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进?退?
头顶上是茂密的树冠,一块十丈高的巨岩横卧在溪边,溪水绕着巨岩哗哗
淌着。巨岩旁边的青石台上,那群刚刚逃出生天的人全都七歪八扭地或坐或躺着。
这是一个躲藏的好地方,用不着担心会被天空中的眼睛发现,地上又干净,也不用担心什么蛇虫蚁鼠来
扰。
石台边缘趴着几只土蜘蛛,它们负责警戒。
此刻,其他人都正倾听谢小玉说话。
“这次我们恐怕有大麻烦了。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土蛮会兵法,但是现在他们居然会设伏,而且这个埋伏非常讲究,上面有鸟兵,底下有伏兵,还有飞天夜叉负责追杀,显然是打算赶尽杀绝。好在他们缺乏正规的训练,如果那些飞天夜叉只是远远跟着而不是冲得这么靠前,我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如果他们不是以部落为营,互相之间没有协调,追赶的过程中队伍拉得太长,出现许多空隙,我也不可能带着你们逃出来。”
他现在是解释刚才那么做的目的。大家第一次合作,互相都不认识,连最基本的信任感都没有,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增进了解。再说这也不是白费口舌,有助于他下一步计划。
“兄弟,现在咱们暂时全安了,你倒是说说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那个络腮胡修士问道。
谢小玉很想跳起来谢谢这个人,因为那正是他想说的,偏偏他不适合主动开口。
“飞天船被击落,对于官府来说我们这些人已经战死了,所以我们可以掉头回家。只要在路上拖一些时间,拖到北望城被土蛮攻破,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天宝州行走,官府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谢小玉抛出一个听起来很不错的提议。
果然,话音落下,四周一阵欢呼声。那些修士都是被迫前来,他们也不想和土蛮开战。
“小兄弟准备什么时候走?”络腮胡修士问道。
“我们要休整一下,顺便避避风头。现在土蛮肯定正扩大范围搜索,所以要躲个四、五天,然后出发去北望城。”谢小玉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诧异地看着他。
“你…你不是说现在回家没关系吗?”络腮胡修士觉得自己和谢小玉说得上话,所以代替别人问道。
“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有一个前提,得先活着离开这个地方才行。”谢小玉冷冷地说道。
众人沉默了。用不着谢小玉说,他们也知道回去的路不好走,随时都可能撞上土蛮部族,现在整个天宝州的土蛮都往这边汇聚。
“本来我们晚上就可以到北望城,也就是说这里离北望城不足千里,而最近的扶淑城离北望城有七千三百余里,先不说那边肯定是土蛮最集中的方向,一路上不知道埋伏多少眼线,想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这一路上不但要躲避土蛮,还要当心妖兽。最关键的是吃什么?这里有满树的果子还有数量众多的飞禽野兽,但是你们敢吃么?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我们这一大群人肯定会留下一些痕迹,一旦这些痕迹被土蛮发现,那些家伙如同恶狗豺狼,顺着踪迹就能找过来。我这个人不做没把握的事。”
谢小玉故意把归途说成死路。
真的想逃回去并不是做不到啊,只要找个隐秘的地方一躲,凭那两袋食物,绝对可以躲到正式开战,到了那个时候,土蛮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望城,路上就全安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可以昼伏夜出,像刚才一样以水遁逃跑,陆上的猛兽有夜间捕食的习
,水里就不同了,晚上比白安天全,只要运气不坏,想逃出去还是
容易。
谢小玉准备那个皮囊根本就是为了逃跑。他连路都已经选好了,其他人却不知道这些。都觉得他说得没错。
那个络腮胡修士不死心,仍旧问道:“难道去北望城就好走了?”
“当然!”谢小玉回答得很干脆。“第一,距离近。进入北望城警戒范围之后还可得到接应;第二,我打算跟在那些土蛮部落后面走。大家同一个方向,怎么会
面撞上;第三,留下痕迹也不怕,离北望城越近,各种痕迹就越多,如果一个个都追查下去的话,土蛮就别攻城了。”
“城破了怎么办?”络腮胡修士终于问出自己最担心的事。
“那时候逃起来反倒容易。”谢小玉语出惊人。
所有修士都竖起耳朵,他们刚才一直听得很仔细,现在更是格外专注。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带的东西很多?”谢小玉偏偏吊人胃口。
“是。”同时五、六个人一起答道。谢小玉他们上船的时候,很多人就感到非常奇怪,他们居然抬着三只大袋子,每个人身上还至少有两只纳物袋,这哪里像修士,简直就是跑单帮的。
“我们本来就打算在城破之后逃跑。”李光宗抢先说道。
“说来听听。”络腮胡修士越发来了精神。
“小哥,还是你来说吧,我的嘴笨。”李光宗知道自己的斤两。
谢小玉倒也不推辞,“我没打过仗,但是兵书没少看,攻城战没什么技巧,就看哪一边的实力更强,哪一边能做到上下一心,哪一边能够舍生忘死。这些我们都做不到。”
“我们都是被强迫来的,说得难听点,我现在最提防的不是土蛮,而是那些当官的。像我们这些人不是被当成
盾就是当成弃子,反正逃不了炮灰的命,甚至被人背后捅刀都有可能。还没开战就已经这样,能赢才见鬼呢!所以我的想法是离那些当官的越远越好,自成一队,这是被允许的,只要多割几个首级就行,等到攻城战打到急迫的时候就没人顾得上我们,那时候就可以考虑退路。土蛮的人数多,但是他们的实力没强到哪里去,想打下北望城,肯定要死很多人。城破那
,他们恐怕已经
疲力尽,这就是我们的逃生的机会,而且事后他们也没力气追,历来的战争都是这样。”谢小玉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想法。
大家都一样,肯定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被
上战场,所以他的顾虑很可能也是这些人的顾虑,他的想法同样也可以成为这些人的想法。
好半天,那个大声说话的,差一点惊动敌人的修士举了举手道:“算我一个,我脑子不灵光,一个人的话肯定活不了,不如跟着兄弟你赌一把。”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其他人纷纷有所表示。
“跟着我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需要的是有本事的人,没兴趣带着个累赘。现在各自报一下擅长的本事吧。”谢小玉反倒端起架子。
这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反感,反倒让他们更加放心。他们可不想跟着一个什么人都收的老好人,那多没全安感?一个足智多谋、冷酷务实的人有全安感多了,这种人通常被称作枭雄。
“我叫赵博,修练的是《癸水真诀》,最擅长水遁。”第一个人抢先开口。
“《癸水真诀》?你练错了。”谢小玉随口扔了一句打击人的话。
赵博张大了嘴。他有心想问,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苏明成、李光宗等人心中暗笑。他们跟着谢小玉那么长时间,眼界也高了,知道大多数散修都是拿着一部功法
练,所以在谢小玉眼中,很多人额头都盖着一个印戳,上面是一个又大又红的“错”字。
“门派出身确实了不得。”络腮胡修士挑起大拇指,然后自我介绍道:“在下王晨,会一门《小衍神算》,不算精通。”
一听到这话,谢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三枚赤火钱。
“阁下原来也是方家。”大胡子王晨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三枚赤火钱都带着一丝灵气,但是那些气息异常驳杂,亦非先天所生,而是在人的手里
来转去,年深
久凝聚出来的后天灵气,正是卜卦易算的绝好法器。
大胡子抄起铜钱往地上一扔,然后看了好半天,脸色赤红地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我只算出来这个方向生机更大一些,而且应在三天之后。”
他这话一出,原本心中还有些怀疑的人都心服口服。
刚才谢小玉一上来就说要在这里躲上四、五天,那正是在三天之后,而且王晨所指的方向正是北望城。
“马马虎虎。你的手法还行,但在解卦方面差了一些。”谢小玉随口评论着。
谢小玉嘴上这样说,心底里却暗喜,这正是他需要的帮手。
他自己正好相反。他看过不少易算方面的典籍,理论上很精通,可惜易算之术需要相应的功法配合,他没练过。那三枚铜钱是唬人的,到了他的手里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和易数推算相比,这个王晨的另外一个用处更加重要。
谢小玉从纳物袋里取出一
旗杆,展开之后晃了晃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晨的眼睛瞪得滚圆,他当然认得。
不只他认得,人群之中还有一个人也跳了起来,同样两眼瞪得滚圆。
“看来你们都懂得阵法。”谢小玉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阵法并不精通,只是勉强会用;苏明成、李光宗他们则一窍不通,平
有妖兽跑过来,他们只会把妖兽一次次挪到外面去,根本不会其他变化。
阵法和易算相通,甚至可以说易算也是阵法中的一种。那三枚铜板就相当于阵基,往地上一扔就是摆下一座阵法,铜板的方位就是阵的变化,从中可以看出天机运转。所以,会易算的人大多懂阵法。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能够活着逃出去了。”王晨没有说破那
旗杆的奥妙,那个跑过来的人也是一样。擅长阵法的人大多心思细密。
看到有人主动跑出来,谢小玉改变策略:“现在换一种问法。谁擅长其他遁术,特别是土遁?”
“我。”一个人举起手。此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五短身材,一脸麻子,样子非常可笑,这个人其貌不扬,但是颇为傲气,朝谢小玉说道:“叫我麻子就可以了,我和你一样,都是那种回不去中土的人。”
谢小玉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人也是
放犯,可能还是门派出身。
“谁修练过,瞳术,灵耳,灵鼻,或者感应之法?”谢小玉再问。
这次站出来的是那个身材消瘦,擅长飞网的修士。
此人相貌质朴,拱手说道:“小哥的灵耳我已经见过了,在下吴荣华,以前是猎手,修练的功法对于六感都能增强,可以看到一里外的小雀,可以听到五里外的人声。”
谢小玉对于这个人颇为客气,只凭那手飞网的本事,这个人就已经无可取代,不过试还是要试试,他转头朝远处看了一眼,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指去:“那边最高的树上站着一只小鸟,脖颈有一圈红
,它的脚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吴荣华立刻答道。
谢小玉满意地请此人坐下,继续问道:“谁擅长飞纵跳跃之术?”
这次出来的人多了,一下子跑出来五个,其中一个就是刚才会法阵的那位。
那个人不等谢小玉开口,双脚一蹬,体身飞纵而起,瞬间幻化成无数虚影,这边隐没,那边显现。
另外四个人里有一个立刻退了回去,刚才没比较,所以他以为自己很不错,现在一比之下,他明白自己的斤两不足了。
另外三个人却起了较量之心,顿时一个个展
起身手。
这三个人的飞纵之术确实了得,一个灵动如风,身若游龙,在树木间转来转去;一个不动则已,动辄快如闪电,让人捕捉不到身影;最后一个没那么快,却如同一片羽
,在半空中不停飘飞。
看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全都在心里暗自思索,如果碰上这样的对手,有几成把握能够逃脱性命。
本来说是躲四五天,结果六天之后,这群人都有点不想离开。
一开始是谢小玉指点赵博修练中的错误之处,其他人看得心
,也过来请教。
谢小玉来者不拒,他确实有真本事,以前在藏经阁看的书够多,不管别人问些什么他都能指点两句。
这帮人除了那个麻子,其他人都是散修,和苏明成一样,以前都是摸索着修练,练错的地方一大堆,不明白的地方更多。
别看谢小玉只是指点几句,对于这些人来说,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原本没有方向,连路都找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进沟里。现在方向有了,可以顺着方向走下去。
趁着那些人心生感激,谢小玉趁机提议
换,他拿自己手里的功法换对方的功法。
他换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看上去不怎么要紧的东西,比如他从吴荣华学的就是飞网的手段。
这些都是小道,不涉及根本,所以那些散修大多欣然应允,甚至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有了这个开头,散修们互相之间也开始换来换去,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他们为了活命,也就没了以往的门户之防,除了根本的功法绝对不会外传,不那么要紧的功法全都拿来
换。
短短几天里这些人
换得不亦乐乎,每个人收获颇丰。
不过这个地方毕竟不能久留,第七天一早他们还是出发了。
出发之前,谢小玉掏出那三枚铜板对王晨说:“你占一卦。”
“你在易算方面的本事在我之上,为什么你不自己来?”王晨翻了个白眼。这六天他们切磋了好几次,他输多赢少。
“你又不是不清楚,易算之道,算别人容易,算自己难。如果我只充当军师,不率领队伍,我当然可以算。”谢小玉的理由很充分。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纸上谈兵,懂易算之术但是没练过。
王晨不疑有他,拿起铜板往地上一扔。
三枚铜板
转,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从卦象上来看,取道东南最为全安。”王晨抬头看了看谢小玉。
“算得一点没错。”谢小玉笑了笑。他没练过,天心未开,掷出铜板也没有用,但是他看得懂卦象,所以用脚点了点其中一枚铜板,说道:“这个方向有争斗之相,却没凶险之兆,对我们来说,这意味着一大堆土蛮首级。”
王晨蹲身下子沉思起来。
“我们此刻身处险境,本来是一个大凶之卦,这时候想要平安,只能从凶卦中求,上上大吉未必是好事,这就如同大病之时忌用人参一样的道理。”谢小玉在一旁耐心地解释道。王晨是最早亲近他们的人,而且会易算、通阵法,绝对是值得拉拢的人。
“围三关一,看上去最全安的一路可能就是绝地。”麻子似有所感地自言自语。
谢小玉看了那人一眼。他早就觉得此人也有故事,出身肯定不简单,可惜那人沉默寡言,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两位,受教。”王晨重新站了起来,似乎有了不小收获,朝着谢小玉和麻子抱拳一礼。
“我不通易算,教不了你什么东西。”麻子根本不受。
“小哥,他比你更跩。”李福禄大声嚷嚷道。
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很多人嗤嗤轻笑起来。
“小哥以前也跩。你忘了刚来那会儿是啥样?脸上和和气气,眼珠子却长在脑门顶上,不过现在好了许多。”二呆在旁边抬头。
麻子朝谢小玉看了一眼,眼神温和了许多。
之前几天谢小玉对任何人都有问必答,在他看来除了收买人心,也是卖弄,但是此刻两个傻小子的对答却让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有时候教人教上瘾了也会变成这样。
“别啰嗦了,走吧。”谢小玉又戴起白银长耳。
吴荣华同样拿出一对白银长耳。这东西不是什么法器,用不着炼炉,凭这些人的本事甚至连工具都不用,直接用手指头就捏出来了。不只是白银长耳,连
燧镜他都弄了一对。
这两个人,一个在前面引路,随时警戒前面的一举一动;另一个人在末尾殿后,绝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他们嘴里各衔着传音信符,免得有赵博那样的冲动鬼暴
大家的行踪。
和当初在落魂谷的时候一样,谢小玉将土蜘蛛远远地放了出去,他跟在后面,不时用“观天彻地
幽大法”观察四周。
要说速度,这群人倒也不慢。谢小玉脚下一对神行甲马可以
行千里,再加上他本身就会陆地飞腾术,两者相加,已经到了陆地行走的极限。其他人也差不多,知道自己要上战场,肯定会在逃跑上下点工夫,练气境界能用的飞遁之法都跳不出陆地行走这一级,即使一些飞遁之法可以短时间将速度提到极高,但是时间长了都一样,一天里最多两千里上下。
一个早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连一头妖兽也没碰上。
不过这也好理解,各地的土蛮都往这边聚集,土蛮的食物本来就不多,一路上只好边行军边打猎,妖兽都
聪明,肯定都躲起来了。
眼看着快到中午,谢小玉突然放慢脚步。
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那声音远在十里之外,应该就是早晨卦象上指明有可能遇到的土蛮部落。
“全都停下。”谢小玉传音道。
队伍立刻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显得异常凝重。
谢小玉飞身跳到树冠上,一拍纳物袋,
燧镜瞬间飞了出来,在半空中自行组合。
组合完成的
燧镜飘浮在半空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了过去。透过
燧镜,他第一眼就看到几个土蛮斥候也站在树冠上,不过那些人肯定看不到他。就算老鹰的眼睛能看到一里之外草丛里的兔子,也没办法看到十里之外的东西。这是
身的极限,想突破极限,只有靠法术或者其他手段。
“那应该是一支小队,人数在五十到八十之间。”吴荣华用传音信符说道,他同样也听到远处的动静。
“你怎么知道?”谢小玉问道。事关那么多人的性命,谨慎为上。
“这是我唯一比你强的地方。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整天在深山老林里晃,没少和土蛮打交道,我还听得懂他们的话。”吴荣华没有感到不满,小心绝对不会有错。
“那太好了,干掉他们!”苏明成在底下怂恿道。他巴不得有什么对手能够让他试一试剑蛊的威力。
“动手吧,趁现在多砍几颗首级。”王晨也赞成。早上那一卦让他明白了很多。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同意。敌我人数相差不多,而且敌在明我在暗,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何况一颗首级就是一份功劳,功劳积累到一定数量,就算退出战场都没人会管。
“好吧,我们从两面夹击。第一队、第三队跟着我,第二队、第四队跟着荣华。我先动手吸引土蛮的注意,荣华带人从后面上。”谢小玉开始分配人手。
四个小队早就已经分好,每个小队都有一个擅长飞纵跳跃的修士,一个
于遁法的修士,此外还有两、三个人专门进攻,四、五个人专门防守。
换成刚认识的时候,绝对没有人会听从这样的安排,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六天下来,大家都已经明白自己的位置。
这里面有李福禄的功劳。
一开始有几个人不服气,觉得李福禄他们刚刚入门,连李光宗也只有练气二重,结果李福禄就和他们单挑一回。
事实证明在练气六重之前,什么无上秘法都比不上保命六招。
见识到厉害之后,再也没人敢
说话。等到众人知道李福禄他们修练才半年,白天还要挖矿,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连麻子都不例外。
这绝对是活生生的招牌。所以此刻,对谢小玉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两路人马迅速分开,谢小玉带着人绕了一个小圈,从左侧迂回过去。
离土蛮休息的地方不到一里,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之声。
谢小玉原本就没指望可以偷袭那群土蛮,他能养土蜘蛛报警,对方肯定也有同样的手段。
第一个出手的仍旧是苏明成。只见他飞身而起,体身四周黑云滚滚,双袖一展,两片虫云发出雷鸣般的嗡嗡之声飞了出去。
这个家伙越来越有绝世老魔的姿态了。
虫云所过之处,树木纷纷枯萎,焦黄的树叶如同雨点一般落下,
面撞上的那些土蛮全都被虫云直接穿透瞬间没了性命。
看到苏明成威风八面,另外一个人看不过去了。他右手一甩,无数金色刀片如同彩蝶一般飘飞而出,在半空中漫天
舞着。
这片刀阵没有虫云声势恢弘,覆盖的范围也没那么大,却也厉害非常,所过之处那些土蛮全都被斩成几截,杀人之快比起苏明成只是稍微逊
。
此人道号法磬,就是那个通阵法又擅长飞纵跳跃之术的人,一身本领也颇为了得。
这两个人就犹如两尊煞神,漫天虫云往下一
,无数金刀再上来一卷,眨眼间大半土蛮已经命丧黄泉。
不过,土蛮也不都那么差劲。有一个长身光头、满脸刺青、
前挂着一条骷髅长链的土蛮浑身
发出赤红色的火焰,将虫云和刀阵全都
在外面。
这人嘴里哇哇怒吼,猛地扯断
前的骷髅长链,十几颗骷髅瞬间飞到半空中,各
出一团火云,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这是巫术?怎么看着像魔门秘法?”谢小玉惊问道。
“很正常,土蛮里有聪明人,他们捉到修士,拷问出功法,就会尝试修练。佛道两门的东西太过深奥,土蛮很少有人练,练成功的更是没有,魔门和旁门的东西却很对他们的胃口,修练容易,进展迅速,他们又不怕死,根本不在乎什么走火入魔。”苏明成连忙在一旁解释。
“你们两个别在那里说嘴,这边快撑不住了。”法磬在一边怒吼道。
十几颗骷髅头一个个都有锅盖大小,四周笼罩的火云有方圆一亩,灼热
人。
苏明成的剑盅根本撑不住,那东西正是他的克星。
法磬勉强可以撑一下,不过他撑得很是吃力,此刻全靠一面绘有
太极图案的圆盘幻化出无数太极虚影将它们
在外面。
“这里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有好东西啊。”谢小玉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开始不出手,就是想
出其他人的手段。
正说话间,那个施展魔门秘法的土蛮头顶凭空出现一座山的虚影。那片虚影高有百丈,底部有数十亩方圆,上半截山峰颇为清晰,下半截却是烟雾缭绕。那昏黄的云雾不但没有一丝轻灵,反而厚重异常。
那个土蛮知道不妙想要闪躲,可惜体身已经被罩住,连动一
手指都做不到,轰的一声巨响,整片虚影压力下来。
刚才将虫云和金刀挡在外面的魔火,却没能挡住这泰山
顶,火瞬间就
灭,那个土蛮瞬间就被
在底下。
这一击将方圆数十亩的整片区域笼罩在底下。
环抱的树木被
成粉末,地面一下子凹陷下去,仿佛有一座看不见的山落了下来,硬生生在地面
出一个印痕,不过转瞬间大地就又鼓了起来。
滚滚的黄土四处飞扬,烟雾朝着四面八方铺开,挨得稍微近一些的树木全都撞得的连
拔起,稍微远一些的树木也纷纷折断。等到烟雾散去,眼前只剩下一座鼓起的土丘,这座土丘不高,但是范围极大,通体溜圆,上面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别说土蛮,连树渣都看不到一个。
“好霸道的法术。”苏明成脸色发白。他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又被打没了。
“放心这招肯定不能轻用,一击之下,自己恐怕也没余力了。”谢小玉有如电一式,虽然这招声势惊人,气势宏大,但是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或许还要更胜一筹。他用如电也是一击出手再无余力。
“土蛮都埋了,怎么还取首级?”对面传来吴荣华的声音。
“这有什么为难?等我歇口气就把尸体弄出来。”谢小玉也有一些炫耀的味道。
“别说那些东西,这边还没搞定呢。”法磬怒吼道。
魔头不同于法器,即便驾驭者已死,这东西仍然会凭本能战斗。
“你叫也没用,难道你没发现这家伙外强中干,一身修为还不到练气六重,肯定是放逐之前被废了功力,现在重新修回来的,身上也没有像样的法器,肯定是被门派里拿回去了,你要他用什么和那十几头魔头斗。”麻子远远用传音符说道,指的自然是谢小玉。
“谁说我没有手段,我只是在等最好的时机。”谢小玉当然不能落了下风。此刻他镇住队伍里的其他人靠的是智慧和见识,没有实力也得不到认可。
“德望,你再支持一会,拜托了。”谢小玉朝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修士说道。
那个
圆盘正是此人放出来的。这人比较低调,平时不声不响,没想到居然藏着这么件好东西。
攻击可以集中于一点,防守却要面面俱到,所以防守法器好的极少。
“没问题,不过回头你得给我些指点。那天我问你器身合一,你支支吾吾,明显是不肯说。”矮胖修士在那里讨价还价。不过他说这些的时候嘻嘻哈哈,更像是开玩笑。
“这要容我想想,我以前走的是这条路,脑子里有很多东西是门派里的不传之秘,没有好好梳理过,我不敢
说。”谢小玉回道。
“这样说来,所有人里我最占便宜。”赵德望哈哈大笑起来。
“他如果肯说的话,你确实占便宜。”麻子又在旁边刺了一句。
谢小玉不想和此人争辩。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的处境差不多,这人嘴上
臭,
中更是怀着一股戾气,但是该出力的时候也没有藏一手,这已经不错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是几个魔头仍然扑咬不停,他们体身周围包围着火云。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弱许多。
魔头会自主进攻,而且越杀越凶,不过消耗也大,如果杀不了人,又失去饲主,得不到补充,就会渐渐变弱。
眼看着魔焰开始明暗不定,谢小玉突然打出六道碧绿光华,这六道碧绿光华极快,瞬间没入骷髅骨头里。
被打中的六个魔头发出刺耳的长啸,紧接着发疯似的朝着旁边的魔头一口咬了下去,被咬住的魔头同样怒吼连连,但是失去了先机,它们除了疯狂
出魔火烧灼敌人,再也没其他办法,可惜魔火再猛烈也没用,对方根本不怕,反倒当着补品直接
收。
眨眼间,被咬住的六颗骷髅头颜色变得暗淡,四周笼罩的红云也散
不堪。
“以无形魔头压制有形魔头,哈哈哈哈——好一个名门大派子弟。”麻子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其他人全都没有看出那六道碧绿光华是什么东西,被麻子说破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看来你心中也有无穷恨意,是不是想有朝一
回去讨个公道。”麻子状若疯狂。
谁都明白,此人明着说谢小玉,实际上是说他自己。这番话里包含着无尽的愤怒和苦闷,还有冲天的怒气。
“回去肯定要回去,不过没有足够实力之前,我连想都不会想。”谢小玉的心态非常平静。
刚来的时候他和麻子差不多,不过来了之后先是遇到李光宗,又连连碰到机缘,心中的戾气早已经化解大半。他学魔门的东西完全是机遇巧合,并不是刻意寻求。
“你刚才施展移山搬海的威力大得惊人,我本来以为是有特殊的法门,现在我明白了,你还练了‘偷天换
’一类的魔功,以练气境界强夺天地之力,所以威力才这么恐怖…这条路可够凶险的。”谢小玉一报还一报,一口道破麻子的底细。
“彼此,彼此。我借魔头之手窃取天地之力,看似凶险,只要把持住本心,不让魔头所乘,就没什么事。你却不同,无形魔头,每杀一命,无形魔头就增凶残,迟早有一天魔头会
出你的控制,到时候你的麻烦就大了。”麻子也是不客气,针锋相对地回敬着。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周围那些人寒
直竖。
“大门派出身果然厉害,即便仙道走不通,也可以转修魔道,很快一个个就修成大魔头。”王晨低声自语着。
“老苏,你会不会也是玄门正宗出身?”法磬顺口问了一句。
苏明成只能苦笑。
“你还真说对了。”李福禄在一旁揭苏明成的老底。
“我…”法磬打了一个寒战。他只是开个玩笑,这里最
的莫过于苏明成,没想到捅出了真相。只要一想到苏明成那恐怖的模样,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夜已深,在一片山坳中,谢小玉靠着一块大石头坐着,手里不停摆弄着那六颗骷髅头。
离他很远的地方,麻子也一个人坐着,手里同样捧着颗脑袋,这颗脑袋光溜溜的,上面满是刺青。
这颗脑袋是土蛮的,既然人是他所杀,首级当然为他所得。
“小哥,这东西怪吓人的,魔门听上去也不是好东西,你和那人怎么都选这条呢?”李福禄凑了过来,他早想问了。
山坳不大,一个人说话别人都听得见。
麻子朝这边抬了抬眼睛,然后又盯着手里那颗脑袋。
其他人则竖起耳朵。
“魔这东西听起来可怕,其实不然,佛门未曾大兴之前,魔门乃是西方大教,今
的佛土当年便是魔土,佛门的许多手段都是借鉴魔门,对很多事的看法两边一样。”
“佛门和魔门最大的分歧就是‘情’。佛门主张无情,什么爱恨情仇一律抹杀,只有无
无想才能得大解
;魔门正好相反,他们主张寄情,争斗的时候借助愤怒的力量,修练的时候借助执念的力量。”
“他原本是道门的子弟,道门讲究清静无为,思想和佛门相近,甚至有人说两者本为一体,都出自太古玄门。天玄地黄,玄代表天,所以佛道两门最后追求的都是佛道,也就是三千大道,八万四千法门。”
“他心中充满嗔恨,怎么可能再清静无为?又如何能够无
无求?心
不符,再如何努力都是枉然。再想有所成就,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忘却仇恨,回归本源。他只要能够做得到,功行立刻大进。另外一条路是魔道,魔道是有情之道,心中的恨意正式滋养的补药,借助恨意修练同样可以突飞猛进。”
谢小玉一边拨弄着骷髅头,一边解释着。因为说的是别人,所以他没有负担。
“你还不如我呢。”麻子哼了一声:“我至少选定了一条路,你却首鼠两端,心中有恨意,但是又因为那群土包子的缘故心中又多了点善意,所以犹犹豫豫,一脚踏着道门,一脚踏着魔门。”
“还是道门好,道门好。魔门
里
气,而且出了名的凶险。”赵博在一旁劝道。
“你说呢?”谢小玉朝着麻子扫了一眼。
“我承认比不上你博闻强记。我以前待的是战堂,你是藏经阁的吧?”麻子不想献丑。他的见识不错,让他指点一下别人也没问题,但是说到各派经义、各教渊源,那就不行了。
“不可能吧。”
“怎么会是藏经阁的?”
“这样厉害进不了战堂?什么门派有这样高的门坎?”
除了苏明成和李光宗等人,别的修士一个个都大惊失
,他们的反应和当初的苏明成一样。
“大门派里的龌龊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藏经阁是
那些没权没势天纵奇才的地方。”麻子冷冷地说道。
那些修士也有聪明的已经猜到几分原因,没猜到的也不想多琢磨,大门派的事离他们实在太远了。
“还是说说魔门吧。”赵博同样没兴趣多想,他对佛道魔三门秘辛更感兴趣。
其他人也全都竖起耳朵。
“位高权重的未必是好人,大教也是一样。魔门被世人厌恶不是没有理由的,杀生血祭在魔门看来很正常,万物有灵,而人是万灵之长,所以魔门认为最好的法器就是人。”说到这里,谢小玉抛了抛手中的一颗骷髅头。
不需要多说,就这两条已经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把你的刀轮给我。”谢小玉朝着李光宗招了招手。
李光宗不知道谢小玉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从纳物袋里取出刀轮丢了过去。这东西能远攻能近战,单打独斗非常顺手,但是在战场上却不如大刀长矛管用,所以这几天来,他用的都是背后那把伸缩自如的长刀。
接过刀轮,谢小玉双手掐诀,朝着六颗骷髅头打去,只见那六颗骷髅头发出呜呜的哀鸣,在半空中抖个不停,像是不满,又像挣扎。
“孽障,给我乖乖听话!与刀相融,到了战场上保你血食不尽;如若不然,就让你们立刻湮灭。”谢小玉大声斥道。
那六颗骷髅头根本不听,只兀自挣扎。
谢小玉随手弹出六道白光,白光如同锋利的刀片不停刮着骷髅头骨,直刮得火星
冒,刮得六颗骷髅头嗷嗷惨叫。
魔头都有灵
,知道挣脱不了又尝到厉害,再加上刚才的承诺,它们滴溜溜一阵
转,朝着刀轮飞扑而去,瞬间咬在刀轮内侧。
骷髅原本是骨质,一咬上去立刻蒙上一层金属光泽,和刀轮完全变成一体。刀轮也起了变化,原本光滑平整的刀面变得高低起伏,一
扭曲的筋脉朝着四周延伸,有的地方还疙疙瘩瘩。
“你居然还懂魔炼之法。”麻子知道谢小玉在干什么,他看得眼红。
魔门造器别有一功,并不在意材料的质地,反倒更注重灵
,接近于太古时代那种道法自然的造器之术。
谢小玉对太古时代的东西一向很感兴趣,所以在门派里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魔门一脉是从太古时代延续下来的传承,论源远
长远在佛道两门之上。
他在那些典籍里面无意中找到魔门造器之术。
“想不想
换?我知道你想把那颗首级炼成魔头,但是一来时间太长,二来你不知道怎么炼。如果有了魔炼之法,你只需要拿一件法器出来往上一合,立刻就是一柄现成能用的魔兵。”谢小玉早就猜透麻子的心思。
“你最好不要狮子大开口。”麻子警告道。他已经感觉到对方准备敲竹杠了。
他很清楚,谢小玉对散修大方是因为散修没什么油水,但是他不一样,大门派出身又在天宝州晃
多年,身家绝对丰厚。
“那么你开价。”谢小玉倒也
气。他是想敲竹杠,不过并不打算敲得太狠;再说那人修练的方向和他背道而驰,拿出来的东西未必对他有用。
“我看你最善用符,我这里有一部《天符宝箓》,想不想换?”麻子拍了拍纳物袋。
“《天符宝箓》,苍云山天符峰的根本大法,总共分成天、地、人三卷。人卷入门就有,地卷要成了真人之后才会授予,天卷更是要成了长老之后才能看到,还不完整,只有掌门可以看到全部。据说整套《天符宝箓》可以算得上惊世典籍。”谢小玉最后那句话是说给苏明成和那群小子听。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那群小子全都嗤之以鼻,苏明成也一脸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
看到这群人的反应,不只麻子懂,其他人也都明白,人家手里有更好的东西。
“我手上还有一部上品的剑修之法。”麻子试探道,他已经没刚才的气势了。
“我手里的剑修之法和符法同一个等级。”谢小玉叹道。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苏明成一下子跳了起来。他以前就有所猜测,这一次终于得到证实。
“你开价吧。”麻子没兴趣再说下去了。比见识,他已经差了一筹,现在比身价,他又矮了一截,他从来没如此窝囊过。
“已经这么多天了,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在意一些什么吗?土遁、水遁、飞遁之术、六感修练之术、阵法,你有那样?”谢小玉问道。
麻子知道这是冲着他的土遁而来,偏偏这东西不能给。
其他人全都在旁边目瞪口呆。他们修练一门都来不及,这位居然门门精通,怪不麻子刚才说天纵奇才。
好半天,麻子才挤出一句话:“我这里有一门炼丹秘术,你要不要?”
“要。”谢小玉立刻叫道。
“妈的,你还真会炼丹。”麻子的脸都有些发青了,他被打击得不轻。
“你也会炼丹?”谢小玉问道。
“我也不是什么有财有势人家出身。”麻子嘟囔道。
“你至少是战堂的,比藏经阁总好得多了吧?”谢小玉怨气更重。
两个人同病相怜,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山坳里酸气十足。
其他人全都傻眼了。不只在天宝州,炼丹师到任何地方都是被高高供起来的宝贝,没想到大门派里面随便出来个弟子就是炼丹师。
好半天,王晨一转身,头埋在手肘里,也不打坐修练,自顾自蒙头睡觉。
一个修士也轻叹一声:“这也太打击人,让我们这些散修怎么活?”
“别再说了,我现在最不想听见‘大门派’这三个字。”王晨闷闷地说道。
其他人的心情都差不多,唯独苏明成满脸微笑。他一直被打击,已经麻木了,身旁的人全都是一无所知的
人,根本不懂他的感受,这更让人气闷,现在总算看到有人和他一样,而且人数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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