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真的没来上课!
夏雁一走进教室,不需要费心寻找,就知道他没有来。这和她先前猜测的一样。
点名过后,确定他真的没有来,在她的点名记录上,他已经两次缺课,所以依照她按照之前所订下的规矩,将他除名。
没来也好,省得自己的上课情绪受到干扰…
虽然曾以
真的如她所愿缺席了,但她的心情并未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有种怆然停伫在心间,让她频频出神,甚至好几次漏了重点未讲,幸亏她及时反应过来,免得毁了自己的招牌。
无论如何,她都得像过往那样公平地对待每一位学员才是,绝对绝对不会因为其中一个学员而有所改变。
决定好后,她深
了口气,摆出运动的姿势说道:“我现在要示范强化心肺功能的运动,手臂与体身反方向用力伸展出去,就像这样…”
表面上看来,她依然是认真教学的老师,可内心里,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
她确实期待他突然出现,说:“我来了!”
下了课,夏雁一身疲惫的走回办公室。
不知怎地,今天特别的累,让她在上课时间频频看时钟,急着下课,焦急的心情一点都不像热爱此工作的她。
现在所有学员总算都离开了,她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途中她经过柜台,像想起了什么事一般,将点名簿拿给柜台人员说道:“麻烦你找一下这个学员的电话。”
“是。”柜台人员马上去翻报名表,不一会儿便找到曾以
的基本数据。“在这里,电话是273╳╳╳╳╳。怎么了?他缺堂吗?需要我打电话给他吗?”
夏雁在笔记本上抄好号码,随口应道:“不用了,我打就行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他的电话做什么,在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她已明白告诉大家,上她的课缺两次席的话就可以不必来了…
但,他没有听到这个规定,而且他还没有亲口告诉她不上课了…她替他找了几个借口。
可打电话给他,又像是在找理由跟他联络…
反复思索后,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做了,这样地优柔寡断,实在太不像她了。
“哦!”柜台人员虽觉得奇怪,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夏老师要回家了吗?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累。”
“是吗?那我还真该回家休息了。”她虚应了几句,没有将心事倾吐出来,因为她没有这个习惯,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烦闷从何而来。总不能说是为了一个缺席的学员吧!
“夏老师要好好保重体身呀!这样蜡烛两头烧,对体身很不好吶!”
“谢谢你的关心,那我先走了。”这大概是这几年来,除了生病之外,第一次没有留下来加班。
“再见。”
翌
——
犹豫地捏紧手中的纸条,她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给他。
若依她的个性,这电话是绝对不会打的,那个人要不要来上课根本与她无关,她只是负责教授的老师,学生要不要捧场,她从来不强求。但这回…她似乎破例了。
她主动去抄一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已经很不寻常了,更遑论她跟这个男人不
而散。
照说,她应该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不想再见到他才是,可是…心里就是有股烦躁,扰吵着她,要她行动,好似她若不打电话,心情就永远无法定安。
好吧!就当是通知他已经被“退学”仅只是“知会”一声。这样一说服自己之后,她不再迟疑,拿起机手就拨打了纸条上的数字。
“喂。”电话很快地就被接了起来,是个女
。
“我找曾以
。”夏雁不知道他与人同住,听到女
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回神。
“大伯他不在喔!请问你哪里找?”原来接电话的是吴幸福。
“大伯?”原来他留的电话是家里的,她还以为是公司的…
“曾以
是我老公的哥哥。你是哪位?”吴幸福觉得她的声音听来有些熟悉,似乎是认识的人,所以她才把他们之间的份身讲清楚。
“原来你们住在一起…我是丽姿的老师夏雁。”
那天她回座后不久,她和爸爸便告辞回家,没有机会深谈彼此的家里状况,所以她不知道他们一家子全住在一起。不过她也从未对任何一位学员有深入了解的
望,会打电话给曾以
已属难得。
“夏老师呀!你怎么会打来?哦,我都忘了,大伯没去上课。”吴幸福自问自答。
“是呀!他缺课,请你转告他,缺课两堂就算是放弃学习…”他不在也好,至少她不需这么紧张。
可,她打电话的动作就足以让吴幸福怀疑了,毕竟除了念书的学生之外,联络学员通常都是柜台人员的工作,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做老师的,为何她会亲自打来呢?
“这么严苛呀!我也有在上课,怎么都不知道?”吴幸福纳闷地问。
“这是我健身馆的规定,不是所有老师都是这样规定学生的。”
“原来如此。那大伯现在正在公司,你要不要直接打电话到公司跟他说?”
“不、不用了,你转告他就行了。就这样,再见!”她急急挂掉电话,像是急
甩开烫手山芋一般。
天知道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打电话的,为的又是这样的小事。
突地,她感到很好笑。
她在慌乱什么、紧张什么?就是第一次上台授课,她也没有这么无措过呀!
而这不过只是一通电话,她却紧张得像去打仗一般。
是什么让她变得这么懦弱、胆小?
是什么让她像惊弓之鸟般?
难道…是他?
她一震。
不!不可能!他只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几次,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绝对不可能!
她赶紧挥开这样的疑问和想法,并且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男人误会她,他没有亲自来跟她道歉,她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她不能忘记属于她的骄傲。
对,就是这样!
可是有一点她一直无法想透,为什么她会这么在意他没有再出现?
她从来没有想过,没有见到他,竟会是这般难受…
曾氏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明天下午高雄举行试吃会,你预备搭明早几点飞机过去?”Nicole站在曾以
的办公桌前,确认他的行程。
“让经理去就行了。”他随口道。
“耶?”Nicole愣了下,之前只要有新品准备推出,总经理一定会亲临现场监督的,现在居然只派个经理去?这可跟他之前严厉、慎重的作风完全不同。
“你有什么问题?”曾以
抬头看她,不觉得自己有哪个地方说错了。
“呃…总经理不亲自去看吗?”
“难道我不去,就会出问题吗?倘若如此,我请那些人有何用?”
“是。”Nicole赶紧应了声是。
“还有什么行程?”
“哦,这两天的行程是没有了。这是莲华园传回来的销售数字,日本的销量还比我们预估的还要高上一成,稳居排行榜第一名。”
“很好,你先下去吧。”他从Nicole手中接过报表,随手搁在桌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看。
“是。”Nicole转身离开,总觉得总经理这几天怪怪的,有些心不在焉,这可是她进公司以来,第一次出现的状况。
离开办公室门,她若有所思地走着,突然一道黑影挡在她面前,让她吓了一大跳。
“啊!”她
住
口,平定受到惊吓的情绪,抬眼一看,原来是曾傲青。
“你在恍什么神吶?大哥给你脸色看了?”
“不是。”Nicole头摇。
“那是怎样?”
“没什么,只是觉得总经理最近有点怪。”
“怪?怎么说?”
曾傲青蹙眉,家里的每个人也觉得大哥有点怪,尽管大哥素来话少,个性严谨,但不至于让人感到“发
”但现在却显得有些阴沉…莫非这就是人家说的减重减到情绪管理
了?这不无可能,但大哥一向自持、稳重,不太可能受任何事影响呀!
“嗯,怎么说呢?总经理对公事一向是很严谨的,这些天来却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刚才他还说明天高雄的试吃会派经理去就行了,还有销售报告也是随手搁在桌上…”Nicole照实地把情形说明一遍。
曾傲青听了,明白这确实是不同于以往,于是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来处理就好。”
“是。”
叩叩——
“进来!”
门内很快便传来响应,曾傲青立刻开门走了进去。
“哥,在忙什么?”
“是你?怎么会来?”曾以
放下笔,抬头看着他,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异样。
“来走走看看而已,顺道绕上来看你有什么事。”
“我会有什么事?”曾以
蹙着眉头,怎么近来大家都觉得他“有事”?
他有什么不同,自己怎么可能感受不出来?
“没吗?我看你似乎是减重过了头,荷尔蒙失去平衡,影响到行为能力…”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蹙着眉说道。
“我觉得,自从你成为丽姿的学员后,就不太正常了,是不是因为减重导致荷尔蒙失调…”曾傲青故意装作听不出他的“拒绝再谈”之意,继续说道。
不只他看出哥哥对那女老师不一样,全家也都看出来了,就是这样,他才会听从幸福的话,跑这么一趟。
喜欢就追呀!扮的条件可是许多名媛淑女争相追求的对象,若他真的展开攻势,谁能抵挡得住?
“哪有这回事。”曾以
否认。
“就是有,不过你不承认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我们都觉得那个女老师跟你很相配。”曾傲青偷觑了他一眼,暗示意味甚浓。
“相配?你们是哪
神经牵错条了,那种被养包的女人跟我相配?”他一副“你们疯了”的表情。
他不相信家里的人,都能够接受凡事“向钱看”、不顾世俗眼光的拜金女。
“养包?她被谁养包?”
“那天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就是那个梁谷岚!”
也难怪头一次见面,她就以老板娘的姿态教训他,也不怕被开除,就是因为她有个有钱的情夫做后盾。
“梁谷岚?不可能吧!”
这是打哪里生出来的误会?曾傲青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好像他才是搞错的那个人。
“怎么不可能?有哪个男人会收养这么大的女人做女儿?他们的关系绝对没有表面上那样单纯。”
他愈说喉间愈是发酸。
“当然不太可能收这么大的人做女儿,可是梁先生不是说了吗?他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收养她了,并不是最近的事。”
“什么?”闻言,曾以
瞠圆了眼,“那她做什么承认?”
曾傲青讶问:“她承认?这我就不知道原因了,哥,你该不会是因为这点才…”
“胡说。”他拒绝承认,不过心头确实像卸下了大石,轻松多了。想不到这件事会在他心上形成那么大的
迫…
“照我看,你应该去跟她求证,而不是在这里搞自闭。”曾傲青继续道。
“我什么时候搞自闭了?就跟你说没有这种事。”曾以
仍是否认。
“做兄弟的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就枉费这二十几年来的相处啦!”曾傲青摆明了不信他的说词。“喜欢就要紧抓住机会,幸福只在一瞬间,你自己想清楚。而且我提醒你呀!谈感情跟谈公事绝对不一样,拿你那种做生意的铁腕去追求一个女人,是绝对行不通的。”
曾傲青像老大哥一样地拍拍曾以
的肩头,“开导”到此结束,剩下来的就要靠大哥自己体悟了。
“难道…她承认自己被养包,完全是因为要气我?”
曾以
回想起她那天由惊愕转成愤怒的神情,再按这几次的接触、对她性格上的了解…
她会承认这些,是傲气使然吧?忖着她可能的心态,他不
失笑,他们两个都是一样ㄍㄧㄥ的人。
曾傲青一听,想亏大哥却不敢。
还说不在乎!
嘴硬!
“去跟她说清楚吧!不然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这个人老是因为私事而懈怠正事吶!”曾傲青故意
他。
“我不去上课可不是因为这种芝麻绿豆的事,而是没兴趣。”曾以
瞪了他一眼。
“好啦!随便你怎么说。”
“你话说完了,可以走了吧?”曾以
不悦地下逐客令。
“怎么过河拆桥呀!是我帮你解开
雾,你应该…喂?怎么这样?”曾傲青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曾以
拽着走。
砰地一声,门板不客气地被关上,室内恢复安静,曾以
终于可以好好想想后续发展了。
像这样一个傲骨美人,绝对需要费点心思处理。
这个挑战他极有兴趣,而他,决定奋战到底。
上课时间一到,夏雁准时进入健身教室。
门一推开,里头罕见的喧闹声引起她的注意,视线一扫,竟看到曾以
坐在和板上,身侧围着四、五名学员,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知道她来了,他还转过头冲着她笑。
她的心一揪,随后,狂跳不已。
他怎么来了?
还有,他怎能对她笑得这么嚣张?好似当时拂袖而去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没看见他,她总会感到莫名的失落,当他再出现,她的心又变得复杂不已。
她恍然明白,他有牵动她情绪的本事。
“嗨,教练,我来了。”
曾以
起身走到她旁边,制造出两人
络的模样,就像他们不曾发生任何事一般。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已经通知你不必再来了吗?”夏雁稳住了心神,悄声道。
“我当然是来健身的。”他说完后,才又踅回和板坐下。
他一走,
迫感立刻消失,夏雁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平稳呼吸,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几乎让她有窒息的感觉。
“教练有亲自打电话给我吗?真可惜我没有接到。”他特别强调她主动且亲自打电话给他。
夏雁岂会听不出他的刻意,一再提醒自己别中了他的计。“那只是例行公事,学员被取消资格了,做老师的当然要知会学生一声。现在你已经亲耳听到我的话,可以到柜台理办退费了。”
“教练,你还真是翻脸无情,那天我们还一起吃饭过,你怎么还可以这么冷漠?”
夏雁瞠大眼,两颊浮起羞人的红云。
他竟拿那
的事来说!而且还在这种场合说,根本是存心要人家误会嘛!
“你、你不要胡说!”她结巴道。
“我哪有胡说?你见了我的弟弟、媳妇,我还见了你爸爸…”他继续说道,似乎想一次让大家误会到底。
轰!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犹如被炸弹炸了开来。
他这么说,人家会以为他们已经
到亲朋好友都见过了呀!
“老师你就不要否认了啦!罢才曾同学已经告诉我们,你那天还破例让他吃了烤
和通心面什么的。”
“再上一回,我们还一起去饶河夜市吃消夜。”曾以
相当“好心”地提醒她。
“哪有!”她仍是极力否认。
“哇——”学员听到他们之间“交往”的故事,纷纷惊呼出声,把教室的气氛炒得火热。
“消夜和高热量食物,都是老师一再
代我们不能碰的东西,为什么他就可以?”
学员们七嘴八舌讨论着。
“这还用说,当然是老师对他不一样呀!”
“错了,是老师不觉得曾同学胖啦!”
“连他叫她教练都没有纠正耶!”
她急
澄清,可眼角瞥见曾以
那调侃般的笑,注意力马上被他拉走。“你、你还笑!你为什么
说?我明明没有让你吃这些东西,是你自己…”
“你承认你那天跟我在一起了?”
曾以
一句话又炒热教室的气氛,学员们都“哦”了出声,声调充满暧昧和玩笑。
中计!她竟然一不小心,就掉进他设下的陷阱了!
“那是…”她红着脸,感到窘迫。
“是约会!”学员们起哄。
“也没有啦!只是去吃吃饭,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他朝她眨眼。
夏雁一怔,悟不出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了。教练,请!”曾以
反客为主,替她掌控上课的
程。
“叫我老师,不要叫教练。”她蹙眉纠正,不意,又是陷阱。
“哦,老师,那你承认我是你的学生喽?”
曾以
得了便宜又卖乖,继续说道:“按照孔子的中心思想,只要我有求知的
望,师者应该要全力
足才对,你不该取消我的资格。”
“我的规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缺课两堂…”
他打断她,“可我之前没有听见,所以就从今天开始算起吧!再说,我都这么厚着脸皮来了,你就不能通融一点吗?真要这么铁石心肠吗?”他可是决心赖皮到底了。
“我什么时候铁石心肠了?是你违背约定的!”
向来自我的她,怎么老是在意他所说过的话?夏雁蹙着眉,不喜欢这样在意一个人的感觉,这样…会有负担的。
但,她好像犯了病似的,一再落入这样的感觉里。
“说到约定,我已经答应上课尽量不
发表意见,是你没有给我表现的机会。”
她想起了那个约定,自那之后,她确实不曾给他表现的机会,自己也老对他板着一张脸…说来说去,又是她不对!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她怎么老是对他没辙?
“依我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我继续上课,你觉得如何?”他一反常态地询问她的意见,而不是径自作决定,那是因为他对答案很有把握,笃定她一定会被说服。
要妥协吗?
夏雁看着他。这个人已经为她找好了台阶,她若不顺着走下来,等一下难看的会是她。
况且缺课是学员的损失,他既不觉得是损失,她就无须替他感到可惜,取消资格的主张也不是这么绝对,只是一直以来规矩就是这么定的,别的学员也因为她的严格而不敢有缺课两堂的纪录,他是第一个打坏她的规矩,又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她还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了想,她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好吧!从现在开始,你若再缺课就不能再找借口。”
“没问题。但你必须帮我作课后辅导,不然缺了这么几堂课,我会跟不上其他学员。”
课后辅导?
又不是小学生!
跟不上其他学员?
这又不是联考,跟不上就算了!
他若真有这么认真,就不会缺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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