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驾!驾!”
骏马在大街上飞驰 ,路边的行人纷纷避让, 心里想着, 这又是哪位贵人心情不好,跑出来纵马飞奔了。
不过这些人有钱, 就算闹市纵马罚银一百两,他们也愿意。有钱人的世界,他们普通百姓不懂。
石晋骑马出了城,在四周找寻了一遍, 却没有看到妹妹的身影。他回头找到看城门的卫兵, “今天发配到西州的女犯出城没有?”
被问话的是个新上任的护卫, 他见问话的人锦衣华服, 气势
人,不敢隐瞒, 忙开口道:“两个时辰以前, 就已经出城了。”
“两个时辰前?”石晋抓住护卫的衣襟, “不是说午时才押送犯人出城吗?”
“公、公子, 在下并没有听到这个说法,”护卫见这位公子形容癫狂,不敢惹得他更加生气,小心翼翼道,“在下接到上峰的文书,说的是辰时上刻有一批女囚被发配到西州。”
“辰时…”石晋怔怔地松开护卫,一时间竟有种天旋地转之感。
“大公子!”石家的护卫追了过来,“相爷说,请您立刻回去。”
“滚开!”石晋踢开离他最近的护卫,冷脸瞪着这些护卫良久之后,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神魂般,“你们自己回去,我四处走走。”
“公子…”被踢的护卫从地上爬起来,急切道,“相爷说了,万事不可冲动,您的言行影响着整个家族。”
石氏一族,除了石崇海这一脉以外,还有很多依附在石家羽翼下过活的分支,若是石崇海倒台,石家羽翼下的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
石晋浑身一颤,他苦笑一声,牵着马便往城内走,看也不看这些护卫一眼。
自从出生,他便被父母耳提面命,要以家族为重。大姐嫁给了太子,二妹也被父母养歪了
子,就连他也要严格按照父亲的意思办事,不然便是不孝,拿整个石家的荣华富贵开玩笑。
背负着这样一个家族,太累了。
他走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四周来往的行人,竟有种
不过气来的感觉。
路边有个小姑娘牵着父亲的手,然后耍赖让她父亲抱,她父亲低头说了什么,便把小姑娘抱在了怀里,小姑娘高兴地搂住了父亲的脖子,脸颊边的酒窝可爱极了。
这样…才算是家人吧。
石晋站着原地,直到这对父女走远以后,他才收回视线。转头见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在卖绢花,他忽然起了几分怜悯,掏出一把银钱把对方整篮子花都买了下来。
“公子今
怎么是一个人?”老太太把篮子跟花都递给他,笑容温和,“您的未婚
没有与你一起吗?”
石晋闻言愣住,这位老妇人是认错人了?
他见这老人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犹如苍老的树皮,也不好跟她解释,笑了笑就接过篮子提在了手里。
“老婆子我在这里卖了很久的花,再没见到有几个人比公子还要俊俏,”老太太把银钱小心翼翼地装进荷包,“您下次再来买,老婆子就免费送你,这些花不值当这么多钱呢。您上次送的钱太多,老身回去买了一小块地,如今家里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老太太,你认错…”
“正说着,人就来了,”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你的未婚
是个好姑娘,面带贵人之相,你们在一起肯定会有后福的。”
石晋顺着老太太的视线望了过去。
班婳骑在马背上,身上穿着一件素
裙衫,裙衫上绣着素白的云纹,头发挽成了百合髻,美而娇憨。
石晋怔怔地看着班婳,心中被丝丝缕缕的苦意占满。
在班婳朝这边望过来时,他狼狈地收回视线,刚好石家的护卫追了上来,他把花篮递给一名护卫,扭头爬上了马背。有些人,既希望见到,又害怕见到,便不如不见。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班婳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姑娘好,”卖花的老妇人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
红绳,“这是老身在月老观求来的,姑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老人的手很
糙,掌心有着厚厚一层老皮,但是这条红绳却很鲜
。班婳不知道这
红绳在老太太身上放了多久,她跳下马背,收下红绳后,对老妇人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您太客气了,祝您与好心的公子早
成婚,白头偕老。”见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没有嫌弃自己送的东西,老妇人脸上
出一个灿烂的笑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在看到班婳的那一刻,石晋就知道刚才那个老妇人把他认作了容君珀,不过她认错了他,却没有认错班婳,可见在她心中,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眼前这个把一条不值钱的
劣红绳放进怀中的女子。
“方才…她认错了人。”石晋对班婳行了一个礼,“抱歉。”
“与你无关,”班婳爬上马背,语气有些淡淡,“石大人带这么多护卫出门,是要做什么?”
石晋嘴
动了动,想起独自上路去西州的妹妹,回头看了眼马背上放着的包袱,心中苦意更重。
班婳也看到了那个包袱,眉梢微挑:“辰时就出了城,你现在赶过去,能找到什么?”
“福乐郡主,请不要误会,我们家公子并没有去找二姐小。”石晋身后的护卫见石晋没有说话,怕这件事闹出麻烦,忙开口解释。
“你是什么东西,主人家说话,有你
嘴的份儿?”班婳美目一扫,立刻瞪得那个护卫不敢说话,“便是去送个东西又怎么了,就算是死囚斩首前,还能吃上几口家人送的饭呢。堂堂相府,竟是小心到这个地步,实是可笑。”
石晋看到了班婳眼中的讥讽,不自觉开口道:“我以为是午时…”
就连昨
他派去打听消息的护卫,也说是午时才会送女犯出城。在找不到二妹身影那一刻,他就知道是父亲骗了他。那个被灭口的人是惠王旧部,父亲害怕了,他不敢拿整个家族去赌,所以连给妹妹送行都要避讳。
可是妹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往后的
志该怎么熬?
“身为儿郎,只有手上的权利足够做出决断的时候,才会有人在意你说了什么,”班婳淡笑,“石公子真是一个好儿子。”
石家的护卫听到这席话皆呐呐不敢言,转头见自家公子不说话,只能乖乖地闭上嘴。
忽然,石晋对班婳作揖道:“福乐郡主所言有理,在下受教。”
班婳眉梢抖了抖,她刚才说什么?她就是随便讽刺了石晋几句而已,他是受刺
了?
偷眼瞧石晋,对方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面对如此认真的人,班婳有些不自在,找了个借口,便告辞了。走出一段距离后,班婳回头一看,石晋似乎还在盯着自己。
她扯了扯袖子,忍不住想,这石晋…该不会是恨上她了吧?
“郡主,”班婳的一个护卫小声道,“您该回去用饭了。”
班婳叹口气,朝城门望了一眼:“嗯。”
京城少了石飞仙这个京城第一美人,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二皇子没有变化,谢家没有什么变化,就连那个曾经说要求娶大业第一美人石姐小的艾颇国王子,也仿佛忘记了这件事,仍旧以倾慕大业文化的借口,留在了大业京城。
对于天下来说,这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再美也只是一个有了罪名的女人,他们以谈起她为
,又怎么会承认自己恋慕过这样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一
后,皇帝的岳父,皇后的父亲成国公诞辰。虽然班家人身上还带孝,但是成国公府却再三表示不在乎这些俗礼,连发了几道请帖,请班家一定要登门坐一坐。
对方如此热情,班家人再推辞不得,班婳便换上了一件素
绣银杏裙,银杏寓意吉祥,去参加寿诞刚好合适,刚好颜色也不打眼,适合尚在孝期的她穿戴。
乘坐马车到了成国公府,刚下马车,成国公府的人便
了上来,然后热热闹闹地把
氏与班婳
到了后院。
刚走到垂花门口,就听到里面有笑声传来,好不热闹。里面的人见到
氏与班婳母女,纷纷起身
了过来。
“可算是来了,刚才还一直念叨呢。”
“静亭公可还好?”
“家里有凝神的方子,不如拿去照着方子抓一副药,喝一喝?”
氏与这些女眷们互相见了礼,又一一答了她们的问题,气氛融洽又热闹,但隐隐可以看出,很多妇人在有意无意讨好着
氏。
班婳与晚辈们坐在一起,她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女,与她
好的女子性格大多比较外放,所以她们几人便坐在一起聊了起来。正说到兴头上,一个面容甜美的少女走了过来,脸颊微红道,“我能坐下么?”
周家姐小是周常箫的同胞妹妹,她抬头看了眼来人,轻声抚掌道,“你不是姚家姑娘么,不用客气,快坐吧。”
姚菱对周家姐小感激一笑,小心翼翼地蹭到班婳身边,在她旁边坐下了。
周家姐小见状,顿时笑道:“瞧瞧,瞧瞧,你这张脸可真招小姑娘喜欢,就连刚回京的姚妹妹,也爱盯着你脸红。”
班婳见这个姚家姑娘有些面生,脸上还带着孩子气,便从桌子上拿了个果子放到她掌心:“你别理周姐姐,她最爱逗你这般可爱的小姑娘。”
几人见状更是笑了,赵家姐小
子比较文静,这个时候也要
一句嘴道:“周家姐姐可不是撒谎,只要你出去,什么时候不是招猫逗狗,惹得一干小姑娘姐姐长,姐姐短围着你打转?”
班婳摸了摸脸,挑眉:“天生丽质难自弃,这都是命。”
“让我瞧瞧你的脸皮有多厚,”周家姐小轻轻地捏了捏班婳的脸颊,只觉得这皮肤又
又滑,就算她是个女人,也忍不住想多捏两下,“脸倒是不厚,看来你说这话,是不打算要它了。”
众人齐齐笑了出来,姚菱偷偷地看班婳,只觉得眼前这位郡主好看极了,世间万物所有景致,都不如她一个笑脸。
若她是个儿郎,定要把她求娶回家。每天给她最舒适的生活,虽自由的日子,让她永远开心愉快,即便老了以后,也会变成最美丽的老人。
班婳注意到身边这个姚家姑娘总是偷偷瞧自己,忍不住笑道:“姚姑娘,你在看什么?”
“我…”姚菱绞着手里的帕子,“我看你好看。”
班婳闻言笑出声:“这话真好听。”
“啊?”姚菱疑惑的张大嘴,这个时候不应该自谦或是害羞吗?
“早跟你说了,这人是极不要脸的,你偏偏还夸她,”周家姐小对姚菱招了招手,“来,你还是离她远着些,免得被带坏了。”
“郡主很好的,”姚菱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会带坏。”
班婳见这几个同伴又要笑,便道:“行了,你们不要拿小姑娘打趣,我脸皮厚,你们还是笑我吧。”
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姚菱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忍不住多看了班婳几眼,只觉得福乐郡主温柔极了。然后她发现,在福乐郡主说了这话以后,这几位姐小竟真的没有再拿她打趣,只是聊天的时候,时不时把她带了进来。跟这些人坐在一起,没一会她身上那股不自在感便烟消云散。
原来京城有这么多好玩的去处,原来那家看似文雅的公子私底下竟然如此坏。越听越有趣,姚菱忽然觉得,只是回京以后的这些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趣了,哪像这些贵女般多姿多彩。
“你以前住在薛州?”班婳忽然想起自己跟容瑕去一家面馆吃过面,那个老板似乎就是薛州人,“那里怎么样?”
“以前我听人说过一些不太好的话,不过自从前几年换了一个刺史以后,薛州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姚菱道,“我曾随人去拜访过刺史夫人,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
“薛州刺史?”周家姐小转头看赵家姐小,“薛州刺史不是你的兄长么?”
赵家姐小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姚姐小,不知我哥哥与嫂子在薛州可还习惯,是胖还是瘦?我的侄儿还好吗?”
姚菱还没弄清京城里人情关系,所以也不知道薛州刺史竟然是这位赵家姑娘的兄长,她愣了一下后道:“我去刺史府的次数不多,不过未曾听过赵刺史体身不好的话,刺史家的小郎君虽然只有两三岁,但是十分机灵可爱,我回京前小公子已经会很利索的说话了。”
“那便好,那便好,”赵家姐小脸上的笑意更浓,拉着姚菱又问了不少薛州的风土人情。
有了这个
曲,姚菱算是真正的融入了这个小团体,寿宴还没有开始,已经有不少人称她为姚妹妹,而不是生疏的姚姐小或者姚姑娘了。
“婳婳,”周家姐小把班婳带到角落里,与她小声道,“石家那边的事情,你小心些。”
班婳点了点头。
周家与班家的关系不错,但是石家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多好,也不算太差,所以两家若是有矛盾,周家也不好
手过多。石家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而且还当着众多人的面折了面子,她担心石家
后会报复。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
子直了些,”周家姐小往四周望了望,“姚菱这姑娘虽然看着不错,但是她回京以后,一直都跟着石飞仙那些人一起玩。现在石飞仙出了事,那个什么竹林七仙女,七才女之类的,也都散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
“周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班婳捏了捏周家姐小的手,“我不会多想的。”
“谁管你多不多想,”周文碧轻哼一声,伸手扶了一下班婳鬓边的银步摇,“你给我稍微省心一些,我就能心满意足了。”
班婳对周文碧讨好一笑,转头听到外面有喧哗声,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来了。两人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二皇子与二皇子妃,这两人携手走来的模样,倒不像是外面传闻那般感情不好。
二皇子进门后,就给外祖父外祖母行了大礼,做足了孝顺的姿态。
若不是外面关于他
七八糟的传闻太多,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人会是个混蛋。不管他人品怎么样,皮相还是不错的,如果他不是皇子,靠着这张脸,去给贵女做个小白脸,也是勉强够的。
行完礼以后,蒋洛就要去外面与男客们坐在一起,哪知道他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班婳。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班婳面前,语气有些嘲讽:“你不是在家里守孝么,跑来这里凑热闹作甚?”
班婳恨不得在心里翻一个大白眼:“来为成国公贺寿,是小女子的荣幸。”
“啧,装模作样。”二皇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周文碧小声对班婳道:“二皇子对你意见很大?”
班婳挑眉:“脑内有疾,我原谅他。”
二皇子走了没一会儿,太子就到了。不过与二皇子不同的是,他是单独来的,并没有带女眷一起出来。
与有些跳
的二皇子相比,太子更为文雅,也更为沉稳,在班婳看来,成国公一家似乎也更加喜欢太子,或者说他们更欣赏这样的外孙。
寒暄过后,成国公夫人顺口问道:“太子妃呢?”
太子道:“太子妃体身不适,我便让她在宫中休息了,不过她也为二老备下了亲手做的礼物,外祖父与外祖母见了以后,可不要嫌弃。”
“太子妃份身贵重,怎能让她亲手做礼物,”成国公夫人笑瞪太子一眼,“你这就太不体贴了。”
“非我不体贴,是太子妃惦记着二老,我拦也拦不住,”太子说话速度很慢,也很温柔,这样一个男人,是很容易得到长辈喜欢的。
班婳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下想,她若是长辈,大概也更喜欢太子这样的孙子。
只可惜她养不出这么大的一个孙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可能出问题了,不然这样的场合下,太子不可能不带太子妃出席。
至于太子妃究竟病没有病,就只有太子自己心里明白了。
“国公爷,夫人,成安伯到了。”
“快快有请!”众所周知,成国公十分喜爱成安伯,对待成安伯的态度,就跟自己的亲孙子一般。现在听到成安伯来了,顿时脸上
出一个灿烂的笑意。
老还小,老还小,年纪大了的人,做事就难免开始任
起来。
容瑕身上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官服,像是匆匆赶来,他进门后便给成国公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来迟,请成国公恕罪。”
“快起来,快起来,”成国公笑呵呵地让他起身,“你现在是吏部尚书,忙才是正常的,若是不忙我才要不高兴呢。”
说完这话,他又看着容瑕道:“瘦了,瘦了。平
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待你
后成婚了,可不能还像现在这样。”
容瑕偏头看向人群中的班婳,笑着答道:“是,晚辈记下了。”
成国公对容瑕如此听话很满意,转头又道:“对啦,我记得你前些日子已经订婚,是哪家的姑娘来着?”
“回国公爷,是静亭公的女儿,福乐郡主。”容瑕提到班婳的名号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忍不住大了几分。
“福乐郡主?”成国公虽然老得有些糊涂,但是对班婳还是有些印象的,他想了好半会,点头赞叹道,“这个好,这个好。她祖母乃是大业第一美人,这孩子又长得灵气十足,你能娶到她倒是福气。”
是的,在成国公这一辈心中,大业第一美人仍旧是曾经的德宁大长公主,这些小辈都是还没长好的小豆芽。
年轻一辈口中的“第一美人”他是从来不承认的。
“是,能与福乐郡主定亲,确是晚辈的福气。”容瑕笑着应了,他转头去看班婳,班婳给他做了一个鬼脸。
“那你什么时候成亲啊?”成国公道,“前些日子我还跟大长公主说好了,要带夫人一块去喝她孙子孙女的喜酒呢,你动作快着些,别让我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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