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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当法官最合适了,一下子就抓住了要点。”

 “我不是早说了吗?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他推了推银边眼镜,转向大出俊次,“大出,你看这样如何?换掉辩护人,换成其他不会引起大出胜怀疑的同学…”

 “那我只能当检察官了。”叹了一口气后,凉子说,“这样的话,大出的父亲就没话可说了吧。”

 大家的视线集中到了凉子身上。要实现校内审判,也只能这样了,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啊,那我们变成检察官的助手了?”萩尾一美吐字不清地发着牢,脸颊也鼓了起来。

 佐佐木吾郎对她相当冷淡:“你就算了,我来做检察官助手就够了。”

 “是检察事务官。”

 “哦,有派头的嘛。”萩尾一美还在“啊…啊”地撒着娇,像个幼儿园小孩似的跺着双脚,“也行。我跟着佐佐木就是。”

 佐佐木吾郎没理她。凉子也觉得有没有一美这个助手都无所谓。

 “俊次,”惠子喊道,“藤野她现在是检察官。”她的声音在发抖,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我说你,怎么能让老爸这样对你呢?光是挨揍不觉得窝火吗?”她的丹凤眼里噙满了泪水。

 俊次还是一声不吭。既没说“少啰唆”也没说“闭嘴”或“关你事”

 “一直是这样的吗?”康夫问,“我是说,大出家的父子关系一直如此吗?胜木同学,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们。”

 惠子没有像之前那样和他针锋相对,或者干脆扭头无视他。

 “这个嘛,我不好多说。”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赶紧用手背去擦。凉子突然觉得,惠子的这一举动相当女化。不,应该是相当有女人味。看来传言是真的,胜木惠子已然不是少女了,而是地地道道的“女人”

 是谁使她成为了女人?大出俊次无疑是第一候选人,毕竟惠子对他的心意一目了然。所谓“女人”难道就是如此吗?就像那些老掉牙的歌曲里常唱的那样,女人对男人的情谊就像本能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摆吗?

 “我来做你辩护人,好吗?”惠子窥探着俊次的脸色,说道。井上康夫绝望得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凉子也在心里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真理子——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吧。

 “怎么样?我会尽力的。我做你的辩护人,你老爸就不会生气了吧?”

 “各位,”井上康夫环视教室一周,说道,“我们回归主题。现在无论谁是大出俊次的辩护人,大出的父亲都会随时打上门去,很危险,一定要妥善处理。”

 “我做的话就没问题啊。”惠子着急地站起身,搂住大出俊次的肩膀,像是要保护他似的。

 “你不行。”

 “为什么?”

 “你不是藤野的对手,这一点一目了然。再说,大出的父亲也不会认可。”

 惠子刚想反驳,俊次晃动肩膀将她的手抖落下来。他鼻子,扬起了脸。

 “俊次…”

 “谁也拦不住我老爸。不信你试试,井上,当心被他揍死。”话虽凶狠,语气却很平淡。看来他累了,还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出人意料的是,“书呆眼镜”井上康夫毫不怯。他竟然颇感兴趣似的微微向前探出‮子身‬。“难道你就这样罢休了不成?”

 这会儿,井上康夫的语气也变得亲切随意起来。这对大出俊次而言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刚才胜木也问过你,光是挨你父亲的揍,不觉得窝火吗?”

 “少啰唆!”虽说仍缺乏霸气,但大出俊次的那副恶态已经恢复了,“关你事!”

 “哦,对。”井上康夫皮笑不笑地说,“就我个人而言,是不关事。但我在以法官的‮份身‬询问你,这样屈服于父亲的‮力暴‬,放弃接受审判的权利,合适吗?”

 “我巳经有辩护律师了。”俊次小声反驳。

 “就是那个叫风见的律师吧?”康夫问凉子。

 “估计是吧。”

 “他帮忙起诉了HBS和我们的老师,对吧?这么说,那些传言是真的?”

 俊次微微点头。他的视线不断地下垂,整个人又萎缩起来。

 “那是专业人士间的诉讼,应该会得出一番结论。可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要做的,也是你希望的审判,和那个并不相同。你还要放弃吗?”几乎像在威胁似的,井上康夫慢地责问着大出俊次。真是一幅难以想象的光景,大家都看呆了。

 “通过那位风见先生去说服大出的父亲,会怎么样?”发言者是山野纪央。最先对这个柔和甜美的声音作出反应的是佐佐木吾郎。

 “纪央,好主意。”说着,他还夸张地摊开双手,做出表示崇拜的动作。一美在一旁斜眼瞪着他。叫得这么亲热,想干吗?

 “确实是好主意。发一封信函给他吧。还是书面形式比较好。”康夫说。

 “我来写好了。”凉子应道。

 “不行,你可是检察官。没办法,还是我来吧。”康夫皱起眉头说道。法官也忙的。

 “这对俊次的老爸来说也是白搭,你们根本不懂。”惠子‮劲使‬高叫着,声音却越来越弱,因为她发现大家只关注大出俊次,并不在意她的话,“俊次,你说该怎么办?”她出了恳求的眼神。

 大出俊次抬起头,看着凉子:“到底谁来做辩护人呢?”从崩裂开的伤口出的血已经干了,在他的下巴上结成硬块,“你做检察官,那谁来当辩护人?没人想做的吧。”

 “我来做。”野田健一说道,带着满脸悲壮的表情。他起肩膀,努力站稳脚跟,仿佛脚下的地面马上要翻转过来一般,有股知其不可而而为之的气概。“我、我来做辩护人。”

 “小健,你可是陪审员。”

 没等向坂行夫的话音落下,井上康夫就宣布:“驳回。野田也不行。”

 “为什么?”

 “你冷静一下,”井上康夫笑道,“你是柏木遗体的发现者。和藤野一样,大出的父亲也不会对你放心,还会觉得这是个圈套,想陷害他们。”

 健一立马成了个了气的皮球。

 “你当陪审员原本也不太合适。你是遗体的第一发现人,说不定会对被告抱有偏见。这么说吧,如果辩护人以你可能抱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为缘由要求你回避,你也只好回避。”

 这个井上康夫真厉害。凉子不在心里为之咋舌。

 “可是,”康夫口齿伶俐地继续道,“陪审员中还有胜木,她处在会被认为有意维护被告的立场上,检察官有权要求她回避。但她和你的影响正好正负抵消。所以,你们还是待在陪审团里吧。人手不够,有什么办法呢。”康夫又推了推他的银边眼镜。

 “怎么搞得跟真的一样。”

 “井上,还是你的脑子好使。”

 那对高矮组合同时发出感叹,发言内容却截然相反。这便是这对组合的特点。

 教室的角落里,有人正高举双手,不停挥舞:“我说…对不起,那个…”

 “请讲。”凉子催促道。那是个有点面的男生。是哪个班的?

 “哐当”一声站起身后,那人朝大家点了点头。

 “呃,我是四班的久野。哦,那是在二年级的时候。现在是二班的,大家好。”他慌忙向大家鞠了一躬。

 凉子的目光却停留在他身旁的男生身上。那人正平静地注视着大出俊次。久野时不时会俯视他一眼。

 “这个…话说在前头,我不是来争当大出的辩护人的。”

 “知道,知道了。”高矮组合话道。

 “我说,大出的辩护人——刚才是井上吧?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同学,他说要没有偏见的人才行,是吧?”

 “是的。”井上康夫答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你竟然连年级第一的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哼!

 “如果不是三中的学生,是否也可以呢?”说着,他再次俯视身边的男生。那个男生的脸朝凉子他们的方向转了过来。

 凉子吃了一惊。他身着的校服竟然不是三中的。大家穿的都是夏季校眼,乍看之下都差不多,但衣领的形状确实不一样。

 “嗯…应该可以。”连井上法官都有些为难了,“会有这样的外校生吗?”

 就像一直等着这句话似的,久野赶紧指了指身边的男生:“有啊,有啊。就是他。喂,你站起来呀。”

 那个男生被久野拽了拽袖子,便站了起来。他是个小个子,给人的印象和野田健一有点相像。

 野田健一看到他,不由得脸色大变。

 “他是我的小学同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们和柏木是同班。升上初中后,我们还上过同一家补习班。可柏木很快就不来了,所以没什么交往,对他也不特别在意。这样不是正好吗?”久野说。

 凉子刚要开口,却在意起野田健一的表情来。她很困惑:野田为什么会如此吃惊?

 “你们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个目的到这里来的吗?”

 面对康夫的提问,久野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头摇‬。

 “喂,到底是怎样?”

 “他说有点感兴趣,才过来的。我是陪他来的。外校学生不是不能进来的吗?喂,你也说点什么呀。”久野捅了捅身边的男生。那人略显犹豫地站了起来。

 他的容貌既清秀又干净,不过个头稍差一点。看到他,萩尾一美似乎有点‮奋兴‬。体格瘦弱,肤白晳,有点像女孩。他真的跟野田健一很像,但像的并不是容貌,而是整体印象。

 “我是神原,”自报家门后,他行了一礼,“是东都大学附中三年级的学生。”

 萩尾一美‮奋兴‬地叫了起来:“东都大附中!好厉害!精英!”

 东都大学附中确实是私立中学里的名门。

 “神原…什么名字呢?”

 井上康夫皱起了眉头。他曾报考过东都大学附中,但落榜了。倒霉的他在‮试考‬时得了感,没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

 “神原和彦。”

 久野像完成任务似的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开始向陪审团中的女生们推荐神原:这家伙很不错的。

 “野田,”凉子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野田健一不再惊讶,而是死死盯着神原和彦。听到凉子的话音,他这才回过神来:“哎?”

 “怎么了?”

 健一的眼神中闪烁着回答的意愿,凉子看得很清楚。可他开口说出的却是:“没什么,就是有点吃惊。”

 “是啊。”井上康夫眉头紧锁,眉间深深的皱纹仿佛要裂开来一般,“引人外校生的提议确实不错。”

 “是吧?”久野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可是,对不起,我认为神原也没有做大出辩护人的资格。他不是认识柏木吗?尽管声称很少交往,可大出胜也许不会认可。”

 大出胜依然会认为,这是让受害人的朋友当被告的辩护人。

 没人反驳。久野不停地转动着眼珠。“可是…”他刚要开口,感觉现场的气氛不太对头,便立马住了口。

 “这个嘛…”神原和彦开口了。

 他看看井上康夫,又看看大出俊次。呆呆的俊次与他眼神相接时,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我觉得该由大出来决定。”

 佐佐木吾郎轻轻吹了声口哨。

 山崎晋吾“嗯”了一声。

 “如果大出不接受,我就当不了他的辩护人。只要大出接受,那就行了。”

 俊次的目光游移不定。事情发展得太快,他的脑袋有点跟不上。“我、我…”

 “你能接受吗?”井上康夫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想催促大出拒绝这个提议。

 就算他头脑敏捷,处事冷静,判断力出众,可一旦被伤到青春期的自尊心,他还是很难把控自己。毕竟他只是个初三学生。

 抛下磨靡蹭蹭的大出俊次,井上康夫将矛头直指神原和彦。

 “你怎么会想到来参加这种麻烦的课外活动呢?完全不符合常识嘛。”

 “他不是附中的吗?”久野笑着拍了拍神原和彦的股,“不用担心升学,暑假里闲得发慌嘛。”

 “只是为了解闷就来参加,可有点难以接受啊。”

 井上法官的自尊心开始竖起倒刺来。真理子的‮子身‬缩成一团,向坂行夫正尽力忍住让自己不笑出来。

 “不行吗?”久野将请求援助的目光投向藤野凉子。凉子正打量着俊次游移不定的眼神。决定权到自己手中,这对大出俊次而言也许是生平头一遭。

 “我也觉得应该让大出来决定。”

 话音未落,便遭到惠子的反击:“怎么连藤野也说起这种胡话来了?真荒唐。”

 “有什么荒唐的?”

 “这家伙是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把俊次交给他呢?”

 即使是被吵吵嚷嚷的惠子当面说成这样,神原和彦也依然不动声,既不焦躁也不争强好胜,只是显出一点点悲悯的神情。是出于对大出俊次的同情吗?

 “虽然没有跟柏木深入交往过——”神原和彦说道。

 久野在一旁“是啊,是啊”地附和起来。

 “可我觉得他不是个受气包,不会受制于人,受人欺负后也不会想不开。”

 “是啊。”有人小声应和。

 凉子一下子没认出这个声音,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那是佐佐木。

 “其实,我也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感觉。”

 “是吗?”教子和弥生咕哝道。

 “怎么说呢,我觉得他相当超脱,很难亲近。”

 “嗯,明白。”向坂行夫表示赞同,又感慨颇深地频频点头,“我虽然不了解他,但听你这么一说,就觉得是这么回事。”

 凉子想起了古野章子提过的,柏木卓也对于胡乱改编契科夫话剧的反应。

 “算是一种大人腔吧?”山野纪央偏了偏脑袋,发现大家都在注视她,便不由得眨巴起眼睛,“就是所谓的少年老成。就算少见,可也是有的。”

 “纪央你也很老成,是因为喜欢古典音乐的缘故吧。”佐佐木吾郎谄笑道。萩尾一美似乎又要发作了。这时井上康夫了进来。

 “这种少年老成的性格也会招来灾祸。那些盯上他的恶会说,‘这家伙看着就来气,办了他!’”随即又造作地加上一句,“刚才这句话不是以法官的‮份身‬说的。”

 这句话让大出俊次恢复了本。他立刻作出反击:“要说来气,看着最来气的就是你!”

 “哦,是吗?”康夫故意低头鞠了一躬,“我很荣幸。既然你又这么神气了,那就快点作出决断,到底要不要神原做你的辩护人?”

 大出俊次再次了怯。惠子,你觉得怎么样?藤野,你怎么看?凉子心想,他会不会向大家求援呢?

 这时,神原和彦又开口了:“我认为大出没有杀死柏木。这是一桩冤案。成为辩护人的理由仅此就足够了。我觉得大出值得同情。”他的语气很平淡。

 “怎么样?到底是外校学生,想法就是不一样吧。”久野开始科打诨起来,“至少我们都不觉得大出值得同情吧?”

 大家都摆出一副无法回答的表情,纷纷逃避这个尖锐的问题。“光是觉得还不够。”井上康夫依然顽固,“至少得给出点依据来。”

 “可是,既然这样…”

 用表情拦下凉子的反驳后,神原和彦沉稳地提问:“你是藤野同学吧?”

 凉子的心“噗通”猛跳一下:“是、是啊。”

 “有传闻说,大出和他的同伙在圣诞夜的‮夜午‬时分,将柏木叫到这幢楼的屋顶并推了下去。是这样吗?”

 凉子的心跳声更响了。他怎么会知道?

 “是的。大致如此。”她有点晕场。

 “这就说不通了。”神原和彦对井上康夫说,“据我所知,柏木不会听别人一句话就半夜三更乖乖跑出去。如果说他受到威胁,那就更不可能了。”

 “嗯。”向坂行夫又点点头。野田健一仍在继续观察神原和彦。

 “要是柏木被被告抓到了什么把柄呢?这样的话,即使有违他的个性,也不得不出去了吧?”

 面对井上康夫的反击,神原和彦的脸上首次出笑容:“这样的问题应该留到法庭上探讨。”

 凉子不由得在心底表示佩服。那对高矮组合则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同样的想法。并排而坐的两人同时拍打一下高低差‮大巨‬的膝盖,异口同声道:“经典!”

 既不是起哄,也不是调侃,他们确实在表示佩服。

 “嗯…是啊。”这是井上法官作出让步的瞬间。为了还决定权,井上康夫转向俊次询问:“那接下来就全看大出的了。”

 俊次的脸上出了凉子和惠子从未见过的神情,仿佛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件拼命想去理解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事物。

 他似乎伸出了一天线,一面对老师的说教、‮察警‬的训诫时从未出现过的天线,拼命想捕捉神原和彦这个不速之客发出的电波。

 “我说你…”

 “嗯。”神原和彦点了点头。

 “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是的。”

 “我老爸的事也听到了吧?”

 代替正面回答,神原和彦说了句:“很痛吧?”

 俊次按住嘴边的伤口,背过脸去,继续问:“你不怕吗?”

 “不是有真正的律师替我转达吗?没问题的。”

 “我老爸可不是吃素的。有时候风见先生也拿他没办法。”

 “那样的话,你又要挨揍了?只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面对对方的反问,俊次哑口无言。该怎么回答呢?

 “必须让你的父亲理解你的心情,让他不再对你使使用‮力暴‬。”神原和彦说逍,“你是无罪的。为了证明这一点,你才来参加校内审判。必须向你的父亲传达这一点。”

 谁都说不了什么。能对此话作出回应的只有大出俊次。

 “我不信,”大出俊次吐出来的还是他的口头禅,“我说,你是个傻瓜吧?”

 “是傻瓜可就糟了。我可是你的辩护人。”

 经过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俊次开口道:“我的辩护人是世界第一的大傻瓜。我真不幸。没有比我更不幸的了。”

 神原和彦笑了。凉子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了放心的神情。是因为大出俊次这座坚固的堡垒已经坍塌了一角的缘故吗?

 不过真正严峻的还在后面。

 “我也不信。”惠子小声道。

 “有什么办法,没有更好的了。”俊次说,“总比你强多了。”

 尽管被俊次数落了一句,惠子仍带着羞怯的微笑看向神原和彦:“拜托了。要是不能让俊次无罪释放,我可饶不了你。”

 “好啊,就这么定了。”久野拍手道。受他的影响,在场的学生也一个接一个地鼓起掌来。就连山崎晋吾也有节奏地拍打起他那双千锤百炼的厚巴掌来。凉子却无法加入其中。她只觉得不知所措。辩护人没有当成,又要从对立的角色重新开始,该从何处着手才好呢?

 “肃静,肃静!”井上康夫用手掌拍了几下桌子,皱起了眉头。他的手似乎很痛。“接下来,各位就着手去做各自该做的事吧。”

 “什么是我们该做的事呢?”

 面对真理子的提问,井上康夫冷冰冰地回答:“陪审员什么都不用做。”

 “请、请稍等一下。”野田健一举起了手。大家都觉得不解,井上法官更是显得相当诧异,回头瞪了健一一眼。健一赶紧缩起脖子。“还有什么事?”

 “神、神原和彦还没有助手呢。”

 对啊…

 “我不是有两名事务官吗。”凉子道。

 “实际上只有一名。”佐佐木吾郎说道。

 “你什么意思嘛。”萩尾一美又撒起了娇。

 “人手不够。连陪审团的人数也没凑齐。神原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算了吧。”

 “我无所谓。”神原和彦说道。

 健一却不肯轻易罢休:“我来做辩护人的助手。”

 井上康夫盯着健一的脸,问道:“你说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过,我是柏木遗体的发现者,不适合当陪审员。既然如此,我站到替大出辩护的一方不就行了?这样也容易取得大出父亲的认可。”

 “少了一个你,陪审员数量就成偶数了,审判不成立的可能会大大提高,与偏向大出的胜木的平衡关系也会打破。”

 面对这番驳斥,野田健一竟然毫不畏惧:“胜木的问题来自她的心态,既然当了陪审员,她就得充分认识到自己的立场。至于审判不成立…我认为,现在就如此心虚,就没必要搞什么审判了。”这下轮到井上康夫吃瘪了。

 “神原必须有一个熟悉三中情况的助手。绝对有必要!”

 面对健一的强烈主张,井上康夫屈服了。“你希望野田做你的助手吗?”他将包袱抛给神原和彦。

 神原和彦平静地望着健一:“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拒绝。”

 藤野凉子很惊讶。野田这是怎么了?自神原和彦出场后,野田健一的言行总有点不对劲,可也不能据此反对他的主张。

 “那就这么定了吧。”她说。

 “有劳了。”神原和彦将这句简短的话抛给健一。健一则毕恭毕敬地对他鞠了一躬。

 “好吧,那就按这个制度开始运作吧。看来要忙活一阵了。”井上康夫一边叹气一边说,“有谁知道哪里可以买到法官在法庭上使用的木榔头?”

 大家离开后,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大出俊次,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

 当神原和彦提出还要跟大出俊次说几句话时,法官井上康夫也想留下来旁听,被野田健一挡了回去。

 “被告和辩护人沟通,法官待在旁边算怎么回事?”

 “可马上就开始秘密会谈也不太好吧?”

 带着沉稳的表情看着两人斗嘴的神原和彦谦逊地说:“其实,我只是想对大出作个详细的自我介绍罢了。”

 俊次哼了一声,故意不看着神原和彦:“井上怕我突然揍你或威胁你,才这么警惕吧。”

 “哪有这回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叫上山崎了。”井上康夫皱起眉头,“大出,你不是已经认可神原当你的辩护人了吗?”

 井上康夫摆出大道理,训斥仍在不断发牢的大出俊次,一旁的野田健一看在眼里,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野田健一曾经见过神原和彦。

 他不会忘记的。就在学校的边门旁。四月十三星期六,就是《新闻探秘》节目首次将柏木卓也的死搬上荧屏的那一天。

 当时,健一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连长相都很陌生,只知道他不是三中的学生。

 他们聊了几句。他看完电视节目,想哀悼柏木卓也,于是来看看发现遗体的地方。既然如此,他一定是柏木的朋友,说不定是小学时的好友。健一当时这样考虑,才告诉他自己是柏木遗体的发现者。当时对方的表情十分阴郁,自己还安慰了他几句。

 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应该不是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吧。对方又作出了怎样的反应呢?

 大出俊次没好气地靠在椅子上,神原和彦坐到离他稍远的课桌上。神原和彦的身高和野田健一差不多,坐到桌上后,双脚便悬在了空中。大出俊次的个子比较高,坐在初中生规格的椅子上,两腿显得很长。

 大出俊次的举动往往也超越了初中生的规格。处理与他相关的事件,恐怕必须釆用校内审判这样突破常规的手段。

 而这件事,只有藤野凉子才能做到。从与大出俊次相反的意义上说,她也超出了一般初中生的规格。不过相比“规格”用“水准”这个词似乎更合适。

 “野田。”

 听到喊声,健一深一口气,带动嘴里的唾沫发出滑稽的声响。大出俊次像看到脏东西似的投来厌恶的目光。

 “我跟你见过一次,对吧?”

 健一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此事。如果换作自己,肯定会隐瞒下去,即使不知为何要隐瞒。

 “你说你在边门那里发现了柏木。你还记得吗?”

 大出俊次的脸明显地扭曲起来,简直像一具捏坏的泥塑。

 “还有这事?”他低声哼哼着,给了两人一个白眼,那架势好像马上要从椅子上起来大打出手了,“你们早就认识了吧?这不还是想搞鬼吗?”

 被大出俊次一吼,健一心中那个卑微的自己又缩作了一团。神原和彦倒依然不动声,保持着四平八稳的语气:“偶然相遇罢了,并不是早就认识的。是吧?”

 健一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怒目瞪视自己的大出俊次频频点头。

 “那时,电视台播放了关于柏木的节目。我想起了柏木,就到这所学校来看看,正好野田也在。”

 尽管眼神凶狠依旧,大出俊次倒没有离开椅子动手的意思。

 神原和彦为何要提及此事?简直像看穿了健一的心思。野田健一也很想看穿神原和彦的底细。这个在发现柏木卓也遗体现场遇到的少年,主动要求担任大出俊次的辩护人。作为与事件毫不相干的外校学生,他为何会如此起劲?他有什么企图?必须尽快打探出他的‮实真‬意图,向藤野凉子汇报。

 也许,神原和彦想搅黄校内审判…

 或许是这样,又或许不是。健一搞不懂他的心意。只是出于一时兴起的好奇心,还是为了消磨时间?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也许神原和彦没把大出俊次当回事?如果他以为能和大出讲得通道理,那就大错特错了。

 若真是如此,这份单纯的正义感会酿成悲剧,抑或是喜剧?

 “当时,我们说过几句话吧?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我要向野田道歉。我撒了一个谎。”神原和彦说道,“那时,你问我是哪所学校的,我回答的是英明中学。”

 是这样的吗?健一也记不清具体对话了,记得的只是他的…他的…

 “其实没必要撒谎,可不知为什么,我当时不想表明自己的‮实真‬
‮份身‬。真是对不起。”

 第一次见面时,神原和彦没有说过“对不起”吗?

 “英明确实也考过,但没考上。”那是一所比东都大附中还要高一个档次的私立学校,神原和彦不好意思地笑了,“突然想显摆一下呢。”

 “没事,别放在心上。”远远传来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一个身在远处的野田开了口。

 “你们那会儿都干了些什么?”

 大出俊次简直像个猜疑心结成的硬块,似乎只要一打开开关就会一跃而起,把眼前的事物破坏殆尽。

 “没干什么,真的。”神原和彦仍然温和地笑着。

 面对对方如此可怕的眼神,他怎么就不害怕呢?

 “只是回忆起柏木的事罢了。野田也是如此吧?”

 大出俊次抬起‮子身‬,转脸盯着野田健一,满脸不信任的表情。

 “野田说,如今事件变得扑朔离,连柏木是不是‮杀自‬的也搞不清了。可无论如何,柏木肯定有自己的秘密,别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或许说过这样的话吧。净是些“不清楚”“不明白”之类不中用的废话。

 “野田可没说你的坏话。如果你很在意,我可以为他证明。”

 神原和彦真的笑出了声。他愉快地晃动起穿着运动鞋的双脚。可是,话语的余音尚未消失,大出俊次便怒吼起来。

 “什么话?我还怕这种家伙背后说坏话吗?”

 “野田是辩护人的助手,他要是有了偏见,可就麻烦了。”分明是开导、教诲的口气,“你还要感谢野田。我们在那种情况下见过面,我又主动提出做你的辩护人,所以他感到奇怪甚至有几分怀疑。他在担心你,因此主动要求做我的助手。”

 目凶光的大出俊次疑惑不解地眨了几下眼睛。野田健一担心大出俊次?难以理解。

 野田健一也很惊讶。这个神原和彦什么都看透了,作出的解释又正好搔到了自己的处。

 他记得野田健一,察觉到健一也记得自己,那确实不难推测出健一的想法,可要若无其事地表述出来,还是需要一点心理素质的。

 “我只是想搞好这次审判。”健一说。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近得多。老是惊慌失措可不行。“既然决定下来,就要做到尽量公正。仅此而已。”

 神原和彦点点头:“是啊,对不起了。”

 又是“对不起”

 “大出。”神原和彦在桌上挪了挪股,将‮体身‬转向大出俊次。

 大出俊次条件反似的瞪起眼睛,一脸“你想怎样”的凶相。神原和彦却毫不躲闪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真的觉得,搞这次审判没事吗?”

 健一看到大出俊次的脸上出了迷茫,仿佛扑了个空。事到如今,为什么还问这个?

 “不是你们要搞,我才答应的吗?”他的嗓音有些变调,“你刚才不是会说的吗?我老爸必须理解我的感受什么的。”

 “那当然是真心话。”

 “所以…”

 健一刚开口,就遭到俊次劈头盖脸的怒吼:“你给我闭嘴!”

 “我觉得这么做会伴随着危险。”

 “是怕我老爸吧?”

 “不是。”神原和彦摇‮头摇‬,“是另一种危险,你不明白吗?”

 大出俊次愣住了。

 健一一下子明白了:“是说大出家着火的事吧?”

 “是啊,你不是被烧死了吗?”神原和彦对着大出俊次点了点头,“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警方的调査有进展吗?报纸上说那是一起纵火案,后来就没有下文了。对此警方是怎么说的?这非常重要。”他加强了语气。

 “纵火就是纵火。哪个混蛋把我家点着了。”在神原和彦的引导下,大出俊次的语气也开始认真起来,“反正不是老爸干的。这事跟混蛋老爸发飙一点关系也没有。”

 健一不想把脸埋进双手中。没明白,还是没明白。他不顾再次遭到怒吼的危险,坐到离大出俊次最近的椅子上去。

 “这件事确实和你父亲没有关系。可这到底是谁干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完,健一抬头看了看神原和彦的脸。靠得近一些,就发现他长得和自己并不像,至少比自己帅多了。刚才藤野凉子被他指名道姓地问话时,好像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这一幕又在健一的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侦查有进展吗?”

 “嫌疑犯找到了吗?”

 在这番双重夹击下,俊次来回看着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眼角仍带有一丝愤怒的痕迹,但更多的是困惑。健一心想,虽然相貌不同,我们俩却很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对双胞胎兄弟。这又是为什么呢?

 俊次低头答道:“糟糟的,大概正在调查吧。家里也来过几次,问了老爸不少事…“调整语序并归纳内容后,这番话的意思便是“不了解具体的调查进度”这种混沌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

 “是这样啊。”眨了眨眼睛,神原和彦继续问,“听说火灾前有恐吓电话打来,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难不成我在撒谎?”

 “不,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确实有恐吓电话打来。”俊次抛出这句话,一股新的愤怒又浮现在他的脸上,“那些混蛋‮察警‬,从一开始就怀疑老爸和我在撒谎,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问了很多遍。”

 问题是,大出父子都不记得接到恐吓电话的期。

 “这又有什么问题?一般不是都这样吗?扰电话接过就忘了呗,可不是吗…”

 大出俊次夹杂着脏话与怒骂的抱怨又开始了。可以听得出,自从茂木记者那期片面报道的《新闻探秘》节目播出以来,大出家曾收到过许多带有恐吓质的电话和书信,如果一一认真对待,就没法正常生活了。因此,一家人的感觉也变得迟钝起来。

 “可火灾发生前,恶作剧的风暴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算是这么回事吧。”

 “那还得分开考虑才行。”神原和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灾前的恐吓电话共有几通?”

 “两通?不,是三通。”

 大出胜接到过两次,大出俊次接到过一次。

 “打恐吓电话和纵火的是同一个人?”

 神原和彦在自言自语,似乎并未要求对方回答。俊次却斩钉截铁地说:“就是桥田呗。”

 “桥田?”

 健一赶紧为神原和彦说明。当着大出俊次的面不能用“跟虫”之类的字眼,为了简明扼要地介绍桥田佑太郎,野田健一着实动了一番脑筋。

 “是少年的声音,还是青年男子的声音?”

 “谁知道呢?是一种很怪的声音。我老爸也这么说。”

 费了一番口舌才明白,打恐吓电话的人似乎用了变声器。

 健一不由得暗暗佩服。神原和彦和大出俊次见面还不到两小时,就已经能从俊次的口中问出有用的话来了。

 “我认为大出没有杀死柏木。这是桩冤案。”

 神原和彦当着大家面如此断言过。就是这句话起的效果吗?人出俊次与他人面对面认真交谈的场景,健一之前根本无法想象。教师们很难让俊次端正态度,恐怕连多次训导他的‮察警‬也做不到吧。

 俊次果然很想听到“你是受冤枉的”这句话吧?他一直等待着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使这份等待因为他的‮力暴‬和意气用事,很难得到大家的理解,但他确实在持续不断的失望中苦苦等待着。

 你没有杀人。他一直等待着有人站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刻。

 “我觉得不是桥田。”

 “怎么可能!”

 别老是一惊一乍的,神原和彦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假如他是纵火犯,‮察警‬早就找上他了,毕竟从事件前后的状况看,警方完全有理由怀疑他。”

 “就是啊。那小子恨我…”俊次毫不掩饰怨恨的眼神,“是个叛徒!”

 这不叫背叛,叫分道扬镳。健一在心底嘀咕道。

 “‮察警‬问过你关于桥田佑太郎的事吧?他们在此基础上得出与他无关的…”

 “哪有?根本没问过。”

 面对大出俊次的回答,神原和彦的表情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问吗?一点都没问?”

 “所以说,那些家伙都是笨蛋。”

 “等等,等等。”神原和彦跳下桌子,双手抱,“那桥田以外的学生呢?可能与事件相关的那些学生?”

 还是几乎没有人接受过调查。关于柏木卓也的死以及三中的,‮察警‬只问过俊次:“无论是玩笑还是恶作剧,会往你家打电话说‘杀了你’的会有谁?在同学当中是否有人选?”

 俊次说出了桥田佑太郎的名字,大出胜也有同样的主张。因此,桥田是犯人的说法,其实是大出家提出来的。

 “‮察警‬却没有对此迅速采取行动。”

 “是啊。你说他们是不是一群笨蛋?”

 凡事都用“笨蛋”一骂了事可是个恶习。健一差点想如此劝说俊次,最终还是没勇气说出口。他向神原和彦询问了一件刚想到的事。

 “打恐吓电话和纵火的,会不会是不同的人?”

 神原和彦稍加思考后摇了‮头摇‬:“从时间上来看,两者结合得太紧密了。这几通恐吓电话和之前的批评电话是不同的,不过也能从中明确一个重要的情况。”神原和彦郑重其事地说,“三中的动或许并不在大出家纵火案的调査范围之内。”

 “哎?”健一和俊次同时惊呼起来。

 “我说你是不是笨蛋?搞搞清楚好不好?怎么可能呢?”

 “当然可能。”神原和彦悠然反驳道,“‮察警‬看清了事件的本质,才会从一开始就没有向你询问柏木的事。难道不是这样吗?”

 或许是跟不上神原和彦的思路,俊次只能在嘴里一个劲儿地骂着“笨蛋”

 “为什么?”健一问,“为什么警方能如此断定呢?”

 “估计是作案手法吧?”神原和彦断言道,“这种纵火方式不像初中生的手笔。”

 消防署和警方都勘察过火灾现场,或许他们根据实际情况作出了判断:这起纵火案的作案手法绝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那么简单。

 “是这样啊…”健一的认知一下子被彻底翻了盘。

 “嗯。”神原和彦朝野田健一点了点头。只有大出俊次还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一个人被抛在话题外干着急。

 “恐吓电话的内容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下次就轮到你了,我要杀了你。’就是这么说的,不可能记错。”

 与这个“下次”对应的,可能是柏木卓也的死或井口充的重伤。如果是前者,那纵火就是对杀死柏木卓也的大出俊次的惩罚;如果是后者,那便是来自桥田佑太郎的复仇。而大出胜和大出俊次一直在一厢情愿地主张后者。

 “也可能是不相关的外人想利用三中的,让大出蒙受不白之冤。”神原和彦的猜测颇为妙,“恐吓电话只是个幌子,故意制造出与三中的事件相关的假象。”

 “是想搭顺风车吧。”健一说。得到神原和彦的肯定后,健一心中涌出的喜悦超过了自己的预想。

 大出俊次则出了全然不知所措的表情,这对他而言可谓空前绝后:“你们是说,不是针对我的?”

 “从如今警方的行动来看,可能很大。”

 “那又是针对谁的?针对我们家的什么人吗?老太婆吗?”俊次瞪大了眼睛,“有谁会对那个痴呆老婆子下手呢?”

 健一差点忘了,这起纵火案有一名牺牲者,那就是大出胜的母亲,也就是大出俊次的祖母。这是一起纵火杀人案。

 健一再次感到,大出俊次对祖母被杀一事没有动什么感情。这可能是误解,或许他的内心正沉浸在悲伤中。可是,听“老太婆吗”这一句的语气,丝毫感觉不到悲痛和哀悼之情。

 “不知道。”神原和彦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在安慰他似的,“这也不是我们可以随意猜测的。”

 大出俊次还没有刹住车。“是老爸吗?”他咕哝着,视线停留在半空中,淡淡的恐惧浮现在他的眼底,“我老爸威风得很呢。发了大财,冤家也多了。”他的脸阴沉沉的,“生意上的敌人多得不得了。所以,即使我们是受害者,‮察警‬也会不依不饶地调查我老爸…”

 大出木材厂在经济复苏的大好形势中大赚了一笔。对此,健一也有所耳闻。大出俊次不是正穿着昂贵的衣服吗?浸透了汗水的衬衫后脖领处,透过面料可以看到标牌,说明这不是超市或卖场里挂着卖的货

 成功人士背后总是潜藏着黑色的感情漩涡。某些人对于大出胜成功的怨恨,正在那件过于昂贵的衬衫上凝聚成深重的黑暗。这一切,便是健一他们尚无法理解的成人世界的严酷现实。

 健一突然对此有了几分切肤之痛般的感受。他问道:“如果询问风见先生,他会不会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呢?”

 俊次这次没有激动,只是摇了‮头摇‬,平淡地说了句:“这和他没关系。”他似乎被各种疑问和谜团搅糊涂了,没有注意到刚才对他刨问底的竟是野田健一。

 “大出,”神原和彦拉来一把椅子,坐到大出俊次身边,“正因为这些问题的存在,我才会问,搞这次审判没事吗。”

 神原和彦到底在担心什么,健一也明白了。一旦开展校内审判,大出俊次身边的那些状况就会重新出现。

 “如果取消校内审判,这起事件就会逐渐被人遗忘。尽管你无法洗清冤屈,但电视台不会再来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学校也不会为此频频召开家长会了。”

 一旦大张旗鼓地开展校内审判,事情便会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纵火犯的目的是想让俊次吃点苦头的话…

 “他会对这种为大出伸张正义的活动感到不满,从而可能再次闹出事端。”

 大出俊次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神原和彦,眼睛都不眨一下。

 神原和彦轻轻点了两次头:“如果纵火犯只是搭了三中动的顺风车,而真正目的在别处…”

 他或许会再次兴风作。毕竟,已经平息的事态再次被炒热,就会出现再搭一次顺风车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看纵火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目的早已达成,那即使还有搭顺风车的机会,他也不会出手。如果前一次纵火并未达成目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我老爸又会成为攻击的目标,是吧?”

 大出俊次嘴角僵硬。他的视线仍在游移,仿佛在空中找寻着大出胜。怎么办?老爸,我该怎么办?

 “轻易下结论是很危险的。”

 但这种可能确实存在。如果不加以关注,那会更加危险。

 “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即使窗户全部打开,没有安装空调的教室也依然闷热异常,可健一的胳膊上却起了皮疙瘩。

 “藤野、井上和北尾老师也都没有注意到。”

 大出俊次像是清醒过来似的重新将目光投向神原和彦:“是啊。那你怎么会想到的呢?”

 神原和彦微微偏了一下脑袋:“大概因为我一直是局外人吧。”

 “真的很危险吗?有多危险?”

 “还不知道。也可能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不,不是”健一立刻反驳,“大出的祖母已经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了。这事我们竟然都忘了。”

 “没忘啊。”神原和彦说,“至少藤野没忘。大出家的火灾正是促使她想要举办校内审判的原因。”

 她想到,就在我们集体沉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大出家死了人。

 这样想来,凉子确实做得很对。健一的脑袋作一团,毫无头绪,只会一个劲儿地出汗:“藤野的父亲可是警视厅的刑警啊。”

 这句从糟糟的心头不经意冒出来的话,却让神原和彦作出了强烈的反应。他猛地抬起头来:“真的吗?”

 “是的,应该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健一补充说明道,“她说过,对于这次事件,她曾跟父亲仔细商量过,还向父亲表达了她自己这次轮到神原和彥视线游移了。他的脑子也明显有些混乱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提出话题的健一竟然把握不住脉络了。大出俊次焦躁起来。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提过的问题,藤野的父亲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他为什么不提醒一下女儿呢?譬如说,女儿的心情可以理解,可当校内审判重提这些旧事时,会在意想不到的方面产生严重的影响。

 “因为他是个笨蛋。”大出俊次又吐出了他最拿手的台词,“根本没想到呗。要不就是觉得我们家的事怎样都无所谓。”

 如果真是“怎样都无所谓”那就等于否定了凉子为大出俊次证明清白而组织的活动。

 “在大家的劲头好不容易被鼓动起来的时候,这些话说出来等于当众泼冷水。”神原和彦用手擦了擦汗,好像已经恢复平静了。他身上的白衬衫由于汗水的浸润,有好多处变成了半透明。“不过对大出不能不说。”

 俊次应道:“所以你三番五次提到要我自己决定,是不是?”

 神原和彦点了点头。大出俊次也对他点了点头。还像一对真正的辩护人和被告,健一心想。

 在这个瞬间,辩护人与被告的关系确立了。

 热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公示牌上的纸片哗啦哗啦直响。学校里已经没人了?难道全都睡着了?要不,是全都死了?

 “我说…”大出俊次望着墙上的纸片,用干巴巴的语调说,“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死柏木。”

 间隔一次呼吸的时间,神原和彦回应道:“明白了。”

 “我根本不了解那小子…”

 “嗯…”

 “只是…”俊次皱起了眉头,“觉得那小子怪气的。”

 这番出人意料的感言使健一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响。怪气?

 “是个怪怪的家伙。”大出俊次简短地加以说明,对他而言,用上这样的词汇已经算尽力了,“但是,我可没有杀死他。”他已经不用卷舌的语调了,“虽说谁都不信,可我真的没杀死他啊。”

 俊次的表情就像一下子放掉气的气球,五官皱成一团。

 “要证明这个就这么难?难道我们家里还得有谁被杀死吗?”说到最后,他的话音有些发颤,像在叹气一般。

 “你想洗刷冤屈吧?”神原和彦问道。他并不是在确认,而是在严厉地迫:“既然如此,校内审判非办不可。”

 “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吗?”俊次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大出俊次也会哭啊。

 “所以要说服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父亲。”

 “这可能吗?开什么玩笑!”

 “只要去做,就一定能成。关键是决心。”

 健一终于听懂了。决心。对,这才是关键词。

 神原和彦的这些话,并非要给校内审判泼冷水,而是在测试大出俊次的决心,让他知道要参加校内审判,获得坐上被告席的资格,必须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要想彻底改变现状,必须承受比什么都不做、等待大家渐渐忘却此事严酷得多的压力。

 难以置信。为何会想得如此周到?他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为此时此刻作准备了呢?

 “又要挨老爸的揍了。”

 “要想办法做到不挨揍也能成。”

 “说得轻巧。”大出俊次又提高了嗓门,“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老爸有多可怕。”

 这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神原和彦回‮子身‬重新坐好后,竟然笑了起来。“虽然不了解大出的父亲,但我了解我的父亲,所以我并不害怕。”

 俊次不停挤弄着被眼泪刺得通红的眼睛。野田健一竟瞬间忘记了呼吸。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

 “我啊,其实是个养子。现在的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虽然我不喜欢这么说。”

 大出俊次半张开嘴,表情很是滑稽。健一注意到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后,赶紧抿紧了嘴。

 “我的亲生父母都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在发酒疯的时候。”不带半点吐吐,神原和彦口齿清晰地说了下去,“如今想来,我父亲也是个值得同情的人。要是当初能让他接受治疗,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可是,我母亲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因为她经常遭到父亲的打骂。

 “只要不喝酒,我父亲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神原和彦七岁时的一天,父亲跟往常一样喝醉后撒起了酒疯,结果打死了母亲。

 “邻居帮忙叫来了救护车和警车,却为时已晚。”他平静地说,“父亲也受了伤,被‮察警‬带到医院。后来听说,他有好几手指都骨折了。”

 在医院接受治疗和审讯的时候,父亲的酒慢慢醒了。

 “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他想必非常害怕。他冲进医院的厕所,用清洁箱里的抹布打结后连接起来,套在了空调的排风管道上。”

 他上吊‮杀自‬了。

 “我那时还很小,很多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经常和母亲一起挨揍。

 “我知道有些男人喜欢打老婆和孩子,虽然原因各不相同。我也知道被殴打是很可怕的,说习惯了可能有点夸张,但至少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害怕‮力暴‬。我想大出的父亲肯定不会像我父亲那样疯狂。怎么样?也许我这么想太不知轻重了?”

 大出俊次一声不吭地坐着,似乎有点失魂落魄。谁又能回答这个问题呢?

 健一清晰地回想起初次偶遇神原和彦时心头冒出的感想,就在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间。

 那是一双看到过对岸风景的眼睛。看来这并非错觉。神原和彦真的是看到对岸的风景后又归来的少年。

 “对不起,我作了个怪吓人的自我介绍。”他略带害羞地说,“怎么样?能让我做你的辩护人吗?”

 你拥有坐上被告席的决心吗?

 你作好面对现实的准备了吗?

 大出俊次着鼻子,身上一股汗味儿。健一的身上也有汗味儿。神原和彦的额头上,汗水正呈直线往下淌。

 “哈哈,你真是笨蛋。”大出俊次的表情既像在哭,也像在笑。

 ·

 同一时间,另一间空教室里,检方的三名学生也在开碰头会。他们是藤野凉子、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

 “对不起。”凉子开口便向他们道了歉。

 萩尾一美吃了一惊:“哎?为什么要道歉呀?”

 “你们举手表示愿意帮助我时,我还是大出的辩护人,可现在却变成了检察官。”

 “那是没办法的事。”佐佐木吾郎安慰道。

 凉子点了点头:“没办法。提议召开校内审判的是我,事到如今我既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当陪审员,所以只能当检察官了。”

 “你当检察官也合适的。”佐佐木吾郎说道。

 直视着这名性格直、为人谦和的同学,凉子说道:“不,我并不合适。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

 这次换作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两个人同时吃惊了。

 “在准备为大出辩护时,我已经确立了方针。”

 她要验证大出俊次在案发当夜——去年十二月二十四凌晨零点到两点,即柏木卓也的死亡推定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明。

 “我觉得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即便不考虑其他因素,仅凭这一点就能证明大出的清白。”

 在此之前,她从未认真调査过大出俊次的不在场证明。大出自己作出的辩解也一直是含混不清的,其中肯定有遗漏的细节,只要找出来就能够得到验证。

 “可是,转到起诉大出的一方后,事情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呢?”单纯的萩尾一美反问道。

 佐佐木吾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明白吗?也是,你怎么会明白呢?”

 “说什么呢?”

 制止住正要撒娇的萩尾一美,佐佐木吾郎满脸严肃地问凉子:“是举报信的事吗?”

 凉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为大出辩护,就完全可以不提举报信的事。”佐佐木吾郎说。

 “嗯…”

 “可作为检察官就不行了,立场正好相反,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那封举报信就是起诉大出俊次的最重要依据,无法回避。”佐佐木吾郎缓缓说道,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

 听到别人这样说明后,凉子更加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一美问,“只要认为检方相信了举报信的内容并起诉被告,这样不就行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呀?”

 “你好过分哦,干吗这么瞧不起人?”

 凉子问两人:“你们觉得那封举报信可信吗?”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面面相觑。

 “对四月播放的那期《新闻探秘》,我不能完全赞同其中的主张。”佐佐木吾郎说,“可既然站到了检方这边,就必须当节目内容都是事实,并以此为前提采取行动。我也怀疑大出他们和柏木之间或许有过什么关联。”

 萩尾一美用力点了点头。

 “辩护方到底会如何出牌,就不得而知了。神原和彦会和你一样走验证不在场证明的路线,还是会选择证伪举报信的内容?一切才刚刚开始,估计神原自己也不知该怎么着手吧。”

 “是啊…”

 “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将举报信推在前面。”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佐佐木吾郎问道。虽然说出了和萩尾一美一模一样的问句,可意图却完全不同。

 叹了一口气后,凉子说:“我不相信那封举报信。不仅仅是凭借直觉,还有确凿的根据。”

 对面的两人大吃一惊。凉子说起了那天在保健室发生的事。听到三宅树理低声发笑时,她的心中产生了几分恐惧和疑惑。

 “浅井松子死后,大家都觉得是她写了那封举报信。甚至有传言说,这封信不是松子一个人写的,三宅树理肯定帮了忙。”

 “正好相反。是三宅树理写了举报信,并让浅井松子帮忙。”

 面对萩尾一美的断言,凉子反倒犹豫了。

 “我身边的女生都这么说。”

 “因为你们都讨厌三宅树理。”

 “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是冷静的判断。她们两人之间本就不存在平等的友谊。三宅树理总是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浅井松子。”

 凉子点了点头:“是啊。可我觉得这不是传言也不是想象,而是确信如此。三宅树理的笑声,我听得清清楚楚。”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这事我也对爸爸妈妈说过。因为实在没法一个人闷在心里。在学校里几乎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还在为当辩护人做准备的时候,北尾老师曾经问我校内审判是否会用到举报信,我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并向北尾老师说起了这件事。”

 凉子向两人叙述了她与北尾老师交谈的经过。

 听完后,佐佐木吾郎沉道:“豆狸掌握了什么证据啊…”

 “可他没有公开。”凉子说道,“是为了保护学生吧?”

 “是吗?我觉得豆狸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罢了。因为三宅树理比较麻烦,不想去碰她,难道不是吗?其他老师也和他差不多。”遇上这种话题,萩尾一美总会说个痛快。

 是啊。三宅树理的确比较麻烦,所以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这不是说津崎校长,而是在说凉子。因此,想当大出俊次的辩护人的凉子会采取逃避态度,觉得还是封锁掉举报信为好。

 但现在这一手已经不好使了。为了促成校内审判,凉子已经表态过要当检察官,并拿定主意,只有自己能够胜任。可仔细想来,自己之前不过是在说漂亮话罢了。

 凉子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两位同伴,于是低下了头,说:“怀抱着如此的心态,却不得不将举报信推到风口尖起诉大出俊次有罪。老实说,我觉得可怕的。”

 “可怕”这个字眼一出口,她便真的感到身上一阵发冷。

 “你们做我这样的检察官的助手,不觉得后悔吗?”凉子训斥自己,对眼前的伙伴不能隐瞒自己的‮实真‬感受,因为那样很不公平,“如果你们觉得这跟一开始说的不一样,要退出,也没有问题。”

 萩尾一美扭扭捏捏地斜视着佐佐木吾郎。佐佐木吾郎挠了挠头,对着凉子破颜一笑,说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藤野,人会笑,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

 凉子不瞪大了眼睛。

 “说不定三宅树理会在保健室里发笑,并非出于你推测的原因。三宅树理是个很特别的人,无论她与浅井松子的友谊是怎样的形式,她们毕竟关系不错。浅井松子因交通事故生命垂危,对她的刺一定很大。所以,当时她的心理状态一定非同寻常。”

 “这倒也是…”

 “校内审判的目的不就是发掘真相,要给所有人一个明白的代,不是吗?那无论是当辩护人还是检察官,要做的事情不是都一样的吗?”佐佐木吾郎嘿嘿笑着,“所以没问题的。”

 接着他又收起笑容,面向凉子。

 “我刚才稍微有点吃惊。没想到藤野也有思绪被搅的时候。女生间的关系真够复杂的。”

 我被搅了思绪吗?

 “一美你也有问题。”佐佐木吾郎瞥了一眼一美,“某个人这样想;依据推测应该如此;这样考虑比较妥当…这些都不是‘事实’,不是吗?你并非‘知道’些什么,而只是‘这样觉得’罢了。就算老师们这样推测,也不会变成事实。”他探出‮子身‬继续说,“我们干脆将这些直觉和推测统统归零。事实是,举报信确实存在,藤野自己就收到过一封。而且我们认为,信的内容有可信的部分,并非纯粹的恶作剧。我们就回到这种好似一张白纸的状态,重新开始。”

 先忘记三宅树理的事。

 “这样的话,首先应该做的,自然是找出举报人。因为他可能是凶案的目击者。”

 “不用找,不就是三宅树理吗?”

 佐佐木吾郎不对任的一美合掌膜拜起来:“你还是退出吧。求你了,回家去吧。”

 “干吗这么挖苦人呢?”

 听完佐佐木吾郎一番话,凉子惊得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终于能眨眨眼睛,活动‮体身‬。她的内心深处有一大块坚冰逐渐松动,开始融化了。

 统统归零,回到一张白纸的状态。

 “怎么找呢?”

 “发出书面通知,要求他主动承认。我觉得这样最妥当,你觉得如何?”

 “通知的对象限定在三年级学生内,就行了吧?”

 “嗯,应该可以,只是不能局限于女生。”

 “如果还是找不到,又该怎么办?”对萩尾一美而言,这已经算最像样的问题了。

 佐佐木吾郎笑了:“那就对我们很不利了。”

 “会输掉官司吗?”

 “那倒无所谓。我们输了官司,却弄清了真相,不也很好吗?”

 藤野凉子以前真是太小看佐佐木吾郎了。凉子曾经只觉得他是个处事机敏、比较好相处的男生。

 输了官司也能弄清真相。佐佐木吾郎说的一点不错。我追求的是真相,不是官司的输赢。

 “如果举报信的内容是真的,那举报人不可能一直躲躲藏藏,一定会主动与我们接触。老师们不是对举报信置之不理吗?但我们不会这么做。只要传达出这个意愿,他肯定会主动站出来。说不定不是三宅树理呢。”他说道,“说不定是之前从未注意到的某个人。三宅树理是举报人这一点,或许是大家一厢情愿的错觉。”

 “就是三宅树理嘛。”

 佐佐木吾郎没有理睬萩尾一美的又—次执拗。

 “如果果然是三宅树理,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凉子又觉得身上发冷,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这次的原因和之前不太一样。

 “我能理解藤野同学心中对三宅树理的郁结。可是作为检察官,你不能害怕这一点,想说什么就对她直说吧。”

 这时,教室的门上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凉子应了一声。

 战战兢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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