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寒风凛冽,鹅
似的雪花很快覆盖整个荒野。一片雪白孤寂中,一辆桐油马车缓缓驶向京城。马车里隐隐有少女的啜泣声,骑马的男子偶尔安慰,更多的时候还是任她去闹,神色无奈。
章年卿在礼部的第一个新年过的极为肥实,是字面上的‘肥’‘实’。章府所收到的冰敬、炭敬、部费不胜其数,连常年跟在章年卿身边的
竹和赵鹤都被人送了不少门敬。
书房里,一片噤声。章年卿望着满桌子的‘敬’,
了
火,平静的问:“还有吗?”门房道,“有。”呈到章年卿面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门房里还
了不少无名小卒的金银俗物。
章年卿一肚子
火无处发
,摔门而去。屋里温着热茶,章年卿咕噜噜灌了半壶。咚!重重放下,他气道:“我在泉州市舶司呆了六年,也没见过这阵势。”
扪心而问,章年卿不是什么正直不阿的大清官。相反,他私心很重,在泉州也吃了不少家底,谋了不少私
。可在提拔任人的事上,他几乎没有对自己不熟悉的人
手。这些年动的无非就是许淮陈伏,顶多再算上山东的孔之川。
可在京城一切都不一样了。
京城里没有秘密,章年卿前脚托谭宗贤提携了许淮,后脚便被各
人马给
上。年终本来就是考评和补缺大档口,谭宗贤的路子一向不好走,如今有章年卿这个万金油,谁肯放弃这条捷径。
章年卿满心不喜,面上不表,将人拒之门外。大家摸不透章年卿的心思,一时不敢妄动,都在观望如何打动章年卿。
吁——,章府门前忽然停下一辆马车,赵鹤等人都警备起来。马车跳下一个姑娘,赵鹤定睛一看,是章四姐小章青鸾,顿时松一口气。
章青鸾提裙冲进章府,哭着跑回自己幼时的屋子,嚎啕不止。
陶孟新悠悠跟在后面叹气,章年卿莫名所以的指着青鸾,“这是…?”
“气着了,外公给她指了门亲事。小丫头这不跑到你这边来哭了。”
章年卿气笑了,“父母双亲均在河南,她来找我这个当三哥的来出头?”亏她想的出。
陶孟新笑而不语,进门时不动声
的回头,锐目若有似无的朝外一落,暗影处的人立即避开。陶孟新笑笑,淡淡收回目光,随章年卿一起去看章青鸾。
章青鸾红着眼睛,胡搅蛮
道:“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一辈子陪着你们不好吗。”
章年卿坐在
边叹气,“为什么不想嫁人?”章青鸾倔强着不说话,章年卿无奈道:“哪有女孩子大了不嫁人的。你看,你如今也及笄了,连亲事也没定。你三嫂像你这个年纪,都和我成亲了…怎么这么任
呢。”
“可是,三嫂嫁的人是三哥啊,她当然开开心心的。”章青鸾委委屈屈道。
“那你怕什么?若是嫌新郎不
,你大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外公那么疼你,还会拂了你的意思不成。”
章青鸾趴在被子上,红着脸期期艾艾道:“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你让外公多留我几年好不好。三哥~”
章年卿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章青鸾小心翼翼的问,“三哥,我可以在你在你府上小住吗?”
“我说不行,你现在乖乖回去吗?”章年卿瞪她一眼。
章青鸾红着眼眶,又哭又笑。章年卿叫丫鬟给她打水,“洗把脸,等会去看看你三嫂,陪你嫂嫂说说话。”他的话她不听,冯俏的话总该听几分。
陶孟新和章年卿并肩走在花园,陶孟新问章年卿,“…爹想要请旨,保下韩江。我和你大舅二舅商量了一下,决定来问问你的意思。依你对京城局势的分析,你外公这时候请旨,合适吗?”
章年卿觉得肩膀一沉,突然被全家倚重,不知是高兴还是压力,他沉
片刻,道:“外公现在无论做什么皇上都看他不顺眼,和京城局势无关,外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陶孟新思索片刻,颔首点头,拿出章芮樊的信。递出去时还在犹豫,对四妹夫这封亲笔书,他也没信心,道:“你爹托我将这封信给你,说是带给你张叔叔,能拖延一段时间。”
章年卿接过看了一眼,笑着放下,淡淡道:“我爹也太放心不下。”
“恩,用不着?”陶孟新诧异问道。
章年卿屈指敲着信,没说什么,收下了,道:“我先去找趟谭宗贤,看看他能不能搭把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把韩江放回来。若是不行,再让外公上折子吧。”
“也好。”
大梦京,小雅竹馆。
谭宗贤皱眉道:“天德,你…”他斟酌用词道:“会不会太冒险?”
“长辈所愿。”章年卿敬了他一杯酒,苦笑道:“我只能勉力而为。”
谭宗贤拦住他的酒,看了他许久,试探
的问道:“…无论如何,他都是当今圣上。你们一家和皇上顶着干,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章年卿苦涩道:“那能怎么办?”
皇上忌惮陶家拥兵自重,陶家心知结症,却不能去结心结。陶金海手握鸾家军,开泰帝还忌惮几分。若陶金海手无任何兵力,便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谭宗贤沉默片刻,西
渐下,他问,“你想过以后吗?”
章年卿问,“什么意思?”
“接我的班。”谭宗贤挟筷子凉拌菜,慢慢嚼着。
“什么?”章年卿坐直子身,正
望他。
谭宗贤道:“我举荐你,举荐你的人。你来接我的位置,安抚你外公,趺坐皇上,保大魏盛世昌明。”他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真心,“你看我给你指的这条路怎么样。”
不待章年卿答,谭宗贤又道:“章天德你才二十九岁,假设你能活到六十岁,给我一年时间,你还有三十年的时间。三十年,大魏三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章年卿只喝酒不说话,谭宗贤看着他的表情笑,“想象不到?那咱们朝前推,你是和景七年生人吧,三十年前,和景六年,你小子还没出生…”
章年卿突然明白谭宗贤想说什么,颔首道:“我明白。谭大人是想说,如果我站在你这个位子上,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现在所有的困境都不攻自破,我可以站在朝堂和外公之间调和,压制着他们双方都不动。”
直到皇上驾崩,新帝继位,等待重新洗牌的新契机。
现在,陶家和章年卿都太被动了。章年卿有些心动,目光微闪,问谭宗贤:“为什么?”
这句话问的很含糊,但问的人和听的人都心领神会。
谭宗贤笑笑,也不喝酒了。打开窗散散酒气,身上味淡了,他才道:“不想等了。”
章年卿品味了一下这个‘等’字,“谭大人这是…”
谭宗贤一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且不说我等下去遥遥无期。真论等,我等了二十五年。天德,我看不到希望。”
有时候李闯林觉得他跟错人了,以前他觉得跟着齐王他才有机会报仇,齐王成为开泰帝后。谭宗贤更是觉得他机会来了。但他从没有想到,齐王不会成为他的助力,反倒成为他的阻碍。
几次他想对刘宗光下狠手,都会茫然的想,若朝堂上二宗都折了,齐王该怎么办。
谭宗贤跟了齐王二十三年,除却在泉州
的两年,惶然不知归处。在齐王麾下这些年,谭宗贤是安心的,踏踏实实侍奉着齐王,是齐王手下最得力的谋士。
随着齐王称帝,一路平步青云到今天。李闯林心存感激。他要拆台,也得重新给开泰帝找一块合适的砖。,笑看着章年卿。
那一瞬间,章年卿在谭宗贤脸上看见了沧桑感,谭宗贤道:“天德,听我一句。你站出来,扛起肩膀,担起责任。你、以及你的人从我谭宗贤门下出去,你站在这个位置,我放心。”
章年卿动动嘴,刚想说什么,谭宗贤道:“赢易守难,即便陶金海真的站出来‘清君侧’,以后呢,清君侧之后你们要拥立谁?”
章年卿闭嘴不答,两人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对这种
感话题可以无所不谈的地步。
谭宗贤慢条斯理,不疾不徐道:“齐王有六个儿子,麻烦后患无穷…”
章年卿冷不防的问,“我接你的班,你去哪?”
谭宗贤微微一笑,“尽孝。”
章年卿敏锐道:“谭大人…?”
“放心,这次不拉你下水。”谭宗贤哈哈大笑,神色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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