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相见
芳年睡得迷糊时, 手边传来一阵
意。她长长的睫
扇着, 朦胧的视线中,只见旺福不知何时爬上了
,正用
股拱她的手背。
沿边上, 还坐着归来的男人。他清冷的眉眼,与旺福大眼瞪小眼。
旺福不会叫,要是会叫, 此时定是心神俱惊,叫唤个不停。
一人一狗的暗
涌动看得芳年想发笑, 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 神情慵懒。元翼见
子已醒,修长的手指捏起旺福的颈皮,嫌弃地丢进它的窝中。
旺福缩头缩脑的,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眼。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他按住她将起的子身, 替她掖了一下被角, 凝视着她, “傅家的那位老夫人今
去世了。”
“什么?”芳年大惊, 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怎么会?她老人家子身一向不错。上回娘都说她精神尚好,为何…?”
“傅家出了一些变故。”他将发生的事情简略一说。
芳年喃喃, 原来如此,“祖母是被大伯一家气死的。”
前世里, 祖母去世是在七年后, 这世提前了七年。与亲人们的生死离别她曾经历过一回, 自己都是年老病故的老者。再次听闻亲人的死讯,她的心里还是难过,伤感不已。
最令她耿耿于怀的是,她认为是自己重生带来的改变,才致使祖母早逝的。
“王爷,我要去祭拜。”
“好。”
虽说风声鹤唳,此时不宜多
面。可是若是连最后送葬都不去,她会良心难安。
夜一无眠,晨起时,芳年继续扮成方管事的模样,元翼把她送上崖顶。老五抄近路带她下山。山下停着一辆马车,老五充当车夫,两人悄悄进了城。
傅府内,灵堂已设,外面的灵棚上挂着长长的白幡。
邢氏卫氏带着女儿们跪在灵前,傅万程傅万里兄弟与儿子们与吕家姑爷则在外面
接前来吊唁的客人。
傅家四女皆出嫁,祖母去世,前来帮忙的只有城东柳巷的吕姑爷。茜娘自嫁入吕家,夫君看重,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猛闻祖母去世,吕公子二话不说,就与她一起回了娘家。
反观大姐和四妹,四妹还好说,是被左家休掉的,左家自不会派人来。可大姐的夫家,为何也没个人
面。
茜娘疑惑着,担心起三妹妹。她时刻关注着七王爷,哪里不知道三妹妹病重的消息,想着自己婚姻美满,越发的替三妹妹难过。
芊娘哭得伤心,她之前一直觉得祖母偏心三姐,对她这个庶孙女没什么感情。可是祖母一死,她才觉得悲凉。
父亲和嫡母是不会赶姨娘和自己出门,可是好日子是别想了。
灵堂里哭声一片,火盆中不停地丢进纸钱。
来的宾客不多,树倒众人推,许多关系原本还行的,都不敢轻易出面,仅派个管事来走下过场。
傅万里已得到王爷派人传的话,决定丁忧三年。傅万程则不然,他哪会甘心止步于此,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应对。
一顶轿子停在门前,看着下来的裴老夫人,两兄弟都是一愣。
“老夫人,您怎么来了?”上前相请的傅万里,裴家的天已塌。他都没有想到,裴老夫人还能来给母亲吊唁。
裴老夫人神情肃穆,发已全白,看着苍老许多,“韩姐姐最后一程,我怎么能不来相送。”
语气悲切,令人动容。
傅万程觉得裴家有些不识趣,既然遭了难,就好好关着门,少出来连累别人。傅万里不理他,把裴老夫人请进灵堂。
裴老夫人看着朱漆福字的灵棺,老泪纵横。
人活一世,盼的是儿孙满堂,图得是平安终老。谁都不愿临了临了,天崩地塌,死得不甘不愿。
儿子死了,孙子废了,她有想过一死了之。
可是没有想到,遭此变故,孙儿仿佛夜一之前成长,并没有自暴自弃,寻死觅活。反倒是安慰她。
“老姐姐…”她唤着,泪水不止,“你一路走好啊…”
邢氏已经起身,轻搀着她,“老夫人…”
裴老夫人反手拉着她,握得死紧,“先前,我们裴家对不住你们。我这张老脸一直觉得没地搁。现在想来,都是命,你们家三丫头和越哥儿…他们没那个缘份。看在我们越哥儿…的份上,你能谅解吗?”
“老夫人,您别说了…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您要好生保重,莫要过多操劳。儿孙们,自有他们的运道,您…且好好珍重自己…”
“谁说不是呢?老姐姐幸亏有你这个好儿媳。”
卫氏听到她们说话,斜了一下眼,撇着嘴。什么就老二家的是好儿媳?这老婆子话都不会说,幸好珍姐儿没嫁进去,否则…
她看一眼女儿,傅珍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裴老夫人吊完唁,颤危危地离开。
芳年到时,裴老夫人刚进轿子,只看了那么一眼,鼻头就是一酸。前世是她给裴老夫人送的终,老夫人去时,还是满头的乌丝。可现在,那刺眼的银丝刺痛了她的眼,不由得令人悲从中来。
老无所依,蹒跚独行。
前世的她,就是这般。裴老夫人佝偻的背,苍凉的身影,多像从前的她。
她深
两口气,
下泪意,进了傅家的门。
这个新家,她还是头一回登门。看着门口的匾额,上面就只有简单的傅府二字,与之前傅府的高门大院截然不同。
傅家人不认识现在的她,她
低声说是七王爷派来的,傅家连忙请她进去。她看了一眼傅万程,对方子身虽然站得直,眼神却
出精明世故,似在估量她的来头。见她是一介女
,又是管事,态度倨傲。这个大伯,不知何时竟变成如此模样。
反观父亲,眼里只有急切,一听自己是王爷派来的,连忙相请。
她冷着脸,故意一言不发,跟着他们进了灵堂。邢氏看到她,差点叫出来,连忙捂着嘴,低头作伤心状。
她接过香,点上后
进香炉中,行了礼。在邢氏的许可下,瞻仰老夫人的遗容。朱棺未盖,老夫人身穿绣金的寿衣,脸色安祥,如沉睡一般。
默立一会,她在心里默声地忏悔,请求祖母的谅解。
转身对众人道:“王爷托我带了话。”
“管事请讲。”
“王爷得知傅家的事情,十分的恼火。王爷原话,家不齐,无以为家。道不同,兄弟阋墙,不如效仿南韩北韩,各立祠堂,自为始祖。”
这话当然不是元翼讲的,而芳年自己扯虎皮拉大旗,自己想出来的。她深知大伯的做派,自家与他连在一起,百害无一益。
反正,他们也不会去找王爷求证。就算是求证,王爷定会替她遮掩。
傅万程一听,正中下怀,他可是听说二弟要丁忧。身为兄长,要是弟弟丁忧,而他执于官途,不与弟弟一起守孝,怕遭人诟病。
尽管心里乐得开花,脸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看着傅万里。
傅万里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劝人分门立户的事情,不像是一个王爷能做出来的。
可这位管事言之凿凿,再者也没人敢冒充王爷的人。他将信将疑,多看了一眼芳年,觉得有些眼
,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巧,他也不愿再和大哥来往,遂行了一个礼,“王爷说的在理。”
傅万程借坡下驴,同意分宗。
芳年眼神一转,看到低头细泣的芊娘,还有旁边欢喜的卫氏与面无表情的珍华。她们这几人,要不是祖母去世,她都有些想不起来。
前世的种种,与今生的事情,连在一起,心绪复杂。唯默默往火盆里添纸钱的茜娘,令她心里有了一点暖意。
“方管事,你远道而来,不如到后面喝些茶水?”出声的是邢氏,在场所有人,只有她知道方管事就是她的芳姐儿。
芳年略一沉思,“也好,就劳烦傅二夫人了。”
卫氏轻哼,用手臂捅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与傅珍华
换眼神。意思是看不出来芳姐儿在王府都病得快死,王爷还派人来吊唁。反观柳家,到现在都没有
面。
傅珍华脸色难看,默不作声。
邢氏引着芳年,到自己的屋子,一进屋就关上门。卢婆子守在外面,防着人
闯。
左看右看,虽然从黑色长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可是女儿的仪态姿势让邢氏起疑。莫不是两人已经圆房?
好歹是经人事的女子,芳年羞赧不已。
女儿忸怩的样子,肯定了邢氏的猜想。她轻声地问道:“芳姐儿,你和王爷可是…?”
“嗯。”芳年尽力平和自己的语气,好在她脸上涂着药水,看不出红霞漫布的样子。
邢氏心一松,随即一紧。
“那就好,要是…”她
吐吐的,不知要从何讲起。
芳年暗想,莫不是生母
待过什么,心中一动,装作害羞地道:“王爷说,眼下不太平,要孩子的事情不急。”
她如此一说,邢氏忙附和,“是这个理,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不是王爷的意思吧。”
知女莫若母,只有女儿才会时刻想着娘家。大房的一家子心已歪,要是还同属一宗,迟早会受到牵连。女儿借王爷之口,让他们分宗,就是不想二房被他们连累。
“还是娘看得明白,大伯这般媚上忘祖,于傅家而言,不是好事。娘,虽是女儿自做主张,但你看大伯答应得爽快,怕是还嫌我们拖累他,阻碍他升官发财,前途亨通。”
“可不是,如此也好。”
邢氏长叹一声,婆母刚走,他们就要分宗。也不知是对是错,将来百年之后,怎么对祖宗们
待。
“娘,要是祖母还在,我想,她必是支持分宗的。大伯做事,已到了令人寒心的地步,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不认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兄弟之情。”
邢氏被女儿一说,心里瓷实一些,“你说得对,他呀,是被自己画的大饼
了心。”
芳年出山就会祭拜祖母而来,她还要赶在闭城之前出城。虽有万般不舍,但实在是不能多留。
她起身告辞,邢氏知道厉害关系,不做挽留,送她出去。别人不知内情,见邢氏送她出门,并没有放在心上。
刚一出门,不想碰到韩老太君。连邢氏都纳闷,这位国公府的老太君,怎么会前来吊唁。
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两人假惺惺地打过招呼,韩老太君眯着眼,隐含杀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派在寺中监视的人一直都没等到方管事再
面,哪里想无意之举,临时起意来傅家吊唁,居然让她碰到这可恨的妇人。
既然对方送上门,就休怪她不客气。
等芳年一坐上马车,韩老太君就对自己身边的婆子使眼色。婆子立马悄悄地留在马车边,没有与她一起进傅家。
老五驾着车一路出城,行至荒野之地,前无行人。他感觉不太对劲,往后一看,就见后面跟来几位策马之人。
来人杀气腾腾,分明不善。
他把马车停下,坐静不动,忽闻空气中传来兵刃出鞘的声音,心知这些人是冲他们来的。
“王妃,你在车里坐稳,有几个钉子,某去去就来。”
芳年心一沉,钉子是什么,她不清楚,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车停下后,没有车轱辘声,很容易就能听出马蹄声。她猜想着,莫不是有人对自己不利?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韩老太君的样子。自己身为方管事时,自问没有得罪过别人,除了那位老太君。
她绷着弦,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先是听到五先生的问话声,紧接着似乎有撕杀的声音,半刻钟不到,老五回来了。
“王妃,你坐好了,钉子已除,我们重新上路。”
他们的马车绝车而去,荒野之中横躺着几位一招毙命的男子。马儿被惊得四下逃窜,待刀影血光后,它们才停下来原地打转。
半天都没有人来牵拉它们,少了缰绳的羁绊,各自悠闲着,四散啃食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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