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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急忙起身,幸好昨晚连衣服都没就睡了,倒省去了早起穿衣的麻烦。开门跑出房间,她却发现隔壁的房门已经紧锁,怎样敲都没有人回应。

 心陡然凉了半截。难道她竟被人丢在这里了?无论是想逃避,还是想追随的,命运总是要和她开玩笑吗?

 她手指从门板上滑落、正沮丧之时,楼下忽然响起叫声。

 “喂!丫头,你睡到这么晚,肚子都不饿吗?”

 她满是惊喜地跑到二楼的栏杆边向下看,只见殷玉书和那两名贴身随从正坐在大堂中吃饭。仰头笑着叫她的人,就是昨天把她捡回来的诸葛涵。

 她赶紧从楼上跑下来,连声说:“爷,对不起,我…”

 “先坐下吧。”殷玉书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只是手指空着的那个桌角。

 薛琬容迟疑的碗拒,“我…奴婢还是站看吧,我已经起迟了,怎么敢和爷同桌用饭?”

 诸葛涵笑着接话道:“爷从不在乎这个。每次外出作战时,爷都是和大家同灶吃饭、同帐睡觉的。”

 她看着殷玉书,心中闪过诗经中的几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虽然他的外貌看上去并非尚武之人,但第一眼看到他时所感觉到的那股肃杀之气,想来就是在战场上阵练出来的吧?

 坐在那空出来的板凳上,桌上原来早就为她摆了一副碗筷,碗中是稀粥,面前还有咸菜和馒头。

 这样素净简单的一顿早饭,在寻常人家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他这个名动朝堂的一等将军来说,难道不觉得寒酸吗?

 她默默拿过一块馒头,毯开一半独自咀嚼,听着殷玉书向罗汉庭盼咐。

 “马车既然雇了,我便和琬儿一起乘车。叫飞骑的兄弟送信之时,先到前站去打探一下,天城中现在是什么情势。”

 薛琬容手一抖,一筷子掉在地上,几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她低头问:“爷…要回天城吗?”

 “嗯。”

 “要回去…很久吗?”

 “要看圣意安排。”

 薛琬容缓缓弯‮身下‬捡起地上的筷子,心头怦怦狂跳。她原以为殷家一门镇守边关越城多年,今朝或许只是有事路过这里,终究是要回边关去的,怎么竟然是要返回天城?她可是才刚刚从天城中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啊!

 罗汉庭说:“将军这次回夭城,老夫人肯定高兴,但您受伤之事总瞒不过老将军,若老将军问起来,我们怎么说?”

 殷玉书答道:“父亲那边自有我去回复,你不用心。因天城之后,你先到兵部去报到,皇上这次特地在旨意中提及升迁你的事,你便不要耽搁了,以免辜负圣意。”

 他板着脸说:“我一点也不想回天城做个安逸老爷,我还是和皇上表明心意,继续追随爷在边关打仗才好。”

 诸葛涵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天城中哪家千金‮姐小‬看上你,向皇上恳请要召你回来结亲的?”

 罗汉庭白他一眼,“你别拿我穷开心,要是千金‮姐小‬会看上谁,也该是你和爷这种白面书生的样子才招姑娘喜欢。话说回来,之前不是听说爷有可能要和户部侍郎许大人家的千金联姻吗?这一次爷回来,说不定可以顺便把许‮姐小‬一起娶回越城去。”

 听到“户部侍郎许大人”薛琬容脸色一变,这几个字简直像把沾了毒的刀狠狠在她口上,让她恨不得想将其一口咬碎。

 殷玉书并未加入属下的闲聊,他已吃完早饭,斜看对面闷声无语瞪看馒头的她,不莞尔,“这馒头和你有仇吗?”

 薛现容一僵,忙将那半块馒头回固弃似的吃下去。

 他又盼咐,“一会儿我要去见夏传敏,你们两人就不用跟着我了,琬儿和我同行便可。”

 诸葛涵笑道:“我同汉庭也有些日子没见过老夏了,我们和爷一起去吧。”

 “夏传敏今非昔比,父亲让我多留意这个人,你们两个去了不方便我做事。”

 说罢,他又看向薛琬容问:“吃了吗?”

 她起身点头,“是,爷。”

 “那就走吧。马车在外面,你也不会骑马,我们坐车去。”

 殷玉书径自走在前面,薛琬容快步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她问道:“爷是要去见知府大人?”她听到他提起“夏传敏”这个名字。

 “嗯。”他一笑,“怕见官老爷?”

 “不是爷其实也是官老爷,我就不怕爷。”在他面前,她不敢与他直视,总怕被他看穿心思。

 她并非不怕官老爷,其实她很怕,害怕官府会有捉拿自己的图像,一旦送上门去,就有可能被当面缉拿。但事己至此,不去又不行,她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只盼她现在的样子和身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久后马车停在府街门前。

 殷玉书走下马车,对守在门前的差役说道:“麻烦请通报夏传敏大人,就说越城故人来访。

 差役困惑地打量他半晌,暗中思量,虽然来人说词奇怪,但自己也听说过自家大人当年是在越城做过几年军营小爆,之后才被提拔到这里来做知府的,这人既然开口提到越城,应该不假,于是便进去通传。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四品官服的男子匆勿走出,一见殷玉书,又是激动又是惊讶地说:“将军怎么会到卑职的辖地来了?又没有提前知会,卑职接不及,太失礼了。”

 “夏大人,你我同朝为臣,不必这么容气。”殷玉书合笑与他一同走进府衙,薛琬容就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听他们聊夭。

 “老将军还好吧?我去年回天城述职时,曾见过老将军一面,只可惜那时将军不在天城,错过了。”

 “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过父亲了。自平家书上看来,父亲的‮子身‬还算康健,有劳你费心惦念了。”

 夏传敏回头看了眼薛琬容,笑道:“几年不见,将军身边换了女侍卫吗?”

 “不过是我路上捡来的一个丫头,怜其身世悲苦,暂时在我身边落个脚,待找到合适的人家再将她托付出去。”殷玉书说着和他走进后堂。

 让他坐至主客之位后,夏传敏命人端来茶水,一边亲自为他斟茶说:“将军这次是从天城回越城,还是从越城去天城呢?。”

 “去天城。”殷玉书淡笑道:“夏大人,听说你在这边官风口碑甚好,不枉当年父亲亲自保举你做这个知府,有些事我想问问你,你若不便说,可以不说,我不强求。”

 “将军哪里的话,卑职有今,全靠老将军一手栽培提拔,您有事相询,卑职定当知无不言。”

 “那好,我只问你,当年周峰离城叛逃之事,你到底听说了多少真相?”

 夏传敏脸色一变,“这件事…多年过去,老将军不是已审问清楚了吗?是周峰狼子野心受人买通,意图行刺老将军不成而后叛逃,这些年也没有他的音信了,难道又会有别的变故?”

 殷玉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又问:“周峰当年所使的兵刃你可还记得?”

 “当然,他那柄锁刃弯刀普天之下就一把,我们俩曾数次切醒过武艺,那刀我摸过,很沉,一般人都挥使不开。

 他盯着他的眼,“我听说,你们两人不只是军中同僚,还是私甚密的好发,这些年,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吗?”

 夏传敏神色黯然,“当年老将军也这样问过卑职。不错,卑职和周峰是战场上一起滚过刀山火海的兄弟,还曾一度想拜把子结成异姓兄弟,但是周

 峰犯下如此大案己违背天理人情,卑职怎么可能再与他同合污?这些年我曾希望他回来找我,这样我便能劝他早投案自首,只可惜他一直没有出现过。卑职想,大概他是逃到深山老林甚至是境外,隐居起来了吧?”

 “是吗?”殷玉书微笑道:“你别紧张,我来问你是因为近的确有些事又似与这个周峰有关,只是他犯案时我年纪还小,当年之事城内没有几个老

 人可以和我讲得清楚,心想路过你这里,就顺便问一问你罢了。既然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那就算了。”

 “将军若还想知道关于周峰的事,城中或许有一人知道。”

 “谁?”

 “户部侍郎许德亮大人。”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时,薛琬容心头似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

 这是天意吗?命中注定这个名字要这样魂不散地出现在耳畔,让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整个薛府是如何遭遇抄家之痛。

 一切悲剧的起源,都与这位许大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莫非上天是在暗示她不要逃避,要她鼓足所有的勇气正面敌?即使厮杀或博弈会让自己再次陷入死亡的边缘,但起码她的良心可以得到安逸。

 从府衙回客栈的路上,殷玉书看薛琬容始终燮眉深思的样子,便问道:“有心事?”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她勉强笑答。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既然已是过去的事,那就让它过去吧。”

 他活淡的嗓音犹如天边掠过的一抹白云,这一瞬间,他不像在疆场浴血拚战过的将士,倒像是出家修行、参悟人生的和尚道士了。

 爷心里有不快的事情时,都可以做到让它过去或放下吗?”她忍不住发问,问完才觉得自己似是喻矩了,一个奴婢如何能问主子这样的问题。

 但他不以为意,只笑道:“其实也不见得事事都能做到。让它过去或放下,这两件事是人生至难,难就难在这要你得有个坏掉的脑子,经常忘记过去的事,否则你若时时提醒自己要『放下』,反而就越是放不下了。”

 她若有所悟地望着他,心中满是感慨。

 他所说的境界她何尝不想达到?只是家仇血债深如海,夜都似椎心之痛让她寝食难安,要她忘记或放下,谈何容易?

 “琬儿,你是从天城出来的,如今我们要回夭城去,你有什么不便吗?”他何等敏锐,一早就察觉她神色不定、心事重重,但她若不愿说,他强问也没有用。

 薛琬容最怕他问自己问题,因为每一个问题的背后,他那双眼仿佛都可以看穿她。她对于天城的畏惧是不能告诉他的,但是天城带给她的伤痛,却并非一个字都不能讲。

 “爷说的对,我是从天城出来的,那里对我来说,是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从未想过有朝一会离开,而且还离开得如此狼狈…回去,并非千难万难,不过是让我触景伤情,但爷不必担心,我现在是爷的奴婢了,爷要去哪里,我自然跟到哪里。”

 殷玉书微笑着点头,“那就好。反正我在天城应该不会久留,早晚还是要回越城去。说实话,我倒觉得你在越城未必合适,那里是耀的边境,战火不断、风沙无数,没有锦衣玉食也没有热闹的市集,并不适合你这种细皮喇、在天城中住。溃的小姑娘去,所以在那里,我也鲜少用女人做事。”

 薛琬容急急地说:“爷是错看我了,我并非爷所想的那么娇生惯养。”

 “并非吗?”他拉过她的手,翻开手掌,“你看你的指腹上连一点老茧或伤痕都没有,说明你平从不做活。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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