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吐露
傅老夫人已经起身,正坐在桌子前,几样斋菜摆放齐整。除了时常的素斋,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什锦菌煲。
世人爱在秋季滋补,佛家也不例外。傅家添的香油钱多,斋菜自然不差。
姐妹几人依次坐下,老夫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身后的沈婆子先夹了一筷子。姐妹几人才开动起来。
饭毕,傅老夫人带着孙女们念了几遍经,把芳年留下来。
傅珍华出门时,都略带不甘,祖母偏心芳年,从小如此。
芳年知道祖母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等祖母坐好,她乖巧地给祖母捏起肩来。
傅老夫人觉得十分的熨帖,暗道自己没白疼芳姐儿。
她闭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今
成家二姐小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芳年手上的动作没停,她猜到祖母留下自己,定是和此事有关。
“成二姐小的话外之意,芳年不敢揣测。”
“哼,她是什么意思,你不用理会。你只要记得,将来你才是裴家的少夫人,林越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定会敬重你这个嫡
。”
裴林越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芳年更清楚。芳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在祖母的跟前,泫然
泣。
傅老夫人大惊,“芳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成二姐小的话,芳年确实不敢揣测,因为芳年是真的怕知道真相。”
“芳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去年…裴公子和裴老夫人上门道歉时,他明明白白地跟芳年说过,他有意中人,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傅老夫人瞿然。
记得去年裴老夫人携裴林越登门时,她为了宽芳姐儿的心,破例让两个小儿女独处。
难道那天裴林越竟和芳姐儿提过退亲一事?怪不得那次他们见过之后,芳姐儿哭得特别伤心。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
“千真万确。”芳年眼里的泪水在眶在打转,“他说得斩钉截铁,芳年怕你们担心,不敢吐
半句。”
那次,她和裴林越说话时,摒退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事实上,裴林越并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次她壮着胆子质问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的只是嫌弃的眼神。
她是哭着离开的,父母追问,她说不出半个字。
傅老夫人心疼不已,怪裴林越不懂事。
“芳姐儿,你莫要担心。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由长辈而定。林越年轻,被外面的女子
了心,但他自小知礼,不会胡来。等成亲后,你替他管好内院,他必感念你的好,敬重你这个嫡
。”
芳年默然,她没有指望能一次就说服祖母退掉裴家的亲事。在长辈们的眼中,裴林越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容貌温润如玉,才情不俗,又是御史府的独子。
家世人品都不错,是京中难得的佳婿人选。
傅老夫人见芳年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倒有些不忍。女子难为,未曾出嫁前,谁不想嫁个良人,得到夫君的疼爱。芳年还未成亲,就知将来的夫君心里有人,换成任何人,都会伤心难过。
但天底下的女子,谁不是这般过来的。纵然是婚前不知,婚后自会知道。男人们爱
,就算没有钟情的女子,也会有貌美的小妾通房。像裴林越这种的,其实未偿不是好事,说不定他心里有人,反而不会纳妾。
一个当家的主母,所倚靠的是娘家,是自己的子女。
芳年要是知道祖母的想法,定然会哑然失笑。裴林越心里有人,他以为是自己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他不碰自己,他觉得那样才能显现出对成玉乔的真情。至于其它的女人,他是来者不拒。
想想真是讽刺。
“祖母,孙女知道了。”
“好了,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要记住,一个女人的立身根本,是贤良淑德,是生儿育女。”
傅老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芳年虽不认同,却还是点了头。
她活了一辈子,早已看透。一个男人不喜欢你,你再如何贤良淑德,也不会换来他的另眼相看。
这一世,她不会再嫁进裴家。
她表现得十分懂事,傅老夫人越发的于心不忍。芳年花朵般的年纪,还没开始憧憬人生,就被无情地对待。裴林越的想法不代表裴家人的想法,自己还是要找裴老夫人上上眼药。
傅老夫人扶起孙女,满心的怜爱。
芳年清楚,看祖母的样子,就算是知道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会打消把她嫁进裴家的决心。
祖母是疼她不假,但傅家不止她一个姑娘,要是家里出了一个退亲的姑娘,其它的姐妹也不好说人家。
算日子,她们后天就该归家。
芳年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恨不得马上能见到。
她已多年未见父母,父母在她的记忆中,只剩下
绵病塌的枯瘦之貌。前世中,她都活了七十,父母自是先她二十多年故去。
自己婚后日子的不如意,令父母
碎了心。
这一世,就算是为了父母,她也不会再嫁给裴林越。
翌
一早,姐妹几人齐齐把抄写的经书
到傅老夫人那里。傅老夫人眯着眼,一页一页一看着,看到芳年写的那几张时,不停地点头。
芳姐儿的字是越发的好了,平
里没少用心。
她把经书递给沈婆子,命沈婆子等下去寺中的佛殿中烧掉。
“你们都用心了,祖母很欣慰。你们切记,你们之中无论是谁,走出去代表的都是我们傅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清楚。祖母希望你们能彼此关照,相互扶持,你们能做到吗?”
“能。”
几人异口同声。
“好了,明
我们就要回府,今
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好好收拾收拾。”
“是,祖母。”
“你们出去吧。”
“是,祖母。”
姐妹几人又退出去。
茜娘要自己收拾东西,芳年有三喜,不用亲自动手。她想了想,走出客舍院,随意地寺中逛着。
寺中不比府里,都是出家人,倒也不用讲繁复的世俗规矩。她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自是没有太多的顾忌。寺中清静,颇为合她的心意。
不知不觉中,竟走到慧法大师的住处。她心神一晃,似在奇怪自己怎么会走到此处?
此处清幽无人气,院子外面两棵几百年的菩提树郁郁葱葱,在秋意的落叶纷飞中格外的绿意盎然。
院子里,落叶满地,人声全无。她猜想,这里许是孝善寺的
地。
头渐高,秋日
毒辣。
好在她立在树荫之下,菩提树的树冠散开,遮住
光。饶是如此,站了一刻钟左右,她的鼻头还是冒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她闻着树木的清香,看着不远处的树叶飘落,落入叶堆中,寂静无声。
从在山
中醒来到现在,她都一直想不透,为何自己会重活一次?难道真是上天垂怜她前世的孤苦,今生要补偿于她?
崖底暗潭有什么蹊跷之处,才会成为她重生之地?
还有七王爷。
她想到那个性子古怪的男子,暗自猜着他会住在寺中的哪处。想来以他和慧法大师的
情,还有他那怪异的
子。应该住得离慧法大师的院子不远。
仿佛是印证她心里的想法,远处白色的衣裙闪现,衣袂飘飘,衣摆处的银丝暗绣如
光般闪动,如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此女正是成玉乔无疑,她带着一个小丫头,行
匆匆。
芳年子身一躲,避在两人合抱的菩提树后面。心里琢磨着要是成玉乔真的去寻七王爷,这里定然是必经之地。
树干很
,足以遮住她的子身。她眼看着成玉乔绕过慧法大师的住处,转入旁边的小道。
小道的尽头,
竹生成的篱笆一丈多高,不知出何处闪出一个黑衣男子,拦住成玉乔主仆的去路。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芳年只看到黑衣人面无表情的脸和那丫头在不停地说些什么。
成玉乔的丫头指手划脚的比划着,似乎从袖出拿出银票之类的东西,想
给黑衣男子。男子冷脸拒绝,拒不通融。
最后,成玉乔转身,高傲的脸黯淡着,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
“姐小,王爷今
又不在。”说话的是成玉乔的丫头。
一个又字,说明昨
她们也来过。芳年心道,看样子她昨
的感觉没错。成玉乔来寺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七王爷,不过看七王爷不肯相见的表现,或许她之前想得有些岔。
以七王爷那
晴不定的
情,倒是不难想像他对任何人都不假辞
的样子。
“王爷肯定在的,许是快到姐姐的忌
,王爷不愿触景伤心,才不肯见我吧。”这话是成玉乔说的,随着她们的交谈,主仆二人渐渐走远。
芳年猫在树后面,等她们的身影走远,才慢慢站直子身。
突然,她感到脊背一寒,
迫感向她袭来。
她转头,眼角余光瞄到一双男人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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