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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池款冬睐了陵泉一眼,太明白他眼底充盈的那份疑惑不解,吹风机疗法是她父亲自创的,取代中医传统温灸的疗法。

 “是呀!吹风机,你以后觉得自己快冒了,在头顶、颈后跟前吹一吹,很快就会好了,真的,不骗你。”池款冬随手指了指身上三个地方,反正道的位置说清楚,别人也听不懂,吹风机送出热风的范围很广,随便都会中的。

 丙真是天生的好管闲事…陵泉望着池款冬,沉默了半晌,而后浅浅的笑了。

 他的眼底有抹显而易见的兴味与不以为然。不论是她近乎大爱的善心或是吹风机理论,他都无法认同,这实在是太不可理喻。

 池款冬不是没看见陵泉边那朵别具深意的微笑,这种笑容,她并不陌生。他如果有兴趣,他会继续追问,而不是给她这种隐含着不以为然,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笑脸。

 佛渡有缘人,既然无缘也不用强求。她对这些觉得她特异的眸光早就习以为常了。

 陵泉打量着池款冬,突然觉得她此时的沉静颇有意思,他知道她看懂他眼中的轻蔑,但她今天才在他面前了一手她拿手的中医本领,却对别人质疑自己的专业如此无动于衷?

 他以为她好歹会多说两句话来辩解一下,这怎么会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应该表现出来的沉稳与淡定?

 “池‮姐小‬,抱歉,我冒犯你了?”陵泉开口说道,眸中尽是足以令池款冬相信的温柔与歉然。纵使这件事全无上心的必要,他仍享受于表现出完美形象的过程,藉以掩饰他本中过多的野蛮与侵略。

 “不、不,总经理,你没有,是我一时口快,这本来就满奇怪的,我习惯了。”池款冬慌张地摆了摆手,急着澄清,陵泉真是斯文有礼得令她难以招架。

 不以为然就不以为然,不用跟她这个小老百姓道歉,他太有礼貌了,让人感觉好疏离,没有人味。

 “习惯什么?习惯被认为很奇怪?”陵泉缓缓说道,脸上永远都是一派谦冲温柔的神色,毫无破绽。

 “是啊,一般人都会觉得我很奇怪的吧?不管是吹风机、道‮摩按‬,或是总经理你刚才还我的针灸针,你一定很讶异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在身上吧?”池款冬说得真诚,边有抹自嘲的笑意,彷佛对这种看待早已司空见惯。

 “我的确是很讶异。”陵泉浅浅地笑了,但是,也因此对她更有兴趣。若不是这份好奇心使然,他也不会邀她上车。

 “所以喽!你一点也没有冒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中医本来就不像西医那么普及,而且我只是个专柜‮姐小‬,拿针灸针的专柜‮姐小‬…噢,真的很莫名其妙对不对?”池款冬边勾起微笑,轻轻地笑出声来,云淡风轻,一点儿也不介意。

 莞尔笑意不爬上陵泉漂亮的眼瞳,为他一向深恶痛绝,但在她身上却再自然不过的坦白真诚与质朴纯粹。

 “池‮姐小‬真的会针灸?”陵泉问道,嗓音仍是一派温文清徐。所以,假若有必要,她甚至会从口袋里拿出针灸针?

 “是啊!否则我何必带着?我——”池款冬的话语突然顿住,瞬也不瞬的眸光紧盯着陵泉,那审慎思量、无比专注的神情让陵泉一度有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错觉。

 “池‮姐小‬?”陵泉带着从容微笑,疑惑地唤她。

 “总经理,你睡不好?”池款冬冷不防地丢出一句让陵泉万分怔愕的对白,语气担忧,漂亮清澈的眼眸中尽是不容错认的关心。

 “你怎么会这么问?”陵泉努力口猛然一突的错愕,语调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问道。他的睡眠品质近年来的确是每况愈下,他以为这件事只有他与他的睡眠障碍科门诊医生知道。

 纳闷地扬高一道不驯的眉,不解地望着池款冬,微笑如一,神情中毫无被看穿的不安。

 “每晚睡前都要在上躺很久才能入睡,清晨三点到五点之间一定会醒,睡眠品质不好,还会中断,白天时不时会干咳,对不对?”池款冬牢牢地盯着陵泉的眼,一鼓作气地说完。他的鼻梁‮央中‬有一小部分隐隐泛着紫气,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她才能看得如此清楚。

 中医的望诊,她一直学得很好,人的脸上有对应‮体身‬各部位器官的部分,哪里有问题,都能一目了然。

 他应该睡不着很久了吧?好可怜,一定很困扰吧?

 陵泉微微一笑,望着她的眼色漆黑深邃,幽深难名。没一样说错…而她甚至没有把脉?

 真是好事得离谱…

 他就是讨厌她的多事,所以才会因为鑫没死而迁怒于她。也许鑫原本服了药就会好的,但他就是觉得她那份主动帮忙的热切十分刺眼。

 既然如此热心,那么,她现在会做什么?像在鑫手上画道位置一样提醒他要记得‮摩按‬,还是像刚才一样叫他拿吹风机吹?

 陵泉还正在思忖,池款冬便为他解答了——

 她突然弯‮身下‬子,隔着皮鞋,直接按他脚背上某个因着她的动作而感到剧痛难当的痛点。

 直到脚背上传来阵阵刺痛感,陵泉才意识到她突兀的动作。

 一阵错愕过后,无法制止自己感到荒谬地笑出声音来。

 他一向是不外的人,池款冬却如此轻易且莽撞地出他的情绪,他几乎能感觉到前座司机因他罕有的笑声一愣,正如同他也被这突来的发展震惊一般。

 “你在做什么?”他抚额笑道。

 “这里是太冲,越常生闷气、烦心事越往心里搁的人,下去就越痛;肺主忧思,忧思又伤肺,肺不好所以会干咳,肺经运行的清晨三点到五点之间睡不好是必然。总经理,你心事太多,太压抑,日子过得很不开心对不对?”池款冬话才说完,抬眸,却被陵泉那双牢牢盯着她的墨眸光紧紧抓住。

 这种被人看穿的不安真令人挫败,无法接受他自以为完美的伪装在她眼中居然如此透明。

 她说他太压抑,他的确是,而她对他全然信任的天真莫名令他热血沸腾,亟狠狠摧折…

 她对他是太毫无防备了。

 她知道与一个不甚相的男人共处在车上这种密闭空间里,会有多么危险吗?她知道他有多恼她今天的多管闲事,没让鑫干脆死透,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眼前吗?

 她怎么能够信任他信任得如此自然?

 陵泉缓缓地伸出手,指尖住池款冬颊边一绺柔软的黑发,出口的嗓音衬着落在车窗上的雨声,有种魅惑的低沉沙哑。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多事?”他说。紧盯着她的眼色黑郁深浓,几不见底。

 池款冬看不出来陵泉眸中闪动着的情绪代表了什么?不像是不高兴,但也不是开心的…

 对于台北人的眼里有许多混浊复杂的心思这件事,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但面前的这双眼太野,侵略太强,眸比窗外的夜幕更为深沉,藏了太多心思,一点儿都不像总经理这种温和有礼的人所该拥有的目光…这是她的错觉?还是他无意间彰显出的本

 这一瞬间,池款冬深深觉得自己被困在陵泉眼中错综复杂的情绪里,心头一紧,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对、对不起。”一时感到心慌,池款冬连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都不知道,就胡乱地先道歉了,她惹他生气了吗?否则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迫感?

 “你要道歉的事,恐怕不止这一件。”陵泉朝池款冬微微一笑,放开她颊边的柔软黑发,眸很深,嗓音却比平时更轻柔。

 “什么?”池款冬呆住。陵泉虽然带着始终如一的微笑,但他眼中却隐约有几分怒气,是她看错了吧?总经理不是很斯文很书生的吗?

 陵泉似乎很满意她眼中此时的惊愕,一眨眼,闇深眼色已然尽去,又恢复成一派谦冲和睦,彬彬有礼。

 “池‮姐小‬,你没有做错什么事,何必跟我道歉?开个小玩笑,别介意。”陵泉向她淡淡微笑。

 她跟他是全然不同世界的人,她眼中一望无垠的澄澈令他好讨厌,明明嫌恶、却又深受吸引…

 呃?开、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池款冬望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陵泉,额角的汗几乎就要滴下来。

 难怪人家以前常说伴君如伴虎,她完全看不清楚陵泉眼中变换得如此快速的情绪,就连一丁点儿他的喜怒哀乐都掌握不到。好可怕,好像这样坐在他身边,心跳快了几下或慢了几下都不对劲似地。

 幸好,她与总经理两人是云泥之别,不会再有更多集了。

 “总经理,我在这里下车就行了。”池款冬指了指窗外,她住的地方就在这条巷子里。

 “走吧!”陵泉示意司机停车之后,边又勾起一道别有深意的笑弧,转头对池款冬说道。

 “什么走吧?”池款冬呆愣了会儿之后,以为陵泉是要陪她走进巷子里,连忙拒绝。“不、不了、不用送我进去!真的不用!谢谢总经理,不用这么麻烦的,谢谢!”

 陵泉双手盘,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莫名慌乱的神色,并没有立刻回话,他真喜欢她现在这副仓皇不安的样子。

 池款冬望着他与自己完全对比的从容优雅,感觉更尴尬了…跟陵泉在一起好紧张,压力好大!他说话文诌诌的,好有礼貌,没有人味,刚刚看着她的眼神又让她呼吸急促,十分不自在,而且,那个莫名其妙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有股不明所以的迫感…

 她只是个平凡的乡村姑娘,没能耐应付大人物的。

 池款冬将方才陵泉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下,不由分说地回他怀里,深深埋进陵泉膛里的,却是专属于她的甜美气息。

 陵泉缓缓地又将外套重新披回她肩上,边牵起一抹足以倒魏文雅之的俊逸微笑。

 “不是送你进去,是为我治疗失眠。”他说得平淡而笃定。

 她喜欢中医,既然连他亟除之而后快的鑫都出手干预了,那么她也得为他付出代价,就让她做得彻底如何?

 这是迁怒没错,而他十分享受她的惊慌失措。

 “失眠?我?总经理,你应该去找合格的中医师,而不是找我这种…”池款冬果然不负陵泉期望的,彻彻底底地大惊吓了!她儿就不想跟喜怒难辨的天上人物集啊!怎么可能让他来她家,或是帮他针灸什么鬼的?

 “你有本事说,却没能耐医?”陵泉边的笑意更盛。

 他脸上的表情好温文,出口的嗓音好温柔,但是…这句话的攻击好强,池款冬现在不再怀疑自己是看错还是听错了。

 是谁说总经理是书生型的白马王子的?这、这很明显是包装与内容物不符吧?

 “随便你怎么想都好,就当作我没这个能耐吧…总经理,谢谢你让我搭便车,再见!”池款冬飞也似地打开车门下车,只想脚底抹油赶快逃走。

 打起一朵漂亮的伞花之后,正前行的脚步一顿,忽而又放心不下地低下头来叮嘱。“太冲喔!记得喔!没事按一按,别再生闷气了!再见!”

 池款冬走得太急,以至于她没有听见身后的陵泉停顿了几秒之后,又被她惹出一串罕见的笑声。

 就算是这种想慌张逃跑的时刻,还是得特别叮咛几句啊?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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