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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个月后天府

 曲醉云提着一个酒瓶从酒窖中走出来,一名丫鬓笑咪咪地对她说:“曲‮姐小‬,老爷刚回酒坊,正问起你呢。”

 她一笑,“师父回来了?在书房吗?”

 “嗯!老爷说你若是回未了,就去书房见他。”

 曲醉云闻言,便快速地走向前堂。

 这里是胡家,天府最大的酒商胡冲的宅子。他的后院有个‮大巨‬的酒窖,储藏了胡冲酿造的精品好酒。而她在这里己住三个月,所有人都称呼她一声“曲‮姐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胡冲的亲戚呢,人人对她礼敬有加,谁曾想…她的前半生竟是那样的含不清,孤独凄楚的境遇?

 当离开云疆之后,在路上,她便将自己的‮实真‬身世向胡冲全盘托出,她要当回女儿身,她不想对他有所隐瞒,即使冒着被他丢弃赶走的危险一一毕竟她算是被方家驱逐出门的。

 但是胡冲听完她的身世,起初先是讶异,继而又问:“方家就没什么人、什么事让你留恋的?你就这样毅然决然地走了?不怕令堂泉下有知,为你惦念心?”

 她幽幽一笑,“我娘若知道我不愿依附他人而括,甘心自立门户,泉下有知,必会为我高兴。”

 胡冲低头沉思。他走南闯北听说过的各种奇闻异事不少,像曲醉云这样女扮男装十六年的,倒又是一件奇闻。

 他生豁这开朗,又膝下无子,当初第一眼看到曲醉云时,不知怎地就很有好感,如今见她孤苦无依,举目无亲,不生出几分怜惜,又难得她身世坎坷还如此自立坚强,更是不由得敬佩。便说道:“好,你跟在我身边,我视你如徒,你敬我为师,结果方家不再来找你麻烦,你便跟着我。但若方家上门寻亲…”

 “不会有人寻我的。”听完他的话,曲醉云心中大受感动,当场彬地叩首,行拜师大礼。当初初见胡老板就心生好感,她果真没有看错人,那人却低毁他别有心思,真是…

 回到胡家,胡看到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突然到访,起先也是满心不解,还当丈夫在外面另纳了小妾,直到丈夫转述了她的身世之后,胡不由得也下泪来,感慨道:“真是个苦命的丫头…”

 自此,她虽称呼胡冲夫妇为“师父”、“师娘”但特胡氏夫却有如父母般敬重,胡冲夫两人也特她如女儿一般。

 每胡冲都会将一些与酿酒或酒器有关的古书拿来给她看,而她生聪敏,学得也快,渐渐的可以分辨出不少的酒类品种。

 一转眼,三个月的时光竟然如水而逝,转眼夏去秋来。

 她从方家带出来的衣服都是男装,临走时,因为没有向老太太要钱,所以只是将母亲多年揽下的那些休己银子留在手边,有个几百两,倒也够置装了。但胡冲视她如女,怎肯让她自己出钱做衣服,胡家做的是大买卖,这点小钱岂有拿不出的?就赶着让人做了几身衣服给她。

 全然换回女儿装,揽镜自顾,这才是她该有的青春颜色啊。年纪未到十八岁,心境却己老去,十六岁的人生经历了别人六十岁都未必能经历过的种种彼澜起伏。从今以后,该是真真正正地从头括过了。

 捧着那两只酒瓶来到胡冲的书房门前,见门未关,她轻敲着门板,微笑说道:“师父,您回来了。”

 正在书架上找书的胡冲,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一笑,“云儿啊,进来吧。丫鬓说你一早就跑到酒窖去了,那么用功做什么?”

 “师父一个月前教我酿造的『周公百岁药酒』,不是说了一个月期满便酿成?今刚好满一个月了。”

 胡冲挑起眉,“哦?难为你算得这么情楚,那师父考考你,这酒是怎么酿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曲醉云将酒瓶放在桌上,侃侃说道:“需取黄葛、获神各六十克,潞纂、麦门冬、获等、白术、枣皮、川有。板胶、阿胶、防风、广皮、构祀子各三十克,当归、地黄、生地黄各三十六克,桂心十八克,五昧子、羌括各二十四克,红枣一斤,冰糖一斤半,高粱酒十五升,将前十九昧碾碎,置于容器之中,加白酒、大枣和冰糖,密封,浸抱三十整,过滤去渣,便可服用。”

 长长的一串药材名,拉拉杂杂极容易背错,但她口齿情晰,记忆无误,没说错一个字,不由得让胡冲更是高兴地摸了摸下巴,又问:“这药酒是做什么用的?”

 “可抬五劳七伤、精神披倦、心悸气短、促多汗、头晕目眩、健忘寐差、筋骨疼痛、酸胶麻、脉虚无力等症。老人常服,亦能乌须黑发。”

 一脸满意的他呵呵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胡夫人这时候端着一盘水呆进来,见丈夫这么开心,便笑说道:“你外出这几,云儿天天在家中用功读书,就是进京考功名的那些举子都没像她这般好学。你这徒弟真是找得对极了。”

 但是曲醉云却很羞愧地说:“从小到大我只学会了读书,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师娘做女红时我在旁边只能干看着,想手都不上。”

 “现在学也不晚嘛。”胡夫人说,“也不见得要做得多好,有钱人家都是自己找裁制衣,哪有让夫人‮姐小‬亲自动手的?你只要会一些就好了,改天我教你。”

 “那你这个师娘就要变成师父了。”胡冲哈哈大笑。

 三个人笑成一团,胡冲又继续说道:“这一次咱们武王要给三子办满月宴,指定用我们胡家的酒,云儿,你说说,要用什么酒比较好?”

 曲醉云低头想了想,“既然是武王办宴席,那规模应当不小。男宾女宾都有,所呈的酒应当有不同的种类。师父让人从国外带来的那几种葡萄酒极其罕见,不是说女子喝了有美容养颜之神效吗?女客们或许可以让她们尝一尝这种酒。而男宾们多想强身健体,补气括血,百益长酒很适合他们,名字也好听。”

 胡冲听了也频频点头,“你说的和我想的差不多。那葡萄酒刚刚酿制成功,数量也不多,女客的人少,送去一些就行了。王爷的客人多是武将,武将生豪放,还是以喝烈酒为主,宴席上又难免大鱼大添了油腻,就再给他们加上一味玉竹长宝前酒吧。”

 天府自当年和北燕一战后,渐渐转为休养生息,不再和左右邻国发生战争,天府的人也开始学会调养‮体身‬,益寿延年,所以对食物的要求比以前高了许多。近一、两年,天府中喜欢喝药酒的人尤其多了起来,富贵人家办酒席,必上药酒做为席中主酒。

 颇有远见的胡冲,早早就从梅外购得许多药酒方子,让自家酒厂批量生产,果然大受。因此他便也成了各家办酒宴时争先邀请的贵宾。

 天府武王沈慕凌,在天府是摄政王的身分,因为皇帝沈慎远六年前突发脑疾,昏不醒,年幼的太子不能亲政,沈慕凌是沈慎远的弟弟,于是便暂为摄政。

 沈慕凌在当摄政王前,在天府帝国己是风云人物,当年就是他出兵灭了北燕,邻国无人不惧其威,探恐他会乘胜追击,做了秦始皇般的人物。可是自北燕被灭,皇帝沈慎远病倒之后,他主政,一心只重国计民生,对兵戈倒没了兴趣,但也有人说,这和他后来娶的那位身世坎坷的王妃有关。

 这位王妃的事,曲醉云是在入了王府之后,才从那些前来道贺的贵妇人们的议论中得知的。

 她简直不大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故事,原以为她自己的身世就己是个传奇了,可这位王妃的坎坷更远胜于她一一国家被灭,抡为亡国公主,以一己之身向天府皇帝求得百姓平安。天府皇帝出人意表地竟然封了她做天府皇后、后宫之主。这身分跳跃之大,可说是一会儿地下,一会儿天上。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更出乎意料的是,皇帝病倒后不久,沈慕凌竟然越过了圣意,作主将她的后位废掉,反娶了她做王妃!

 这…从公主到皇后到王妃,一女连嫁两男,这位王妃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之,才能使得两位绝顶男子皆为她倾倒?

 可是见到王妃陈燕冰本人时,她又更加意外了。陈燕冰并非她所想的那种绝代佳人,而且她的脸上竟还有一小块胎记,便是民问俗称的“鬼面”这样的鬼面女子,在昔通百姓眼中是不祥的象征,嫁人都难,更别说先嫁皇帝,再嫁王爷,简直是惊天之闻,可是她竟然做到了?!

 跟随胡冲来的曲醉云,其他人都不认识,所以只是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直到陈燕冰懒懒地问:“这种红色的酒是用葡萄酿的?味道真是不错!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她这才上前一步回答,“因为是用葡萄酿制的,所以只能等葡萄成、采摘完毕才能酿造,每年能做这种酒的季节有限。再加上葡萄必须从梅外引进,限制又更大了。胡家酒坊只试种了一小片葡萄园,这还是头一年酿造的,所以今年才能呈到王妃面前。”

 陈燕冰好奇地打量着她,“哦,你就是胡老板的那个女徒弟?”

 “是,民女叫曲醉云。”

 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我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天府本地人?”

 “民女是云疆人。”

 “哦,云疆,传闻那里风景很美,可惜我也没有去过。”陈燕冰生产完不久,气血两亏还没有恢复过来,此时正半坐半躺在一张长榻上,身上穿得比较厚,还盖了一层薄被。

 其实她现在还不宜饮酒,但刚才看那红红的葡萄酒放在琉璃杯中着实好看,忍不住就了一口,远远的见沈慕凌瞪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便将琉璃杯放下了。

 “既然你原来是云疆人,怎么舍得跑到天府来学酿酒?”她对落落大方的曲醉云很有好感,只觉得这个女孩子虽然年轻,但是眉宇问颇为沉稳,隐隐出与一般女子不同的英气,忍不住就多问了几句。

 但是这问题却戳中了曲醉云的心事,她眉头轻皱,淡淡说道:“因为…家中出了些事情,民女的娘去世了,民女在云疆也没有其他亲人,正巧胡老板愿意收留民女,便跟着他到天府来了。”

 “哦,咱们两人差不多。”陈燕冰笑着安抚她,“我父皇和母后也都去世了,现在沦落到这里来,也是因王爷收留我,便留下了。”

 这话若在几年前说起,该是她心中的痛,可现在说来却像是一个笑话,因此她可以说得云淡风轻。

 远处的沈慕凌,耳尖地听到她在说他,就丢下一干男客走过来,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又掖了掖,淡淡说道:“这外面风寒,你要是不想应对就回屋休息吧。”

 陈燕冰却仰着脸笑,“这儿热闹,我在府里也憋好久了,正好趁着今见见亲朋好友,也算是为你篡权夺位拉拢一下人心。”

 她这番话真真惊世骇俗,曲醉云惊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但沈幕凌却神情淡然地说道:“你又不是没做过皇后,那么盼着我当皇帝做什么?”

 陈燕冰一笑,却对着曲醉云做了个鬼脸,她年纪不大,虽然当了几个孩子的母亲,但到底还有少女之心,“把你吓到了吧?你是外国人,所以不知道我们的内情也无妨。咱们这位王爷最是忠君爱国,这辈子也干不出篡权夺位的事情来。但是外头老是有所猜溯,害得我有时候就想…他要是忍不住真的篡了,那些人是不是嘴巴就可以消停了?”

 曲醉云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想想刚才在院中听到的那些闲谈碎语,的确有不少这方面的臆测,陈燕冰如此淡然处之,也算得上是聪明女子。

 看他们夫两人目光相对时,不仅有浓浓的情意,还有包容和关心,再想想他们彼此的身分一一曾经两国对峙,曾经国破家亡,如今能走到这一步,靠的是上天赐予的缘分,还是被此的坚定信念呢?

 她忍不住想起一个人…那人,此刻不知在云疆做些什么?三个月来,不曾有那人的音信,这三个月她与方家也再无瓜葛。也许是因为师父知道她在方家所遭遇的一切,为了不让她再记起伤心事,与方家的所有生意往来也从来没和她提过。

 以娘的性命为代价,换得了她的自由之身,如今的她,虽然有了新家,但依然有子然一身的感觉。

 心是空的,纵然有阳光照进来,却不觉得暖,起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久了才明白…是因为没有了依凭,再多的阳光也守不住。

 该说她不知足呢?还是该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事事如意的可能?而她既然当初坚定地选择了走这条路,又岂能再说“后悔”?

 当然,也没有什么可悔的,她只是有些不舍罢了…

 今晚胡冲一直都很高兴,沈慕凌对于他今晚提供的酒赞赏有加,陈燕冰对曲醉云也很有好感,还相约改再去府中叙话。

 能攀上武王,这对于商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假若曲醉云又因此成了陈燕冰的手帕之,那更是可能为胡家以后的生意提供很多方便,所以胡冲对曲醉云也很是感谢。

 “云儿啊,难得王妃这么看得起你,人家下次若有邀约,你可千万不要推拒。王妃虽然看上去一胆和善,但她是异国人,和这里的王公贵族夫人‮姐小‬总是不大亲近,能被她看上的人着实没有几个。或许因为你们俩的身世有几分相似,所以她才对你另眼相看。有王妃这个朋友的话,你后在天府一定会事事顺心的。”

 曲醉云看着胡冲红扑扑的笑脸,心中一笑。师父虽然平看上去是个极为豁达的人,但是和武王这样的人物攀上关系之后,也未能免俗的得意一番。她虽然并不在乎是否能和王妃变成知,但是胡家有思于她,她是知思图报的人,怎么可能不用心?

 回到胡府,下了马车,门口的家丁笑味味地上来,“老爷今天看上去心情真好,一定是咱家的酒在王爷那里大受好评了!”

 胡冲笑道:“好个嘴甜的奴才,让你说中了,赏你个酒钱。”说着扔给那家丁一锭银子,足有二两。

 那家丁乐得眉开眼笑的,连声说道:“多谢老爷赏赐!哦,对了,老爷,今晚有贵客来访,在府中等您多时了,一直是夫人陪着说话呢。”

 “贵客?什么人?”胡冲一边迈步进门,一边疑惑地问。

 “说是姓方,从云疆来的…”

 家丁的话让曲醉云的脚步骤然凝潇。姓方?云疆来的?

 胡冲回头看了她一眼,“云儿,你若是不想见,就先回房休息吧。”

 “是,师父。”她低下头,匆匆铅着旁边的小路跑回后院她的住处。

 一路狂奔,跑得心跳都了,回房时息好久仍无法将心跳的节奏恢复平静。

 姓方,云疆来的…会是谁?能是谁?那名字早己呼之出,她却紧咬着瓣不敢念出声来。

 若真的是他,要见吗?

 不,不是要不要见,而是要先问自己,想见他吗?

 唉,岂能不想…

 这三个月的心头瓜冷,皆是因为这个名字始终盘绕作祟。

 娘当时臆断,不论自己躲到天涯梅角,他都会追随寻访,而今三个月却杳无音信。娘高估了他的执拗,而她,高估了他所谓的深情。

 云儿,做我的人,做我的女人。

 那一声霸道宣誓让她的心防融化了,可几乎算是被赶出方家的她,早己一身污点,一文不值。心头曾有的小小企盼,在第一个月的平静之后渐渐归于失落,到了第二个月依然没有他传来的消息,她便开始取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到了如今,她认为自己已经开始忘了他。

 可是家丁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几个字,却又搅得她心头大

 方少良,来人是你吗?若是你,我们是否还该相见?

 这一晚曲醉云辗转反侧,一直往意着外头的动静,既是害怕,却又盼着前听的丫鬟过传话,说那位“贵客”要见她,但是等到天亮,也没见有人来。

 她每起得都早,这‮夜一‬没睡,也不敢再补眠,起梳洗时连丫鬓都说:“‮姐小‬,您昨晚上没睡好吧?怎么显得这么疲惫?眼圈都黑了。”

 她掩饰道:“看书看得太晚了,好多药酒的方子都想记住,就没睡好。”然后她又试探地问了一句,“昨晚是不是有位客人留宿在府内了?”

 “客人?”丫鬓想了想,“嗯,好像是听说有位客人来找老爷,不过并没有留宿在府里。那位客人应该是昨晚就走了。”

 “走了?”曲醉云一怔,‮大巨‬的失望顷刻袭来。那人也许不是方少良吧?否则为何会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方家和胡家的买卖在这三个月里己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胡冲曾说过,再过几个月他要再去一趟云疆,那里现在正在建酒厂,方家负责监工。而酿酒的师傅由胡家负责,如今这些人选胡冲己经安排好了,等到那边酒厂建成,胡冲就会和选定的酿酒师傅一起再赴云疆,所以方家来人应是接洽此事的负责者。

 想着想着,她又笑了。曲醉云,你到底在想什么?不是己经斩断了那一切吗?难道还想藕断丝连?

 她去了酒窖,查看每一种酿制中的酒情祝如何,对照着酒典她又试配了几种药酒,这才重新自地下回到地上。

 此时一个丫鬓笑着拿着一张帖子来找她,“曲‮姐小‬,武王妃派人给您送了张帖子来,说是请您过去喝茶。”

 啊?怎么昨晚刚刚认识,今就一起喝茶了?

 曲醉云接过请帖看了一眼,写得很是诚恳真挚,虽然猜到会有这么一,只是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她问道:“谁送未的帖子?”

 “武王府的人,还派了马车在门口等,说是结果‮姐小‬这会儿方便,就直接接您过去。”

 居然请得这么急,这位武王妃还真是急子。

 她刚去酒窖折腾了一番酒坛子,满手脏兮兮的,于是代了声,“让对方等我一下,我略微梳洗,换身衣服就过去。”

 匆匆回了房问,很有眼力的丫鬓,马上送来了盆热水让她梳洗。她打开衣柜里面,有几件新衣服,一时不知道选哪件好。见状,一旁的丫鬓便建议,“那件紫的最好看,还没有见‮姐小‬您穿过呢。”

 她怔怔地看着丫鬟说的那件紫衫一一那是一件旧衣改成的,是她从云疆带过来是…方少良送她的那一件。

 胡氏夫妇虽然请裁帮她做了几件新衣,但是旧衣服她也舍不得扔,有一次裁带着新做好的衣服过来给她试穿,她忍不住问:“您能把男装改成女装吗?”

 那裁笑答,“这要看原本的衣服是怎样的?看它花款式如何?毕竟不是所有衣服都能改的。”

 于是她将那件紫衣捧出来给对方看,支支吾吾地说:“这衣服原是我哥哥的,如今我和家人离得远了,心中很是想念,所以若是能将这件衣服改了,我穿起时就当是和他又见面了。”

 裁仔细看着衣服道:“这缎料一看就是最上等的,该是云疆锦绣坊织的吧?这样贵气的紫,一般人可是穿不得的。”

 “能改吗?”

 “可以改,但是做不了太繁复的样式。”

 “没关系,哪怕只是一件简单的短坎儿也可以…”

 裁自然不会明白她的执念,但是那件衣服很快就被改做好,看在胡老板的面子上,裁甚至没多要工钱。这原本是一件外穿的长衫,被那裁妙手剪裁之后,改成了天府女孩子最爱穿的半身窄袖衫。

 但改完之后,她却一直没有穿过。今天被丫鬓提及,她愣了一下,便将那衣服拿出来,在身上比了比,问道:“我穿这件去见王妃,不会失礼吗?”

 “怎么会?这料子看上去华贵得像是王公贵族才会穿的,配上‮姐小‬的花容月貌正相宜啊!”

 丫鬓一个劲儿地吹捧,终于让她动了心。将那衣衫换上,‮身下‬配月白色长裙,丫鬓手巧,还给她梳了一个双环飞仙髻。无须再多用脂粉徐抹,或是珠翠环绕,她的清灵秀雅,独特气韵,自是让人眼前一亮。

 坐着王府的马车,再度去了武王府。今天她被人接入王妃位于后院的飞燕阁。据说王府中有一半的建筑是后来改建的,按照北燕的建筑样式重新搭建,当然目的就在于为了讨好这位北燕公主。

 曲醉云未到这里时,本以为只有陈燕冰独自一人见她,可是却另有一名中年美妇,和一名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的贵族少年也在场。

 她上前行礼时,陈燕冰笑着为两边人介绍,“她就是我向你们提起的,胡冲的女徒弟。曲姑娘,昨晚你没有见过他们,这位是长德王妃,那位是…”

 “我叫沈铮。”那少年朗朗开口,一双眼顾盼有神,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曲醉云,看个没完。

 曲醉云很少被人这样盯着看,但她以前是男儿身示人,倒也不怕被男人看。只是这少年看起来气势不凡,又跟着长德王妃…她蓦然想起来了,听过胡家的丫鬓说起天府皇家的一些轶事。听说当今太子年幼,还不能继位,暂时由皇帝沈慎远的叔叔长德王和长德王妃抚育。据说从八岁到十四岁,他就一直住在长德王府,如今…他该有十四岁了吧?

 “太子殿下。”她不卑不亢地跪地行礼,长德王妃笑道:“好个水灵俊俏的姑娘,是不是云疆钟灵镜秀好山水,才能有你这样的人品?”

 她微微一笑,“王妃谬赞了。云疆乃偏远小柄,和地大物博的天府相比,哪里敢说什么钟灵毓秀?民女也不过是个小地方未的乡下丫头罢了。”

 “你若是乡下丫头,那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陈燕冰笑着抬手,“起来吧,我知道请你请得太过仓促。这是因为长德王妃昨天有事耽搁了,没来喝满月酒,却听人家说昨天酒席上有好酒,所以一早过来请教,问我那葡萄酒是怎么做的?我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劳动你了。”

 曲醉云笑道:“我也是刚跟着师父学酒经,若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二位王妃和太子殿下请千万别怪我误人子弟。”她沉了下,才开口道:“这葡萄酒本是从中原西域传过未的。因为葡萄品种较多,所龙”层成的酒,品种也有不同。据说这酿造方法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在《北山酒经》曾有记录说:『酸米入蒸,气上,用杏仁五两,葡萄两斤半,与杏仁同于砂盆内一处,用浆三斗,逐旋研尽为度,以生绢滤过,其三斗浆拨,饭软盖良久,出饭摊于案上,依常法候温,入曲搜拌。』如此方可得酒。”

 长德王妃听得费解,苦笑道:“真是隔行如隔山,这番话对我来说就是桔屈聋牙,罢了,我也不细问了,有得喝就好。”

 沈铮一直望着她,此时又开口问:“你在胡冲那里做徒弟?你家人怎么会允许女孩子这样抛头面?不是说云疆的女孩子未出嫁前都被管得很严吗?”

 对他行了一礼后,曲醉云才说:“启禀殿下,云疆的家法对女子是管得比较严苛,但也并非不许女子出门做事。更何祝民母父母双亡,己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此生自己为自己主命,也算不得稀奇吧?”

 陈燕冰闻言,不拍手道:“好个自己为自己主命,这句话我最欣赏!女孩子就该有敢与男子竞天下的气魄!”

 太子听了却撇撇嘴,“女人若是和男人竞天下,那还要女人做什么?”

 曲醉云平静地看着他,问道:“殿下以为女人该做什么?”

 “生儿育女。”他答得顺杨自然。

 她微微一笑,“殿下说的没错,若无女子生儿育女,何来男子驰骋天下?天地有乾坤,宇宙有月,人间有水火,八卦有,何为主,何为次?不过共享万物罢了。”

 沈铮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长德王妃笑道:“这孩子向来嘴上不饶人,难得今天碰到个对手。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躬身回话,“民女曲醉云,刚刚有失礼冒犯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梅涵。”

 此时她身后传来武王沈幕凌的声音,“太子殿下心宽广,绝不会和你为了口舌之争而翻脸的。”

 偷觑了一眼沈铮,见他果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愤愤或暴躁,曲醉云心中不猜想,也许他是个好子的人?但沈铮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又让她有些不安,这眼神灼灼人得有些过分,倒与某人有些相似…

 陈燕冰抬起眼,看向丈夫,勾一笑,道:“你事情那么多,来我这边凑什么热闹?还拉着方公子一道过来?”

 “听说太子殿下来了,我总要过来『拜见一下』。”沈慕凌的口气,更多的不是敬重,而是那愉,同时回头对身边同行而来的人介绍道:“少良,这便是我们天府未来的圣主明君,如今的太子殿下。”

 恍惚问,仿佛是在梦境之中。曲醉云听到自己的心头“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下,‮子身‬僵得险些失了力气,忘了转身,只是呆呆地在心上一遍又一遍地划过那个名字一一方、少、良…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漫长的三个月里,他可曾如她一般,也在梦中梦到彼此过呢?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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