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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像是想起那些年和兄弟一起胡闹的时光,他的表情变得复杂,有些像是在哭,又有点像是在笑。

 “我们胆大包天,做起事来无法无天我们是家里的捣蛋鬼、学校中的小霸王…我们很像,但是还是有些不一样,比起出去玩,我更喜欢待在家里看书,但他在家里待不住,与其待在家,他宁愿出门去踢球、去游泳…年纪越大,我们的差异越来越明显…那本来不是问题…我们不可能一直一样,我们知道…国中时,我们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想和海洋、阿震学写电脑程式,他打算去欧洲踢球…但是…”

 说到这里,他像是无法承受的闭上了眼。

 她看见他又了口气,再口气,像是中有无法压抑的疼。她能看见他收回了在她脸上的手,握紧了双拳,能感觉到他身上辐出来的痛。

 那么痛。

 他紧抿着,下颚紧绷,英俊的脸庞痛苦的扭曲着。

 他看起来那么难受,无法自已的,秀秀伸出手,抚着他僵硬的脸。

 那一瞬,他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秒,他几乎像是想要退开,她可以感觉到那份挣扎,但他没有,他只是再了一口长气,才抬起那满布罪恶厉的眼,看着她坦承。

 “他死了。”

 嘶哑的字句,滚出他的瓣。

 “我害死了他。”

 他死了。

 秀秀气一窒,震憾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害死了他。

 他说,美丽的蓝眸里满是伤痛。

 简单五个字,震耳聋的回在寂静的空气中。

 天啊…

 她没有办法想象,她知道发生了很糟糕的事,但不知道是这样的。

 他的兄弟死了,那个双胞胎,那个和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长大的兄弟--

 死了。

 难怪她从来没听他提过,难怪提起他的家人时,总是会有奇怪的停顿,难怪他那么想念他的家人却连放假也不回家。

 忽然间,觉得好难过、好难受,她没有办法不为他失去的感到伤心,无法不为他经历的觉得难过…

 情不自的,她将手中的水杯放下,朝他伸出双手,将他拥入怀中。

 莫磊跪着,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感觉她跟着跨坐上了他的腿,只为拥抱他、安慰他。

 因为她温暖的拥抱,他了眼眶,不由自主的颤抖。

 他的反应,让秀秀心好痛,她收紧了双臂。

 终于,他情难自己的抬起双手,环抱着她,像溺水者抓着浮木一样,紧紧拥抱着。

 “发生…发生了什么事?”她听见自己开口,感觉好虚弱。

 他将脸埋入她如云的秀发中,沙哑的说:“我们国中毕业的那个夏天,他要我和他一起去环岛,庆祝毕业,他说。我以为他是八月才要去,所以我说好。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打算毕业那天就出发,我不愿意,我手中的程式还没写完,我还需要一个星期。那天下午,我们大吵一架,打了起来他跑了出去…”

 她可以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水,了她的肩颈,他将她抱得好紧,喑哑的说:“我知道他会去港口的堤防生闷气,他每次都这样,我以为他气完了就会回来,所以我没去找他…但他一直没回来…

 “我妈恼得直碎念,因为台风快来了,她一直打他的‮机手‬,想叫他回来帮忙做防台准备,但他没接。我还是觉得他在闹脾气,他不接电话让我更生气。快黄昏时,我才开始觉得不对,那天很大,打在堤防上有七八层楼高,我觉得很不安,骑着脚踏车到港口…”

 莫磊喉头一梗,顿了一下,方道:“我看见他的单车倒在那里,但海巡队员也在那里,还有救护车,有个浑身透的人包着毯坐在车尾,颤抖着。我一问之下,才知道,阿光救了落海的钓客,自己却被疯狗卷落海,失踪了…”

 即使事隔多年,他依然清楚记得自己听见这个消息的感觉,那种血像是在瞬间被人干,浑身无力的感觉。他记得自己冲上堤防,却被人在半途拉住,他记得自己打倒了好几个大人,记得他被人倒在地上,记得爸赶来了,耿叔和海洋叔叔都来了,记得老妈下车听到消息时,那张惨无血的脸。

 “他泳技很好,比我还好。他不可能就这样死掉,他在海上,我知道。我想去找他,我们有船,但港警不让我们出海…台风要来了…大大、风太大了…

 “我爸和叔叔他们不顾警告,坚持要出海找他,他们甚至用尽了关系,弄到了一辆救难直升机,可是天黑了,要找的范围又太大…那天晚上,风雨越来越大,台风来了,妈不准他们再找下去,坚持要他们回来…那是十七级的强烈台风,她哭着求他们回来…”

 秀秀热泪再次泉涌,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环抱着这个男人,听他说。

 “他们回来了…”他握紧了拳头,一再气,却还是无法过止热泪一再溢出眼眶,“但我知道他在海上,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我知道他还活着…就在那座海上…但海太大、风太大、大太…那‮夜一‬好长…长得我以为永远不会天亮…”

 想起永无止境的那‮夜一‬,他战栗的再一口气,痛苦的说。

 “后来,天亮了,台风走了,他们派出了救难队,渔船和海巡都一起出海帮忙找人,但一切都来不及了,风太强,海太大…”

 “那不是你的错。”她抱着这个因为太过痛苦而颤抖的男人,告诉他。

 “我知道。”他干涩的哽咽道:“每个人都这么说。”

 但她晓得,他没有办法这样认为。

 “我叫他去死。”他着气,热泪盈眶的告诉她,“我最后和他说的一句话,是叫他去死,他踢坏了我的电脑,我气疯了,我对他吼说:你去死--”

 天啊。

 她心痛难忍,再次的屏住了呼吸,难怪他没有办法让这件事过去。

 “你去死。”他痛苦的息着,嘶哑的悄声道:“那是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们在吵架…”她抚着他紧绷的背,将他紧拥在怀中,感觉心好痛,为他觉得疼,为当年那个男孩觉得痛。“吵架都会口出恶言…”

 “那个程式可以等,坏掉的电脑可以买--”他含泪愤怒的说着,深藏在心中十年的后悔冲出了口:“我应该和他一起去,我答应过他了,我说好。如果我和他一起去环岛,他会愿意等台风走之后再出发。如果我好好说,他会愿意等我,那是我的错,本来就是我的错。如果我愿意承认,我们就不会打起来,他就不会在台风天还跑去那座堤防,不会被卷走--”

 他气一窒,再说不下去,只有泪满脸。

 秀秀心疼不已,完全忘了自己的痛,只为他感到伤心难过,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无法遗忘,他责怪他自己,把兄弟的意外,怪在自己头上。

 “后来,我开始作恶梦,我梦到他在海上,梦到我在海上。我没办法待在老家,所以武哥收留了我,让我转学到这边,但我忘不掉,我还是能看见他在海上,感觉他在那座大海里…”

 所以他才失眠,才睡不着。

 她终于能够了解,他为何总是那么阴郁,总是那样闷闷不乐。

 “我睡不着,我靠工作转移注意力,我把自己累到不行,然后才能睡觉,但武哥强迫我休假,我又开始作那个在海中的梦,直到我遇见了你。”

 他拥抱着她,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响。

 “你让我睡着了,让我不再作梦…你让我觉得…好开心、很快乐…”

 秀秀震憾不已,听见他自责的说。

 “但那是我欠他的。”莫磊将怀中的女人紧抱着,嗅闻着她温暖的味道,感觉她的心跳,嘎哑的声自责着:“我害死了阿光,我不应该感到快乐,不能够觉得幸福,不可以那么开心…我怎么能够?”

 她能感觉到他那深沉的愧疚和罪恶感。

 “你让我忘了他,和你在一起,我就能让他过去,我觉得很内疚,我又开始作恶梦,你让我越快乐,恶梦就越频繁。我知道那是在提醒我记得,但我不想走,我装作不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告白,让她心头一震,还以为自己听错,但他又说了一次。

 “我想和妳在一起…”

 那嘎哑的声音充满了渴望,那么渴望,如她一般。

 他深深的了口气,语带鼻音的颤声道:“然后,你说你爱我。”

 她咬着,感觉视线再度模糊了起来,感觉到他将双臂收紧,感觉他的心跳得好快,撞击着她的。

 “我想要你爱我,但我不值得,你那么好、那么好,你值得更好的,而我是个疯子,我知道。从小,我和阿光就一直在一起,可我长大了,他没有。我必须记得他,我能做的只有记得他,我很害怕,害怕你会让我忘了他,所以我离开你。我以为这样对你最好,我的精神状况不稳定,我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我比谁都还清楚,我不值得…”

 那低哑苦涩的话语,让秀秀忍不住哭了出来。

 怀抱着那个哭得比他还厉害的小女人,他心紧喉缩,抱歉的说:“我不值得,不值得你爱我,我知道我应该要离你远一点,让你忘了我,让你去过你的生活,我以为我可以,我都离开了,从你身边逃走了,但是…”

 他嚥着口水,着干涩的,承认。

 “我做不到。”

 她可以听见,可以感觉,他的痛苦、他的挣扎,都在其中。

 “这几天,我还以为我会继续作恶梦,但我没有,离开你之后,我睡不着,却不是因为那些恶梦,而是因为你,我想念你。”

 他颤颤再一口气,用鼻子‮擦摩‬她的肩头,将她的温暖入心肺血中,让她的味道充满他的每一个细胞。

 “很想…好想…”

 他的告白,温暖了她,让顿在喉中,在心底的话,上涌。

 “我也想,好想好想…但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

 秀秀哭着承认:“我不敢让自己去想,我怕自己一想就会哭出来,我怕我会忍不住去找你,我怕我会像个笨蛋一样求你…哀求你和我在一起…”

 他喉头紧缩,中满是对她的深情。

 “对不起,我错了,我很抱歉…”

 他和她道歉,又一次道歉。

 “我没有梦到他,我只梦到你,我以为你会害我忘记他,但你只让我想起那些在老家的美好时光,那些在台风夜之前,在我和阿光大吵一架之前,一起生活的日子,你和他一样热爱生命、对人生充满希望,和他一样爱吃,你甚至和他一样爱打抱不平,你让我想起他曾说过的话,那些他曾经有过的梦想,那些我之前一直不敢去想的事…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已经伤了你,我知道我是个混帐,所以我强迫自己待在这里,不让自己去找你,然后突然之间,我看见你。”

 他退开来,看着她泪的眼,抚着她白的脸,渴望的哑声道:“我看见你,我还以为是幻觉,但你就在那里,如此漂亮、那么甜美,我无法呼吸,没有办法思考,然后屠拖着我朝你走过去,我太想靠近你,忘了我对你做过什么,忘了我是个多么糟糕的家伙…”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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