好?你还有事吗?我想听听你对Amy的分析。依你看,她到底为什么越来越不耐烦?你这样听起来,觉得我做错什么?”
“呃,我、我可能不是很适合回答这些问题…”拜托前任女友帮忙分析现任女友?这人到底有没有神经?
“我都找不到适当的人询问啊,雅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就是分手时忍着吐血装大方,客气答应人家“做不成情人,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这种鸟请求的下场!颜雅淇第一百万次在心里咒骂自己当年年轻不懂事,才会造成如今尾大不掉的窘况。
“我可能…我想是因为…”
“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店,超适合聊天的,走,我们一起去。”李孟人不等她多说,硬是把她往前拖。
一路被拖到所谓的好店,发现是一家灯光幽暗的酒吧;家具都没有棱角,丝绒沙发坐起来超级舒服,灯光暗得让人快看不清楚左右坐着谁,加上音乐开得
大声有遮盖效果,感觉确实可以放松,甚至放肆大声说出私事,而不被侧目。
很舒服的地方,但这里应该是谈情说爱用的,颜雅淇一点都不想逗留,再继续听前男友声泪俱下哭诉感情纠纷。
但她被牢牢拉着手,直到找好位子坐下,李孟人还不肯放。所以看起来就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情侣手牵着手进来诉衷情——
诉着诉着,满腹委屈的李孟人又忍不住
下了英雄泪。用手支着额,哭得口干舌燥,呃,是颜雅淇帮他口干舌燥。她拿起面前精致剔透的水晶杯,仰首一饮而尽。
“你要是再喝成尸体被抬出去,我这次一定追究到底。”冷冷嗓音响起。
李孟人绝没有这么低沉威严的语气,这是另一个男人。
瞬间,有股电
从颜雅淇后脑勺直麻下去,然后,
皮疙瘩一个个浮起来。
果然就是他,那个光眼神就有
迫感的男人。
为什么又在这里出现?难道——
“上次不是我喝到倒啊?”她反
地为自己辨解。
“你今天看起来很快就会醉倒的样子。”楚恒当老板可不是当假的,看似疏离淡然,但一眼扫过,对客人的状态可是一清二楚。红男绿女、灯红酒绿,还有什么新鲜事?
但她是个意外。楚恒也承认。一开始以为是俗气泼辣的夜生活女,结果白天居然以正常乖巧OL形象出现;然后现在,又跟男人对饮,喝那清清如水的伏特加可以一杯又一杯。
虽然他是老板,客人越常来消费越好,但不知为何,楚恒看到她出现,心情有点复杂。说不
也不像,但,就有种…微微的失望感?
又不是不想看到她;事实上,在她走进店门的那一瞬间,楚恒确实有眼晴一亮的感觉。简简单单的打扮,没有粉饰或妆点,却像一阵清
而带着微香的风,吹进这奢靡佣懒的酒吧。
“所以…这间也是你开的?”颜雅淇倒也干脆,一句废话都没多说,起身就走,“那我先去结帐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请放心。”
她当然记得这位又是诊所所长、又是酒吧老板的伟人下过什么通碟:不赔一千万的话,就不要再踏入他的地盘——问题是,她哪知道楚恒开的店不止一家!这么优秀、这么会赚,也难怪他这么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傲慢样。
偏偏这时候李孟人还要搅局,在颜雅淇后面直喊:“小淇小淇,等一下啦!你根本都只有喝水,酒都我喝的,让我来出才对,你不要抢帐单嘛!”
喝水?原来,她不是在喝酒!
楚恒瞄了李孟人一眼,忍不住有些不以为然地在想:原来,那位姐小喜欢这一款的?男
版的
大无脑,刚似乎还看到他在——开玩笑吧,真的吗——
眼泪?一个大男人耶。
颜雅淇忧若未闻,付完帐,只对李孟人做个手势表示要先走,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那个蠢女,外面在下大雨?她打算淋成落汤
吗?
“你是小淇的朋友?”李孟人突然打破沉默,好奇地问:“你们看起来有点奇怪,在吵架吗?”
这人是笨还是神经
?楚恒回首,冷冷看着眼前的低等生物。
“不关你的事。”完全没有正面回答,楚恒持平而论。而这也是事实。
“啊,你可能有点误会了。”李孟人自己才误解了他的冷淡表情,很急忙地解释,“我跟小淇只是好朋友,请不要介意。今天只是我心情不好,硬拉她来跟我作伴而已。”
“这也不关我的事。”楚恒已经准备要离开了。跟这人讲话有种黏答答的不舒服感,而且,说到底他根本不认——也不想认识这个人。
“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一直看她?连她现在已经出去、站在外面淋雨,你都还在看她不是吗?很担心?”李孟人指指外面,天真无
地问。
是的,这位楚老板,虽然语气不善,但从头到尾,眼神没有离开过小淇!
“我——”自以为不着痕迹,却被这样直率指出,楚恒难得的,久违的,简直可以算是破天荒的,觉得耳
子辣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楚恒,赚钱像在印钞票,横跨
夜两界的楚医师、楚老板!怎么能被这种低等生物给、给…给说中?
“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享受你的酒。”他最后只是冷冷丢下这一句,姿态极优难却不留情的拂
而去。
“脾气不大好的样子。”李孟人确实舍不得还没喝完的美酒,端起杯子一面品尝,一面望着那瘦削却
拔的背影,惋惜地喃喃自语,“嗯,这个不适合小淇吧…”
这场烦人的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颜雅淇烦躁地望着雨势,想着。
在办公室里,她的位置就位于大片窗边,跟一大堆纸箱、档案柜等等挤在一起,肩膝几乎可以碰到窗玻璃,只要一下雨,感觉起来就下在她身边,会淋
她似的。
尤其现在,她比以前更加讨厌下雨天了,因为会让她想起某个…场景。
那天,也是这样下大雨;超帅气的付完帐单,把婆婆妈妈的前男友丢下,简直有风一样的走出酒吧大门,像电影女主角一样要潇洒淡出之际…却被一场大雨给硬生生档住了去路。
她站在骑楼下,望着倾盆大雨,傻眼。
刚刚明明只是普通中型雨啊,怎么才没多久的时间,就下成这样?她要是继续耍帅冲进雨中,一定在五秒钟之内就全身
透。
怎么办?要不顾一切冲到公车站?还是要叫计程车?其实李孟人有开车来,但她一点也不想回头去拜托——
“需要伞吗?本店虽小,给客人用的良心伞还是有几把的。”冷冷的口气,跟雨势一样无情。
“不用了!”颜雅淇头也没回,立刻反
地拒绝。
闲闲晃出来的老板整理了一下门前,把给客人用的伞桶推出来放好,一面冷笑,声,“有志气,你就在这儿慢慢站吧。”
说完,把良心伞也
好,转身就准备进去。
颜雅淇侧眼偷看了一下,又一下,心里开始打如意算盘:如果楚恒赶快进去的话,那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借用店里的大伞——
“一把伞要收一百万。”突然,冷冷的提示又飘过来。
“这么贵?!这不是良心伞吗?”颜雅淇大吃一惊,瞪着一脸淡然的楚恒。
“我好心问你,你不要;现在我不高兴,要收钱了。”老板理所当然地说:“有良心的是伞,又不是我。”
那个表情…说有多机车就有多机车。他的鼻子削
,嘴
略薄,配上一双略眯的长眼,俊美是没话说,但无形中距离感更强;这种不友善的人,到底怎么当老板的?!他只适合整天用口罩把脸遮住,面对无法回嘴的病人,一切都由他发号施令!
最令颜雅淇愤怒的是,她最后还是超没出息的借走一把良心伞。因为她看到李孟人往门口走来,满脸期待,似乎想继续跟她诉衷情——
开什么玩笑,再聊下去,她整个晚上都会报销,只好硬着头皮,在那似笑非笑的嘲龙注视中,抓起一把伞就走。
“我会还的!”她不忘抛下一句,落荒而逃。
于是,这把大黑伞就这样跟着她上公车、回家、还跟她来上班。一直想找机会去还伞,但工作跟琐事都堆积如山,还要应付好像来
的表妹或前男友…一拖就拖了好几天又好几天。
每次看到那把伞就一阵心浮气躁,真是超碍眼的。明明就是一把毫无特色的大黑伞,但一看到就想到那双眼晴——
“外面雨下超大的,讨厌,人家都淋
了啦。”
同事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她一跳。她上班的地方是杂志社的编辑部,平常非常安静,颜雅淇常常被突来的关门、说话声响给吓到,有时还会惊跳起来。
“这样就吓到哦,你也太纤细了吧。”同事会这样嘲笑她。
编辑部除了总编之外,其他都是女生,也分布在各年龄层,但不知为何,颜雅淇跟这些同事都聊不太来,即使她已经在这里工作快三年了。
就像现在,因为大雨没人想出去用餐,所以派了一个同事去采买中饭回来,但从头到尾,都没人问她要不要吃。
除此之外——
“雅淇,这是下午要跑的客户,你去送一下打样吧。”同事一手拿着刚买回来的饮料闲闲晃过来,一手拿着工作清单,在她眼前甩了甩。
“一定要今天下午去吗?”她接下清单,有些傻眼。
这些不是她的工作,只因为外面在下大雨,没人想出去,所以丢给她。这也就算了,但是清单上的事务并不紧急,而且单子很长,跑完回来可能都下班了。她困惑反问:“可是,三点不是要开编辑会议?”
“哎哟,你不用赶回来开会啦!这期打算作的主题是时髦的文学作家,你中文不太好,就不为难你啰!”同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说完就走了。
是,她确实在国外读过书,但也不过就中学那六年,大学是回湾台读的,为何同事们老爱半真半假的调侃她呢!
当下颜雅淇没有多说,只是默默接下工作。但心里第一百万次的反省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因为她不够笑脸
人?没有办法跟同事聊日常话题?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老爱中文夹杂英文一起讲,惹人讨反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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