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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你有没有在做某件事之前感到不忍心的经历?

 张存夜从来没有。

 在他短短十几年人生形成的行为准则中,所谓的不忍,来自于软弱。

 这种时候,一个人所作出的所有挣扎,都可以归为虚伪。

 只有伪君子,才一面说着不忍,一面又与自己的意愿背道而驰。

 他做不来。他只会快刀斩麻,或者直接推翻自己原先的决定。

 站在赌场门前看着那傻子笑得这样开心,他一言不发地反手戴上卫衣连帽,一张脸藏在一片纯黑色中。

 可是坏男孩,现在这样好玩吗?

 “你怎么不说话呀?不好看吗?”甘却走到他面前,一眨一眨的双眼有点搞笑。

 伸手过去,指尖托起贴着她衣的玉坠,张存夜垂眼去看这块并不怎么纯的玉。

 他的眉目被额前的黑色碎发遮了大半,甘却的视线从他脸上往下移,落在他托着玉坠的左手上。

 “呀,你这个、皮肤过敏怎么还没好?”她想握住这只手,被他先一步躲开了。

 “都好多天了哎,要不要去诊所看看呀?”

 “没什么好看,”他把手揣进卫衣口袋,随口敷衍,“天气冷,冻的。”

 “你很冷啊?”

 他没答话,往台阶下走。

 甘却对比了一下俩人的衣着,她裹得严严实实,他穿得像在秋季。

 跟他相处的这些天,甘却知道这人很爱干净,每天都得换衣服,喜欢穿各种款式的休闲类服装,很显瘦,但看着实在有点冷。

 她在他身后唠叨:“冷的话,也是、活该,谁让你、穿这么少衣服的呀?”

 “手冷,不是‮体身‬冷。”

 “你都整天把手放兜里了,为什么还会冷呀?”

 “我口袋漏风。”

 “啊?还有这种口袋?”甘却翻了翻自己的外套口袋,最后认定是他的衣服质量差。

 冬夜的风的确很凉,她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臂,“张张,我的手很暖哎!”

 “然后?”

 “要我给你暖手吗?”她眉眼弯弯,补充了一句,“不收费的!”

 “oh,”张存夜挑着眉睨了她一眼,说,“我要收费。”

 “哈?哪有这样的?!明明是提供人工服务的人该收费的嘛,你、你是享受服务的,哪有收费的道理!”

 “不能接受?那就免谈。”

 “不不不、让你收、让你收费还不行吗!”甘却赶紧妥协,郁闷极了,“简直霸王行为哎,哼,手给我啦!”

 他停下脚步,转身跟她对视。

 “你做什么呀?”

 他不说话,目光沉静得有点奇怪,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甘却比起剪刀手,笑嘻嘻地问:“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很可爱啦?”

 张存夜选择忽略她这句话,等她安静下来,等她开始刮衣角。

 然后出其不意捧住她的脸颊,低下头去。

 只差几厘米,就要碰到她的了。

 他顿住,看见她紧闭的双眼。

 傻子没有躲开,她生涩地期待着,紧张地准备着,准备承受他的吻。

 “不怕我吗?”张存夜低声问,气息拂过她颤抖的睫

 “什、什么?”她还闭着眼,不敢动。

 “跟我近距离接触,没有恐惧感?”

 甘却睁开双眼,眼神躲闪,“没有呀,因为、你不是坏人呀…”

 放开她,张存夜微微皱了眉。

 根据资料,她曾被灌输大量‮女男‬sex方面的知识,包括并不止于带有暴·力和·待倾向的录像音带。因此,异之间亲密的肢体接触会引起她的应恐慌。

 实施该试验的辅助方,是跟她同龄、同为福利院‮儿孤‬的辛迪。意外承诺书上的监护人签名,是帕威尔。

 可有一点很奇怪:这傻子没有被实质侵犯过。

 就是这点,他想不通。

 “你到底要不要让我帮你呀?”

 清脆脆的声音把他的思路拉回来,她抓着他的手往口袋外拽。

 张存夜揣紧了,不让她得逞,“回答我一个问题,手就给你。”

 “啊?什么问题呀?”甘却放开他手腕,乖乖站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问吧!”

 “你的帕威尔送你离开福利院时,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抬头望着他,往日时光在脑海里飞逝而过。

 痛苦、不堪、矛盾、纠结,全都汇成‘帕威尔’这一个立体的人像。

 她行走在回忆里,动作机械地走近两步,踮起脚,伸手抱住面前人的脖颈。

 被抱住的人刚要推开她,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离开了就别回来了…”

 他皱眉,垂下手,任她抱,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逃得越远越好…”

 有温热的体掉在他后颈。

 “还记得我教过你的‘梦境遗忘法’吗?”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忘了向葵中心…”

 喉间哽咽,泪不停地

 “能做到吗?”

 她哭得心肝脾肺都纠在一起。

 “我不能领养你…”

 “对不起啊。”

 最后一句话飘在空中,如此空

 她抱紧他脖颈,嚎啕大哭。

 “这就是、离开那天、帕威尔跟我、说的话…‘十八岁’、你听到了吗?”

 “嗯。”

 他从难民营里把你捡回去;他没有儿女,却不愿意领养你。

 他是心理障碍方面的专家,常年任职于各大福利机构,野心,在不合法的情况下,用一个‮儿孤‬来作试验。

 他让你从小就与世隔离,接受东方化的教育,孤单又无助,只能视他为唯一亲近的人。

 他试验到最后,恻隐之心作祟,又把你扔了出来,扔在这个比福利院好不到哪里去的险象环生的世界。

 是这样吗?傻子。

 一手搂住她后背,另一只手覆在她脑袋后,积血残留的掌心轻轻‮擦摩‬着她细软的头发,张存夜面无表情,黑色的瞳孔在深夜的街头定格了一般。

 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什么样的人是坏人?

 人们到底屈从于什么?

 爱护你的人,不一定不会伤害你。

 伤害你的人,总有千百种理由。

 我们都在残缺的爱里面,挣扎求生。

 We are too young。

 Too young for what?

 Love。

 “别哭了,”张存夜蹙着眉哄她,“你再哭,灰太狼就要出来了。”

 “什、什么…什么狼?!”搂着他脖子的人立刻松了手,四处张望,“它不是应该在青青草原吗!”

 “被你的哭声引出来了。”

 “哪有这么可怕?我才不信…”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眼泪。

 甘却吃惊地指着他,“你、你的衣服哎,你不嫌脏啦?”

 “嫌。”

 “啊?那你———”

 “帮我拉住衣角。”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张存夜把卫衣下面那件针织长袖底衫的衣角拉出来,示意她拉住。

 “愣着做什么?”

 “噢…”甘却按着他的奇怪要求,伸手帮他拉衣角。

 然后就见他下套头的黑色卫衣,有细微静电声响起。如果没有人拉着下面那件衣服,估计两件衣服会一齐被下来…

 “行了,放手。”他只着底衫,拿着卫衣,反手往自己的颈后擦了擦。

 甘却腹诽:不就、沾到了我的眼泪嘛,有必要这么嫌弃嘛。

 “那什么,”她十分自觉地提议,“我帮你拿吧,明天给你洗干净就行啦。”

 “不用。”

 “嘿嘿,这么好呀,张张,你超好的耶!”

 张存夜斜斜看了她一眼,往回走,“很晚了,走不走?”

 “走呀!你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第一个街角,他把手里的卫衣扔进旁边的垃圾车。

 甘却:“…”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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