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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幕低垂,彩灯高照,熙来攘往的人群在花街中穿梭,整条街一眼望去,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争奇斗地互别苗头,而这花街之上首屈一指的青楼院则非怡红院莫属。

 瞧,怡红院外门庭若市,每个男人莫不挤破头,其目的就是想进去瞧瞧秋雨香的芳姿,听听她的美妙琴音,若有幸者甚至可与花魁上两盘棋,这可就是洛城里最令人称羡的事了。

 这秋雨香究竟有何魅力?

 竟能令天下男人为她如此倾倒,就连才子姜伯盖亦逃不过花魁的魅惑,竟当着众人之面推毁与席家二十二年的婚约,闹得满城风雨,成为现今大伙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

 据闻,姜家于二十二年前曾有恩于席家,于是当姜夫人提起指腹为婚一事,席家便欣然同意,后来姜家乔迁南下,两家便少有往来,之后又因姜伯盖喜云游山水,这婚事便给耽搁下来。

 一晃眼二十二个年头过去,席家‮姐小‬早已过了适婚之龄,这姜伯盖才姗姗来迟,且一到洛便为秋雨香的才华及姿容所摄,竟提毁婚一事,令席家颜面尽扫落地。

 这会,怡红院的贵宾席上坐的可不就是花魁秋雨香及当前‮热火‬话题人物姜伯盖,只见他们正在黑、白棋子间相互称许,颇有文人雅士之风,由楼下瞧去,可真是才人美人,风景如画。

 忽地,一阵斥喝声引起姜伯盖的注意。

 “走、走、走,这是打哪儿来的小乞丐,竟胆敢来这里扰!”两位汉子斥骂着一位衣着褴褛、满身污秽不堪的小乞儿。

 乞儿不为所动地懒坐在地,甚至拍一拍墙角似准备就地休憩般横躺下来。

 汉子见乞儿躺下来,便狠踢一脚。“滚开,听到没有,这不是你乞讨的地方,快滚出去!”骂着,又补上一脚。

 小小‮子身‬缩了缩,不软不硬地回了句:“这地方可算是全城里最奢华之处,若是连这儿都找不到吃的,我还能上哪?”乞儿又拍拍地,准备躺回去。

 “吃?吃屎吧你!”汉子一把拎起乞儿,就准备将他往外丢去。

 “住手!”二楼贵宾席上出声喝止。

 小乞儿眼眸闪了一下,角漾起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微笑。

 汉子闻声放下他。

 “姜少爷?”

 姜伯盖起身下楼,来到乞儿跟前递给他一锭白银,“这银子你就拿去吃顿吧。”

 小乞儿望一眼俊美温和的脸庞,打量了下他拔高壮的‮子身‬,对上他隐于眉目之间的内敛之气,只见乞儿抿抿,不睬他地又往墙角缩去。

 “喂!姜少爷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拿了银子快滚!”壮汉又往他背后踢一脚。

 “住手。”姜伯盖看不惯汉欺侮这弱小乞儿,出声喝道。

 “伯盖,这种小事由他们去处理就好,我们的奕棋尚未分出轩轾呢!可别让这肮脏的臭乞儿扰了咱们的兴致才好。”秋雨香不知何时来到姜伯盖的身后。

 姜伯盖不悦地蹙起眉头,他生平最见不惯的就是欺凌弱小,嫌贫贪富的势力嘴脸,当下对秋雨香的好感略减几分。

 “小兄弟,这银子不够是吗?”姜伯盖低身对小乞儿问道。

 乞儿闻声抬了抬眼帘,状似慵懒地睨他一眼,柔细的嗓音缓缓泻而出:“我饿得动不了,没法走了。”

 “啐!”汉向他吐了一口痰,声骂道:“你这臭乞丐想闹场是吧?看我怎么修理你!”说着又要给一拳。

 姜伯盖以臂挡住汉的硬拳,在众人尚不及领悟之时弯身打横抱起小乞儿,往二楼贵宾席上走去,随口唤道:“为这小兄弟先准备点吃的。”

 “姜少爷…”

 众人全僵楞在场,不信地瞧着姜伯盖怀抱中的小乞儿。瞧,他有多脏啊!姜伯盖竟这么将他抱起来?!

 秋雨香是何等人物,她见势立即讨好地唤着:“姜少爷的话,你们没听清楚吗?还不快去准备、准备,全部杵在这儿做什么?”

 “是、是、是。”几人连连称是退了下去。

 秋雨香赶紧随后上楼,这姜伯盖可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她费了好大的心血才取得他些微好感,可不能就这么弄僵,她还巴望着他能为她赎身呢,怎能让一个不起眼的小乞儿给坏了事。

 很快地,侍者端来几盘小点放在小乞儿面前,啐道:“快吃吧你,小心别噎死!”

 说着又狠瞪小乞儿一眼,怒道:“吃了就快滚!”

 小乞儿似没事人儿一般,盯着眼前的菜瞧,夹起一块糕点入嘴,皱了皱眉。

 正在奕棋的姜伯盖注意到小乞儿吃了一块糕点后便不再动筷,心下觉得纳闷,便起身走近问:

 “怎么了吗?”指指他眼前的食物。

 “糕点太甜腻了,难以下咽。”乞儿批评着。

 秋雨香听到这话不火冒三丈,哪里见过如此刁顽的乞儿?!简直是不识好歹!

 “伯盖,你就别理他,不吃就让他饿死算了!你快来瞧瞧,这盘棋你下得如此贰心,眼看就要让我赢下了哦!”她娇媚地唤着姜伯盖,想引开他对小乞儿的注意。

 姜伯盖蹙眉瞧着小乞儿,这小乞儿是太得寸进尺了。

 于是他不再理会他,径自回到棋桌瞧了下,尔后放声大笑。

 “看来,这局我是输定了。”

 “是吗?”

 柔细的嗓音来自姜伯盖的身后,只见一只污秽的手取一只白棋缓缓地放在棋盘上。

 小乞儿轻笑道:“这不就赢了吗?”

 当场姜伯盖及秋雨香全楞住,不信地盯着棋盘,想瞧出究竟是哪里出问题?

 可瞧了半天,就是找不出破绽可拿下白棋,姜伯盖赏地瞧着小乞儿,问:“你也学过奕棋?”

 小乞儿‮子身‬慵懒地往椅上一靠,不经心地回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过是白棋子与黑棋子,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秋雨香见姜伯盖以赏的眼光瞧着小乞儿,心底非常不是滋味,要知道,姜伯益之所以与她好,其原因不是因她的丽姿容,而是她的文采吸引了他,而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乞儿棋艺竟凌驾姜伯盖之上,可想而知,姜伯盖该是如何赏他的才华,这令她瞬间为之逊

 她念头一转,奕棋她或许输他,可弹琴呢?

 这小乞儿总不至于连琴也会吧?

 这么一想,她便将‮子身‬偎向姜伯盖,娇声地说:“伯盖,既然这棋给人破了局,那我来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你说可好?”

 姜伯盖巧遇奕棋高手,心情大好,他热情地对小乞儿说:“雨香的琴艺堪称一绝,不知小兄弟可否有兴趣听上一听?”

 乞儿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不甚在意。

 秋雨香见姜伯盖如此礼遇小乞儿,更将小乞儿以眼中钉视之,她狠狠地瞪一眼乞儿,而后回头唤道:“备琴。”

 不一会,一把绝好木琴搬上来,下人并在琴前点上檀香,顿时袅袅烟雾充整座楼阁,再配以优美的琴音,令人闻之有如入仙境之感。

 姜伯盖面地回头,问小乞儿可否喜爱,怎知,不瞧还好,一瞧他差点儿失笑。

 小乞儿竟能在如此动听的琴音下闭目休憩,他摇‮头摇‬笑道:“毕竟也只是个小乞儿罢了。”

 秋雨香一曲弹罢,婀娜多姿地朝姜伯盖走来,娇声问道:“伯盖,这曲儿你可喜爱?”

 姜伯盖尚未回话,倒在一旁休憩的小乞儿慵懒地开口了:“香姑娘,这霓裳羽衣曲共为十二遍,前六遍为散板、无拍,后六遍则为快拍板,曲终则以曼声结尾,想您是记错了谱,才会从第三遍便开始错板吧?”

 一席话说得秋雨香面红耳赤、久久答不上腔,她就这么恶狠狠地死盯着慵懒的小乞儿,竟无任何反驳之词。

 没错,她是不清楚霓裳羽衣曲的曲谱,这曲子如此华丽,多配以舞蹈合奏,少有人会去计较它的准确,她都这么弹了好些年,也不曾让人指正过啊!

 这小乞儿算什么?竟这么斩钉截铁地指正她,但最可恨的是,她竟不敢反驳,就怕真给他说对。

 姜伯盖闻言更对小乞儿刮目相看,想来他准是遇上高人,信想,所谓“小隐隐于郊,大隐隐于市”指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小乞儿。

 瞧,他小小的‮子身‬,全身污秽不堪,整张面容除了那对堪称灵智的眼眸外,实在瞧不出他到底长相为何?况且那双充满智慧的眸子,还不时慵懒地轻合着,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底啊!

 “小兄弟,在下姜伯盖有幸得与你结识,却不知小兄弟该如何称呼?”姜伯盖有礼地向小乞儿作揖。

 小乞儿慵懒地打个呵欠,站起来自言自语道:“看来真该找个地方睡觉去,再耽搁下去,好位子都给人抢去了。”说着便往楼下走去。

 姜伯盖楞了会,没想到自己的盛情竟遭人回拒,待他一回神,赶紧追上去。“小兄弟,请等会!”

 出了怡红院的小乞儿很快便被后头的姜伯盖给追上。

 小乞儿索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这么跟着我,有事吗?”他又打个呵欠,显然对姜伯盖的穷追不舍感到极度不耐烦。

 姜伯盖笑问:“小兄弟府上打哪?”这小兄弟的情可真怪异,令人难以拿捏。

 “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身游四海,心似飘零。你,有意见吗?”小乞儿灵活的眼眸别具深意地盯着窘迫的姜伯盖反问。

 “呃!”姜伯盖未能听出小乞儿的话中涵义,误以为小乞儿是在怪他触及他人隐私,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小兄弟你真爱说笑!”

 小乞儿的眼神黯淡了下,慵懒地说:“大爷,爱说笑的人是你,打我从乞开始,就没人与我称兄道弟,你这左一声小兄弟、右一声小兄弟,可叫得我全身不舒坦。”

 “那我该如何称呼阁下才好?”

 姜伯盖谨慎地问道。他这会发现小兄弟有一对“美丽”的眼眸,瞬间他眩了片刻。

 小乞儿眼眸闪了下,回道:“就唤我丑奴儿吧。”

 “丑奴儿?”他皱皱眉,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人都爱美,哪有人肯将丑字挂在嘴上?再说,奴儿这个名字也未免太女化,不太适合一个高人使用。

 丑奴儿见他若有所思,不理会他又继续往前走去。

 姜伯盖回了神,又追上去。

 “小兄弟,你且慢走,等等为兄啊!”

 丑奴儿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这次连头也没回。

 “大爷,你还有事吗?”

 “呃!”姜伯盖表情尴尬地问:“小兄弟今晚预备在哪休憩?”

 “关你什么事?”丑奴儿口气不善地回道。

 “若小兄弟不介意,为兄想,咱们不如一道儿走,路上也好有个伴,你觉得如何?”姜伯盖提议。

 “与你一道走,我能享有什么好处?”慧黠的眼眸一闪,又是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

 “为兄可以负责你的食衣住行,如此你便不会再遭人欺凌。”

 虽说他爱才,但除却爱才外,他对这小乞儿还有另外一种他自个也说不上来的亲近感。

 亲近?

 他居然想亲近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小男孩?

 就在他失神的当下,丑奴儿已走向一家客人鼎盛的客栈门前。

 “大爷,你说的话可算数?”

 丑奴儿回头又再确定一次。

 姜伯盖怔了下,明白他已答应与他同行,一脸喜地道:“为兄从不打诳语。”

 丑奴儿角漾着笑,从容不迫地走入客栈之内。

 店里的小厮一见进来个臭乞儿,不说二话就推丑奴儿一把。“走、走、走,这里不是你乞讨的地方,快滚出去!”

 丑奴儿拍拍小肠的手臂,不愠不怒地开口:“小二哥,麻烦你帮我准备一间上等客房,另外再来几盘小点,有劳你了。”

 小厮先楞了会,这小乞儿是头壳坏了吗?

 上等客房?

 嗟!一个小乞儿若能住上等客房,他也能当太子爷了。

 “你是疯了吗?快滚、快滚!”小厮又用力一推,这一推正巧将丑奴儿推倒在刚入门的姜伯盖身上。

 姜伯盖顺势将丑奴儿揽入怀中,他有些惊诧丑奴儿‮子身‬竟无恶臭,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以及油墨味儿,这是刚刚在怡红院内所无法发觉的,怡红院内浓香扑鼻,自是不会发现这股淡然的香味,但这会除去浓郁的香味后,倒觉得他身上的气味清香怕人。

 丑奴儿不着痕迹地从姜伯盖身上退开,污秽的脸庞自是瞧不出有什么女孩儿家的娇羞。

 “这位大爷,真是不好意思!让这小乞丐弄脏您的衣服。”

 小厮恶狠地瞪一眼丑奴儿后,赶忙拿一块抹布要往姜伯盖身上擦去。

 姜伯盖退了一步,皱着眉低头看着被小厮涂抹到的那处,一抹奇异的感觉莫名的涌上心头,他竟怀恨小厮将丑奴儿的味道从他身上抹去。

 小厮见姜伯盖脸上出现愠,赶忙为自个开罪,他转而对丑奴儿怒骂:

 “你这臭乞丐还不快滚,瞧你把大爷的高贵衣衫弄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他竟取来扫帚要将丑奴儿扫出门去。

 “慢着。”

 姜伯盖一把捉住小厮拿扫帚的手臂,得他不得不丢下扫帚,以防手了臼。

 “可是,大爷,他弄脏您的衣服…”

 “他是我的小兄弟,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不…小的没敢有意见!”

 一连三个不,小厮嘴上虽这么说着,眼眸还是忍不往瞄一眼小乞儿,心想,这小乞儿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结识这般高贵的人家?

 “还不依照小兄弟的意思,快去办!”

 姜伯盖对着小厮斥喝一声,讨厌他将目光放在他小兄弟身上。

 “小二哥,那么麻烦你准备两间上等客房。”丑奴儿轻声唤道,显然没将小厮方才的轻视放在眼里。

 “两间?可是,这会店里就只剩一间上等房。”

 丑奴儿的话留住小厮的脚步,他回头说明。

 “这样啊!”丑奴儿脸上满是失望之

 小厮看了看丑奴儿,机灵地建议着:“这位大爷,店里虽然只剩下一间上等房,不过还有一间柴房可勉为其难用上一用。”

 他这话分明就是指小乞儿本该住柴房,学什么有钱人住上等房!

 “说这是什么话!”姜伯盖斥道。

 丑奴儿俯懒地开口:“大哥,小二哥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别怪人家。再说,我这会真是累得走不动,看来是得委屈大哥你一晚了。”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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