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方少良的事情还在曲醉云的心头盘绕纠
的时候,那位太子殿下忽然又给她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两天后,沈铮忽然振人送来了一大箱的礼物,指名是送给曲醉云的。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之外,还有不少崭新又好看的衣服,她不
哑然失笑。这位太子殿下是在用这些方法讨好她吗?还是干脆就直接来下聘礼了?
“麻烦请转告殿下,这些厚礼民女无功不受禄,实在不能要。”
但送礼来的人说道:“太子说,这些东西曲姐小务必请收下,您若是不收,我们是不能括着回去的。”
曲醉云叹口气。原本以为方少良就够霸道了,没想到还有个更不讲理的沈铮。但自己若收下这些东西,岂不是默许太子的心意了?
她差人去找在府外忙碌的胡冲帮忙想一个万全之策,他听说此事之后,先是惊讶,继而也很为难。
“太子殿下我们无论如何是不能得罪的,两年之后他亲政,就是天府的皇帝,若是得罪了他,我们这酒坊和酒厂,
后就都别想做下去了。”
听了丫鬟转述,她陷入两难,但胡冲是自己的思人,她自然不能给他添麻烦。于是她对那送礼来的长德王府护卫说道:“太子殿下送的礼太多、太杂,我这里实在是没有地方放。更何祝太子厚思,我不应一人独享,你稍等我一会儿。”
那护卫不解她的意思,但知道这女子是太子看中的人也不敢怠慢,她让他等,护卫便只好等着。
曲醉云将这人连礼物一起留在府中,却独自一人出府去了。过了一会儿,她领了一人回来,指着那打开的箱子问:“这一箱物品,老板认为可以估多少银子?”
护卫一惊,“曲姐小这是干什么?”
她将手一摊,“我说自己这儿实在是没有地方放,退回去又要为难你,我只好想个折衷的方法,把它们都变卖掉,换成现钱。”
那被她找来的竟是天府帝都中最大的典当行老板,老板看了看箱子中的物品,只扫了一眼,便惊慌说:“姑娘,这些货物都非寻常之物,我们店铺小,只怕是收不起的。”
曲醉云笑道:“我也不要你照价折现,十成取二即可。”
“姑娘这些货物…来历情楚吗?”
那老板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太子送的,而护卫听了这话,却
然大怒道:“放肆!这乃是太子殿下赠与曲姐小的礼物,有什么来历不清的?”
老板听了简直惊破了胆,连忙说:“原未是太子殿下所赠之物,那我们小店是万万不敢收的!”
曲醉云安抚他,“老板不用害怕,这些东西就算是我寄存在你那里,几时太子肯收回,我再以现钱
换,只是现在不便放在我这儿而己。你放心,太子殿下仁厚特人,怎么会和你为难?但我现在急需现钱一用,这些就算是我的抵押物吧。”
老板犹豫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护卫在旁边不耐烦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姐小请稍等,特我回去禀明太子殿下,若姐小执意要典当变卖这些礼物,也需太子殿下点头才行。”
就等他这句话呢,曲醉云立刻含笑回应,“那就有劳你了。”
那护卫匆匆回去,也不过刚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就有车马声响,只见一行人也不和胡府的门房家丁打招呼,就笔直地闯了进来。
沈铮走在最前头,一进院子就瞪着她说:“你好大的胆子,我送你的东西你也敢卖?不怕被杀头吗?”
曲醉云先是屈膝行礼,而后才起身道:“殿下要送人礼物,却不许人拒绝,如此强人所难的事情实在不该是一国储君行事的作派。民女也是迫于无奈,才只得出此下策。既然殿下亲自来了,民女想请殿下命人将这箱东西收回去吧。殿下富可敌国,自然看不上这区区小礼,若是觉得送出的东西收回有辱颜面,殿下可以拿出同等价值的银子贩济天府需要救济的百姓,还能博得一个仁爱之名,岂不更好?”
他皱着眉看了她好一阵,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真是奇怪,还有女子不爱珠宝美衣的?”
听见这话,曲醉云暗中苦笑。若是自己自幼就被当作女孩儿养,也像方苑霞和方丽瑶那样有件新衣服就忙着攀比,可能她今天看到这箱子的东西也会两眼放光。
但沈铮自言自语之后,忽而又看向她一一笑了,“不过,我就喜欢你的与众不同。我曾立誓一定要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看来就是你了!”
曲醉云眼前一黑,心中暗叫不妙。这孩子怎么就认定了自己,不肯松手了?竟比方少良还要难
!
他又说:“明
我要过寿,就在长德王府办酒宴,长德王妃还想请你们家去宴席上供酒,你就一起来吧。让王妃再看看你,她对你印象不错,而且我视她犹如生母,我若是想娶妃纳妾,必然要她点头才行。”
这口气是坐实了要将她收为枕边人了?!曲醉云只好柔声问道:“殿下,您是不是还从未喜欢过一个女子?”
他眨眨眼,“怎么没有?你不就是了?”
她苦笑头摇,“殿下错了,殿下和我不过是一面之缘,兴许是因为殿下以前未曾见过民女,所以产生几分新鲜好奇,但这算不得是喜欢。殿下曾说过您心中所求之偶绝非寻常女子,可民女真的只是寻常女子,担不起殿下的厚爱。更何祝…民女父母双亡,没有人为民女作主终身,且有不祥之运。”
沈铮忽然进出一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他的眼明亮亮的盯着她,“那天你说你要自己主自己的命,如今一说到嫁人,又推说父母不在什么命不好的,你拉拉杂杂扯了这么一堆,我只问你,是不是己经有心上人?”
曲醉云一时语
,犹豫着是要说真心话还是说谎话,但沈铮极其聪领,立刻便看破了一一
“你有心上人了?他在天府?”
她含糊地回答,“他…是云疆人。”
“那就是不在天府了?”
“不住在天府。”两个回答,都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他歪着头,想了想,“那你准备嫁他吗?”
再度语
,她继续语焉不详,“他…他快要成亲了。”
“那就是他要另娶别人了?”沈铮笑道,“那这样的人你惦记什么?”
“殿下没有心许过他人,不会懂的。”她黯然低语。纵然在方少良面前故作刚强冷模,其实心早己被那个人牢牢占据。此生许不了他一生一世的长相厮守,但心中自有他一生一世的位置,旁人再想取而代之,己经不可能了。
沈铮哼道:“哪个男人不是三
四妾的?难道你准备做他的妾吗?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聊那个人。反正明
我过寿,你必须到场,否则我让人拆了胡家酒坊的招牌!”
他这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宣告,令曲醉云再次进退维谷。刚出虎
,又临探渊,本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怎么会莫名招惹到这位太子殿下?
她不愿意委身于方少良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傲气使然,今生不想永远依附方家之名,更不愿做他的一房小妾。更何祝母亲自缢,她的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拖累他?
但沈铮这个太子既是她得罪不起,又是她更不愿意屈从的。纵然做个太子妃又怎样?她己心有所属,若是能随意屈就,她又何必为了方少良的事纠结至今?唉,左右为难。
而胡冲晚问又亲自来告诉她,次
要去长德王府赴宴的事情。
对于太子沈铮白天的驾临,胡冲虽不知全貌,不过总能猜出一二。他试探地问她,“云儿,当真不想侍奉太子吗?”
她淡淡地笑着,“我出身低微,
子又好强,师父真认为我适合宫中生活?”
“做太子的宠妃,你的后半生便会荣华无尽。女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太子虽然比你小些,但再过几年也就成年了。而你到时候再想找如太子这样的好依靠,可就难了。”
胡冲的一番话让曲醉云明白,纵使他特自己不薄,但归
究底,他还是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她若做了太子的身边人,对师父有莫大的好处,她若许逆了沈铮的意思,便如他白天所说的,胡家酒坊就要倒霉了。
师父必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极力劝说她答应下这桩亲事。虽然他没有明说那后一层的涵义,但以她的冰雪聪明,怎会猜不出这背后意思?
原来她一个孤苦女子,竟然也可以牵动旁人的兴衰荣辱,该说是诚惶诚恐,荣耀加身?还是说她时运不济,处处坎坷?
可对他人而言,太子确实是个想高攀也攀不上的好对象,师父这么想也是为了她好…
忽然问,又想到方少良,他应该还留在天府没有走吧?
“师父…我大表哥哪天回云疆,和您说过吗?”
胡冲看她一眼,“怎么?你己经见过他了?那晚他来府中时,我曾问他要不要见你,他却说不见,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断绝了往来。”
原来那晚是他“主动”不见她的?那在王府相遇时,为何又来招惹她?
她心中有些恼怒,急急问道:“我只想知道他大概哪天会走?”
“还要再等几
吧。据说他过来是还有事要和武王商议,应是两国边贸之事。你也知道你大舅舅掌管户部,在云疆举足轻重。不过云疆暂时还不想让官方出面,所以委派他做中间人,先行和武王
涉,随后再派朝廷命官商谈细节。”
原来如此…可是,“我竟不知道他和武王很
。”她说出心底的疑惑。
胡冲笑道:“连你都不知道吗?我也是那晚听他说的,据说是武王在六、七年前曾经身为使臣出访过云疆,并到你们方家作客过,所以两人才结识的。”
六、七年前?曲醉云努力回忆一一当时她还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平
多住在西府不常出未走动,这位武王几时曾经到访过东府,她自是没有一点印象的。
那
在酒楼将他气走后,本想安安静静地等到他离开,这段缘就算是真的到了尽头。可是沈铮的步步紧
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这次,大概要试着“与虎谋皮”才能救自己一命了…
武王府内,沈幕凌悠悠哉哉地端着茶杯,看着面前一脸凝重的方少良,笑道:“看你表情这么严梭,可见是在那个女人那碰了钉子。我还以为以你的手段,不会有搞不定的女人。”
“她不一样。”他闷闷地看着茶叶在茶水中舒展开来,眉心紧璧,“她若是不跟我走,我就只有继续赖在你这儿了。”
“好说,王府这么大,难道还怕容不下你一人吗?只是你也该想想对策才好。总是死等,那要等到几时?我看她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只怕你不用强,她是不会屈从的。”
“用强?”方少良苦笑,“你以为我没想过?只是这方法未免太下作,她若是执意不肯,我便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你不知道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上背了多少苦,如今立誓要从头做人,谁也拦不住她的决心。”
沈慕凌笑道:“听你这口气,是真的没招了?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方大少。我且问你,她心里有你吗?”
方少良轻叹口气,“原本我以为是有的…虽然她扮作男儿在我家生活了十六年,但是凭我的直觉,她必然是心中有我,更何祝我主动表
心意之后,她虽然恼怒推拒,可并未真的表示对我憎恶…”
“
拒还
的女人的确麻烦。”沈慕凌挑眉,“燕冰当年是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她,好在我作风强势,
得她不得不从了我,如今你看,我们俩不是过得也很好?”
“云儿也并非是
拒还
,她只是被她娘
锢久了,不信有人会真心疼惜她罢了…”他再叹一声,“但我不能没完没了地住在天府,和她继续这样耗下去。我家那里,我总要有所
代…”说着他又不悦地看向武王,“贵国那位小太子实在是让人心烦,小小年纪还想和我抢云儿吗?”
沈慕凌一提到这事儿就笑得更悦愉了,“你不要笑人家,你自己是多少岁情卖初开动了心的?他如今十四岁,要说也不算是早了,天府中十五、六岁就当爹娘的人也有不少。他心比天高,难得看上一名女子,要说我不该不依从他,还应该尽全力帮他…
“王爷!”方少良急急叫道,“你这是要和我为敌吗?”
武王哈哈大笑,“消消火气,这佳人归谁要看佳人自己的心意,你们三人都是倔脾气,就看谁倔得过谁了。”
正说着,忽然有家丁来报,“王爷,有一位曲姑娘来访,说要见方公子。”
屋内两人都是一怔,沈慕凌拍桌笑道:“说佳人,佳人便到了。她会主动来找你?可见有事相谈,好微兆!你快去吧!”
被他这样一说,方少良心中反而忐忑起来。也不知道云儿那个一向躲着他走的丫头,怎么会主动跑来找他?
在王府大门口见到曲醉云时,方少良反而放下心了,因为她看起来比自己还局促不安。
“有事?”他故意面无表情,且看她要说什么。
“太子殿下刚刚振人给我送了箱东西。”她小声说道,“我想退却退不回去。后来总算想了个法子,把他
得自己来拿走那些东西,可是他要我明
去他那里陪他过寿…”
方少良暗中将拳头一握,表情依旧,但话里的嘲讽之意颇深,“好啊,果然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不知道我走之前能不能喝到你的喜酒?
后方家的生意也要仰赖于你了,还望你不计前嫌才好。”
曲醉云望着他,“若我说我帮不上方家,会不会让你很失望?”
“你该不会想婉拒人家太子爷吧?”他心里很高兴,表面却不动声
,“我劝你一句,太子这门姻缘也算是上天往定,你得罪了他,不仅害己也害人。”
“方家就算不靠着天府太子爷,也不会垮的,我这哪里害人了。”曲醉云反驳道。
方少良一笑,“我说你害的人当然不是指方家,而是指胡冲。你不肯嫁,可有想过会给他添多大的麻烦?”
她咬咬
,“所以我这里有个点子,可以一了百了地断了他的念头,只是要请大表哥配合一下。”
“我?”方少良挑眉,“我能帮到你什么?”
“明
烦请你陪我去一趟长德王府,不用你说什么,只要人到就好。”
“你该不会是想借我之手断了他的念头吧?可是…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他猜问着。
“可以使胡家免遭太子责难,胡家平安,与方家的生意就平安。”
他笑道:“你这话说得看似有理,其实又无理。你自己给胡家惹了麻烦,让方家来收抬烂摊子?”见她快把自己的
给咬破,他忍不住心疼,话锋一转,“好,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我只问我眼前能得什么好处?”
“眼前…”她一怔,对视上他炽热的眼,顿时明白了,她尴尬地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心里明白。”他故意不说情楚,偏要她来说答案。
曲醉云发了个狠,将手指接紧,抠住手心,“你不是就想要一夕之
吗?你离开天府之前,我答应你就是!”
方少良见她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心里难免有怒气积郁,她真以为自己和她纠
这些日子,便是为了“一夕之
”吗?
“好啊,既然你这样『慷慨』,我就『却之不恭』了。”他将万千恼怒
在心底,表面上装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明
你在胡家等我,我陪你去长德王府。只是你若利用完我就又跑掉,可别怪我把胡冲那个滥好人出卖给太子,就说是他唆使我去骗太子殿下的。”
“你!”曲醉云知道自己今
是与虎谋皮来着,只是若说是“与狐谋皮”则更为恰当。这方少良比太子还难
百倍,只不过她知道他早晚要回云疆去的,所以只得先藉由他将眼前难关度过。至于
后…罢了,大不了离开天府,再出走一次就是了。
既然方少良己经答应,她便不想再久留,告辞后便要转身离开,他还悠悠地嘱咐着,“云儿,记得明
打扮得美一些,只是别再穿我那件旧衣服了。”
她听得面红耳赤,却一步也不敢停,走得飞快。
当他晃晃悠悠地回到后面武王的书房时,沈慕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奇地问:“看你这神色,似是有好事了?”
“还不知算好算坏…”他笑答。不过这丫头总算有个把柄捏在他手心里了,她许下的承诺,他自然会让她非履行不可!
太子沈铮今天过完寿,就十五岁了。按照他和武王沈幕凌的约定,原本十四岁他就可以搬到宫中去住,但因为皇宫正在忙于修葺,以
接他十六岁的亲政大典,所以他还是暂时留在长德王府。
可能因为是他亲政前的最后一次过寿,所以长德王府将这一次寿宴看得很重。不仅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到了,连海外诸国也派了使臣前来送礼敬贺。
沈铮一直在期特这一天的到来,因为天府这些年一直是沈慕凌独揽大权,所有人都围着沈慕凌转,如今终于是他说了就算的时候。再过一年,他就是江山之主,而看着眼前的宾客如云,想象着不久之后众人跪伏在他面前那山呼梅啸的“万岁万万岁”他就奋兴得想要跳起来。
“太子即将成人,凡事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今天长德王妃特意亲自帮他穿衣,那是一件明黄
绣银边滚云纹龙身的太子服,极为隆重,
上的饰物虽然只有一件简简单单的玉佩,但却是天府皇室的祖传之物一一一块镂空雕刻,有九条龙的青田玉佩。
凡是挂此物者,不是太子,即是天子。
这块玉佩原本一直留在皇宫之中,今
长德王妃将其亲手挂在沈铮的
上,笑道:“这是武王昨天命人送过来的,武王说,太子要成人了,这是王室的象征,太子有它陪伴,当记得自己的荣耀和责任。”
一听到沈慕凌之名,沈铮就不高兴,撇着嘴说:“这东西原本是被扣在他手里的吧?现在物归原主了,还要唠唠叨叨,真讨厌。”
长德王妃扶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殿下不管听了旁人多少闲言碎语,你自己心中应该有个情楚明白。武王虽然是大权独揽,但他的确不是殿下心中认为的
按逆臣,否则他若是想夺了殿下的江山,早就可以夺了,你看这朝中谁敢对他说个『不』字?”
“他这才是拉拢人心呢。”沈铮不满地喊道:“人人都当他是辅政之臣,认为是他救了我们岌岌可危的天府江山,所以他才好堂而皇之地侵占我的权力!”
“殿下!”长德王妃将脸一沉,“殿下这样说真是让我无言以对。这些年殿下在我身边,我也和殿下讲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如今看来都是白讲了。若殿下如此任
,是非黑白不分,那我们的天府
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是不敢想。”
长德王妃对沈铮一直是和风细雨,今
突然说了重话,敬她如母的沈铮,不由得心口抨抨直跳,垂手肃立,小声说道:“婶婆,我错了,您别生气。”
她看着他,长叹一声便走了。
沈铮去前厅时,心情还是没有好转起来,身边人来来往往地和他说着话,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旁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但见他情绪不高,也就渐渐地不敢主动来搭话了。这位太子殿下的性格偏激,众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也就不敢来招惹他。
直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地响起一一“满座宾客如云,太子殿下倒像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寂寞,是大家的礼物送得不得心吗?”
沈铮一抬头,只见曲醉云笑盈盈地站在面前,四周张灯结彩,映着她一身湖蓝色的长裙飘飘
仙,眉目如画,真是少见的仙子之
。
他霍然高兴起来,伸手去拉她,“你怎么才来?还当你不来了。”
“殿下相邀,民女当然要来了。”曲醉云今
看起来神情气
,笑容可掬,不经意似的将手中的一个匣子举到他面前,避开他的手,“送太子殿下的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请太子笑纳。”
“是什么?”沈铮接过那小匣子,对于别人的贺礼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她的这一份,他格外看重。
“九五之尊。”她一笑,将匣子盖打开。
这里面是一个青铜制的酒搏,因上面有九条盘龙,纹饰一共五层,故取名“九五之尊”“这是民女的师父特意请人打造的,就为了博殿下一笑。”
沈铮笑道:“胡冲是个聪明人,你来送礼我就笑了,若是他来送,那我可不希罕。”
“殿下收下就好。”曲醉云淡笑道,“师父今
还特意为殿下备了一壶『万年
』,是他从云疆带来的皇家御酒。只有一小壶,是专奉殿下的。”
太子回头对在旁边伺候的侍女
代了声,“去拿两个杯子过来,我要和曲姑娘同饮。”
“酒,民女就不敢陪饮了,可与殿下同享万年
的人,当是身分尊贵的大家千金。”
她的推拒让沈铮很不高兴,皱着眉说:“今天怎么所有人都和我过不去?”
曲醉云眨着眼,“哦?殿下今天心情不好吗?还有谁敢惹殿下不快?”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抬头道:“我问你啊,你觉得沈慕凌是好人吗?”
“武王?”她讶异地想了想,“民女来贵国不久,不好对武王做判断,只知道他在朝中名声甚好…”
“这才可恶啊!”沈铮生气地说:“他凭什么名声好?他霸占着我家的江山,把我当个架空的傀儡太子,结果天下人都说他的好…”
他唠唠叨叨的,只因这番话平
也不能对外人说,而曲醉云是从外国来的,所以他今晚就一口气对她倾吐个痛快。
“我小时候,人人都说他好,学文要从他的文学起,学武要从他的弓用起,连我父皇以前都教导我要听他的话,因为他是什么股肱之臣…”
曲醉云听着他的抱怨,先是惊讶,而后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意,“殿下看来真的很不喜欢武王。”
“没错!”
“那殿下亲政之后,是不是要想办法杀了武王?”
沈铮一震,沉默片刻,“那倒不至于…反正我得削了他的权。”
“武王最大的罪名是什么呢?”
“他…大权独揽,目无君主!这罪名还不够?”
“他曾忤逆过陛下的圣旨?”
“嗯…那倒没有。”
“他曾经残害忠良?”
“嗯…还没听说。”
“那他曾经鱼
百姓?”
“…”沈铮没话说了。
曲醉云再笑道:“
后这天府都是殿下的江山了,殿下想让谁生谁死,都由殿下作主,只是这名目…还要能服众啊。”
他瞪她一眼,“我明白了,你就是在变着花样的为他说好话。”
“民女和武王不
,也只是那天宴席上和宴席后见了两面,又没有利害关系,何至于为他说什么好话?只是民女觉得殿下讨厌他的理由有些牵强,所以提醒殿下想清楚,究竟在您心中,他的罪名是什么?”
沈铮低下头,用脚尖踢一脚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嘟嚷着,“我就是讨厌他,凭什么事事都做得那么好,还人人都夸奖他?”
“殿下心中一定是想做一个超越武王的大英雄、大豪杰,甚至是天府有史以来最厉害的英明圣主。”曲醉云的话让沈铮频频点头。“但…殿下心中也不是讨厌武王,而是嫉妒他。”
“什么?”沈铮一惊,生气地提出反驳,“谁嫉妒他了?他有什么可值得我嫉妒的?”
“殿下怎么不是嫉妒他?他样样都做得那么好,还得到天府上下一致的崇敬,殿下挑不出他的毛病来,可还是要挑,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他更加生气了,“你懂什么?”
“是,民女不懂,民女实在是不懂殿下的心,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民女会以为殿下其实心里是敬慕武王的,只是嘴上不愿意承认罢了。”
太子的眉心己经拧成了一个死结,他瞪着地面看了好一阵子,才抬头看向曲醉云,“真奇怪…你才认得我两
,好像就能看到我心里去似的。”
嫉妒武王…这才是他的心结所在吧?一直嫉妒武王光彩照人,高高在上,让父皇和朝臣们敬仰和倚重。他心中实真的想法是什么?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其实很想以这个叔叔为荣的。
沈慕凌一一他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武能安邦,文能抬国。他是抬世贤臣,是征战虎将,他太能干了,能干到不得不让自己这个太子从崇拜变成嫉妒,因为他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光环被人掩盖掉,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叔叔。
再看了一眼曲醉云一一这女人真玄妙,竟然能看出他那别人都猜不透的心。这是命中注定老天赐给他的知己…
“明
我让武王答应我封你为侧妃!”他突然变得开心起来,这是他过寿后要完成的第一件大事。
曲醉云吓了一跳,忙道:“殿下误会了…民女真的不想高攀。民女今
是代师父给殿下送寿礼的,送完就走了,况且…况且…”
她支支吾吾地正在措词,一道人影己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未,开口问她道:“云儿,你说要送礼给殿下,怎么送到现在还没送完?殿下贵人事忙,哪里能让你这样烦扰?”
她长出一口气,心中恨道:这人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居然看到现在才现身!
沈铮困惑地举目看去一一那长身玉立、俊颜透着几分幽寒之意的男子,不是在武王那里见过的方少良吗?他想了想,记起方少良和曲醉云是亲戚,便说道:“你是她的表兄吧?”
“暂时是,以后…就说不准了。”方少良暖昧地看着曲醉云,“云儿,早知道这王府中到处都种着桂花,我就不该同意你过来。”
“啊?有桂花吗?”她一惊,四下环顾,看到廊下的确种着一排桂花树,她下意识地又往旁边站了站。
“桂花怎么了?”沈铮不解地问。
方少良叹气道:“她自小不知道怎么的,一到秋天闻到桂花香就会开始不停的打
嚏、
眼泪,到最后头晕脑
好几天都下不了地。好在今天没有风,否则她就不能踏踏实实地站在这里和殿下您说话了。”
曲醉云怔住,“你…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病的?”
方少良望着她,“云儿,你在我家住了十六年,你有什么生活习
是我不知道的?原未西府廊下种着的那一排桂花树,后来为何会替换成松柏,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
她呆呆地说:“我以为是那年说话得罪了你,所以你故意羞辱我…”原来竟是为了她的病?
“是我禀明老太太,给你换了的。”方少良苦笑着头摇,“每年一到桂花飘香的季节,你的眼睛鼻子就红得像只小兔子,我怎么敢让那些花再围着你?还有东府一进门的那沿路花卉,这几年都换成了松柏、柳树、槐树,为此又花了不少银子。唉,你都没有为此谢过我。”
她怎么会知道?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事。哪怕是他对她纠
不休的时候,也没有和她讲过啊。
看她这副惊诧惶惑的样子,方少良更笑道:“罢了,我为你做过的好事太多,也不图你感思回报,反正你心中也从来没有我…”
曲醉云睫羽一眨,垂下眼睫轻叹道:“你怎知我没有…”
“有吗?”方少良目光闪烁,“好啊,我就问你最简单的,你知不知道我的生辰?”
“壬辰年四月初十。”每年这日子临近,东府的人就开始为他忙括,然后过寿那天,亲朋好友都会赶来贺寿,想不记住也难。
方少良点点头,“你的生辰是四月初一,我们只差九天。那你可知我最喜欢读什么书?”
“《山梅经》和《墨子》。”因两人年纪差了六岁,所以从未在一起读过书,但在学堂中,曾经见过他读书时所写的关于这两部书的心得笔记,就放在先生的书柜里,她悄悄拿出来反复读过好几遍,己经能倒背如
了。
方少良一笑,“但你最爱读的是《诗经》。”他偷偷去学堂看过她几次,老师不在时,曾见她偷偷默写过《诗经》中的文字,可见极是钟爱。不让她有须臾的停顿,他再追问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哪位古人吗?”
曲醉云轻轻念出那名字,“陆游。”
因他曾冷笑着对别人说:“陆游若真心喜欢唐婉,当
就不该遵从母命休
,纵使他大节无差,总是失之情义,这个人我很不喜欢。”
他那样讨厌陆游,是因为陆游辜负了唐婉,所以纵然旁人以为他不过是个冷情寡
的人,但是在她眼中,知道他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她对他的了解之深,让本来是随口逗弄的方少良也暗自吃惊,当然,除了吃惊之外,更多的是惊喜。
这丫头…不枉他对她用心多年,果然是个知己。忍不住挽过她的手,旁若无人的小声问:“你对我知之甚深,却为何不知道我心中最喜欢的人是谁?”
她耳热脸红,嘟嚷道:“你心里喜欢谁你又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就会装糊徐的丫头!”他恨恨地骂了一句,拉着她作势要走。
沈铮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此刻开口阻拦,“方公子,麻烦请放开手,曲姑娘是我选定的侧妃了,我不许别的男人对她无礼。”
在场忽然一片安静,很多人本来就在偷偷留意他们这边的动静。沈铮今天年满十五岁,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许诺曲醉云要做他的侧妃,这可是天大的捎息,哪有不侧耳倾听的?
她还未说话,方少良却一笑道:“殿下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家云儿虽好,但总不能一女许二夫吧?她脸皮薄,
不起逗弄,请殿下不要再和她说笑了。”
“一女许二夫?什么意思?”沈铮盯着她,示意让她解释。
曲醉云咬
看着方少良,一副娇羞难诉的样子,他望着她,亦是情深脉脉。
到底还是方少良回应,“实不相瞒,云儿和我自小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本来己经订了亲,可惜我姑妈去世后,她和家里闹了些脾气,所以才跑到天府来。我此番来天府,便是接她回去成亲的。”
沈铮震惊地瞪着曲醉云,“他说的都是实话?”
曲醉云微微点头,回道:“殿下现在应该知道,民女之前为何一直婉拒殿下的好意吧?”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只觉得周围人的目光都抛了过来,他咬牙切齿地说:“既然早己许了婚约,之前为何不明说?”
“殿下满腔热忱,民女实在不好说得太过强硬…”她配合着方少良演戏,但这戏中己经有真有假了。真的是她对方少良的情有独钟,以及对沈铮的心生歉意;假的是她和方少良的故作亲密,和此刻的羞涩矜持。
但是…不知怎么的,这真真假假似乎渐渐模糊了界线,变得分不情了。
被方少良抓住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十指
握,在人前,他们竟可以做到如此亲密,毫不避讳周围人的目光,这…是不是不小心超出了底线?
她看向方少良,心底的那一丝茫然被他专往的目光牵引一一一瞬间她醒悟了!他是在藉此向她传情达意,而她的这出戏虽是作假,情却是真的不能再真。
想
回的手被他握得更紧,旁人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和诡异好奇的眼神也变得模糊,这个地方她陌生得全然没有全安感,却因为有他在身边而没有任何的恐惧。
“事己了,就走吧。”方少良俏声说道,握着她的手,将还在茫然中的她拖向院门。
忽然问,沈铮在后面喊了一句,“曲醉云!你可知道拒绝我是什么下场?我是太子!是
后天府的皇帝,你若是跟了我,很有可能是天府的皇后!”
曲醉云知道自己今天也算是把沈铮气到了。这孩子的心气那么高,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但是…
她缓缓转身,轻轻下拜,“殿下请息怒,纵然民女一生孤苦贫困,但…民女唯一可以为自己作主的,便是选定我心中的那个人,至于那人究竟是谁,在许多年前,民女就己经知道答案了。”
方少良的嘴角扬起一道很美的弧度,拉着她,趾高气扬地离开长德王府。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情势过于拘谨,让曲醉云在离开这里的一刹那,蓦然被幽凉的秋风吹得子身瑟缩了一下。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环臂将她抱住,“冷了?是去武王府,还是送你回胡家?”
曲醉云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眼,“今天…真是多谢你了。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失约…”
方少良忽然硬生生地托起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曲醉云,你可以不跟我回云疆,你可以不领我这些年对你所付出的那些情,甚至也可以拒绝嫁给我,但是我告诉你,我方少良要你不是只为了你的子身!否则在云疆时,你早就己经是我的女人了。”
她一震,缓缓上移的眸子凝在他严梭的表情上一一在方家,他若是有这样的表情,几乎所有人都要嗓若寒蝉,不敢出声了。因为这代表他真的是非常非常生气。
不知怎地,她伸出手,触碰他紧绷的脸颊,一点点的摩擎过去,直到他忍无可忍的抓住她的手,问道:“你想说什么?”
“恨我吗?”她倏然问他,看到他眉心的皱痕,又说:“是不是特别后悔自己表错了情?”
他的眉心皱得更深,吐出两个字,“不悔!”
她再一颤,将脸埋在他的
前,“那…为何你像是怕得了我的身?”
方少良的手臂放在她的
上一紧,声音
下一一“你若是连体身内的那颗心都给我,我就要!”
她在心底无声轻叹。这个人…难道以为她真的没有把心给了他吗?若没有,怎么会对他的事情,样样皆知?
若是…就这样做了他的女人呢?她忍不住又偷偷瞥他一眼。此处距离云疆如此遥远,再不用去看府内人的眼神,她现下己经是重新括过一次了,怎么依然还不敢说出心意呢?
就是喜欢他!就想让人知道她心中是有他的!况且他对她又是这样情深意重,这世上还能再有哪个男子能做到对她这样一心一意?
“少良…”她思忖着,犹豫着,不知不觉叫出他的名字。
她第一次唤他的名,让他不
狂喜,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又不敢开口打破她的沉思。
“不如…”她缓缓启
,深深地凝视他,“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吧。”
方少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瞬间喉头梗住,竟没有立刻答出话来。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干人从王府中涌出,当先一人是名太监,看着站在府门外的两人,面无表情地高声说道:“传太子口谕:云疆人方少良,限其在一
之内远速离开天府,永不许再入我境!”
两人一怔,不由得同时暗中苦笑一一这位太子是真的生气了,但这道口谕又不得不认真正视。
曲醉云更是陷入一个大巨的难题之中。俏若方少良真的被驱逐出境,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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