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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八月底, 郑家小辈陆续出游。

 马车在后府门等候, 令窈‮奋兴‬得连肩舆都不坐,一路从碧纱馆冲出去。

 同出游的还有郑嘉木与李太医, 郑嘉木站在另一辆马车前,指了她身上的随从男装,好奇问:“四妹妹, 你怎么穿成这样?”

 “与先生出行,扮作男子更方便。”令窈心情‮悦愉‬, 凑到他面前,显摆自己面上贴的八字胡:“我看起来像几岁?是不是老气横秋?”

 郑嘉木轻轻揪了揪她的八字胡,不敢太用力, 怕扯下来:“你扮随从也就罢了, 怎地还贴胡子?”

 令窈问他:“你快说,我像几岁?”

 旁边李太医嘴道:“像一百岁!”

 众人笑倒。

 令窈爬上马车就要揪李太医的胡子, 李太医大声呼救。

 有人喊令窈:“卿卿。”

 令窈回头一看,是郑嘉和。

 她已同他道过别,确定出游那便已告诉他,昨天也说过一遍,总共说过好几遍,他也叮嘱过好几遍,原以为他不会再来送她。

 令窈放开李太医:“算你走运,我哥哥来了。”

 李太医哈哈笑,冲郑嘉和道:“二公子,也就你能管住她。”

 令窈嘟嚷:“谁都不能管住我, 要管也是我管他。”

 说话间,她已走到郑嘉和面前,郑嘉和伸手勾住她的间,轻轻往里一拉,令窈自觉弯下,贴到他面前,甜甜地唤:“哥哥。”

 她细如柳,穿上男装扣了金带,更显风姿绰约。

 她难得穿一次男装,为炫耀自己的英俊倜傥,故作姿态扭了扭,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入郑嘉和眼中,他忽地觉得手心滚烫,忙地将那只搁在她间的手移开,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令窈咦一声,伸手触碰郑嘉和的侧脸:“哥哥被太阳晒红了脸。”

 郑嘉和目光更低:“是,头毒。”

 令窈站到太阳那一边,试图用‮体身‬为他挡出一片凉:“暑气熬人,哥哥还是早些回去罢。”

 “待你出发,我再回去。”

 她窈窕纤细的‮子身‬哪遮得住阳光,郑嘉和往后退到屋檐阴影里,招手:“莫要晒着,卿卿来这边。”

 兄妹俩在屋檐下并排坐着。

 郑嘉和坐轮椅上,令窈蹲坐地上。其实她更想坐他腿上,外面都是人看着,她怕他害羞被人起哄。

 哪有这么纵着妹妹的,旁人定会笑他堂堂男子汉被她一个小姑娘牵制手心。

 令窈靠过去,虽然不能当众坐他怀中,但是她倚着他总行吧。

 孟铎还没来。她为出发去翡明之宴的事激动,忘记问时间,来早半个时辰。

 外面郑嘉木和李太医已经动身,朝她喊话告别。

 令窈懒洋洋地挥手,回道:“记得给我带礼物,一人一份,谁都不能少,少了就不让你们进家门。”

 李太医从马车里探出头,笑她:“势利!”

 马车远走,令窈靠在郑嘉和膝上,脑袋仰面朝上望他。

 还好郑嘉和来送她了,否则没有他陪,她要在此等枯等半个时辰,多无趣。

 此次出行,她没有带鬓鸦,做随从就要有做随从的样子,怎能让人伺候她,最多也就是让山伺候她。她做孟铎的随从,山做她的随从,她这个安排很完美。

 “待我回来,给哥哥带礼物。”

 “不要礼物,只要卿卿平安归来。”

 “又不是上战场,出游而已,当然会平安归来。”

 眼前阴影近,郑嘉和俯身将什么系在她间。

 她一看,是枚平安符。

 城南的平安符最难求,需得提前半月才能求到一枚。她半月前才告诉过他出游的事,他定是刚得知消息就去求了平安符。

 令窈捧住平安符的穗子,掩不住心中欢喜,扑上前抱住他:“哥哥真好。”

 门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声。

 令窈循声望去。

 孟铎宽袍雪白,玉冠无瑕,仙人般的姿态,三分文雅七分冰冷,缓步朝她而来。

 她起身奔去,脚下生风:“先生。”

 郑嘉和怀中一空,呆愣半秒,转过轮椅往后看。

 令窈跑太快,脚步没能及时停下,一头扎进孟铎怀中。

 她着气,仰头望他,言笑晏晏:“先生,我盼你许久。”

 孟铎没有推开她,扶她站稳,任由她一双手扯住他间金鱼袋,他开口说:“知你急不可耐,所以早些过来。”

 他目光朝前,正好接住郑嘉和投来的视线。

 两人颔首示好。

 孟铎回眸望令窈:“不是不让你透翡明总宴的事吗?”

 令窈睁着无辜大眼:“我没告诉哥哥呀,他只是来送送我而已。”

 山赶到,一切打点妥当,即刻便能出发。

 令窈迫不及待钻进马车,孟铎在马车前停了停,转身看向郑嘉和:“二公子,你若有事待,此刻便说罢。”

 他直截了当,郑嘉和开门见山:“翡明总宴,先生带卿卿入宴,实非理智之举。”

 孟铎打量的目光探过去,半晌,他道:“二公子多虑,此番入宴是否理智,我心中自有定夺。”

 车上令窈着急出发,开帘子催:“先生,快上车,走了。”

 孟铎:“就来了。”

 郑嘉和皱眉:“孟先生。”

 孟铎双手负背,脚步闲雅,丢下一句:“无需忧心,我自会护她周全。”

 马车扬起滚滚灰尘。

 车上,孟铎伸手将半边‮子身‬搁外面的令窈掰回来:“别喊了,他听不到的。”

 令窈低眸拨弄间平安符,细声喃喃:“我没想到哥哥会推着轮椅追过来,我怕他摔倒,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孟铎神情淡然:“你若舍不得,何必与我同去翡明总宴。”

 令窈放开平安符:“谁说我舍不得,先生别想找理由反悔,反正翡明总宴我去定了。”

 孟铎睨她,小姑娘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一副沮丧难过的模样,眨眼间就已喜笑颜开,咧着净白皓齿,边满是明晃晃的笑意。

 她赖他身边:“先生,你同我说说,翡明总宴的状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铎双眸微眯:“不是去吃喝玩乐的吗?问这个作甚?”

 令窈抿抿,小声说:“我就问问。”

 “就只问问?”

 令窈点头,撒谎:“我仰慕先生,所以才想问一问,以后别人问起,我有话炫耀。”

 孟铎假意信她,道:“总宴之上,各家拼比,胜者为状元。”

 “比诗文吗?”

 “不比那种风花月雪的东西。”

 “那比什么?”

 “天算,棋学,兵法。”他停顿,后一句没有告诉她——

 后两样以人命为筹,若是输了,便是输命,只不过输的不是参宴者的命,而是宴上棋子的命。

 令窈好奇问:“先生并非十二名门的人,为何当年能参宴?”

 “十二名门的参宴者,多数是各家成年子孙里的翘楚者,若是家中没有合适人选,便会让门生代替参宴。”

 “可你当年才十岁。”

 “但我比他们都厉害。”

 令窈笑道:“先生一点都不自谦。”

 “所以教出来的学生也毫无谦虚之心。”孟铎替她黏好胡子,笑问:“万一你女扮男装的事馅,被人围住,出不了翡明,你怕不怕?”

 令窈笑容灿烂,一双小手攥起他的手:“有先生在,卿卿不怕,因为先生粉身碎骨都会护着卿卿,对不对?”

 她眉眼狡黠,像极一只小狐狸,古灵怪,装的全是鬼心思,惹人心甘情愿往坑里掉。

 孟铎住眸底笑意,转开视线。

 令窈不依不饶往他眼中送,大有不得到回应就不消停的意思。

 孟铎只好说了声:“对。”

 令窈装模作样学话本里的小厮说话:“那奴奴这条命,就全托赖官家了。”

 孟铎刮她眉心:“假。”

 令窈越发肆意:“奴奴真情真意,只为官家,官家竟不信。”

 孟铎啧道:“你这样的随从,我可消受不起。”

 令窈抱紧他肩膀,端出无赖模样:“晚了,受不起也得受。”

 孟铎轻笑出声。

 路上走了三天,刚好在翡明总宴当天赶到。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令窈穿戴男装后,孟铎替她戴半身帷帽,同山一模一样的打扮。

 山不习惯戴半身帷帽,他别扭得很,同孟铎悄声抱怨:“先生,我杀人时都没戴过这玩意。”

 “因为全天下知道你血手相貌的人,除了我,就只有死人。”

 山瘪嘴,垂头丧气站回去。

 令窈凑过去,从山的帷帽下钻过去,笑着看他:“山,委屈你为我挡住一张俏脸。”

 山羞红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帷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她靠近。

 令窈盯着他看,不一会,她开始学他。

 山:“不准学我。”

 她一本正经:“我不学你难道学先生吗?如今我的‮份身‬是随从,我自然得学你走路说话的样子。”

 山朝孟铎求助:“先生,你管管她。”

 孟铎在旁边看,一言不发。

 山无奈,只得束手就擒,任由令窈逮住他:“来,让我好好学学。”

 今年的翡明总宴,穆家因为家中老太爷去世的缘故,没有派家中公子参宴,而是让府中门生代替。窦家也是如此。

 十二大名门中,其他十家皆派出家中子孙参宴。

 今年少两家的世家子参宴,孟铎又不在,其他十家野心,认定此次总宴是让家中子孙扬名的最佳时机。

 是以当孟铎出现时,众人措手不及。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年不来吗?”

 “他在这,我们还比什么?”

 除十二名门外,像孟铎这种成名已久的人也会来参宴,其中有不少是白发老者,见到孟铎,也会称一句:“孟兄。”

 此时孟铎被一群人围住,令窈夹在其中,差点被挤扁,还好山及时将她拽出。

 她才刚松口气,听到孟铎唤她:“阿窈,过来。”

 令窈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在喊别人。

 山推推她:“先生喊你。”

 令窈愣了愣,乖巧走过去,准备听孟铎吩咐。

 孟铎将一块参宴的玉牌系她间,对其他人说:“今我不参赛,但我新收的随从机智过人,或许会想参赛,她若参赛,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他又对她说:“阿窈,还不快见过各位大家?”

 令窈颔首微躬,故作沙哑声音同人问好。

 众人松口气。

 原来孟铎是来凑热闹的。只要他不参赛,一切好说。

 他们打量令窈,见她窄肩细,生得娇小,戴着帷帽,看不清相貌,大概是孟铎从路边捡的年轻小子,虽然颇为警备,但并不十分上心。

 并非人人都是孟铎,一个随从而已,难不成还能将全场的青年才俊比下去?

 令窈跟着孟铎入宴。

 他们坐在最好的位子之一,令窈看清总宴全貌,心头一震。

 如她想象中那样,翡明总宴果然奢靡至极。

 连皇家盛宴,也不能与之相比。

 令窈心中腹诽,人多力量大,世家们加在一起的财力就是惊人,他们怎么好意思说舅舅铺张浪费,明明他们有过之无不及。

 半晌,她看见宴会上有女子出没,指了问孟铎:“先生,不是不让女子参宴吗?”

 孟铎换下她手中的清酒,以茶代之:“那些是歌伎与艺子,女子在这里只能有一种‮份身‬,便是‮物玩‬。”

 令窈蹙眉:“谁定的规矩?”

 “不知道,或许是约定俗成。”

 他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从帷帽下递进一枚酥饼:“这个甜,你尝尝。”

 令窈没接酥饼,视野中全是世家子们逗弄歌伎的轻狂模样,每桌皆有袒肌肤的女子伴宴,有放者,早就沉醉在暖香温玉里。

 他们不许女子参宴,却又肆无忌惮在此处狎玩女子。

 令窈忽地有些气闷,缓声问:“先生,这个翡明总宴的状元,从来都只有男子吗?”

 “对。”

 她一早就有入宴参赛的心思,此刻更是熊熊燃起好胜心,问:“方才你对别人说,我也许会参赛,若我说我确实想参赛,先生会阻止我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回应她,声音透着期盼:“但你需得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参赛。”

 她笑道:“先生教我的东西,总得有用武之地,今便是先生试炼我的大好机会。”

 他不信:“说真话。”

 她将心底话告诉他,话语轻飘飘:“因为我自大得很,想让他们知道,女子在这里,除了‮物玩‬,还有另一种‮份身‬。”

 “是什么?”

 “赢家。” n6Z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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