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渊源
南夏回到家里,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张姐看到,连忙接过她的背包,给她换了拖鞋。洗漱后,南夏去了餐厅。
养父凌仲华和养母陈雪萍都在。
过了中秋,这座城市缓缓褪去了燥热。外面铅云低垂,雨丝飘零,庭院中仿佛曳着一层轻烟。
南夏咬了口咸
,牙齿差点被咯到。陈雪萍在一旁见了,忙柔声安慰,又给她倒了杯水:“小心点儿。”
南夏接过来,说谢谢。
除此之外,一家三口就没别的交流了。餐桌上,死一般的沉寂,只隐约传来食物咀嚼的声音。
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在四周蔓延。
半晌,凌仲华终于不堪忍受,“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到桌上:“欺人太甚!我不过说了两句公道话,他傅时卿凭什么这么对我?”
南夏闷着头,不敢搭话,陈雪萍倒是开了口:“你不去惹他,他会搞你?”
凌仲华冷笑:“我说错了吗,为达目的,连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伯都可以戕害,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这样冷血,真不愧是傅明山的亲生儿子!”
陈雪萍头都没抬,只慢慢扒着饭,凉凉道:“狠话谁不会撂?有种,你就去他面前说。股份冻结算什么?真惹
了他,我怕你在这海城,以后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
凌仲华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么散了,宛如扎破的气球,颓然坐了下去。
南夏看着一下子老了十多岁的养父,心情复杂。
她从小就没有爸爸,8岁那年,她妈也不要她了,只能和乡下的外婆相依为命。后来,她妈最好的朋友陈雪萍知道了这事儿,怕孩子在乡下接受不到好的教育,就跟丈夫商量了一下,把她接到了城里。
就这样,她在凌家生活了十多年。
凌家在海城经营一家房地产公司,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当地的富豪上
之列。平心而论,凌父凌母对她非常不错,这些年来,衣食无忧,还支持她上了热爱的电影学院。
这一切,应该是非常美好的,直到不久前,一家三口去乡下拜祭凌仲华的故友——邓淮申。那是那件事后,时隔半年,她再一次遇到了傅时卿。
傅时卿上位后,他们这些元老,不是归顺同化就是被驱逐害迫,简直都快没地儿站了。邓淮申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也跟傅明山过命的
情。现在沦落到什么地步?
凌仲华本来就不待见他,在这种日子看到他,就更糟心了,没忍住,讽刺了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那陵园在双溪山山麓,占地千亩,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以前,这是烈士墓园,后来,烈士遗址改迁,这儿就成了海城名
勋贵的葬地。
那
清明节,来拜祭祖上的勋贵名
络绎不绝,听到这话,一个个的,都用震惊的目光望着他。
敢这么对傅家太子爷说话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
傅时卿谁啊?
跺一跺脚,整个海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而且,他作风狠辣,更甚其父傅明山。
那些看他年轻就觉得好欺负的人,现在坟头上的草都长三寸了。
其实,凌仲华说完这话也后悔了,只是碍着脸面,不好当众反口。
傅时卿倒是神色平淡,从秘书手里接过一柄黑伞,踩着皮鞋,缓缓走到他面前。雨滴打
了他的衣襟,眸
清润,仿佛被洗涤过。
南夏现在还记得,他冷白的皮肤,深刻的眉目,薄薄的
,还有那如雨中远山般淡淡的眉。
依稀有小时候的影子。
可是,又和年少时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有些不大一样。
他的目光算不上肃杀,只是带着那么点儿玩味,自上而下看着凌仲华,看得凌仲华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颤。
凌仲华终于忍无可忍:“我敢说就不怕你报复!放马过来吧!”
傅时卿望着他,眯着那双桃花眼,稍稍低头,慢条斯理地摘下一双皮手套:“凌叔,你说笑了。”
…
有人传言,傅家是捞偏门起家的,八十年代的时候,傅明山是沿海一带黑帮帮派的头头,后来严打,就转型上岸,做起了房地产和乐娱行业,之后又在国外购买了大量矿山和油田。
到了傅时卿手里,傅家在海外的势力更大,商业版图逐
扩增,海城是傅青浦的老家,不少傅家子弟便在这里落脚,从商从政,购房养老。美名其曰,不能忘本。
而傅时卿的行事作风,也很简单
暴,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半年前,邓淮申就是不满他小小年纪就接替傅明山的位置,带着一帮股东元老一起反抗,想
他下台。
结果呢?那场车祸,何其惨烈啊。
事后,察警在调查中发现刹车有人为损坏过的痕迹,最后,不知是证据不足,还是因为别的,竟不了了之。
“不是他干的,就是他那个人渣爸!”凌仲华冷笑,犹自愤愤不平,“你说,他小小年纪的,怎么就这么心狠?这么歹毒?怪不得傅家那么多子弟,人才辈出,傅明山却把偌大家业传给了他。论狠,论冷酷,确实没人比得上他。”
陈雪萍和谭蕴华有点
情,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说是时卿做的?多好一个孩子,被你说得这么不堪!”
“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
“我是在跟你讲道理。”陈雪萍哂道,“你这么痛恨傅家父子?不就是因为傅明山抢了你的班长吗?可惜,你心里冰清玉洁的白月光班长,宁愿给傅明山当妇情也瞧不上你。”
凌仲华的脸,涨得通红。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雪萍甩了碗筷站起来,往楼上走,“与其在这儿浪费
舌,你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解决公司的困境。”
“解决?你让我怎么解决?”凌仲华烦躁地抓着头发,眼中一片血丝。
前几天,他也为了这事东奔西走,可圈里这些人,平
称兄道弟的,一听说他得罪的是傅时卿,立刻不是
遁就是肚子疼。
有个平
和她关系不错的老友,实在不忍,拉了他私底下说:“你别去求了。你开罪的可是傅时卿!那个暴君啊,谁敢帮你?不想活了?”
“法治社会,他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对方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他:“他能不能只手遮天,我不清楚,但是,遮你头顶这一亩三分地,绰绰有余了。劝你一句,还想在海城混下去的,别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趁早去跟他服个软,兴许还能有所转圜。”
一开始,凌仲华还不信这个
。
可是,没过两天,他名下的商铺商场不是关门就是被停,他还惹上了官司,不止股份被冻结,在公司里的职务也被暂停了。
怎么会这样?
凌仲华一
股坐倒在椅子上,面如土色。
…
在家呆了两天,南夏就回了剧组。
连着好几
,她都没有傅时卿的消息,但是,从凌仲华焦头烂额的表情来看,也能猜出一些。
因为这档子事,她更加努力地工作,学费的事都没跟她妈提。她想,在她爸愿意跟那个暴君服软前,他们家的经济暂时陷入了危机。
晚上演完一个乞丐,她衣服都没换,跟同房间那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剧组都走光了,就剩她们这两个新人站在大马路上打扫卫生。
处了几天,两人也算
了。童雪是隔壁影院的,今年才大二,也跟她一样,还没正式出道,因为老师的举荐,在这部剧里饰演一个台词都没几句的女配。
倒完一扫帚垃圾,童雪不干了,跟她抱怨:“起得比
还早,干的比牛还多,吃的比狗还不如!听说这些伙食都是傅氏赞助的,这大老板也忒黑心眼,每顿茄子青菜,一份能有10块钱不?”
南夏深以为然,挥了一下扫帚:“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资本家!为人霸道,目中无人,还装腔作势!可恶得要死。”
身后有人笑着应了声:“傅时卿这么糟糕啊?”
南夏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那位老兄站在道具树下,似乎是在点烟,可找了半晌没打火机,遗憾地叹了口气。
灯光昏暗,她瞧不清他的面孔,不过,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男子。
这声音,还有点耳
。
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到过。
还没等她想起来,童雪附和道:“咱们这地方,谁不知道他啊,就是一恶霸,贵圈的毒瘤!偏偏这海城大半的乐娱产业他都持有重要股份,加上有有钱有势,哪个演员好,哪个演员要撤,全看他心情,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除了一张脸能看,妥妥一人渣!”
这点,南夏极为认同,
口而出:“美若天仙,毒如蛇蝎。”
年轻男人听了,笑得都弯了
。这时,他总算找到了打火机,“啪嗒”一声,一簇幽蓝色的火苗冒出来,照亮了他隐在黑暗里的脸。
那张不久前见过、杂志上也看过、漂亮的过分的脸,就这么望了过来,微微含笑,瞅着她们。
南夏背脊僵硬,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是有一丝意外,甚至,还有那么点儿哭笑不得。四目相对,他还冲她笑了一下,南夏也只能干笑,后背滑下冷汗。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冰冷起来。
面无表情地含了口烟:“为人霸道,目中无人,装腔作势…好
哦,头一次听别人这么评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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