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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果,好望曾经以为,这便是他所有的工作内容,那么,他就太笨太傻太天真了。

 俊颜埋进掌心,幽幽传来轻叹,进而沉默。

 好吧,他确实笨过、傻过、天真过…

 他抬头,瞪向站在他面前,五分泰然、三分淡定,以及两分困惑的辰星。

 是她食言吗?

 是她出尔反尔,开始央求他做牛做马吗?!

 都、不、是!

 她说一不二的子,他已经掌握个透彻,她既然开口担保,不用他出卖劳力,自然不会有向他求援之时。

 再者,她不需要求援,也不曾求援。

 战斗天女绝非虚名,面对妖物魔兽,她游刃有余,而且,“有余”过了头。

 太过头了!

 他细细眯眸,目光由她容颜上,稍偏,落向她整片血红的左肩。

 红泽在雪白羽衣、粉红肌肤间,何止醒目而已?!

 是刺眼!

 录恶天书里,记录下名字的妖魔,有强有弱,不是每一只都像犀渠那样,一剑就能利落解决。

 其中,也有她追逐许久,狡猾诈之

 例如,死在好望爪下的这只…啥鬼?不记得他的名了,随便啦!

 “你——”

 他正想骂人,一脸平淡的她,却先他一步开口。

 “你不需要出手。”

 语气不似控诉,浅浅的,仍能听出她相当不苟同。

 “那只狐妖我可以处置。”她蹙起眉,为他鲜血淋漓的手掌。

 她不要他身上沾染妖物的秽血。

 斩除生命,这样‮忍残‬的工作,由她来做就好。

 “处置?!是他先处置你吧!”左肩上还在冒血的狐牙印,便是铁证!

 “当狐妖咬着我的肩,便无法像先前几次,逃得不见踪影,我正准备挥剑取他首级——”

 就被狂啸猛吼、蓦然杀出的好望,结束了一切。

 “你故意让他咬伤你?!”好望瞠目。她没回答,表情说明一切。

 她是!

 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战斗方式,只要能除去妖物,她自己会不会受伤,全不重要?!

 辰星不理会左肩伤势,扬掌唤出录恶天书,确定狐妖之名已除。

 而这举动,让好望更不高兴。

 “你已经受了伤,不先治疗,你想痛死吗?!”还看什么鬼天书!

 她扬睫,觑了他一眼,回他:“我不会。”

 一顿,天书收回掌内,伤口汩出的血,只有更多,未曾减少。

 看来,狐牙带毒,牙周遭的肌肤呈现淡淡紫黑。

 即便如此,辰星脸上仍不见痛楚神色。

 精致的眉眼,仅在看着他染血的手时,才会稍稍一拢,刻划一道蹙痕。

 “我不懂治愈之术,我也不会痛。”

 “你不懂治愈之术?”对自身武艺太过自信?认定没有任何人能轻易伤她,所以懒得练?

 习武之徒的高傲,他懂,可以理解,但…

 不会痛,是什么意思?

 似乎看穿他的质疑,辰星进一步解释,虽说是解释,仍仅少少几字:“这只手臂,就算被人卸下,也不会有痛楚产生。我,没有痛觉。”

 像现在,血不止,毒蔓延,她所感觉到的,不过是血浸濡羽衣贴服于肤上…那股稠腻罢了。

 他愕然看她,她既非逞强,也不像扯谎,她清妍美丽的脸蛋上,找不到半丝疼痛。

 “我的真身让我不会有任何痛苦,受再多伤、再多血,骨头挫移,断筋裂髓,也一样。”

 她没有痛觉,不知疼痛为何。

 多好,多适合与凶残妖魔浴血战。

 即使她被兽爪撕裂、她被妖牙嚼咬,都不会因为痛楚而罢手。

 那又是为什么…他要出这种表情?

 这种,正被痛楚侵蚀的表情。

 何以…如此看着她?

 如此,隐隐带怒的眼神。

 这女人,根本不懂照顾自己!好望听罢她所言,这个吠吼,在臆回久久、久久…

 到底把自己的‮体身‬,当成什么呀?

 不珍惜它、不善待它,一遇上战斗,甚至拿它当食饵——

 她那时朝着妖狐毅然近,不见退缩或迟疑,以左肩为饵,出破绽,引狐妖扑咬,反正无关痛,便采取烈手段…

 让他看了,几乎胆战心惊的手段!

 “手给我!”

 虽是要求的命令句,他根本直接动手,将她受伤的左肩膀逮进掌握。

 “幸好,治愈术我学的不错。”他口气有点凶,像个正在教训孩子的爹亲。

 即便严厉,仍能听见语意里,淡淡的忧心。

 他低首,上她的肩胛那几处汩血牙,将妖毒一口一口入嘴,再转头吐掉。

 “好望——”她想阻止他这么做。

 “你别动!”他的手掌在她脊背间微微施,把她按抵到嘴边,方便毒。

 肤上伤的刺痛,或是毒侵的辣麻,全都传递不到她的感官。

 只有他。

 只感觉得到他。

 他上的热,他瓣的柔软,他的力道,温暖如丝的包覆,以及摩挲而过的牙,轻轻咬着绵的每一分寸…

 他的发丝垂悬下来,挠在肩颈,好

 他的鼻息贴在她膀上,好烫。

 他所做的一切,令她息,轻颤。

 “会痛?”好望抬头,误解她的反应,又猛然想起,她没有痛觉,连安慰她忍一忍,都可以省略。

 毒血吐干净,伤口汩出的血不再带有黑毒,好望才为她治愈伤势。

 狐妖的牙不深,他没费多少工夫,便让丑陋的伤口,由她肤上消失无踪。

 辰星的左手,受箝在他掌心,腾空的右手,为他拭去上残血。

 拭去了,却在他脸颊间画下一道痕迹,她越是想抹干净,干涸的血迹,顽固的留在那儿。

 “别擦了,你比我更需要清洗干净。”

 好望一把横抱起她,足下一蹬,跃得半空高。

 她一脸呆,眼儿圆圆地看他。

 “惊讶什么?带你去老地方沐浴。”他俯首瞄她,长发随风飞扬,舞的纷,发丝滑过她与他的脸庞。

 她不是惊讶这个。

 她惊讶的是,他抱着她…

 以男人之姿,而非一条白鳞龙。

 她更不是乘坐在他背上,却由他的有力双臂紧紧托稳。

 这样的姿势,她清晰听到…心搏声,一下、一下,规律,平稳,他的。

 骑乘于龙背上,听不到这些。

 她偎得更近,贴在他口,心跳听得更仔细,丝毫没有扭捏或避嫌。

 她没仰头,好望看不见她脸上神情,只看见可爱发涡,小小的,隐于青丝之间。

 他没有看见,正在聆听的她,闭起杏眸,微笑浮现。

 好望的工作,从此,又新增了一项——

 照顾她。

 照顾这只不会善待自己的小天女。

 帮她猎杀棘手妖魔、不准她不珍惜她自己的‮体身‬、盯着她吃穿暖、催促她洗澡、唤醒险些睡进泉里的她、为她擦干一头长发——

 他,越来越有“爹”的架势…

 担任她“坐骑”越久,也越会发现,扣除她的过人武艺之外,大部分的她根本是个娃,没有自理能力。

 坐骑与主人…哪里还像?

 “爹与娃”更贴切一些。

 “照顾娃好辛苦…”

 好望只手托颐,语含糊,说着近来的人生体悟。

 所以,当龙主询问他。“成为天女座骑,一切可习惯?”时,他忍不住这般嘀咕起来。担心娃吃太少、担心娃太拚命、担心娃又背着他,单独去完成录恶天书内的工作。

 前两天,才被他逮着,她悄悄去除妖,而不找他!

 为此,他数落了她一顿,足足一盏茶时间!

 “你有没有对天女尊敬些、顺从些?”龙主表达关心,对儿子上任坐骑的近况,很想了解。不知…两人处得可好?

 呃,尊敬?顺从?

 他不久之前,把他“该尊敬、该顺从”的主人,骂得狗血淋头,像骂孙子一样,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她低首听训,不顶嘴;他滔滔不绝,不停口。

 为什么自己去?!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万一,你遇到难的妖,没我在身边,怎么办?!

 为何不唤我?

 只要你开口,我哪次没赶到?

 “应该算…有吧”好望藏住心虚。

 龙主满意颔首,面带欣慰。

 “那就好。辰星天女情清冷,较难相处,看来孤僻、倨傲,目中无人,对谁皆是一副爱理不理,不是好主子的料,待在她身边,像是度如年吧…你难免受些委屈,不过,小不忍,则大谋,得罪天女,毕竟是你吃亏。”

 她,哪有父王说的恶质?

 每一个针对她而做的缪解,好望都想反驳。

 她不是那样的家伙…他眼中的她,不是。

 与她相处,何其简单?

 她从不做任何要求,更不曾颐指气使。

 她的目中,更非无人。

 他不知有多少回,看见她眸心内,倒映着他。

 这代表,她总是注视着他,认真地,专心地。

 度如年…不妨如此解释吧——

 他对她的稔,不仅数,而仿似数年。

 漫长得像是他与她,认识了好久。

 不过,好望没跟龙主顶嘴,不是因为他孝顺乖巧,只是他们看见的她,是怎生模样,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他面前,距离清冷和倨傲,还太远太远。

 “父王暗地里,时时担心,照辰星天女以往的传言,你会沦为龙子之中最苦命、最短寿、最早么的一只…”今天一看,老三身强体壮,没缺了胳膊、少了腿,他稍稍安心。

 “什么传言?”好望不由得好奇扬眉。

 “杀戮中的她,无视周遭左右的安危,化身为恐怖厉神,脑中只存杀意,而无理智,若不离她远些,说不定她连自己人都杀。”关于辰星的谣传,龙主娓娓道来。

 又是一个不负责任大谣传。

 好望为之失笑。

 “老三,你要记住,当她斩妖时,千万别靠过去,远远看就好。依她的本领,那些妖物奈何不了她…但若有个‘万一’,未尝不是好事。”龙主低嗓音,悄声讲起大伙心知肚明,可以暗着做,不能明说的“偷吃步”——

 当被讨厌的神将选中成为坐骑,又心有不甘时,与神将扯破脸是最笨的方法。

 聪明一些的,干脆采取“敷衍了事”的态度,不对神将提供帮助,或是仅尽两分的气力,由神将独自面对妖物。

 神将要是因而受伤,轻者,迁怒坐骑,愤而解除订契,神兽求之不得;重者,神将丧失性命,契约自然破灭,更是省下不少功夫。

 这些,便是传在神兽之间,不能说的,小秘密。

 前提是,“坐骑”非常、非常厌恶其主,才会这般做。

 “这个‘万一’,我短时间还没打算遇见。”好望起身,伸展手,痛痛快快地舒活筋骨。

 不经意瞟见桌上有篮“贝果”形似链锯贝,外壳‮硬坚‬,需要巧劲才能打开果壳,擢取壳内甜美多汁、白净如玉的果

 它是西海特产,一年仅仅一产,大量盛产之时,会进贡到龙骸城内供众人品尝。

 “父王,我拿几颗走啰。”好望根本直接整篮捧走。

 “一口气全拿呀?要给谁吃?”

 小九吗?区区这些的确不下小九牙

 “娃呀。”喂养主人也是“坐骑”的工作之一。

 娃?哪家的娃娃?…

 龙主问,好望早已跑得不见迹影。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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