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离开市中心广场,甘却跟在张存夜身后。
“张张,我能踩到你的影子哎!”
“得意吗?”
“可得意啦!”
他手里拿着啤酒,眼里望着街道光影,心里荒草丛生。
背后那个朝气蓬
的声音跟他的世界格格不入,宛如在梦中。
一蹦一跳的甘却看着这个路线不是回酒店的,追上去在他旁边问:“张张,我们不回去睡觉吗?”
“话说清楚,谁要跟你睡觉?”
“哈?我没说清楚吗?我们回酒店不就是睡觉嘛。”
他转头看她,“
衣服的那种吗?嗯?”
“什、什么!”甘却瞠目结舌,大着胆问出一句,“你、你
睡的呀?”
“Shut up。”
没法交流。
站在鹿特丹城的赌场门前,张存夜喝完手里这瓶酒,把易拉罐扔给她。
“身上有纸巾吗?”他拿过啤酒的那只手垂在身侧,指尖上沾了点水珠。
甘却把全身的口袋翻了一遍,最后找出一团
皱了餐巾纸,呈在他面前,“这个、要吗?”
见他紧皱了一下眉头,甘却觉得他这个表情可能是‘嫌弃’。
在他开口表达这个意思之前,她赶紧抓起他的手腕,“那要不、在我衣服上擦也行呀。”
说着就拿了他的手指,往自己衣服上蹭。白皙指尖,粉红棉衣。
张存夜差点条件反
推开她。
“趁我还能控制自己,”他语调淡如水,只是字词仿佛从齿
里挤出来一般,说,“放开我的手。”
“啊?哦…”甘却小小心地放下他的手腕,仰着脸笑嘻嘻问,“但是你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呀?控制不住的话,你就、你要对我感恩戴德吗?”
他不想再浪费自己的话语,推了她肩膀一下,让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
“其实你可以、大方地表达对我的感谢之情的,”甘却坚持要说完自己的话,“嗯…就是、不用憋着不说的,老是控制自己多累呀。反正我都知道的嘛。”
张存夜额角冒冷汗,特么这是上天派来刷新他对‘傻子’一词的上限认知的家伙。
“去那边的咖啡店等我。”他朝沿街的咖啡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去。
“你、你又要去那里面呀?”甘却扭头去看后面的博彩天地,“那里很好玩吗?”
“比跟你在一起好玩。”
“那可不一定,我也会很多种棋牌游戏呀。”
“你会也没用,不够刺
。”
他整了整卫衣,拈掉衣袖上的一点粉
线团,估计来自于她的衣服,也不知何时黏到的。
“那要怎样才叫‘刺
’呀?说不定你教教我,我就会了哎。”
“想知道?”他轻挑长眉。
在这深夜的鹿特丹街头,慢慢靠近她,眼里跃动着说不出来的坏。
“教你吗?”他抬手揽住她细白的脖颈。
长指凉,呼吸热,低首凑近她侧颈。
鼻翼周围萦绕着他身上的青柠气息,夹杂着微微醉人的酒气,甘却觉得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得让她手足无措,近得让她面红耳赤。
他俯在她肩窝,鼻尖轻轻擦过她皮肤,若有似无。偏偏不说话,偏偏没有过多的动作。
一手还收在卫衣口袋里,额前碎发碰到她脸颊,
的。
甘却瞪大双眼,盯着他随意站着的修长腿双,两手直愣愣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这个角度在路人看来,就是一对在街头接吻的小情侣。
桃花眼里盈着点点笑意,可惜未达心底。张存夜
低了声音问:“刺
吗?”
“我、不知道,但是、心跳好快。”
“快就对了。”
他退开了点,毫无意外看见她脸颊弥漫着一片绯
。
“现在,去咖啡店等我。”
“哦…那你不要、玩太久。”
甘却说完就赶紧开溜,横穿过街道之后,背对着他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边往咖啡店走去边嘀咕:“这就是‘刺
’吗?可是我怎么觉得、跟心脏病的症状那么像呢…”
站在赌场的洗手间,十指在水
下变得稍微暖了些。
烘干双手之后,对着镜子
开自己的额前碎发,张存夜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
摸到自己锁骨处的细银链,长指勾出碧
吊坠。
它在他的黑色卫衣前无声轻晃,他从镜子里静静看它的正反面,刻字“W·L”显得如此刺眼。
整个世界都像陷入了断点时代,只有“嗡嗡”的耳鸣声充斥在他双耳。
S曾说,“你会被L的死,困住一辈子。”
心脏隐隐出现裂痕,他手脚冰凉,紧抿的
鲜红得像抹了鲜血。
他的
一向红,如果体身情况正常的话。使得这张脸平添妖冶,又颓又精致。
旁边突然有“哗哗”的水
声响起,是有人在洗手。
他的世界又恢复成了动态的模样。
反手解开颈后的银链搭扣,他把玉坠攥在掌心,尔后放进休闲
兜里。
张存夜想到那傻子在珠宝店说的刻字,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小心思,把他现在用的这个姓跟她的名放在一起。
可惜,关于她,张存夜承认:人在无聊的时候,会变得格外混蛋。
夜越深,咖啡店里本就稀少的顾客变得更少了,最后只剩下甘却一个人。
“张张怎么还不出来呀?”她坐立不安。
她走出咖啡店,朝博彩天地那边张望。连街道也变得那么空旷,只有三两个男人进出赌场。
手上拎着的塑料袋有水珠滴下来,他买的啤酒已经不冰了。
正想着酒呢,甘却就看见他从赌场正门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玻璃酒瓶。
“他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呀?”她穿过街道,跑过去他那边。
“张张,你出来啦!”她见他递给门口保安一些现金,她见他的脚步有点不稳,她踏上台阶。
“我们是不是该回家啦?很晚了哎。”
张存夜看了她一眼,神情很废,眼睛勾人。
他往某一级石阶坐下,双手随意搁在自己膝盖上,左手还拎着酒瓶。
“你是不是有点醉了呀?”甘却在他旁边坐下。
“你觉得我醉了吗?”
他的声音有点凉,可是脸庞一点红晕都没有。甘却也不知道他醉了没。
“你、你没擦地面。”她指了指他坐的位置。
张存夜不以为意,似笑非笑,“那就是我醉了吧。”
“噢…”甘却暗暗咋舌,原来要这样判断一个人有没有醉呀。
“喝这个、酒,能喝
吗?”
他没理她,仰头灌了几口。
她看见他喉结滚动,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张张,我可以尝一口吗?”
“免谈。”
“为什么呀?你都可以喝哎。”
“我年纪比你大。”
甘却小声“切”了一句,“其实呀,我偷偷告诉你哦…”
张存夜偏头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吐出什么有价值的话语’。
“就是…”她朝他靠近一点,伸出食指,在空气中把他的脸部轮廓描了一遍,然后说,“我每次一看到你这个脸,就无法相信你已经十八岁了。”
“那要我夸夸你辨识力不错?”
“不用啦,我会骄傲的,嘿嘿。不过你的年纪可能真的比我大哎。”
“去掉‘可能’。”
“…”她缩回手,环住自己的膝盖。
俩人安静的时候,甘却想到一个问题,突然蹙了眉,眼眶变红。
“可是张张,你知道吗?你跟辛迪有一个很像的地方:都不跟我分享自己的事。”
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张存夜把瓶子递给她,声凉如水:“有什么好分享的?”
“朋友之间,不分享、怎么了解呀?”
的确,她就像张白纸。那程度已经不止是‘分享’了,简直是‘赤·
’在他面前。
看了她一会儿,他垂眸去看暗
的石阶。
有些东西是没法分享的,保持无知,比进一步了解要好一点。
人跟人之间,了解得越多,纠
得越痛苦。
尤其是,身处于两个很难产生
集的世界的人,连彼此的语言都不懂。
可惜如果这么跟她说,估计这傻子也听不懂。
他盯着地面,问她:“要听我分享吗?”
“要呀!你愿意跟我说啦?”她一脸雀跃。
“我忘了自己是谁,但应该不是坏人,”张存夜转头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某种与他契合的讯息,“你信吗?”
甘却眨了一下眼,“我信。”
有点呆愣,有点认真,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十八岁’,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
她说着,魔怔了一样,半起身,凑上去,柔软的
碰到他的桃花眼。
坐在石阶上的人微仰了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静默的空气浮动在深夜的荷兰街头,甘却俯着身,与他四目相对,一动不敢动。
他突然抿着
笑了一下,用近乎气音的声音说:“傻子,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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