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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热…

 望着远方黄上地上的那一片氤氲,凤璇舞坐在一个木盆旁,拭著额头的汗水,恨不得将手中的东西全撕得粉碎。

 洗衣裳?!她竟然得帮他洗衣裳?!她这辈子连自己的衣裳都没洗过,现在竟沦落到帮一个臭男人洗衣裳!

 想起他吩咐这件差事时,脸上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她差点没气得中软剑,将他的头给砍下来当球踢!

 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来她所做的工作,除了洗衣,还有铺、挑水、升火、作饭、清理秽物,这种她在凤府里一辈子也不用自己动手的事,这两个月内她全做全了!

 望着自己原本细的手上已出现多处裂口,裂口中又泌出点点血滴:她没有哭,因为他永远别想让她在他眼前落泪!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用藉口不上摺子、故意用各种方式羞辱她。若是平常,她早让他身首异处了,可今天,她却必须忍,因为为了凤家,她一定得忍!

 大娘为了她的事,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悄悄入宫去觐见太后,但太后却只是叹著气、摇著头,什么话也没说。而这个事实,不仅彻底打碎了大家的希望,也昭示了她的命运——

 她必须一直跟随在这个九品芝麻宫的身边,直到哪天皇上想起她,认为她历练够了,可以了…

 “还没洗好?”就在凤璇舞低头冥思时,突然,令狐存曦用手扬著凉走到他身旁,望着自己的衣服在他的手中快被成碎布,“洗完以后别忘了替我把破的地方补一补。”

 握拳的双手又开始微微地抖颤了,但凤璇舞极力抑制著自己的怒气,也不让自己开口,直到令狐存曦的脚步声再次远去。

 “叭”一声,凤璇舞手上的衣服硬生生撕成了两半!望着手中的破衣裳及上头新染上的斑斑血渍,她牙一咬,把破碎的衣服丢至一旁,然后捡起另一件衣服放入盆中…

 能忍的!令狐存曦用眼角瞄了瞄凤璇舞,完全超乎他先前的想像。

 原以为这个养尊处优的名门世家公子哥儿,在他一路的有意挑衅下,绝对会在到了洮州之前就逃回长安,却没想到他竟能在这破大营里待满整整两个月,况且还真有点本事!

 当初抵达洮州边陲的这个破落军营时,接他们的,并非是列队的欢呼,而是两排携著兵器的军士、以及他们眼中对一个落魄大胡子及一个白面书生的不屑。“若真是特使,若真想进帐,就自个儿杀进去!”

 他是走进去了,只是凤五躺下了,不过是躺在特使帐中。

 因为在狂风、黄沙之中,在几百双不服的眼眸注视下,凤五一语不发的拔出了中软剑,身形如电的由军营入口杀圣帐前,将那些不服的军士全撂倒在旁,然后收起剑,回身冷冷扫视众人后,才缓缓踏入帐房。

 待他走入帐房时,看到的是凤五整个人趴在营帐内,然后足足昏睡了一个下午;在星光满天、在军士们与他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时,凤五才由帐中走出,自己找了个偏僻的帐房,就再也没有出现。

 “也够倔的。”令狐存曦掀开自己的营帐时喃喃自语著,“而且喜怒也太形于了。”

 没错,他也够倔!不论自己怎么刁难,他都逆来顺受,只不过那脸上毫不隐藏的怒火绝对足够这营里烧上半个月的饭菜。

 也罢,就让他跟著吧,反正这家伙肯定也是奉命行事,奉皇上之命盯住他,想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究竟有没有好好办“那件事”而自己当初之所以刁难他,只是因为早习惯了一个人大江南北的跑,怕弄了个难的侍卫惹自己心烦,更何况,还是个臭未乾的娃子!

 他令狐存曦从来没兴趣去当公子哥儿的娘!

 但现在不同,因为他已知道了凤五的个性,只要自己小心些,就不怕被这一肠子通到底的家伙捉到把柄。既然皇上心中已有疑虑,就算走了一个凤五,还可能出现一个凤六,与其换来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还不如留下这个单纯、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小子来得轻松。

 “洗好了!”突然,一个盆子被丢到令狐存曦眼前,“还要干嘛?”

 “伺候我。”令狐存曦伸了个懒,慢慢的走向塌旁。

 “你说什么?”凤璇舞愣了,难不成这人竟有断袖之癖?天!她怎么没早发现?现在怎么办?

 “伺候我!这么好的良辰美景,我可不想虚度,”望着凤璇舞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令狐存曦坐在塌上忍了半天才忍住那想大笑的冲动,“你还侵的干什么?”

 “你也太…”凤璇舞整个傻了,因为她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个人了!就算他嗜宠男,也不能宠到她身上来吧,“无、下!真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教你的,竟出了你这等败坏门风的人!”

 “我如何无、下了?”令狐存曦好整以暇的坐在场上缓缓说道,“我如何败坏门风了?”

 “你…你简直…”由于那些污言秽语实在说不出口,凤璇舞最后只能冷冷一哼,“我替你爹娘感到丢脸!”

 “我自小无父无母,他们想丢脸也没机会了。”

 凤璇舞一愣,因为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碰触到别人心底的隐私及伤疤,霎时间,她心中升起一股歉疚,歉疚自己的口不择言。

 “还有什么话说?”令狐存曦抬起眼,好奇的望着凤璇舞眼中突然出的歉疚。

 没想到这小子心地还善良嘛,自己都不介意的事,他居然会为此心生歉疚之情,难得啊。

 “对…不住…”凤璇舞将目光撇向一旁,万分艰难的开了口。

 “没话说就来帮我举烛,我还有一堆文牒要处理。”在心中淡淡一笑,令狐存曦抱起了一堆文牒堆放到塌旁的案上,然后自顾自地躺坐在塌上看了起来。

 她怎么那么急子,事情没弄清楚就随便骂人?可是他也该把话说清楚啊,看文牒就看文牒,干嘛把话讲得那样暧昧不明的!

 虽还是有些不甘心,但凤璇舞仍是举起了烛台,将烛火凑近令狐存曦身旁,然后举到右手酸了换左手、左手酸了换右手…

 “别把吐沫星子滴到我的文牒上。”不知过了多久,令狐存曦恍惚中总觉得好像听到几声水滴声,他头抬也没抬的说著,但突然间,又觉得有些不对,眼一瞄,看到那落到文牒上的水渍,竟是鲜红的血!

 眼倏地一抬,就见那举著烛台的手上,有著一个个的裂口,而裂口中,正缓缓的泌出血丝,待血丝凝结成血滴后,“答”的一声,落到文牒上…

 “回你的营帐去吧,今天没事了。”

 愣了愣,凤璇舞望着令狐存曦就著微弱的灯火低头看文牒,不敢相信他今天居然没有嘲笑她、刁难她,也没有等著看她的笑话便让她走?

 “还不走?真等著伺候我上?”令狐存曦头抬也没抬的继续说道。

 听著那阵带著怒气及疑惑的脚步声匆匆离去后,令狐存曦这才抬起头,脸上居然有抹笑容,“其实这傻小子还有趣的…”

 奇怪,那家伙怎么好像变了个人?最近不但不刁难她、不让她洗衣、打扫、铺,而且还常常放她假,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是的,自从上回她道了歉之后,他好像真的收敛了。看样子“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还是有他的道理的:只是,谁知道那只老狐狸是真的收敛了,还是在酝酿更大、更狠的计画!她绝不能因为他的一点点“小惠”便掉以轻心。

 坐在令狐存曦的帐外,凤璇舞傻傻的发著呆,而突然,一阵哄闹声由营口传出,她抬头一看,就见一群军士没了命的往帐外跑,每个人脸上都有著掩饰不住的‮奋兴‬。

 “凤大人,麻烦你通报一下令狐大人,姑娘们来了!”一个军士狂奔到凤璇舞面前气吁吁的说著。

 “姑娘们?”凤璇舞皱起眉,然后看着一群军士包围著一帮莺莺燕燕往这个方向定来。

 “来了吗?”也听到了那阵哄闹声,令狐存曦由帐内懒洋洋的走出,“我先看看。”

 “这位应该是大军爷吧,这么人模人样的!”为首的青娘千娇百媚地走到令狐存曦面前,用手指勾住他的胡子,“姑娘们全来了,您先挑吧!”

 “把上身衣裳了,背过身来!”令狐存曦不动声地将青娘的手拿下,然后笑言道。

 “讨厌,军爷,怎么可以这样嘛,光天化之下的…”那帮莺莺燕燕一听到这话,立刻哗然一片。

 “我就喜欢背长得美的姑娘!”令狐存曦依然呵呵笑着,“只要你们愿意照我说的话做,今天的赏金加倍!”

 一听到赏金加倍,再加上只是看背,姑娘们立刻二话不说,一个个背过身去,去上衣,出她们光滑的背。

 望着眼前的一切,听著四周军士们那毫不掩饰的口水声,凤璇舞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她皱起眉,别过脸去,再不管其它的往自己营房走去。

 “凤五,不选一个?”仔细打量过这群姑娘的背以后,令狐存曦突然叫道,“看不上?还是你还是只雏鸟?”

 听到这话,凤璇舞眉头一皱,中一股怒气就要爆发,但没等她转身发出怒吼,突然,那个为首的青娘扭著枝来到了她身边,还抛了个媚眼,“这位爷长得真俊,我就要你了!”

 “你?!”皱起眉头,凤璇舞正想拒绝,却被青娘一把拖开,那力量之大,完全出乎她的想像。

 “璇舞,忘了芳姨了?”在四周响起一阵哄笑声中,拉著凤璇舞远离人群的青娘低声说著。

 “芳姨?!”听到这话,凤璇舞仔细打量那青娘的脸,然后努力回想着当初跟著凤三娘一起嫁入凤家、但在自己十岁时远嫁西北的那个忠实贴身丫鬟芳娘,待二者的面孔重叠后,她又惊又喜的叫道,“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是我三姐、你三娘,放心不下你,飞鸽传书让我好好照顾你。说实话,这还用她叮嘱么?我一接到信,知道你竟然到这儿来了,便开始想法子。可你这营里规矩还多,我千等万等,好不容易才让我等到这个机会,二话不说就跟著姑娘们混进来了!”芳娘呵呵笑的拍著凤璇舞的手,“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的帐房在哪儿?”

 “就那儿呢。”凤璇舞指著自己在另一头的帐房,然后拉著芳娘快步走入。

 一进帐房,望着房里一张榻、一薄被、一个缺角桌子、一扇破烂屏风,以及一堆放在屋角的书,芳娘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这…这哪是我们璇舞能待的地方啊?这杀千刀的皇上!”

 “芳姨,没事,我觉得好。”为怕芳娘捎信回长安报告自己的惨况,凤璇舞连忙安抚著她,“况且这里事情也不多,我刚好可以多读点书,娘亲们不老骂我不读书么?”

 “什么都没有,好什么好?更何况,你娘亲们骂你不读书也都只是玩笑话啊!谁要你真读什么书啊!”芳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抱著凤璇舞,“在凤府,你可是大家的心肝啊,哪受过这种苦啊…”

 “别哭了,再哭万一被人见著要起疑心的,”凤璇舞苦笑着拍拍芳娘的肩,“那才真叫要命。”

 “这倒是…”擦去了眼泪,芳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就往帐外走去,“对了,我带了点东西来给你,你等等啊…”

 耸耸肩,凤璇舞自己一个人先坐在帐内,不一会儿,就见芳娘手里抱著一个大包袱气吁吁地跑了进来。

 “天!这是什么?”

 “你三娘托人带来的啊,这可是今夏长安城最风行的衣裳哪!”芳娘打开包袱,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展示给凤璇舞看,“还有,她嘱咐我一定要告诉你,绝不能荒废了练琴!”

 “天啊…我去哪里找琴啊!”想起了三娘从小对她的“花魁式”教育,凤璇舞不住苦笑着‮头摇‬。

 “没事,芳姨下回来时帮你带上一把最好的琴!”芳娘边说边拿起一件鹅黄的衣裳站到凤璇舞面前,“来,芳姨帮你把衣裳换上!”

 “万万不可,若被人发现,那…”凤璇舞连连摇手,“这不是开玩笑的!”

 “你放心吧,这种时候哪有人有这个闲工夫啊,他们抱姑娘都来不及了!”芳娘儿不在意,然后开始凤璇舞身上的衣服,“看看!这条破布得你全身都是汗,真够辛苦的了,也不知你怎么忍得了…啊,对了!你等我会儿,我给你找些水净‮子身‬。”

 一方面是拗不过芳娘,二方面也是实在怀念女儿身的打扮,因此凤璇舞也就任她去了。而这么左折腾、右折腾,一个时辰过去后,确实没有人接近过这里,因此也就没有人发现,此刻站在这帐中的人,竟会是凤五。

 用特调的药水净身兼洗脸后,凤璇舞原本故意染得有些黝黑的肤全回复她原有的皎白,脸上的胎痕及伤疤也全消失了,就见一张小巧的脸蛋白皙里透著红,身上那龚鹅黄肩外衣及鹅黄轻纱袖,将她的玲珑曲线展现得恰到好处,婀娜尽现…

 “真美!完全不输你三娘当年曾有的丰采!”将凤璇舞的头发绑成一条松松的长辫垂在前后,芳娘满意的看着,然后突然地又低呼一声:“啊,我竟然忘了带鞋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下榻!”换回了女装,凤璇舞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轻松,因此她毫不在意的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找找!”芳娘执拗的跑出了帐,非要去找一双合适的鞋不可。见状,凤璇舞只得无奈地耸耸肩,然后取出三娘特地托人带来的棋子及棋盘,自得其乐的玩了起来。

 天啊,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凤璇舞足的叹了口气,伸了个懒侧卧在杨上。去掉了那层裹布以及那些用来隐藏身形的厚重衣物后,她身上霎时少掉了几斤重。以往在凤府,只要下需凤五出面,她便以凤五的妹妹——凤璇舞的身分生活著;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一出了远门,这样的装扮反倒成了奢望。

 想起以前的生活,还真是令人怀念。凤璇舞长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小大娘要教她宫廷礼仪,二娘要教她刀剑,三娘则要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苦啊?不仅天天得提心吊胆的活著,还得时不时受到令狐存曦那老狐狸的刁难,想起来连她都要同情起自己的遭遇了…

 “不想了,下棋。”凤璇舞喃喃说著,然后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只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常很少人会来的帐房,此时竟有一人靠近,而那人不就是最令她厌恶的令狐存曦!

 不想找女人,但又没事做的令狐存曦,原本只是百无聊赖的在营中闲逛,但逛到人都快被晒傻时,他临时做了一个决定——去凤五那里找点乐子。

 一来他从没去过凤五的帐房,二来那小子竟被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看上,从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过那样扭曲尴尬的神情,显而易见的,现在过去肯定有好戏看!

 绕道近路,令狐存曦抱著看好戏的心情来到了凤五的帐房旁,但让他意外的是,帐房内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且帐帘还是半掩,像是没人在里头似的。

 难不成他给吓晕了?该不该进去呢?

 深思了半晌,令狐存曦最终还是好奇地伸手起帐帘,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加上凤五好歹也是自己的侍卫,万一真给吓晕了,可得赶紧救救才是!

 但令狐存曦怎么也料不到,自己竟会被眼前的情景给震得愣在原地,更想不到自己竟能在此地看到一幅如此绝美的风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luo足。那双小巧、曲线柔美的自足在黑色的薄被上就像是最上等的美玉般,皎洁无瑕!顺著双足往上看,是一个背对著他横躺在榻上的托腮女子,她的姿势是那样的慵懒,身形是那样的曼妙…

 由她的侧脸,他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扬啊扬的,而她的右手,拈著一颗白棋,却定在棋盘上空动也不动,就见著她蛾眉紧蹙,似是在思索该把那颗棋子下在何处

 就像被催眠似的,令狐存曦的脚自己动了起来,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她身后,然后拿起了她手中的白棋…

 “嗯?”发现自己手中的白棋竟平空消失,凤璇舞轻了一声,然后缓缓地转过头去望向来人,愣了。

 怎么会是他?天!

 “放这儿。”那只接过她手中拈著的白棋的手,将棋摆放在棋盘的正‮央中‬,然后绕到榻另一侧,学著她的模样,侧卧著、双眼低垂凝视棋盘。

 “那是天元,没人这么下的!”看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凤璇舞为此松了一口气,却一点也下敢掉以轻心,因为万一有个差池,那就全完了!

 “我就这么下。”令狐存曦望向这个他生平所见过最精致的脸庞耸耸肩,“换你了。”

 “我不跟你下!”凤璇舞首先悄悄地将赤足缩回裙摆中,端正了坐姿,才正眼望向令狐存曦,“你这个人好生无礼,竟不请自来,如此唐突的进入他人营帐!”

 “那又如何?”令狐存曦无所谓的说著,“这里的任何地方我皆可来去自如,若你不敢与我对奕,直说便是,何必以此为藉口?”

 “你——”咬住下,凤璇舞心中升起一股气,这人怎么不论面对谁都是如此自傲,“我下!”

 “请。”

 这场对奕凤璇舞是用尽了全力,因为她想杀一杀他的锐气,不想看到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漫不经心的模样。也因此,每一步棋她都是反覆思量,不让自己有犯错的机会。

 与她完全相反的,令狐存曦这盘棋下得极快,他很快的落下每一颗棋子,然后趁著这名神秘女子在思量时,仔细的打量她。

 这女子打哪来的?刚刚在那堆脂粉中他并没有望见她,更何况,以她这种上等姿容,一入营门,早该喧闹成一团了,哪可能半晌没动静?再者,她又怎么会出现在凤五的帐中?凤五跟那个青娘又上哪去了?

 而她脸上的表情…很熟悉啊,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令狐存曦暗忖道,可若他真见过这容颜,他绝不可能会忘记…

 “我输了…”虽然棋盘上的棋子还没摆到一半,但凤璇舞在综观全局后,纵使不甘心,却只能咬著下认输。

 “你是下错了一个子。”令狐存曦淡淡一笑,将棋子摆回棋盒,“但女子有你这般棋力已是不易,若能在中盘便看出自己的错误之处,就更不易了。”

 “别收,”眼见令狐存曦就要将棋盒合上,凤璇舞手一伸,上前按住他的手,“再来一盘!”

 被按住手的令狐存曦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感觉到有些古怪。这女子手上的肌肤怎么如此不平滑?望着覆在自己手上的小手,他纳闷地想着:寻常女子的手就算不细,也从未见过如此的…

 “练琴练的,”发现到令狐存曦的视线后,凤璇舞赶忙伸回自己的手,心跳整个加速,“洮州的琴弦比不上长安…”

 “那是,”令狐存曦点了点头,“不过洮州的女子倒是比长安的美上几分。”

 这算是夸奖吗?凤璇舞愣愣地望着令狐存曦,然后在看到他眼眸中那股笑意后,慌乱的把棋子摆上棋盘。

 这人怎么这样啊?见到女人的态度整个都变了,跟平常一点都不像,说话不仅比平常温柔七分,连眼神都柔和了起来…

 “你这样如何下棋?”望着凤璇舞脸上的嫣红,令狐存曦索闭上眼躺在杨上,“要不给我唱个曲儿吧!”

 唱曲?!

 凤璇舞眨了眨眼,心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她是今天到营里那堆姑娘中的一个。那好,她就假装是了,也省得他问东问西的。

 自小受凤三娘“花魁式”栽培的凤璇舞,唱个曲儿自然不是难事,因此她微微一润嗓,然后轻启红,将在家中最常唱的小曲儿轻轻唱出来。

 歌声竞如此清越优扬…

 听著那比丝弦还优美三分的柔柔嗓音,令狐存曦在心中感-著,就算长安城的花魁也不见得有这般歌声。

 长安城的花魁?这曲、这唱法?

 倏地睁开了双眼,令狐存曦望着凤璇舞,脑中一时间竟涌出了许多思绪,但看着她边唱边对他回眸稚气的一笑,他想了想,还是闭上了眼。

 睡著了吗?

 眼见唱了好几曲,他都不再睁眼,凤璇舞的歌声愈来愈低,最后,趋于无声。半晌后,她悄悄的起身,也不管脚上是否有穿鞋,就想往帐门走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凤璇舞在脚落下地时心中快速的思量著,赶紧先离开这帐里,以后的事再做打算了。

 “上哪儿去?”突然,令狐存曦眼一睁,一手握住凤璇舞的手腕,将她拉至怀中,微微一笑,“你要知道,你这一出去,我这营里可就没宁了,那帮男人见了你还能放了你么?能不抢成一团么?”

 “我只是想…”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可是凤璇舞生平第一遭,霎时,她慌了手脚,“我没想…”

 “你的花名是什么?”望着那张小脸蛋上的仓皇失措,令狐存曦又笑了,然后突然手一用力,将她拥得更紧。

 “璇…舞…”感觉到令狐存曦的气息竟近到在自己颊边盘旋,凤璇舞整个人都傻了,只能结结巴巴的说著。

 “璇舞?”令狐存曦眼睛略略一眯,然后松开了手,“好名字。”

 总算开身的凤璇舞连忙逃回自己那侧的杨上,双手抱著膝,睁大了眼,眨巴著柔柔长长的睫瞪著令狐存曦,“你…该走了吧…”

 “是该走了,”令狐存曦看看天色,伸了个懒,“不过半个月后姑娘们再来的那天,我会再到这里来找你。”

 “我不会来的!”想也没想,凤璇舞便立刻回答道。

 “你会来的。”令狐存曦微微一笑。

 “我不会来!绝不会来!”凤璇舞最讨厌他那种凡事都在他算计中的模样,因此她皱起眉大叫。

 “如果你希望你跟你那帮姐妹们在洮州永远做不成生意,你当然可以不来。如果你不怕我把你的青娘扣押起来,你当然可以不来。”望着那张生气时依然脱俗的容颜,令狐存曦眨了眨眼,然后大笑着走出帐外。

 “混蛋…”望着令狐存曦的背影,凤璇舞喃喃的骂著,“总有一天我非砍了你不可…”

 “没事吧,璇舞?我一见他在就傻了,躲在外头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待令狐存曦离去之后,芳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天,他没发现吧?”

 “应该没有。”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凤璇舞懊恼的说道,“只是…”

 “天!他…碰了你?”听到那句“只是”后,芳娘立刻瞪大了眼睛。

 “没有,芳姨你胡想什么啊!”凤璇舞娇嗔著,然后长叹了口气,“只是他说下回姑娘们来时,要在这里看到我,否则再不让她们在洮州做生意,要不就把你扣押起来!”

 “天…他看上你了。”芳娘喃喃自语著,“我怎么那么笨,早该知道男人一见你就会出问题的…”

 “什么看上看不上的啊,我看是他跟我杠上了!”遇上‮女男‬感情这类问题,由于从没接触过,因此凤璇舞儿没往那上头想,“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芳娘也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只不过是去找双鞋啊!“都是芳姨不好,要是芳姨不走,还可以把他挡在帐外…”

 “算了,来就来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把你扣住,”又叹了口气,凤璇舞无奈的望着芳娘,“了不起下回我故意发狂、让他受不了我,再也不想见我就是了…对了!芳姨,你快教教我,什么样的方法能把男人气得扭头就走?是对他冷冰冰,还是给他气受?还是…”

 都没用的!芳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却怎么也不敢把话说出口。因为有谁比她更明白,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开始感兴趣时,千军万马也挡他不住的…

 可若是能…芳娘眼珠子一转,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如果认不出来也就罢了,万一哪天他发现了事实的真相,若能让他…那到时就算再气、对皇上再忠心,她就不信他还能狠下那颗心…

 难道竟是凤五的妹子?

 回到帐内的令狐存曦脑中不断地思索著。要不怎么可能长相竟有七分相似、表情也跟他如出一辙,而且唱的曲子也全是温惠娘过去的名段及唱法?

 但温惠娘儿没有收徒便嫁入凤府的!

 早听说凤五有个双生妹子,但自小体弱,从未在外人面前出现过。可若真是他的妹子,那该是千金之躯了,如此千金之躯,凤家怎可能任她远赴西北这蛮荒之地,身旁竟无一人照看?更何况,她手上那伤、那肌肤的触感,也确实不该出现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凤二‮姐小‬身上。

 可若真是青楼女子,就她那般容颜、那般艺能,怎会隐没在洮州这个小地方?若真是青楼女子,当他试探的紧搂住她时,她又怎会那样仓皇失措?

 有意思…令狐存曦淡淡的笑了起来。这凤家,实在太有意思了…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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