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天吉雅起得晚了,
边的长椅上,依然一如这几
早晨的惯例,放了一套新衣服──就从她第一次见到辛别月那晚开始吧。今天这件是月白色丝织底布滚紫貂
的袍子和长裙,上头还有相当精致华丽的刺绣。紫貂
向来珍贵,乍看是银灰色,在太阳底下却呈现出浅紫
泽,
皮又柔软,非常讨喜。
吉雅没有太多犹豫便换上这套衣裳,毕竟辛别月很明白地说了,这寝间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些衣裳看来是她的主人给她的打赏,想来她每夜一的反应都逗乐了他…吉雅越想就越觉得这些衣裳不收白不收!
热水也已备妥,吉雅很快地梳洗,因为她发现这时间恐怕错过了早膳,堡里上下恐怕早开始干活儿了。
宝音为何没来叫她?这下可好了,才嫁来没几天就晏起,别人会怎么想?
吉雅心头一沉,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离开辛别月的卧房。
霜堡虽然是一座大巨的堡垒,院落和院落间也有回廊与台楼相连,或以庭园与温泉池相间隔。吉雅嫁过来也才几
,虽然头一天总管替她介绍了各院落厅堂的位置,老城主甚至当众把每个房间的钥匙交给她,表示她是他认定的儿媳妇,但老实说有些地方她还是不敢
闯,毕竟初来乍到,能记
的实在有限。
果然,一路上下人们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闪烁,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这么尴尬过。看样子早膳已经错过,只好先去向公公请安。
吉雅哪知道下人们的怪异其实是为了另一个原因。
辛别月自新婚以来从没在新房过夜!这消息不知怎的传遍整座狼城,然后今儿个一大早,麻烦人物果然不愧为麻烦人物地前来下马威了。
才来到霜堡中最广大的中庭,就看见那儿搭了个帐棚,是狼城女眷们观赏赛事时使用的平顶帐棚,辛家几个千金围着两个她不认识的年轻女子坐在帐棚里,还有一名妇人站在帐棚前,扠着
,指挥下人搬这搬那的。
“怎么回事?”还是找不到宝音,她拉了个下人问。
被问起的下人脸色更心虚了,和身边同伴推来推去,好半天才道,“是两位表姐小和她们的母亲…就是少主的姨母…”
吉雅怔住,还没听明白那支支吾吾又
低了嗓门的话语里的语意,今早奉命送新衣裳进辛别月新房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大着胆子推开老半天讲不出重点的小厮,道,“两位表姐小是少主和二少爷的青梅竹马,大表姐小还是狼城唯一的“卓玛公主”呢。本来一直以为她会是我们的少主夫人,连少主的姨母都几乎以女主人的身分自居,以前常常出入霜堡。”这么说,够清楚了吧!
他们家少主人身边桃花众多,有点身分地位的都曾肖想过少主夫人这个位置,青梅竹马又是唯一的“卓玛公主”自然希望最大,更何况还有那不堪的风声…
“嫂嫂终于睡醒啦?”没等吉雅整理出头绪,辛别月年纪最大的妹妹眼尖瞧见她,眼里闪着看好戏的神采扬声道。
“奇怪了,大哥明明就不睡新房,怎么嫂子也有办法睡那么晚呢?”另一名堂妹道。
这话说得吉雅脸颊燥热,却又不知如何辩解。
辛别月的妹妺们,一半是觉得她多罗公主的头衔刺耳,另一半是她们认为兄长被
着娶不爱的女人,跟着抱不平。前天无意间听到这样的对话以后,倒让吉雅不想责怪她们了。
“昨天有点事,睡晚了。妳们都用过早膳了吧?”
“我们早上刚和别月表哥一起用过膳。”其中一位面生的女子开口了,“这位就是多罗吉雅公主吧?因为早上没见到妳,所以现在才打招呼,希望妳不介意我们搬到妳隔壁的别苑小住几
。”
“姨母大人和两位表妹要暂住霜堡,当然
。我先让人把客房打扫过让妳们歇着…”
“不用了,我们每次来不都住老地方,自己来就行了。”一脸福态的妇人听见她们的对话,也走过来道,“好个标致的姑娘,不过就是子身骨瘦了点,挨得过霜堡的寒冬吗?姊夫也真是的,千挑万选的,怎么挑了个跟姊姊一样薄命相的媳妇…”
这话一出口,不只吉雅脸色微沉,连辛家千金也一脸不悦。
“吉雅自会好好保重,不劳姨母费神。”吉雅很快地定下心来。这女人口不择言,不跟着她起舞也就是了。“还是让吉雅为姨母打点过吧。才入夏,公公前
才
代要将堡内做一次整顿,吉雅才嫁到这里没多久,还来不及把工作完成…”
“我知道妳才嫁来几天,我们在这里可是住了好几年吶,会比妳不懂规矩不成?在妳开口前我们已经自个儿把东侧上苑整顿得差不多了,本来我们住的别苑太小了,等填了新丁可能不够住。这些呢是我打算丢掉换新的,妳看有没有什么要的捡去吧,都是来自天朝一等一的高档品呢,你们银狼族没见过的,想想我就这么丢了也
浪费的。”
东侧上苑确实只招待自家人跟贵客,但前天老城主才说过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们小两口,要她把东上苑留下来自由使用。吉雅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开口阻止,毕竟对方是辛别月的姨母。可是老城主也说过,自她嫁到霜堡那天,霜堡上上下下的管理权就全
到她手上了。
这女人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但吉雅却不喜欢强出风头。
“姨母要进住东上苑,应该是没问过公公吧?”老城主说过的话不可能又反悔。
熬人脸色一变,“那又如何?我姊夫可不是外人,再说将来我们图雅也会是霜堡的女主人,住东上苑天经地义。”
吉雅没深究图雅是谁,又为什么会成为霜堡的女主人,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去管辛别月那些风
烂账,但妇人一提起这点却让她有些烦躁了,“公公已经说过东上苑要给我,吉雅也不想为难姨母,不如还是请示过公公再作决定,如果公公认为姨母应该住在东上苑,吉雅必定立刻为姨母打理好。”
“开口闭口拿姨爹
人,妳不知道姨爹今
体身不适吗?妳这媳妇儿怎么当的?”另一名面生的少女道。
吉雅语
。她真的不知道,谁教她今
晏起呢,唉…
“才进门没几
就给我们脸色看,这什么世道…”妇人开始呼天抢地。
吉雅昨夜本就睡得不好,这下太阳
还真的隐隐泛疼。她无奈地叹气,眼角瞥见熟悉的身影,一抬眼,却见辛别月好整以暇地靠在右侧台楼二楼的窗边。
他正看着她,也许还看了许久,因为他们俩的视线立刻就对上了。但辛别月却只是冲着她
出嘲讽的冷笑,然后退开,隐身黑暗之中,看来是不想让她以外的人知道他把一切看在眼底。
“…”那个可恶的混蛋竟然隔岸观火!
“…也不想想别月根本没进过新房,妳这有名无实的媳妇有什么资格不准我们住东上苑?妳根本是怕我们图雅抢了妳正
的位置!”
“吉雅没有不准。”至于辛别月到底有没有进过新房…唉,她还真是哑巴吃黄连啊!
“妳没有,妳只是拿姊夫来
我。妳以为姊夫会听妳的?姊姊去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我…”
吉雅正不知该怎么阻止这女人当着下人的面搬出更多是非,总算老天可怜她一早就面对这些折腾,辛守辰从外头回来了。
“姨母不是该回狐城去了?”辛守辰虽然较辛别月小两岁,但看起来倒比兄长老成一些。就吉雅这几
的观察,在狼城,辛守辰这二少爷恐怕比兄长来得有威望许多,就她所听闻的,辛家二少为人铁面无私,与
的兄长不同,他严以律己,性格保守而拘谨,跟辛别月的性格简直南辕北辙!
熬人见了辛守辰,立刻道,“我们改变主意,打算住下来,但你的好嫂子不让我们住东上苑。”
“姨母一向住西上苑,为何不继续住那儿?”辛守辰几乎是面无表情地道。他一向情绪内敛,恐怕不是
于察言观
又特别了解他的人不会懂他在想什么。
“你也知道,图雅有了…”妇人语气暧昧,还示威
地瞥了吉雅一眼,才道,“西上苑太小了。更何况辛家的孙少爷不该住东上苑吗?”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虽然外面早有风声,图雅和辛别月有私情,但看在霜堡的众人眼里,最不可思议的还是这对母女到处明示与暗示的举动。
“东上苑确实是留给嫂子将来待产用的,至于姨母如果嫌西上苑太小,那就连西下苑也一起借住。”辛守辰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却是一边翻着身旁下属递过来的牛皮纸卷,一边虚应着姨母,好半天才总算抬起头环视一眼中庭,“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这些是东上苑搬出来的。”一旁始终沉默的霜堡下人开口了,显然等这一刻等好久,“表姐小们一来就要我们把这些搬出来,我们说要请示少夫人,但表姐小说不用。”
图雅一见矛头指向自己,连忙道,“谁知道你们娇贵的少夫人会不会睡到
上三竿?我们只好自己把东西换过…”
“姨母早上说要回狐城,并没有说要留下,现在却自作主张擅动霜堡的财产──”
“你说什么?我哪有擅动霜堡财产?我说我要留下。”
“姨母确实擅动了霜堡的财产。”
熬人彷佛今天才第一次领教到这个外甥的难
那般地震惊无语──确实,辛守辰从来不和她们计较,因为过去霜堡没有女主人,妹妹们又没有年长的女伴,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他说这些话时甚至有如执行例行公事般让人想求情也开不了口。
“姨母是要我依家法处置,或依城规处置?”
图雅和妹妹上前来围在母亲身边,“二表哥你干嘛那么不讲情面?我们只是不想麻烦你们罢了。”
“妳们已经麻烦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辛家的家法是偷窃者杖打五十,狼城的城规是处以劳役一年,妳们自己选。”
“…”吉雅默默地看了一眼周遭掩嘴窃笑的霜堡仆役,当下明白姨母母女三人恐怕在霜堡的名声不太好。但一个女人这么口无遮拦又爱仗势欺人,确实不难想象她的不受
。
而辛家千金个个悻悻然地默默无语。虽然她们因为兄长冷淡的态度而不喜欢吉雅,对图雅母女三人却也不能说偏袒,毕竟姨母的野心让她们觉得刺眼得很,只是对身为辛家千金的她们来说,表姊和表妹是少数的玩伴,她们可能会站在图雅这边,但做得太过分太招摇的话还是会袖手旁观的。
图雅母女三人开始拭泪。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辛守辰看了吉雅一眼,才道,“父亲已经将霜堡的内务大权交给嫂子,如果妳们不想我以狼城的城规处置,那就问她的意思吧。”
图雅母女三人止住
泣,想不到竟然得回头来看吉雅脸色,当然是百般不愿,而且吉雅先前并未展现出强势的态度,这让她们不服气极了。
“她…她凭什么?而且我们图雅已经有了…”有了什么?姨母大人没说下去,因为辛守辰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
吉雅不得不想起出阁前父亲的叮咛。她一个新人初来乍到就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势,别说旁人心里不舒服,她自己也如履薄冰,所以这几
她一直尽可能低调地做好分内工作。如今事情还是找上门来,不想计较都不行,要不她将来要怎么管这些人呢?她只能叹息,“那么就请姨母和两位表妹将这些全搬进仓库里吧,其他人还有别的工作。”
“什么?”
“妳这女人真是蛇蝎心肠,分明是知道我们图雅肚子里的小阿会威胁到妳的地位!妳想害她
产不成?”
吉雅在嫁过来之前就想过这一天,她道,“做
子的不管丈夫在外面的事,他让我管多少我才管多少,没过门的就是外人,这是天经地义,如果夫君的每个女人都来要求我给她们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公道,我想我得请她们先登记再一个一个来。”
一旁的霜堡下人纷纷捂着嘴忍住笑,他们没想到少主夫人竟敢连少主也一起骂进去──虽然那些话他们也在心里想了许久。大伙儿平
都忙得要死,还得三天两头应付少主那些搞不清楚状况的烂桃花,简直折腾死人也,不过哪有胆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呀?
“妳…”图雅母女三人脸色可难看了,尤其是图雅,“表哥根本不碰妳,我看妳要怎么下蛋,到时还是得求去,我看谁威风得久!”
“不劳妹妹费心,吉雅绝对恪守妇道,就算如此,也不会做出不名誉之事落人口舌。”
“妳什么意思?”图雅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妳们不想搬,那么就只好照小叔说的,家法伺候了。但吉雅体谅姨母年事已高,这五十大板不如妳们自己分配,看谁想挨多一些。”
“妳敢?”
倒也不是霜堡的下人们爱选边站,而是这母女三人作威作福已经累积不少民怨,吉雅话才说完,已经有家丁将家法搬了出来。那得要一个大汉才搬得动的家法,一板子打下去,子身骨不硬朗些可有得受了。
“我…我要告诉表哥…”图雅咬住
,一脸泫然
泣。
吉雅也想知道辛别月会不会替她出头。既然他想隔岸观火,那她也只好不客气了。
“给姨母和两位表姐小搬张舒适点的长凳来,顺便去请大夫。五十大板,妳们决定好各自挨多少了吗?”
“妳少假好心,搬就搬!”眼看家法都搬出来了,三个女人不想真的挨板子,只好道。
“我要去请姊夫来评理!”说是这么说,嚣张的姨母还是乖乖抬起那只桧木大柜,吉雅看在眼里,倒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这姨母除非是自作多情,甚至到了不懂察言观
的地步,否则如果老城主真的对
子的妹妹另眼相待,她一个新嫁娘的身分还真的是动不了她。相处这么多年,恐怕老城主有没有把她放心上,她自己心里有数。
当然辛守辰和辛家千金的态度,也是让吉雅敢这么做的原因。辛家千金虽然不喜欢她,但看来也没多喜欢这位姨母。
其他人纷纷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上,吉雅让两名家丁盯着她们完成工作,便去向老城主请安了,临去前她仍是朝适时替她解围的辛守辰微笑道谢。
辛守辰
言又止,最后仍是道,“兄长的个性不喜欢辩解,但他绝不会在外头留下私生子。”
他只能说这么多,其他的就让吉雅自己去体会了。
吉雅却不想评论这件事,因为评论了似乎就等于她在乎那个混蛋。她若无其事地道,“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解围。我才刚嫁过来,做事的分寸还要再拿捏。”
但是,如果不是辛别月刻意冷落她,谁敢犯到她头上?辛守辰忍不住看向右侧台楼二楼的窗口,“父亲既然已经当众将大权
予大嫂,大嫂就不必多心。”
那一眼让吉雅忍不住想,刚才这中庭里,多少人明白辛别月其实是在场的呢?她又看向辛别月方才消失的窗口,却见他又出现在那儿,神情
恻恻地瞪着她。
她开始不明白,究竟是他天生脸臭呢,或者她又惹到他了?
她还没计较他隔岸观火呢!
吉雅当下赌气当作没瞧见,冲着辛守辰点头微笑,“我还得向公公请安,失陪了。”
辛守辰看着兄长臭着脸瞪着吉雅离去的模样,嘴角忍不住贝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终究是娇生惯养又颐指气使惯了,吉雅一离开,三个女人便嚷嚷着要找霜堡讲道理的男人来评理。
这讲道理的男人大概指的是辛别月吧。下人们憋着笑,低头忙自己手上的工作。如果真要把霜堡上上下下谁讲理、谁不讲理做出个排行,那他们少主人辛别月定是从后头数来第一个,天字第一号不爱跟人讲理!
图雅在书房找到辛别月,一路上没人拦她,她更相信是吉雅狐假虎威,偷偷在辛别月背后拿她们开刀──虽然事实是大家当然不想拦,等着看好戏啊!
不过这出好戏,大伙儿也只能偷偷想象,因为辛别月的书房就占了一个立独院落,除了他的几个随身部下,谁也不得擅入。
别苑外,大伙儿探头探脑地,好奇死了某人进去捋老虎须的下场啊!
辛别月连图雅进到书房里时,也没把头从案上抬起,但也没对她的擅闯有任何表示。
“表哥,你得为我作主。”图雅相信辛别月一定是对吉雅有嫌隙的。自从知道他将会
取西域第一美人,她一度相信自己没胜算了,毕竟辛别月不会拒绝女美的投怀送抱,又怎么会拒绝第一美人?
但是知道他冷落了新婚
子,她又重燃希望。“那个吉雅好大的胆子,竟然诬蔑母亲是窃贼,母亲一向视你们如己出啊…”
辛别月用力合上书本,这才冷冷地抬眼,“妳来就是要说这些?”
图雅噤口,脸色有些泛白。
其实辛别月待她们母女三人一向是不冷不热,图雅以为那是他对良家妇女一向保持距离的关系。没错,辛别月不拒绝女美投怀送抱,但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他只会保持距离,哪怕对方主动示好也不理会。但她以为辛别月讨厌吉雅,至少会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替她们出口气的吧?
“我们实在气不过嘛,她简直欺人太甚,丈着姨丈信任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她为什么要把外人放在眼里?”
“表哥?”图雅一脸不敢置信,委屈地红了眼眶。
辛别月不想再听她啰嗦,沉下脸来,“我以为妳想说什么,如果只有这件事,那就滚吧,别拿这种小事来烦我。或者妳想要我揪出是谁搞大妳的肚子,又是谁四处造谣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那我会考虑立刻给妳个答复。”
图雅清秀的脸上血
尽失。都怪母亲最近动作太大,她本来没打算做这么明显的。“表哥…”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落前滚出霜堡,别再让我看到妳们,否则妳会后悔自己愚蠢到在我的头上生事。”
图雅母女三人静悄悄地离开了霜堡。吉雅在晚膳时才知道这件事,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辛守辰──不然还会有谁?难不成要指望某个隔岸观火的家伙吗?
但辛家二少显然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只是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吉雅身边的辛别月。
对了,今天晚膳是辛别月第一次出现在餐桌上──至少是吉雅嫁过来的第一次。可吉雅实在不想跟他有任何互动或眼神
集。
“把筷子给我换一双。”辛别月突然道。
随侍在一旁的下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吩咐去取了一双新的来。
狼城虽是狼族人所建,但因为有丰饶的土地,早年又有为了远避战
的中原人移民,饮食文化相较城外的部落更多元,米、小米与面食、传统的馍馍、粑粑都是餐桌上常见的主食,吉雅其实是在出嫁前才开始学习使用筷子的。
当婢女捧着干净的筷子站在一旁,辛别月却看也不看一眼,好半晌没有半点动作,只是盯着吉雅。
吉雅真的不想理他!但他是她丈夫,她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违逆他,更不能当众冷淡他。当大伙儿的目光或直接或悄悄地聚过来时,吉雅不用看也知道她身边的男人正盯着她!
她尽可能不把没好气表现在脸上,这才看向辛别月,他的表情真是又臭又难看。她真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懊半晌,吉雅总算会意过来,才转过头接过婢女拿来的筷子。
大老爷耍脾气是吧?但她能拿他怎么办?
吉雅干脆取了自己干净的手巾将筷子当着众人的面仔细地擦过,然后才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笑得温顺至极地道,“夫君请用。”
他总算伸手接了。一旁有人低下头,憋住笑。而吉雅只想叹气。
因为夏季白昼较长,加上凛霜城一年里足足有六个月下着雪,夏至时
落大概在戌时,因此一旦雪融后城里大大小小的工事与农事都会尽早开始,并且尽可能持续到天全黑以前,否则到了降雪时节,就算想忙也没得忙了。
晚膳结束,再把一天的工作做个总结,吉雅也没得闲地在大厅指挥调度。这时辛别月派人来传话──
“夫人,少主要您伺候他沐浴。”传话的小厮勉力憋着笑的表情,大伙儿还真是瞧得清清楚楚。
不是他不要命了敢拿主子的事开玩笑,而是某位别扭又爱耍脾气的主子特别吩咐他,要把他的旨意宣读得越清楚越明白越响亮越好!
吉雅的脸蛋一下子烧红了,当下根本没注意到所有人立刻低下头窃笑。
身为少主,大伙儿忙得要死,他一个人倒悠闲啊!吉雅就算心里嘀咕,也拿他莫可奈何。
吉雅回到卧房,房门外两名婢女已经捧着辛别月的衣裳与干净的布巾,见她到来,急忙把衣裳和布巾交给她便退下了,吉雅只得硬着头皮进房,大爷他还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池里呢。
吉雅终究记起自己的本分与责任,就算辛别月态度恶劣又风
,想起自己对他的承诺,想起承诺背后的重量,似乎那些不满都算不了什么了。
她将衣裳和布巾摆在屏风旁的软椅上,走向浴池边。
在辛别月靠着休息的浴池边有张矮凳子,盛了澡豆和药草与香料燃煮成的香膏的漆盒摆在旁边,还有一缸干净的水,而他大爷双臂靠在浴池边闭目养神,半长的发是干的,她走近,他只将头向后仰,瞥了她一眼,连开口都懒。
吉雅挽起袖子,坐在矮凳上,以水瓢舀了水将丈夫的发淋
。银狼族虽然不强大,但也算富裕,洗发用的药草汁她并不陌生,茵樨香本就是西域产物,但是狐族还以各种香草与草药反复熬煮成膏状,因为配方与制作过程繁琐,就算是富裕人家也顶多以两三种配方熬煮成汁使用,但
辛别月重物质享受,自然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吉雅努力目不斜视,两手涂满香膏替他摩按头皮,这过程间大老爷双眼放松地闭起,她心里总算是轻松一些。让她有些好气又好笑的是,当她手指换了地方,如果他不满意,会睁开眼瞪她哩!她既不敢怒也不敢笑,乖乖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抓
摩按。总之如果他满意了,会继续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服务。
这么难伺候,他自己动手不是比较快?吉雅想着,或许她该找以前伺候他的下人问清楚,他大爷还有没有什么搞怪的癖好?先作足了功课,免得她的老爷不开心,不给她好脸色吶!虽然从那夜一打照面到现在,她还真没见过他脸色有好看的时候,此刻双目紧闭恐怕已经是他最和善的表现了吧?
绑来吉雅才知道,其实辛别詌uo逶”蚋拢硬蝗萌怂藕虻摹?br />
虽然是第一次帮别人洗头,但吉雅仍是小心翼翼地以手掌贴着他的额头,让温水慢慢往下冲,最后不忘以棉布仔细把发上的水珠拭干。
当辛别月坐起身,她还是急忙转过头去忙着整理漆盒与换洗的布巾。男人们上工干活儿时是会打赤膊,狼族对未婚女子的拘束也不若天朝严苛,但不知为何吉雅就是不敢正视辛别月赤luo的子身,在替他洗头时,她连他靠在浴池边、黝黑而结实强壮的手臂和肩膀都只敢匆匆一瞥。
但她终究不可能躲得掉。当她听到背后哗啦的水声时,一颗心几乎提到喉咙上,整个人从头顶到脚趾都羞红了!
“发什么愣?妳想让我着凉吗?”他声音不愠也不火,简直就像看好戏似的。
他整个人高大得像山,壮得像牛一样,最好有那么容易着凉!
“来了。”吉雅低着头,捧来布巾,慢
走向辛别月…
那是什么?!她完全呆住。
“看够了没有?”他满是嘲讽的声音响起。
吉雅动作僵硬地抬起头,视线扫过之处,无一不让她感觉自己全身烫到快融化。
轮到他全身赤luo,想不到并没有因此风水轮
转地换他尝尝她的窘迫,她反而比辛别月更紧张!
他半长的发披散在肩上,体身和头发一样淌着水珠,他的肩线充满了力量,而且宽阔──她当然相当明白,昨夜浴池畔的景象又让她腹部升起一股这阵子越来越熟悉的闷痛。
他甚至没碰她,她已经开始期待。吉雅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有些难为情。
她的丈夫有着厚实的
膛,手臂肌
虬结。她看过他在霜堡东侧的校武场,两手各拉着个喝醉了,比武互殴到最后倒在路央中的大男人,毫不吃力地一路拖着往外扔!
而他的腹部同样结实有力,肌
块垒分明…
狼族的男人个头一向高大,相较起来偏安在阿古拉山山谷中的银狼族男人就少了一股野蛮的
迫感。他的腿修长,而且同样没有一丝多余的赘
,每一处都是硬坚强韧得宛如野马般的线条。
吉雅颤抖着手将布巾摊开,想绕到他身后,至少可以躲开他灼人的视线,可辛别月偏偏硬要挡着她的去路,摆明了不让她躲到他背后去,吉雅只好豁出去了,将布巾贴着他的
膛,从肩膀开始,小手轻轻贴着擦拭。
他没有催她,始终站得直
地,吉雅从头到尾都感受到辛别月的视线盯紧着她,他双臂平伸让她擦拭时,她掌心贴着他钢铁般的右手臂忙着,辛别月一点也不避讳地转头看着她。
吉雅心里都忍不住嘀咕了,这男人到底在看什么?她脸上有苍蝇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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